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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他旅行去了(盛可以新作。人的死亡可以愉悦的说成旅行)

書城自編碼: 2051171
分類: 簡體書→大陸圖書→小說社会
作 者: 盛可以
國際書號(ISBN): 9787540231552
出版社: 北京燕山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13-09-01
版次: 1
頁數/字數: 223/185000
書度/開本: 16开 釘裝: 平装

售價:NT$ 2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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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没有生命的刺激,精神会先于肉体死去,信念一旦溃败,肉身也会加速死亡。
“爱二手男人有什么错?为什么非得认为那就是狗男女呢?谁能说婚外恋就没有爱情?”潘小辩驳。
“把浪漫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总是自私的,你设身处地想一想……”
“女人退一步也能海阔天空,成人之美胜造七级浮屠。”
“你太有才了,我说不过你。”刘家开始对咸猪手大刀阔斧。
“阻止春天开花,那是违背自然规律的。”
“我相信爱情,也相信浑水摸鱼。”
內容簡介:
一部作品由10个心灵故事组成,每个故事通过作者的足迹,透露出精神世界的思索。人的死亡可以愉悦的说成旅行;一个冒险家,冒险的不仅是生活,还有爱情;在我的秘密生活里,我可以允许精神的自由奔放,最终也逃不过底线的约束……就是这样,故事是故事,心灵却真实的被打动。
空灵,幽静,在平淡中触动心灵,释放感情。
關於作者:
盛可以,上世纪七十年代出生于湖南益阳,1994年移居深圳。2002年开始小说创作,著有长篇小说《死亡赋格》《道德颂》《北妹》《水乳》以及中短篇小说集《可以书》《取暖运动》《在告别式上》《缺乏经验的世界》等。作品被译成英、德、韓、日、荷兰等多种文字出版发行。曾获国内多种奖项。现居北京。
目錄
第一辑│他旅行去了
第二辑│冒险家
第三辑│成人之美
第四辑│余生
第五辑│也许
第六辑│中国女人
第七辑│没有炊烟的村庄
第八辑│在告别式上
第九辑│我的秘密生活
第十辑│镜子
內容試閱
他旅行去了
陈扶摇出院,老许连夜要求挪到老陈的床上,临窗,可以看到鲜活的外景。
此前,陈扶摇经常描述窗外的景色,比如喜鹊在枝头跳舞,树上开了白玉兰,湖里游着白天鹅,小狗在草地奔跑,情侣牵手漫步,等等,老许很羡慕。
身患绝症,躺在太平间一样惨白的病房里,行动不便,没有生命的刺激,精神会先于肉体死去,信念一旦溃败,肉身也会加速死亡。这是陈扶摇的观点。
所以陈扶摇要战胜淋巴癌。
老许隐隐觉得,一切和窗外的风景有关,他甚至有些迷信那扇窗。
老许入病室时,陈扶摇已住了两月有余。他躺在病床上向老许挥手,就像在自家客厅的软沙发上招呼朋友。陈妻也是笑意盈盈,端庄大方,毫无癌患家属的病态。
