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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恨是卑微的遇见,若爱是成殇的告别。
曾经的少年纯白如画,曾经的女孩缄默如歌。。
那一场仇恨的熊熊火焰,燃尽了少年眼中的所有温暖,幻化成无尽的悲凉
暖伤作家安锦年极致书写无处告别的青春。
被命运背弃的小孩,谁来带他回家。
爱与时光背道而驰,有种伤害却叫做念念不忘。
內容簡介:
7月7日晴,Wednesday
这是记忆里最苍白无力的一天,让我惶恐到发抖,这一天是你恨我的十周年纪念日,我该如何与你庆祝,林洛。
这个夏夜,你与我终于走上了决绝。
或许这悲伤早已经注定,在七岁那年被遗弃在摩天轮上的时候,在那年被领养去你家的时候,在那年你妈妈的鲜血染红了你眼底的仇恨的时候.彼时的我如此无奈,而你的报复疯狂来袭……
当你撕碎我的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当你因过失弄伤我的右手的时候,当你将许戈年从我的生命里生生剥离的时候,你一定不知道,我曾爱你们如生命。
可是亲爱的少年,我后来才知道原来我们说的天长地久,只有青春那么长。
Some of them want to abuse youSome of them want to be abused
Sweet dreams are made of this Who am I to disagree?
關於作者:
安锦年,女,八六年七月生。巨蟹座。小说阅读网A级签约作家。
自幼研习书画,偏执地恋着音乐、文字、电影、动漫。主攻青春文学及古代言情。
信奉“我手写我心”,期待笔下的故事可以给读者带来享受。
目錄 :
序
第一章 命运,是摩天轮转过的轨迹
第二章 贪恋那一场如履薄冰的温暖
第三章 失去,在拥有转身以后
第四章 憎恨,是伤痛伪装的面具
第五章 唱起那首迷途里的小情歌
第六章 喜欢,是一瞬间的春暖花开
第七章 没了翅膀的天使,要怎样拥有天堂
第八章 记得你曾经来过
第九章 阴错阳差,一场身不由己的啼笑皆非
第十章 刀尖上微笑的舞蹈
第十一章 再见,回不去的光影流年
番外只是忘了忘记你
內容試閱 :
序
“咚——噼里啪啦——”
一阵杂乱的声响过后,偌大的屋子里归于宁静。
叶小舒偷偷摸摸地躲在立柱后面,怯怯地看着楼下躺着的那个女人,曾经的漂亮优雅变得如烂泥般肮脏落拓——她死了,就那么从高高的台阶上滚了下去——精致的面容变得狰狞可怖,修长的身材已然支离破碎,绵软的身体下绽放出一朵鲜艳的红莲,深深地刻在脑海中,成为她一生挥之不去的梦魇。
很快,急救车呼啸而至。
身着白色大褂的急救人员给女人简易包扎了几下后就小心翼翼地抬上了担架。随即,男主人拉着神情呆滞的男孩也跟了出去坐进了车里。小舒犹豫了片刻后也跑到急救车跟前,一只脚已经跨了上去,却被一双手狠狠地推了一把。她摇晃了两下后重重摔在了地上。
小舒忍着痛,不解地望着那个一脸憎恨的男孩,讷讷道:“我……也想去……我……”
“你滚!”男孩探着身子不住地推搡着,“我们不想看见你!我妈妈若是有个闪失,就是你害的,你这个杀人凶手!扫把星!”
“不是……不是我,我没有,没有……”小舒噙着眼泪,不住地辩解,颤抖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安,目光却绕过男孩,直直地盯着角落里那个一脸悲伤的男子。
“好了,洛洛。”男子拉住自己的儿子,又对叶小舒勉强笑笑,“小舒啊,你就留在家里,我们很快回来。”
叶小舒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怨怼。她沉默地低下了头,柔软的手指紧紧地攥着衣角,洁白的贝齿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直到有一丝温热的腥气在口腔蔓延。
就在她愣神的瞬间,急救车如来时那般匆匆离去。
小舒颓然地坐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将脸深深埋在自己的臂弯,小声地啜泣。
“保佑林夫人化险为夷,她是善良的、无辜的……”
第一章命运,是摩天轮转过的轨迹
偌大的游乐场内人烟稀少。小舒坐在思慕了很久的摩天轮里兴奋地东张西望。
头顶的蓝天宁静而清澈。眼睛透过玻璃窗,仿佛能望到更远的地方,那里有天鹅翩翩起舞,还有公主和王子在一起幸福的生活。耳边似乎有风的呢喃,浅吟低唱着平淡幸福的小时光。周围安静极了,只有摩天轮转动时发出的轻微声响,裹挟着鸟雀飞过时清脆的低鸣。
小舒轻轻地在窗子上呵了一口气,手指在上面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清秀的嘴角也随着上扬的弧线轻舞飞扬。
迎着有些温暖的阳光,摩天轮缓缓地旋转。幸福仿佛就在脚下,只是追逐着一个俯视的距离。
渐渐地,眼底的建筑、树木开始变得清晰。
小舒恋恋不舍地从摩天轮走了下来,仰着脸看着自己画的那张笑脸的眼角处,呵气凝结后淌下的痕迹,像极了水晶般的眼泪。笑脸随着摩天轮的旋转又一次缓缓移动到最高处,然后在时间的烘烤下,最终消失不见。
她怅然地叹了口气,慢慢地朝不远处长椅上坐着的女子挪去。
“妈妈。”小舒在女子面前站定,脆生生道,“我还可以去玩旋转木马吗?”
“当然。”女子掏出纸巾擦了擦她额头沁出的细密汗珠,站起来拉过她的手笑道,“走,我们去买票。”
小舒微怔,随即喜出望外地抱住女子纤细的腰身,像只猫咪一般将脸贴在她身上,亲昵地蹭着。
“妈妈,你对小舒真好!”
女子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恢复了淡然的笑脸,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若是小舒以后乖乖的,妈妈天天带你来,好不好?”
小舒点头如捣蒜,心里更像添了蜜一般,然后乖巧地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旋转的木马,没有翅膀,但却能够带着你到处飞翔……”
坐在华丽的木马的背上,七岁的叶小舒小心翼翼地放开握着把杆的手,做出飞翔的姿势。她微微眯起眼睛,让手掌穿过和风,阳光透过狭窄的缝隙,在眼前涂抹出一片美丽的溢彩流光。上下起伏的木马真的好似飞鸟般,带着她穿过层层迷雾,在幸福的天堂翱翔。
她开心地尖叫着,不住地喊着:“妈妈,你看,我飞起来了!”
站在围栏外的女子虽然浅浅地笑着,可眼里却蓄满了泪花。
小舒无意间瞥见她泛红的眼圈时,灿烂的笑容就像被打了休止符一般,突兀而怪异地僵在脸上。她讪讪地收回张开的双臂,紧紧地握住了木马前的把杆,眼睛锁定母亲站立的方向,目不转睛。
“妈妈。”好容易等到木马停了下来,小舒一溜小跑地过去,紧紧地攥着女子的衣角,望着她有些红的眼睛怯怯道,“我听话,我不玩了,你别哭……”
女子微微抬起的手在那一瞬间定定地僵在空中,迟迟不曾落下。末了,她蹲下去将小舒瘦小的身体紧紧拥在怀里,眼泪终于止不住地掉落:“小舒,是妈妈不好,你别怨妈妈……”
叶小舒似懂非懂地轻轻拍着她的背:“不会,小舒不怨妈妈,妈妈不哭……”
望着一脸稚嫩可目光却异常坚定的小舒,女子的心微微颤了一下。可仅仅只有那么一下,她便匆匆擦去眼泪,望了望忽然间就阴沉下来的天,道:“走吧,就要下雨了。”
说着,将手里的卡通背包背在小舒背上,轻轻拍了拍,自己大步流星的转身就走。小舒一愣,忙踉踉跄跄地跟在她身后,语带哭腔:“妈妈,等等我,等等小舒……”
女人置若罔闻,竟是越走越快,没一会儿就把那道小小的身影甩在了后面。
忽然,一道闪电划过,闷雷滚滚而来,豆大的雨点裹挟着冰雹一股脑儿地砸了下来。小舒捂着脸,没头苍蝇似的在浓重的雨帘中跌跌撞撞:“妈妈——妈妈——”
她眯着眼睛,害怕的四下张望着,可哪里还有那道熟悉的身影?
一个念头猛地冲上脑海——妈妈,不要她了!
这个念头一经闪过,小舒的心就像那掉落的冰雹一般,冷得彻骨。她顿时像被抽干了气的气球一样,蔫蔫瘪瘪地放弃了挣扎,然后像个丢了灵魂的布娃娃,颓然地瘫在地上,表情呆滞,咸涩的眼泪和着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眉眼、嘴角、下巴悄无声息地滴落。
突如其来的大雨洗刷着这座城市里一切的罪孽。空气中飘着泥土的腥气和植物的芳香。
女子死死地咬着下唇,站在雨幕里看着不远处叶小舒瘦弱的身体在风雨中飘摇,心如刀割。
她几次迈出脚想要不顾一切地将小舒拉回来,可理智的力量一次次战胜情感和心灵的折磨,她终是闭了闭眼,狠心地离开,只把一个凉薄的背影,留在小舒记忆里那个多雨,却又绵长清冷的夏天。
这是哪里?
叶小舒赤着脚,疑惑地看着漆黑的四周,有烟青色的薄雾不断在眼前慢慢散开;脚下一片冰凉,被雨水打湿的头发软软地贴在脸上,没有一丝生气。耳边也变得安静极了,似乎全世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让小小的她那么恐惧、那么绝望。
母亲,曾经在她眼里、心里,是那么温暖、那么亲切的词语,如今,却成为她心里最狰狞的一道伤疤,讳莫如深。
是了,她颓然地瘫坐在地上,她被自己的生母遗弃了。在那个大雨瓢泼的午后,那个女人决绝而虚伪地让她尝到了有生以来第一次这般浓烈而沉重的背叛,它就像一把硕大的枷锁,冷冰冰地锁在她稚嫩的心里,关闭了所有声光进出的通道。
“妈……妈……为什么……”小舒眼角滑过酸涩的泪水,忍不住喃喃自语。
“孩子,醒醒,醒醒……”
是谁?是谁在叫我?
小舒四下张望着。
那个声音,虽然低沉,却十分温暖,好像带了希望的光,正一点一点撕裂囚禁她的茧。额头也抚上了一只温柔干燥的手,缓缓地摩挲着她光洁的皮肤,驱赶着她因恐惧而变得烦躁不安的情绪。
蓦地,一道刺眼的光芒笼罩了她,她感觉自己变得很轻很轻,似乎能够迎风起舞。光芒渐散后,她猛地睁开眼睛,一张和蔼却很陌生的脸在眼前倏然放大。
那是一张有些瘦削的脸,黑眸下波澜不惊的浅笑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略显疲惫的神情不带一丝怨怼,反而绽放出一抹欣喜来。叶小舒迟疑地动了动唇,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着了火般刺痛灼热,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节。她只好作罢,沉默地敛了眼睑,重新闭上了眼睛。
她不想知道,更不在乎这里是哪里。
在她心里,有妈妈的地方才是幸福的家乡。而现在,她就像海上的浮沫,等着太阳的光芒,决绝地将她化为乌有。
小舒不知道,那双陌生的眼睛一直默默注视着她脸上的表情,悲伤、讽刺、绝望……
眼睛的主人一阵错愕。她从不知道那些能让成人为之崩溃的情绪,竟会悉数出现在一个孩子稚嫩的脸上。她不由得一阵心疼,不假思索地便将小舒轻轻地抱在自己的怀里:“孩子,别怕,以后天使福利院就是你的家,我是你的院长妈妈,会永远照顾你,陪着你的……”
小舒身子一僵,下意识地就要挣扎,却被那怀里的温暖和熟悉的肥皂清香吸引——那些,好像真的有妈妈的味道!记忆铺天盖地地组成了旋涡,最终定格在那个冷漠的背影上面。
小舒抽抽鼻子,贪恋地吸了几口那熟悉地让她心悸的味道之后,轻轻推开了抱着她的院长妈妈,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的模样。