老许的妻子没经历过什么挫折,自从知道丈夫病情,就一直哭丧着脸,动辄落泪。
老许呢,病痛一发作,受不了的时候,便给老婆交代后事:别吝钱,要吃好,莫委屈自己。平静时又涌起生的欲念,只是这欲念像水中的稻草,很快被浪头淹没。
老许悲观,睁眼等死。
同病相怜成病友。陈扶摇是个教书人。讲了几十年课,嘴里清闲不住,好为人师。他有幽默感,能说出好玩的故事,经常把已陷末路的老许逗乐。
有时,老陈也很安静,嘴唇紧闭,额头冒汗,双手攥着拳头。实在挺不住时,他要求注射吗啡。
老陈睡着了,陈妻会继续跟老许聊,比如老陈喜欢旅行,爱种花草爱养猫,有时像一个母亲在谈论孩子,有时却是一个妻子的幸福诉说。
陈妻不怎么睡觉。老许几乎没见她睡过,顶多脑袋靠墙歪一阵,或者额头抵着床沿。她黑眼圈扩散,精神始终很好,每日有条不紊,手脚麻利轻盈,给老陈倒尿、擦身体、喂食物,用轮椅推他去放疗室,黄昏时给老陈念半小时书。
她的声音风和日丽,仿佛春天的原野。这是老许最怀念的。
眼下窗外墨黑,什么也看不见。老许躺在老陈躺过的地方,心情舒畅。他放松身体,停止了各种悲观臆测,护士打完针走后,便开始闭目养神。
被套换了新的,没有老陈的气息,有股消毒水和洗涤剂的混合味。这一晚,老许的病痛似乎有所缓减。他睡得较为安妥,还做了一个梦。梦见发洪水,他随人群慌乱逃跑,见一条小黑狗孤零零地站在废墟中,迷惘惊惶。老许心生怜悯,返回去救它,刚将小狗抱在怀中,洪水猛地冲埋过来,老许惊醒了。
这一刻,老许怅然若失,对生命的眷恋涌上胸口,眼角滚出泪滴。
老许全名许善根,今年55岁,普通工人,每周工作五天,双休日干点家务活,陪妻子散步,在社区里下象棋,大部分时间与电视机亲近。他不酗酒,高兴时跟老朋友喝几盅,偶尔醺醉。为了攒钱养老,一直省吃俭用,不想人先进了医院,捂得温热的钞票递进冰冷的窗口,捧回一堆药物,不出两星期,人就成了医院的一部分,浑身药味。
不知哪里传来呻吟声,隐忍细微,昏黄的夜灯仿佛也在竖耳聆听。深夜的医院,是一片煎熬的寂静,除了偶尔的突发情况打乱秩序,每一秒钟都是苍白的无奈。世界也病了。
老许生性悲观,一想到无非是用钱买命,苟延残喘,几次想停止治疗,以便妻子还能攥紧几个余钱过日子。他的悲观总是在黄昏破碎,枯寂无望的苍白中,他比老陈更依赖陈妻的朗读。
老许粗糙的生活里从未有过这么精致的细节:一个女人,优雅从容,她的声音缔造出自然四季,风花雪月,高山流水,将他带入迷人的旅行途中。
天亮前老许暗自与疼痛抗争,没惊扰妻子,像老陈那样,死咬牙关。后来昏昏然睡去,睁眼时窗外大白。老许命妻子将床头摇起,他半躺在床,满怀希望看着窗外。
一堵斑驳的灰墙,便是老许看到的全部景观。
“陈老师……原是骗人的哩。”老许陷入短暂的迷惑。
不久,他的眼睛奇怪地湿润起来,他看着灰墙,慢慢见到了老陈描述的景色。
这天下午,老许拿出陈扶摇留下的书,要妻子给他朗读。许妻略识文字,但多年来只跟布匹打交道,不免羞涩,她捧着书张嘴“啊”了几声,便死死地闭住了,仿佛怕一开腔嘴里跑出兔子来。
老许做出死样吓唬她,她才像调试二胡般磕磕巴巴地开始朗读:“……你必须每天都能死于……一切已知的创伤、荣辱,以及自制的意象……和所有的经验,你才能从已知中解脱。每天都大死一番,脑细胞才会变得清新、年轻而单纯。”