天使福利院,她知道,那是T市有名的教会福利院,收养了近千名或被父母遗弃、或被拐骗、或自己走失的孩子。他们有的四肢健全,有的身有缺陷,却几乎都能在这里感受到上帝的恩慈;而他们,也像天使般,沐浴上帝的圣泽,拥有洁白的灵魂与人格,那些曾经遭遇的罪孽,经由上帝之手,都得到了宽恕与救赎。
她记得,不久前母亲曾带她来过这里。
那时,她们站在富有异国情调的院墙之外,听着里面传来的嬉闹和吟咏圣歌的声音,母亲问她可喜欢这里,她当时轻轻地点了头。难道,从那时,不,甚至也许更早些,母亲就已经打算不再要自己了吗?所以才会满足自己一切的心愿,让自己肆无忌惮地坐摩天轮、骑旋转木马、买卡通书包吗?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就连离开,她都不屑说些什么?哪怕是编造的谎言,也好过这无声的背弃。
小舒忽然间觉得自己就像一块肮脏不堪的抹布,被随意地扔在世界任何一个角落,自生自灭。
整整七天,叶小舒安静得让人害怕。
她不哭也不闹,只是呆呆地坐在床上,望着外面的蓝天出神。雪白的被子胡乱地拥在胸前,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能汲取一点点的温暖。她甚至没再开口说一个字,就连福利院的生活阿姨忘记给她吃饭,她都默默地忍了,整个人也变得越来越透明,每天大部分时光都在望天出神中度过,似乎随时都能消失在众目睽睽下一般。
院长妈妈看着这样的小舒,开始有些担心了。
她知道,有些孩子在受了打击之后,往往将自己封闭起来,好像只有这样才不会被影响,才能获得一劳永逸的安全与宁静;然而越是这样,越会在过往的泥淖中越陷越深,直到无法自拔。真到那个时候,便是病入膏肓,再有什么灵丹妙药锦囊妙计都无济于事了。以前也接触过一些这样的孩子,所以,她明白他们是因某些原因而缺乏安全感,只有满满的关怀与浓浓的爱意,才能融化他们心里最冷最硬的坚冰,才能带着他们告别黑暗,重新走进五彩斑斓的世界。
于是,她轻轻坐到小舒身旁,帮她拉了拉搭在身上的被角,道:“孩子,你每天在看什么?能不能告诉院长妈妈?”
叶小舒的脸稍稍向她那边偏了偏,却仍旧抿着唇,倔强地不发一言。
院长轻轻叹了一口气,起身去拿了一些东西后又折了回来:“孩子,这只玩具熊给你,你给它讲故事、唱歌好不好?”
小舒看都没看那只可爱的玩具熊一眼,径直就把它扔到了地上,一脸不屑。院长微微皱了皱眉,又把她的那只卡通背包拿出来塞给她,道:“这是你的东西吧?喏,物归原主了。”
小舒的眼睛猛地一亮,“嗖”的一下将背包抢了过去紧紧护在怀里,目露凶光,面带不善地望着依旧笑容如春风般温暖的院长,像一只炸了毛的小猫。院长哑然失笑,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只亮晶晶的铜铃递给她,怜惜地拍拍她的头:“放心,不会有人跟你抢的。喏,这个也给你,以后若是再忘了吃饭,就摇摇这只铃,它可是有魔法的哦。”
看着小舒虽然仍有戒心,却明显放松许多的表情,院长的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一连几天,院长总会来小舒这里坐坐——陪她说话,给她折纸鹤、叠青蛙、串幸运星,帮她梳头发,跟她絮叨一些她尚且听不懂的话,唱几曲温婉醉人的江南小调。
渐渐地,叶小舒变得不再那么抗拒,甚至有时会和着她的拍子,轻轻地应着。漂亮的眼睛里也重新有了生动的痕迹,柔软的唇也不再是单一的形状,开始慢慢上扬。院长看着小舒一点一点的变化,欣喜极了。
而小舒也将她的快乐与安慰看在眼里,心里涌过一丝暖流。
她开始不再排斥与别人的接触,哪怕面对严苛的生活老师,她也能极力克服自己的恐惧与不安,变得十分配合。可看在别人眼里,她的一举一动却有了讨好院长的嫌疑。即使这样,小舒依旧我行我素,十分固执。
然而,两个月后的一天,就在她想把偷偷折好的一百只纸鹤当礼物送给院长妈妈时,院长妈妈却在约定的时间爽约了。
小舒有些着急,抱着透明的玻璃罐,赤脚站在房间门口,期待地望着宽敞而空无一人的走廊,心里忐忑不安。
过了好久,走廊拐角处才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小舒悬着的心慢慢放下来。她期待地望着那个越走越近的人,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然而,从那边传来的声音却让她周身一凛。
“哎,小舒那个孩子啊……不让人省心……是啊,小小年纪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嗯嗯,真不可爱……我没办法啊……现在啊,没事,我就过去!”
她看着院长妈妈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低头转身离开,丝毫没有注意到她企盼的目光,心一点一点地冷了下去。
第一分钟,日光均匀地铺洒在暗红色的地板上;
第七分钟,脚心传来微微的寒意;
第十五分钟,麻木的双腿微微有些痒,抱着玻璃罐的手也向下垂了垂;
第三十分钟,一抹讥笑重新浮上脸颊,双手似乎在那一瞬被抽走了力气,玻璃罐倏然掉落,碎裂的渣子在阳光照射下散发出琉璃般美丽的光芒;
叶小舒转身,稚嫩的脚板毫不在乎地踩过那些碎片,殷红的血液渗出,染红了散落一地的洁白的纸鹤。虽然脚心疼得彻骨,可小舒的脸上却挂着浅浅一抹笑意。
嗬,又被骗了呢!