许妻停住不读了,她说书上尽是死呀死的,不吉利。
老许说,陈扶摇的老婆也读过这一段,也没见把老陈读死。
可怜的女人只好继续读下去,发出北风拨弄破败门窗的声响。
老许走神了。脑海里又浮现陈妻朗读的样子,她光线下的剪影,她面部散发的柔光……这样的女人能使人忘记病痛,所以老陈住院跟度假一般,称得上快活。老许不曾和文化人打交道,开始很自卑,也畏惧,总觉得自己工作低微,生活单调,没有新奇之处,不知道说什么。事实令他意外,老陈轻易打开了他的心扉,他很没章法地说起了这半生的辛苦,有时忍不住自贬、叹息、抱怨,免不了向老陈表示羡慕,家有贤德美眷,又常常旅行,看过很多山水,见识广,甚至还出过一次国;而他老许呢,连本省的门槛都不曾跨出。
他想起陈扶摇说,有机会一起去旅行。这种事老许从没想,半次也没有,就如他从未想过别的女人。不,老许45岁时,曾和厂里的女会计彼此有点意思,一度心思凌乱;但是老许是个有强烈道德感的人,他及时悬崖勒马,黯然转身。
此刻在医院躺着,死亡近在咫尺,老许为此懊悔。有一瞬间他发现,自己这辈子其实没活明白,也没活出彩儿来,甚至对过去的自己吃了一惊:活着,却从未感觉到自己,倒是这绝症的疼痛,让他的存在可以触摸。这有点荒谬。
老许想告诉陈扶摇,和他相处一个月,他也学会思考了,他知道苦难降临时,总有些不相干的人在进食,或开窗,或仅仅无聊地走过,每个人都在承担自己的命运,或者厄运。不过,就像老陈战胜死亡,一切皆有可能。不是吗,瞧,连只会和布匹打交道的笨拙妻子,朗读也流畅起来,音调表明她完全读懂了,并且产生共鸣:
“……生命不可能有两次,但许多人连一次也不曾度过。”
妻子神色有几分庄重,她放下书,与老许四目相对。
这天早上,主治医生例行巡视,称赞老许气色好,照旧鼓励一番,前些天他还核算出老许将在三个月后寿终正寝呢。老许心想,陈扶摇也是收到过死亡判决书的,可结果呢?还不是老陈自己掌了舵。
老许记得那天刚检查完,医生拿着检验单,问他是否胆小,他以为医生跟他玩脑筋急转弯,搓着双手憨笑。医生悄悄把结果告诉许妻,许妻毫无保留地哭了,她一个人扛不住,转身就把重压推到老许身上。
老许一听是癌,眼前发晕,腿都软了。在这人生最黑暗的瞬间,他挣扎着问医生会不会误诊,有没有搞错。医生说可以去别的医院复查,那种语气把老许又往深渊里推了一把。
第二天,复查结果如盖棺定论,老许整个人就躺进去了。直到遇见陈扶摇,听过陈妻的朗读,见证那一堵生气蓬勃的灰墙。
老许想给陈扶摇打电话,随便聊几句,他也想念陈妻的声音,这个动机更符合老许的内心,可惦着朋友的妻子,说起来总归不太光明。
老许心无邪念,对他来说,陈妻就像一幅好看的画,一首好听的曲子,美好得让人快乐忘忧。
老许用很旧的诺基亚手机拨过去,接电话的是陈妻,声音阳光明媚,她说老陈旅行去了。
或许是心理作用,老许觉得自己胸闷减轻,肉体负担也没那么辛苦了,身体仿佛开了窗,新鲜空气透进来,有点春暖花开的意思。老许胃口见好,坚持自己动手,颤颤巍巍,将稀软食物糊到嘴里,费劲地咽下。完后不再干躺着遥望天花板,试图站起来,要去散步消化。
许妻以为他回光返照,追着医生要实话,医生不耐烦,叫她做出最坏的打算,许妻就知道丈夫快死了,这一回得全部自己扛了。她有些不自信,尤其是看到老许真的扶着床沿站起来时,她觉得自己承受不住,眼泪直往下砸。
老许说:“我好好的,你哭什么?”