叶小舒感觉胸口的部位凉凉的,好像那里刚刚才填满的东西就被残忍地抽走。她默默地坐到床上,打开那只背包,拿出铜铃轻轻摇了摇,清脆的声音嗡嗡作响,可屋子里却仍旧只有她一个人,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小舒扬手将铜铃扔了出去,慢慢地拿出背包里剩下的一些零食,扯开包装袋后就一股脑儿地全倒进嘴里,直到嘴巴被撑满而变得酸涩,直到奇怪的味道呛出了眼泪,直到大块的食物卡到喉咙而变得呼吸急促,她仍旧不停地往嘴里塞着,使劲儿地塞着。
终于,小舒忍不住“哇”的一声,竟将吞下去的东西尽数喷了出来,然后又开始大口大口地呕着。翻涌的胃液灼烧着食管,苦涩的胆汁将萌生的希望硬生生地掐断。小舒的五官紧紧扭曲在了一起,仿佛五脏六腑都被吐出来了一般。下一秒,她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模糊与动荡,然后陷入了来势汹汹的黑暗中。
叶小舒病了。
虽然窗外的温暖触手可见,可在她眼里,那些陌生的风景跟她麻木的心一样,均被笼罩在一片无边的黑暗中。
“该患者因受过较重的心理挫折而患上了较严重的强制性暴食症和自闭症,建议同时进行药物治疗与心理疏导……”
自闭症?暴食症?
院长妈妈拿着小舒的检验报告,有些难以置信。
明明前些天她已经开始慢慢卸下防御,脸上也有了生动的表情,可是才不过数天,她的情况怎么又会糟糕了呢?
轻轻推开小舒的房门,院长惊讶地看见她衣衫不整地站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支不知从哪里捡来的蜡笔头,在雪白的墙上肆意的画着横七竖八、大片大片不规则的线条。院长心里一惊,忙上前夺下她手里的蜡笔头,又给她整了整衣衫,柔声道:“孩子,不可以在墙上乱涂乱画,知道吗?”
小舒却仿佛没听到一般,又从口袋里翻出一截粉笔,继续在墙上涂抹着只有她一个人看得懂的风景。院长试图再跟她沟通,哪知她就像一头受惊的小兽,望着眼前突兀地闯进她世界的人,龇着牙一脸警惕。
看着小舒惊恐与愤恨交织的神情,饶是再不快,院长也狠不下心去责怪她,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摇摇头转身,轻轻带上了房门。
听到关门声,小舒才敛了神情,面无表情地扔掉手里的粉笔,盘腿坐在地上,微微眯起了眼。
夏日的风从半掩的窗户偷偷钻了进来,吹动素色的纱帘轻轻飞舞。福利院的空地上种满了郁郁葱葱的植物,因着雨水充足,香甜悠然的气息伴着风弥漫在悠长的时光里,一片柳绿花红。
没一会儿,院长拿着一沓白纸和一盒画笔又折了回来。
她将东西轻轻放在小舒面前,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孩子,以后若是想画了,就画在纸上,然后贴起来。纸张画完了再来找院长妈妈要,不能再画在墙上,知道了吗?”
小舒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置若罔闻,却仿佛没再明显地排斥院长的触碰。院长微微颔首,又轻轻地退了出去。阳光倾泻而入,将小舒裹挟在光晕中轻摇慢捻,仿佛童话故事里美丽的小精灵。
从那天起,叶小舒便一头扎进了自己构建的世界里。
在那个国度,一切都颠覆了原来的形状,变得诡谲异样——云是红的、草是蓝的、雨是黑的、人是模糊的……她笔耕不辍地画着,似要将心里的种子在一瞬间催发,然后用笔涂抹在纸上,变为永恒的念想。
院长看着小舒堆满屋子的画,心里有些异样。
那些画虽美,却透着一股邪气,过于阴暗及剑走偏锋的画风让她浑身不舒服。可她又不好再说什么,毕竟小舒没有再暴饮暴食了。可是她却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默,常常在屋子里一待就是一天,不是托着下巴望着天空发呆,就是将看在眼里的风景微微变形后,拼凑到她心里那方小小的世界中。
没几天,小舒就变得形销骨立。
院长忧心忡忡地望着她纤弱的背影,开始想尽一切办法将她的注意力从那仿佛被施了魔咒的图腾中拔出。她安排别的孩子跟她玩耍、教她唱歌、鼓励她帮生活老师做事,甚至想带着她一起跟自己出差访问。可不管她做什么,小舒都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样子,生人勿进的信息挂在脸上,寒心彻骨。
福利院的孩子们似乎看不惯她这种脾气古怪的样子,但毕竟还是孩子,不喜欢了就远远躲开,于是在小舒无视了他们很多次后,渐渐地也不来讨这个嫌。倒是生活老师很喜欢她听话的样子,偶尔也给你讲讲笑话,偷偷塞给她几块饼干糖果,可在发现她将东西统统丢进垃圾桶之后,再加上其他孩子越来越多的不满,也就慢慢作罢;只有院长,一如既往锲而不舍地在跟小舒讲话,邀请小舒跟她一起出去走走,换换心情,可终是一个人的独角戏,接收不到任何有用的回音。
其实,小舒长得很漂亮。
大大的眼睛乌黑而明亮,尖尖的下巴我见犹怜,白玉一般的肌肤吹弹可破,一头长发海藻般浓密卷曲。福利院的几个大孩子在她刚来的时候便已有些嫉妒不满,却碍于院长曾经的教诲而未敢放肆。然而,眼见着她分去了院长太多的关爱,甚至分去了上帝太多的眷顾,便忘了《圣经》中宽和不嫉妒的箴言,开始处处针对小舒——偷她的画然后撕掉、趁她洗澡偷走她的衣服和鞋子、把她反锁在卫生间然后装鬼吓她——小舒却只是目光冷冷地扫过那些面露不善的孩子,仍旧一言不发。
待院长无意间撞破她们之间的秘密时,面对震惊与疑问,小舒只是不屑地撇撇嘴,仿佛那个被欺负的人不是她,而是另外一个与她毫无关系的陌生人。虽然后来院长查出那些罪魁祸首,却碍于圣诞将近,便对她们施以小戒。
小舒透过玻璃窗看她们在院子里劳作,单薄的身体在有些寒冷的风中瑟瑟发抖,嘴角露出一丝奇怪的笑容。
时光缓缓行进,脚程亦不算慢,转瞬便到了年底。
算算时间,小舒来到福利院也有半年了,可她却像个隐形人一样,淡出在众人的视线。陪伴她的只有成堆的纸与画笔,似乎只有在那个秘密花园里,她才能得到一丝安全与慰藉。本以为她会一直安静地待在福利院,却不料那个著名的企业家的出现,硬生生打乱了她的生活轨迹,给她死水般的日子,填上了几丝波澜。
T市的福利事业建设得很健全。
每年在圣诞节前夕,各大企业都会选择不同的福利院进行“慈善一日捐”活动。在活动上,孩子们的手工作品会被拿出来义卖,所得的善款也将全部运用于福利院的建设以及孩子们的生活上。今年,天使福利院被T市最大的能源集团绿岛能源所选中。为了配合集团的性质,福利院选出了一些孩子的作品进行拍卖,其中就有小舒的一幅名为“眼泪”的画作——画面上的孩子渺小而脆弱,大雪纷飞的晚上追逐着不远处一抹如豆的萤火,身后掉落的晶莹泪珠渐渐汇聚,化作一汪湖水,倒映着一张年轻却模糊的脸。
绿岛能源儒雅的董事长林崇站在这幅画前久久未动,眼里的神情是别样的复杂。
好一会儿,他叫来了院长,询问画的作者是谁。当院长将一脸冷漠的叶小舒带过来的时候,他的手微微颤了一下。
太像了!