许妻心里藏着事,这时她已经学会保护病人,她回答:“看你站起来了,我高兴。”
老许察觉妻子有所隐瞒,她原来是憋不住话的。过去老许从不在意妻子想什么,就像对待手腕上的表,想知道时间了,便抬腕看一眼。他认为女人就是指针,在一个规定的圆圈里默默转动,不会停下,不会跑开。
指针似乎出了故障。老许第一次有意识地打量妻子。这个女人和他天生默契,结婚20多年,不曾争吵,没有分歧,她就像老许的影子。这段时间,癌症刺激老许反省自己的生活,结识老陈夫妇,感悟了一些夫妻之道。这些年对妻子过于粗糙,老许心感歉疚,柔情萌发,几乎要伸手去触摸妻子的老脸。
他想问她,跟着他苦不苦,悔不悔,可此情此景下说这些,临终遗言似的,不吉利。再说老许在夫妻问题上是另有一番雄心壮志的。老许有回听到年轻人聊G点,一直困惑不解,那天惴惴不安地请教陈扶摇,方才恍然大悟,更觉得亏欠自己的女人,心想她才47岁啊。
妻子搀着老许,逐寸挪出病房,蜗牛般爬到后花园。阳光下万物生长,花草树木健康茁壮,小鸟啁啾。穿条纹衣的病友在做康复运动,他们对待生命前所未有地认真。
老许坐在长条椅上,要正经跟妻子聊点什么,跟让妻子朗读一样,开头挺难为情。披荆斩棘总算切入正题,他说:“不要担心,我不会死,因为我不想死,以后每年带你去旅行一趟,海边啊,古镇啊,甚至美国,别说不可能,有这想法,朝那方面努力,没什么问题……陈老师说的那些好玩的地方,我们都要去看看。你改天去烫个头发,给自己做套好衣裳,这回啊,我们再也不当那埋头拉犁的老黄牛了,得空就四处玩耍,不做守财奴。”
病房推进新的枯槁患者,老许已有陈扶摇的范儿,主动寒暄,沉闷时向新人描述窗外的景色。
老许发现,当他描述景观时,那堵灰墙并不存在。
老许觉得陈扶摇是个神奇的人,心怀感佩,暗地更是视老陈为榜样,每天说说笑笑,疼痛时绝不惊扰别人。他没有陈扶摇的见识,讲完厂里的事情,江郎才尽,后吩咐妻子买了《笑话精选》,偷闲默记储备,逗枯槁患者发笑。
每天黄昏,妻子照例朗读半小时。她进步很快,读得自然流畅,并有意识地模仿陈妻的腔调,保持面色愉悦,仿佛她已经迷上朗读。
老许的身体状况出现好转,寸步挪移,半尺一步,只要能动,绝不待在病房。十天后脱离辅助独立行走,妻子亦步亦趋,老许稍微一晃,她便像只受惊吓的麻雀弹跳起来。
老许站稳了继续走。老许的倔劲儿来历不明,就像一个斗士。他的散步时间不断超出计划,在一排桦树的大路上,他几次试图跑动。
有一次,老许悄悄溜到书店买了一幅中国地图,晚上在病床上摊开,用指头在全国各地走了一遍。他问妻子第一站想去哪里,妻子和他一样,最想去三亚看海。妻子问海水到底是蓝色还是绿色,老许也拿不准,他说陈老师肯定知道。
老许给陈扶摇打电话。电话响了很久。
陈妻刚遛狗回来,她的声音仍是那么动听。
她说陈老师他旅行去了,现在澳大利亚呢。
老许弄了一张世界地图,寻找陈扶摇。看见熟悉的国家名,便像曾经到过那儿似的兴奋:看,这是美国,英国在这里,噢,非洲……向往,希望之火无声地燃烧起来,许妻的脸红扑扑的,眨眼间年轻了许多。生活以外的生活,世界以外的世界,骤然来临的美好希望,让许妻一时没法适应。
有天四周无人,老许顺着气氛,跟妻子私语G点,这般那般,妻子臊得直捂脸面,打这儿以后,她更有妻子的样了。
乐观的秋千一旦停下,周遭便是阴云密布,死气沉沉,老许便看见死亡的黑影在白墙上飘忽,幻想如泡沫破灭,他跟妻子说些情绪颠簸的胡话,弄哭了她。这一刻老许的疼钱病又犯了,一天天割他的心头肉,他不想治疗了,要医生告诉自己还能活多久,他回家等死。
老许待在花园里,暮云叆叇,天空像浸了水,慢慢地变了颜色。
老许一低落,妻子便失去主心骨,这时她像考试不及格的孩子,坐在边上等家长训话。
一只小鸟飞过天空,老许的手机铃响,他慢腾腾地摸出手机。
电话接通,老许脊背一挺,仿佛是地球颤了一下。
风拂过春天的原野,花草舞动。是陈妻的声音。
她只是读到了一个好故事,要与老许分享。
老许按下免提。妻子靠近他,看着手机屏幕。他们的脑海里同时浮现朗读时的陈妻,她银发蓬松,温婉端庄,脸上充满世事如风的恬淡。
他们听得入神,夜悄悄地走近,围在他们身边。
灯陆续亮了起来。
第二天,天气晴好。老许早起,想吃火龙果。这种水果不便宜,老许爱吃,但不常吃。妻子记得医生的话,尽量满足患者的需要,且住院以来,老许还是头一回想吃某样东西。
妻子喜忧参半,心情复杂地去了。拎着四个火龙果回来,老许不在病房,被主治医生带走了。许妻默默洗净火龙果,切成船形,装在塑料果盘里。她心中忐忑,拧着手,或收拾床铺,努力掩饰不安。老许刚进病房,她便迎了上去。
老许面无表情,眼神发直,机械地挪动身体。
许妻悬着的心咕咚掉进黑井里,不敢发声。
老许也不说话,坐床边,狠狠地吃火龙果,一口气扫个精光。彼时嘴里还囫囵着食物,突然对妻子说:“你信不信,我病好了。”
许妻瞪着他,拿不定主意。
“刚才主治医师告诉我……完全控制了,癌细胞在衰减,还说是奇迹哩。”老许小心翼翼地笑了,仿佛怕激活体内残存的有害物质。
此后一星期,医生同意老许出院,嘱咐他按时回院治疗以及复查。许妻喜极而泣,她善于用眼泪来表达各种情绪,对医生千恩万谢,一个人跟着老许走上阳光大道,大包小包拎在手,春风满面,仿佛凯旋。
老许倒是沉默严肃,似乎仍不相信这个结论。
行人匆匆,车辆疾驰。老许的情绪很快被滚滚红尘淹没。
休养数日,老许精神大好,拎着高级瓜果篮去看望陈扶摇夫妇。出院后他一直惦记这事,对老许来说,老陈夫妇才是他的主治医师。
老许倒了两趟汽车,穿过一条窄巷,在老槐树脚下歇息片刻,爬过一段斜坡,到陈扶摇住处,满头虚汗。
陈家住一楼,门口一小块地,蔬菜开着黄花,结着青果。老许抹把脸,跨过两级台阶,按响了门铃。
陈妻开门,从容恬淡,眉目弯弯全是笑。一条金毛老狗天真羞涩,紧随身后摇尾笑迎。老许闻到狗和女人带来的家庭气息,身体里春暖花开。
屋里光线很好,纱帘飘拂。老许在沙发坐定。客厅干净整洁。茶几上铺着蕾丝花布。电视机很薄。原木色立柜上摆着一个大相框,里面一张黑白照片,分明是遗像。
老许蓦地站了起来:“陈老师他……”