那双熟悉的眼眸勾起了他埋藏在心里多年的秘密,而蓦然间喷薄而出的感情洪水般将他紧紧包围。他深吸一口气,道:“是她画的吗?”
“嗯。”院长点点头,柔和的目光扫过叶小舒微微垂下的眼,道,“这孩子对画画十分有天赋,只可惜……哎,林先生,我想拜托您,如果您有朋友想要收养个孩子,能不能……领她回去?她需要一个完整的家,需要疼她的爸爸妈妈,这些,院里给不了她……”
林崇沉思了一会儿,又盯着叶小舒如画的眉眼仔细打量了一番后,似是下定决心,轻道:“这样吧,我先带她回家。正好徐萍也一直想要个女孩,她看上去很是乖巧,我想徐萍会喜欢的。”
“真的吗?”院长激动地拉着他的手,“那太谢谢您了!我这就去给她办手续。”
“不急。”林崇拦住她,“先让她在我那儿住些日子,若是习惯,我再来办理相关手续也不迟。”
院长有些为难,却也觉得他的要求合情合理,便点点头:“那好吧,我去给您开一张临时领养证明吧。”说着便匆匆离开。小舒看着她的背影,眸色又沉了几分。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死死咬着自己的唇不让眼泪没出息地掉下来。
很快,院长拿着一张纸和一个卡通书包,还有些画纸、画笔回来,对林崇道:“她来的时候,身上只有这只书包,怕是家里人给她的。里面有一个本子,记着她的名字和生日。”
林先生拿过背包,翻出一本塑料封皮的记事本,打开,上面娟秀的字迹再一次骇住了他。
“叶小舒……”他看着那个出生日期,若有所思。
林崇将东西扔给司机,便拉着小舒的手准备离开。
院长不舍地摸摸小舒的头,语重心长地嘱咐道:“孩子,去了新家一定要听话,要忍耐,再不能任性不理人了,知道吗?林先生和林太太都是好人,他们会照顾好你的。若是在那儿待不住,就回来,院长妈妈永远等着你……”
看着她无声的眼泪,小舒假装坚硬的心有了细微的裂痕。
她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抬起小手轻轻擦去了院长脸上的泪花。沁凉柔软的肌肤滑过脸颊,院长惊愕地抬头,看到叶小舒美丽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温暖的笑。
原来,那便是幸福最美丽的形状。
林家住在T市有名的富人区。那里有着独栋的别墅和宽敞美丽的花园。虽说那里地处郊区,却因着住户非富即贵,市政便在小区建设完工后又修了一条专用车道直通最繁华的市中心商圈。
叶小舒坐在华丽舒适的车内,望着道路两旁已落光叶子只剩枝丫的梧桐瞠目结舌。林崇从后视镜看到她惊异的表情后,微微笑了笑:“别紧张,只是树而已,它不会吃人。”
小舒仍旧置若罔闻,自顾自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荒凉的灰色飞速后退,心里涌起一丝异样的情愫。而那并不十分宽敞的柏油路尽头,便是那个闻名遐迩的“御苑花园”小区。
高大的黑漆铁门紧闭虚掩着。见有车子驶来,穿着统一制服英挺的保安毕恭毕敬地拉开门将车子迎了进去。司机轻车熟路地将门禁卡从另一侧的架子上取回,踩着油门向着小区里面驶去。
小舒看着那扇门又慢慢地关闭,长长的睫毛轻轻闪了闪。
小区内是一幢幢本该错落在绿树红花、假山喷泉中的独栋别墅,但因着冬日寒凉,在枯枝残叶中透着几分萧瑟。大理石小路两旁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石膏雕像,干瘪的藤蔓曲曲折折地攀附在凉亭长廊上。偶有人匆匆走过,带着儒雅高贵的气质,仿佛中世纪英国俊朗的绅士与美丽的淑女。
小舒却不喜欢那些冷冰冰的人像。
它们面无表情、鬼气森森的样子实在有些骇人。她索性闭了眼睛,轻轻靠在真皮的座位上,慢慢打起盹儿来。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车子在拐过数道弯之后,在一幢别墅前停了下来。
浅眠的小舒被惊醒,怔忪着随着林崇下了车。
“小舒,欢迎你正式成为林家的一员。”
站在别墅的大门外,林崇一脸真诚。
小舒怯怯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幢奢华却又有几分严谨的建筑,下意识地退了两步。林崇微微笑了笑,上前牵起她的手,推开了那扇低矮的铁门。
只这一瞬间,他便带小舒走进了一个无法拒绝的开始当中,也开启了她人生旅途中那条布满荆棘的门。
不可否认,林家的院子很大,也很漂亮。
人工的草坪上在这个灰白的季节里带来了希望的色泽。草坪上搭着一座精致的犬舍。一个干净漂亮的男孩拿着飞碟与自家的狗正玩得开心,妆容精致身材婀娜的女人捧着书斜靠在躺椅上,望着不远处玩耍的一人一犬,面露宠溺的笑容。
男孩瞥见站在门口处的林崇时,目光闪了闪,却恍然未见,依旧逗弄着狗不停地跑跳。大狗却是丢了他开始兴奋地吠着,冲到林崇身边不断绕着他撒欢打转。女人合上书站起来,远远地望着他,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爱意。
小舒默默地退到一旁,有些苦涩地看着他们彼此眉目传情。
许是目光太过冷了些,狗放过林崇,绕着她又转了几圈,末了冲着男孩吠了几声。男孩愣了愣,随即走过去狐疑地打量着衣衫简陋的小舒,蹙眉冷道:“你是谁?来我们家做什么?”