“请坐下吧。”陈妻摆上茶具,将茶倒入杯中,“陈老师是出院后第三天走的。临走时他说,他旅行去了。”0 冒险家
小船像一片柳叶,船身不过满步宽,首尾微翘。她和他叉开腿排站船心,他前她后,相距不过一尺来宽。他一出生便在这条河上闯荡。他从容操控。激流中船身轻盈如飞。她看见河流突然消失,褐色峭壁横挡在前,船仍然疾速前冲,眼看就要船毁人翻,船身突然腾空,他像玩滑板那样,双脚带船跃起,瞬间一个直角转弯,船身避开峭壁,切入河流。他近乎炫技。
太阳明晃晃的。两边崖石高几十米,宛如巨斧劈皴,崖顶上的树木茂盛连天。白色大鸟在林中起落。
这时水流渐渐平缓,水面梦幻粼光,船如硬物入稀泥,发出呢喃的声音。
他们还是那样站立,他前她后,只是她的心已荡漾。他的白背心已经湿透了,裸露在外的麦色肌肤冒出点点黄金,汗珠也停在他发达的虎头肌上。他是一尊雕塑,两耳金黄薄脆,倾听天地来风。她想他转过头来,看一眼她脸上的人间烟火。她想谈谈刚才人船连体的飞跃,赞美一条鱼的游泳姿势。
一个身怀绝技的导游,不必满嘴聒噪,沉默着便能领人进入异样的风景。她想文章就这么开头,笔管里满吸他肌肤的麦黄汁液,在纸上淌出灿烂阳光。
当她把译成土语的行程单交到他的手中,她便成了失去战场与敌人的勇士,语言如长矛铁戟无用,她只好独自拂拭,保持它们的锋芒。沉默中,她从未停止和他的交谈,她听见他的声音充满热带雨林的潮湿,夹杂黑夜丛林的神秘忧伤,如亚马孙河绵延不绝。
她曾经为言语生辉的男人倾倒,没料想沉默也能如此迷人,健谈者卖弄风趣,而沉默是姜太公的直钩,他越发深邃。她感觉他被烈日炙烤的躯体滚烫,热浪扑面,他棕马般结实浑圆的臀部,因为双腿叉开形状略变,她懂得那儿的毛色润泽与手感。
有一阵她陷入沉思。
他始终没有转过头来看她,似乎接收了所有信息,表现默契妥帖。上岸后,他折片大叶子挥驱蚊虫,带她穿越盘根错节的树林。不时有蒸雾凝成的水珠滴落。她闻到一股腐烂和新生花草的混合气味,古树遮蔽天日,湿气钻进裤腿,皮肤糯黏。食肉毛毛虫正在啃吃一只蜗牛,她知道它们像变色龙一样,会伪装成落叶上的斑点、青苔,甚至树枝。
他径直带她回家。她的行程里并没有这一项,但正合她意。
这是一栋U型建筑,由木头造就,红屋顶,屋外一圈圆木铺成的悬空长廊。门窗洞开。细腰猫像一枚哑弹从窗户发射出去,落在丛林里。
房间陈设简洁,干净规整,带着莫名的荒冷,她进屋就感觉一阵阴凉。墙上挂满杂碎,风干的半截棕熊仿佛从外面钻进来。一张黑木雕刻的脸谱狰狞神秘。各种草藤制作的工具呈现日常生活的内容。从不同角度的窗户往外看,风景大同小异,卧室窗外是深渊幽谷,一望就想飞翔。
丛林人家,并非“茅草屋加裆部一块遮羞布”式的原始,他们有着咖啡壶等现代生活器皿,因为主人时常外出,不被使用的器具清冷寡欢,没有烟火气。咖啡桌上躺着一块长方形牌匾,刻着“欢乐旅馆”的字样,陈旧蒙灰。衣柜是满的,时髦、性感、乡土的衣裙仿佛来自不同女人,让人怀疑主人的品位。
她百无聊赖,穿衣试鞋,被一双红色的高跟舞鞋吸引,它明艳娇媚,妖冶不羁,她受到诱惑,把脚套进鞋子,大小合适,脚底有股微麻的触电感。
她很困,合上了眼皮。
忽然听到人声喧哗,骤急的鼓点敲打耳膜,音乐像野兽奔出丛林,禽鸟尖叫,群鱼蹦跃出平静的亚马孙河面。她循声而去,经悬空长廊到U字尽头,门是封住的,从手指宽的缝隙中窥见里面篝火闪烁,婚礼后的舞会刚刚开始,游客与土著一起狂欢。几个头发卷曲蓬松的男人,身体赤裸,腰系小块方巾,穿草裙的赤脚女人,贝壳坠饰与双乳一起晃动。
她看见了虎头肌发达的导游。她认识他的背影。他转过身,朝她这边走来,他穿着白衬衣,领口打着黑蝴蝶结,带着被太阳暴晒过的微笑。她心惊肉跳。他停步侧身,从她的视野外牵出一个穿黑色吊带短裙的姑娘,他拥吻她。
姑娘的黑发在他怀里倾泻,脸被遮蔽,但见她穿着红色高跟鞋,两腿瓷白。他将姑娘抵在门背。
他们的身体撞击世界。
她听见雨地泥泞,喘息如雷声滚滚,碾过她荒芜的身心。
她骚动,她燥热,她嫉妒,她想离开,腿却长在地上。
她在挣扎中醒来,见自己和衣在床,脚穿一只红舞鞋,另一只落在地上,身体处在愉悦亢奋的湿润状态。
寂静中有丝神秘缭绕。她感觉有人来过,面部还蒙着陌生人黏膜一般的眼光。
她脱下鞋,放回原处。
桌上摆了食物。她坐下来吃那只烤好的袋鼠。
她已经把自己定义为放逐者。
第二天早上才见到他,仍穿着白背心和宽松长裤,坐在门廊编织树藤。他做手工活时,像知识分子伏案一样严肃迷人。她猜他是编网捕捉野猪,也许还适用于棕熊、鬣狗。她期待他带她去打猎,想看看传说中的食人鱼、扁斑奎蛇、凯门鳄、角雕……她厌倦了写那些庸俗无趣的游记,渴望冒险。
夜晚的丛林回荡着各种生物的声响,白天只有鸟叫,以及太阳吸食水分的嗞嗞声。
他是电影里的冷面侠客,带一个颇具姿色的女人回家,照顾周到,甚至都不正眼瞧她,反倒在俘获她的心,使她往她纯粹的肉欲里添加了感情。
放逐者坐在台阶上,听背后的他手中窸窸窣窣,心里产生某种家庭与日常的温馨,但很快被红舞鞋抹去。她想象那个女人,她无法从一柜风格杂乱的衣物中归纳她,只有红舞鞋说明那个女人性情中有放纵的一面。
后来他搁下手工活,拿把锹走进丛林。她开始写文章。到她想起为他准备午餐时,桌上已经摆好食物,依然是一只烤好的袋鼠。她好像和他已经过起了日子,却又不知道他忙什么,吃什么,睡在什么地方。
夜晚,她拨亮松油灯,红舞鞋幽光闪烁,她站在那儿,仿佛悬崖边上犹豫的人。
她又穿上它们,昏昏欲睡,体内有股激流直冲耳膜,发出一阵巨浪卷洗沙滩的声响。
她来到一片辽阔的水域,月光下平静安详,粗壮的椰树和礁石在地面涂下阴影。
有人隔着礁石说话,是她熟悉的语言。
“其实你才是真正的冒险家。”男人的声音。
“我只是个简单的傻瓜。”女人回答。
“我必须带你离开这儿。”
“他不会放手。”
“我一定能带你走。”
“这是他的丛林,我们转不出去。”
“我有办法。”
他们停止交谈,仿佛在摸索对方的身体。她听见他们的缠绵搏斗,男人的嗓子里发出几个沉闷的音节,紧接着女人也“啊”了一声,恢复安静。