小舒低着头,仿佛没有听到他说话一般,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颜色微微有些发白。
男孩有些恼,走过去轻轻碰了碰她:“哑巴?还是没听见我在跟你说话?”
小舒却仿佛触电一般将他推了出去。男孩一愣,身子歪了歪,险些跌倒。一旁的狗看见小主人被欺负了,竟低吼了一声将小舒扑倒在地,冲着她露出尖尖的獠牙。
小舒摔在地上,手指紧紧攥着草叶,整个人也因恐惧而变得浑身发抖。饶是如此,她却仍旧盯着目露凶光的狗,倔强地不发一言。
林崇见状忙喝退了有些攻击性的狗,将小舒抱起来,拍了拍她身上的粘着的叶子,安慰道:“小舒别怕,约翰没有恶意。等它认识你了,会成为你的伙伴的!”
“爸,约翰可是我的,你少打它的主意!”男孩一听,忙慌乱地跳出来将约翰紧紧搂在怀里,充满敌意地望着叶小舒。
女人这时也走了过来,看着叶小舒似曾相识的眉眼,黛眉微蹙:“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去天使福利院捐赠去了,怎么带回来一个女孩子?她是谁?”
林崇看了看小舒,又看了看男孩,一面吩咐,一面拉着女人的手臂进屋。
“洛洛,小舒不是乞丐,她是你的妹妹。你是哥哥,要照顾好妹妹,别欺负她,知道吗?”
林洛不屑地撇撇嘴:“妹妹?才怪!瞧她那副呆头呆脑的样子!谁稀罕!约翰,咱们走!”
话虽如此,他的心里却因这个莫名其妙的妹妹而变得有些激动。他漂亮地打了个口哨,约翰立刻跟在他后面,看着他手里的飞碟,乐颠颠地摇着尾巴。
小舒对林洛的不屑一顾似乎毫不在意。
她仰躺在草坪上,眯着眼睛看着头顶的高远的蓝天挂着流云朵朵。温暖的阳光穿过她伸出的手,在她的脸上投下了斑斑驳驳的影。
看着小舒安静恬然的模样,林洛有些意外。
他原以为这个柔弱的女孩会偷偷哭泣,却没想到她竟然毫不在意。于是,刚刚迈出去的脚稍稍顿了顿,不远处的约翰便不耐烦地“汪”了一声。他这才撇撇嘴,将手里的飞碟朝约翰扔了过去。约翰一个鱼跃,漂亮地将飞碟牢牢咬在嘴里,炫耀似的摇着尾巴跑了过来,亲昵地蹭着他的腿。
小舒仍旧一副灵魂出窍的样子,直到屋里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是,我是喜欢女孩子,也想收养一个。可是,凭什么我要收养她?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瞧瞧她那双眼睛,跟那个女人简直一模一样!”林夫人徐萍尖着嗓子声嘶力竭。
“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林崇强压着怒火低声道,“是院长见这孩子可怜,才拜托我的,正好你又喜欢女孩子,她长得也乖巧,便领了回来,哪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好,就算如此!”徐萍稍稍缓了缓,“她可是有严重心理疾病的,万一洛洛也被她传染了怎么办?我可不想让洛洛变成一个疯子!”
“什么话!”见徐萍的态度有所缓和,林崇也微微送了一口气,安抚道,“又不是什么绝症!还传染!你瞧洛洛大剌剌的样子,像是能闷出病来的吗?再说了,院长说过,只要我们关心她、爱护她,她会好的!好了好了,我事先没有跟你商量,是我不对。况且,只是临时收养,若是小舒真的不适应,大不了再送回去,可哪有刚领回来就又送走的道理?若是给人知道了,还不说咱们残忍恶毒没有同情心?你说呢?”
听着屋里的争吵声,院子里的林洛甩开约翰,黑着一张脸走到小舒面前,俯身冷冷地望着她看不清表情的脸,恨道:“死哑巴,臭乞丐!都是你死气白赖地要来我们家吧?你看,我爸妈吵架了,因为你!你就是个扫把星,倒霉鬼!”
小舒也不甘示弱地回瞪他,两个人仿佛刺猬般全副武装,龇牙咧嘴地相互敌视着。
蓦地,小舒耳边响起临走时院长对她的叮嘱,又想到方才林叔叔的打算,突然间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瘪了下来。她垂下眼睛,慢吞吞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沾着的草叶,抚了抚衣角的褶皱,脸上露出一贯的漠然,绕过林洛一步一步向别墅走去。
林洛先是一愣,随即有些恼火,快步赶上她后,瘦小的身板挺得笔直,张开双手挡在雕刻精致的房门前,一脸警惕:“你想干吗?我警告你,这是我家,你没有权利进来!”
本想着她会像方才那样露出攻击的神情,于是林洛极尽所能地想出了多种恶毒嘲讽的眼神准备回敬她,哪知蓄满力气的拳头竟会挥在一团棉絮上——就见小舒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后,听话地退了两步,抱膝坐在台阶上,一脸的顺从与无辜。
林洛被她的举动弄得有些糊涂,一口气憋在心里,脸色不善地瞪着她。
许是感觉到小主人情绪的变化,约翰又一次龇着牙向小舒扑过来。林洛心里一惊,却不动声色地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也好,让约翰吓唬吓唬她,省得她总是那副惹人讨厌的样子。林洛得意地想,冲着约翰打了一个手势。
然而,还没等约翰扑过去,林崇就从屋里走出来打了个呼哨,约翰不甘心地停了下来,“呜呜”地低咽着。林洛有些遗憾,却也不敢太过造次,闪躲地避开自己父亲探寻的目光,一溜烟地钻进屋子,示威般地腻在母亲身边哼哼唧唧。
林崇领着叶小舒走了进来,复又吩咐将林家的司机、阿姨等人一并叫了进来。
众人不敢怠慢,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过来。一进门,便看见林先生身边站着一个粉雕玉琢般可爱的女孩子,不禁相互对视了一眼,暗自揣测着。
林先生轻轻咳了几声,道:“她是叶小舒,从今天起会成为我们家的一员。希望各位能像对洛洛一样对她,甚至,要更好一些!”