过了片刻,一个人倒拽着一具尸体走向丛林,几分钟后返回来拖出另一具。
是导游。放逐者吃了一惊,悄悄跟踪。只见他很快填平了两棵大树之间的深坑,捡起高跟鞋,坐在地上慢慢擦拭鞋上的泥灰,直到它们在月光下变得幽红冷艳,仿佛怀兜小动物,他抱着鞋子离开。
切拼美观的水果盘证明他情性细致。一只烤好的小袋鼠趴在碟子上,刀叉分摆两边。袋鼠面目狰狞,嘴张牙露。她原本饿了,见这样胃就封了闸,一口没吃,端杯咖啡靠着门外廊柱醒神。天空涤净无渣。
他仍然专心编网,用力扯紧结口时身体后仰,虎头肌凸显,全力以赴。那是一张紧密坚实的网,连犀牛也顶不穿它。她懒于猜想它的用途,她的兴趣在他的身体,她窥见他体内隐而未发的热带风暴,她愿意在他的肆虐下披头散发,东倒西歪,或被连根拔起卷向九霄云外。她不想否认,作为游客心里潜藏的艳遇幻想,每个出游的人心里惦着的未必是风景,风景是灰色的幌子,当她随他回家,风景便成了背景。她不介意他姓甚名谁,语言障碍不能影响事情的浪漫,比如此刻,他只需将她弄上床,在那间满是女人衣物的房间里,摆布她,像过去对待红舞鞋的主人。
但他显然无暇顾及。他像丛林一样神秘,身体流线勾出的版图遥远而陌生,没有导游,她不知如何踏入这片领土。过去她也曾骑马征战,赢得过臣民与土地,但得而复失,一次屠城后她的他化为尘土,从此她心扉紧闭。
晚饭仍是烤袋鼠,但多了一钵黏稠猩红的汤,她尝出了鱼肉、番茄和辣椒,一碗汤下去,舒服得浑身毛孔张开,猛然想起昨夜的梦,不禁用舌尖仔细搜索可能的隐秘味道,也暗责自己神经质。自打住进这儿,总像没有睡够,红舞鞋诡异诱人,梦消耗她,她贪恋梦的新鲜刺激。她甚至将梦写进文章,冒充旅途见闻。
他穿着白衬衣,领口打着黑蝴蝶结。她一怔,恍如梦境。只见他把黑色吊带背心裙搭上椅背,红舞鞋放在膝头,用毛巾小心地擦拭它们,仿佛给婴儿洗脸。她心颤动。顺从地穿上了红舞鞋和黑裙子,体内顿时一股骚动与燥热。黑裙合适得体,裹出她的身材,两条瓷白的长腿笋一样从裙子底下长出来,红舞鞋闪亮如新。
他带她参加一个婚礼舞会,一到那儿就扔下她忙于应酬。场面熟悉,她仿佛来过。后来明白这种仪式只是展示当地的婚俗,专门做给游客看的。然后不同肤色的人和土著一起狂欢,烤袋鼠、烤鳄鱼、烤蟒蛇、烤蚂蚁。她不时搜索他的身影。他判若两人。脸上带着被太阳烤晒过的微笑,举止绅士,他像一盏台灯,散发的暖光吸引了阅读者。看上去他们聊得挺愉快。
音乐吵。她想出去呼吸新鲜空气,发现门已封死,而去前门需要穿越整个大厅和人群。于是她站在偏僻的角落,看那些半裸的舞者,内心用词语描述一切,哪怕是怔愕之际也没有停止:他的笑如麦浪荡开,他是身披灿烂阳光的牡马。
过于突然,她反倒不知所措。没有任何过渡,他径直拿起她的手,将她扯到怀中吻她。他将她抵在门边,撩起她的短裙。她感到自己陷入金黄的泥沼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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