“是,先生。”
他又吩咐人给小舒安排房间,收拾行李。
众人心里虽是疑虑重重,但碍于他如此直白、像宣布命令似的介绍,便收了那些八卦打探的心,规规矩矩地应了下来去做自己的事。
没一会儿,家里的老阿姨陈姐便从楼上走下来对他说道:“先生,叶小姐的房间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收拾好了——被褥换了新的,衣柜也填满了,玩具电脑之类也都备下了,只是少爷有些东西并不方便移动,所以您看……”
“什么?”林洛一怔,随即不满地问道,“陈姨,给她收拾房间动我的东西干什么?”
林崇挥了挥手,除了徐萍,其他人都鱼贯而出。他又道:“我让小舒住你那间了,你搬到对面去,户型大小都差不多……”
“凭什么啊?!”林先生还没说完,一听自己住了近十年的房间居然被鸠占鹊巢,林洛立刻就像炸了毛的猫一样,不管不顾地冲着林先生大声嚷嚷了起来。
“爸,我才是林家的孩子好不好?凭什么我要去住那间背阴的房间?明明当初您答应把这间房给我的,现在又变卦!再说我的那些投篮机、桌式足球都安好了,拆下来多麻烦!还是让这乞丐,哦不,让她住对面吧,反正她也没什么行李!”
也肯定住不长!林洛看了看脸色有些沉的林先生,又看了看一旁仿佛事不关己的叶小舒,将这句话硬生生地憋回了肚子里。
一旁默不作声的叶小舒看着林洛气鼓鼓的模样,突然觉得很可笑,却也很是羡慕。
曾几何时,她也可以在父母面前恣意妄为、任性撒娇。可如今,她寄人篱下,只能小心翼翼地收起自己的小脾气,戴上面具后乖顺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得到安宁与幸福。
于是,她默默地走上前去,扯了扯陈姨的衣角,示意她带自己上楼看看。
二楼的拐角处,原本属于林洛而现在归她所有的房间面积很大,方向坐北朝南,有着良好的采光。光洁的地板拖得一尘不染,亮亮的能映出人影。俏皮的手掌形状的沙发随意地摆在窗边,大大的落地窗上挂着粉红色的纱;宽大的床上铺着粉色蕾丝的床单,大大小小的毛绒玩偶随处可见;大床的一侧是乳白色雕花的梳妆台,上面整齐地摆放着一些珠花、发卡之类的小玩意儿,而另一边却是林洛口中的投篮机和桌式足球。
她好奇地走过去准备拨两下,却被陈姐拉住了。
“叶小姐,少爷的东西您还是少动的好。万一给弄坏了,他又要发脾气了。”
小舒讪讪地缩回了手,又四下看了看,走到衣柜前将门一把拉开,就见里面塞满了各式各样的衣裙、鞋子、帽子,让她眼花缭乱。陈姐看着她好奇地摸摸这个、动动那个,脸上露出一丝不屑与鄙夷。
“好了叶小姐,我们还是先下去吧。”见她没有走的意愿,陈姐索性催促道。
小舒点点头。将衣柜的门关好后跟着她走了出去。然而刚走到门口,林崇夫妇就带着林洛一起上了来。
他走上前,笑着摸了摸小舒的头,问道:“觉得怎么样?”
小舒低头不语。
林崇见状,笑意便一点一点地僵在嘴角,徐萍的表情也一点一点地冷了下来,林洛更是无名火起,他跳出来狠狠地推了小舒一把,骂道:“你这个小乞丐、臭哑巴,占了我的地盘还挑三拣四一脸嫌弃,你以为你是谁?不愿意住你滚啊,又没谁请你来!”
小舒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
空荡荡的胸膛里似乎有疾风呼啸而过。她死死咬着唇,佯作镇定地望着扬扬自得的林洛,没来由胃里一阵翻腾,身子也跟着晃了几下。
林崇见状,一面扶了她一面喝道:“洛洛!不许你胡说!”
林洛哪里被他这样严厉地训斥过,一时间有些发蒙。待反应过来后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道:“爸,你居然为了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骂我?我才是你儿子!”
见他仍是沉着脸,林洛又冲着脸色苍白的小舒喊道,话语里透露出浓浓的怨怼与恨意。
“都是你害的!从你进我家门开始,爸爸的心就放在你身上!他从来没跟妈妈吵过架,从来没大声骂过我,可为了你,他跟妈妈争吵、大声骂我,甚至还瞒着我让我给你腾屋子,凭什么?凭什么?”
看着一向乖顺的儿子一反常态歇斯底里地吼叫着,一旁的徐萍说话了:“陈姐,去将阁楼收拾一下,再把我和洛洛的东西搬过去!既然这个家有了新的主人,我们何苦在这儿碍眼讨人嫌!”
说着,她赌气似的拉了林洛向楼下走去。
林崇看着他们的背影,扶着小舒的手稍稍紧了紧,却没有出声阻拦,这让小舒的心里稍稍起了一丝波澜。
第二章贪恋那一场如履薄冰的温暖
最终,小舒还是住进了林洛的房间。
躺在柔软而光滑的床上,她辗转反侧。
耳畔一遍又一遍回荡着白天林洛不客气的诟骂,黑水晶般的眼眸直直瞪着天花板,在夜光中显得格外耀眼,心里像有什么东西在挠着一般,一股莫名的力量蠢蠢欲动。鬼使神差般,她翻身下床,踩着拖鞋蹑手蹑脚地来到房门边,侧耳听了一会儿后悄悄打开了房门。
“吱呀”的轻响在安静的夜里显得十分突兀。
她借着走廊上昏暗的壁灯慢慢下了楼,深吸一口气后转身溜进了厨房。厨房角落里高大的冰箱嗡嗡作响,她踟蹰着走过去,伸出手想要握住冰箱的把手,却在最后一刻犹豫了,触电般缩回了手后,她难过地捂着脸蹲了下去。
空荡荡的胃里咕咕作响。
小舒一面幻想着冰箱里美味的蛋糕、巧克力、牛奶、果汁,一面不停地吞着口水。
美食的诱惑就在眼前,只要拉开冰箱的门,一切就都是她的。可是她知道,面前的冰箱就像是一只潘多拉盒子,美好与邪恶共存的空间,容不得外力一点点的侵袭,况且,不告而取就是偷。虽然林先生把她带回家就算是默认了她对这个家一切事物的所有权,可是她总觉得这样不好。然而,冰箱里的诱惑仿佛生了小手,在她的心里使劲的挠着、挠着。蓦地,小舒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个重大决定一般,猛地站起来一把拉开了冰箱门。
一股冷气扑面袭来,让她躁动的心稍稍安稳了些。饶是如此,她还是贪婪地望着里面的食物,颤抖着手拿过一块草莓蛋糕,一股脑儿塞进嘴里。还没有来得及咀嚼吞咽,她的手又伸向了另一边的肉松面包,粗暴地撕下一大块开始狼吞虎咽。草草咽了面包,小舒又拧开家庭装的酸奶,仰着脖子肆无忌惮地吞着——她就像是被巫师施了法,接连不断地将冰箱里的食物往自己有限的身体里塞着,直到再也吞不下去任何东西。
末了,她懊恼地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看着满地的狼藉,一脸沮丧与不甘地溜回房间,躺在床上瞪着眼睛望着天花板,直到外面的天色渐渐泛白,直到外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窸窸窣窣的声音。
小舒一激灵,忙骨碌着爬起来,赤着脚将房门拉开一道缝,悄悄地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听声音,似乎是陈姐在跟林崇说着什么,由于声音太小,除了断断续续听到几个字之外,始终不得要领。小舒生怕自己前一晚的行径败露,便努力地探着身子向楼下张望;但她又怕被别人看见自己鬼鬼祟祟地在偷听,于是不时地四下留神着。
恰好,林洛涩着一双眼睛从阁楼下来时,就看到她脑袋雷达似的转来转去东张西望,样子颇为滑稽,就忍不住冷哼一声,嘲讽道:“臭乞丐,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听到声音,小舒被吓了一跳,忙慌慌张张地缩回脖子,手忙脚乱地关了门。仿佛这样就能自欺欺人,好让自己相信她前晚睡得很踏实,今早更没有偷窥。
林洛见状撇撇嘴便不再理她,自顾自下楼后准备去冰箱取些吃的,却被那一地狼藉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拉开空空如也的冰箱,不禁恼怒:“陈姐!这是怎么一回事?”
正在客厅收拾打扫的陈管家忙扔下手里的活计跑过去,小心道:“少爷,怎么了?”
“你自己看!”林洛猛地甩开冰箱门,“我不是交代你去买食物吗?怎么冰箱还是空的?还有,这些垃圾你怎么不收拾?”
陈姐不可思议地看着昨天下午才填满的冰箱这么快就空了,又看看地上扔着的各种纸盒包装,道:“这……少爷,我真的已经去买了东西,您瞧,购物小票还在呢。”
说着,她又拿起草莓蛋糕的盒子递给林洛:“您看,这就是昨天才买的蛋糕啊!”
林洛瞧着盒子壁上粘着的通红通红的果酱,不禁有些反胃。他微微皱眉,本能地想到那个来路不明的女孩儿,可又觉得不可思议,怎么看她都那么瘦瘦小小的,真会有那么大胃口吗?
算了,他将蛋糕盒子扔到一边,随意捡了些面包之类后又板着脸上楼。
站在自己曾经的房间门口,林洛心里嫉妒的小火苗呼呼地向上蹿着。他抬脚狠狠地踹了两下房门,难得地叫道:“叶小舒,开门!”
小舒听着他粗暴的声音,心里有些发虚。
她不知道林洛这个时候来敲她的门是为了什么,本能地就想躲起来。可林洛却不依不饶,仍旧手脚并用地对房门施以暴力。小舒被那一声强过一声的敲门声弄得六神无主,只得慢吞吞地走过去,深吸一口气打开房门。
林洛脸色铁青的将她拨到一边:“你是耳朵聋了还是在干坏事?”
小舒没说话,默默地躲开,然后看着他走到投篮机前面,熟练地按下开关。一阵怪异的声响过后,林洛旁若无人地从轨道里拿了篮球,流畅地投向斜上方小小的篮筐。
小舒目瞪口呆地看着大大的篮球在林洛手里灵巧的化作一道弧线,长了眼睛般向着篮筐飞去。小舒默默地给他数着,一分钟,一百八十个。她不知道这样的数字是好还是坏,只知道若是换了自己,恐怕连十八个都丢不进去。不由得,看向林洛的目光有了些探究。
林洛转身,恰好看见小舒那双幽深平静的眼眸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不由得心里一紧,却还是故作镇定道:“你这么盯着我是什么意思?别以为爸爸喜欢你你就真能变成林家的小姐了,哼,小心别被我抓到把柄,否则要你好看!”说完,他颇有些狼狈地逃出了房间。
回到阁楼时,徐萍已经收拾停当,婀娜的身姿在宝蓝色的长裙下显得更加曼妙,姣好的面容略施粉黛,看见林洛进来,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道:“一大早的你跑去哪里?”
林洛蹭过去闷闷地说道:“妈妈,我不想住阁楼,太窄了,还有怪味;我也不喜欢那个什么叶小舒,她到底来咱们家干吗?都是她不好,爸爸却还偏向她!”
徐萍眼里闪过一丝怨恨,又不禁想起林崇那句“我过几天就送她走”的承诺,忽然就觉得自己这么冷漠地对待那么小的孩子,似乎有点冷血了。于是她勉强地叹了口气,摸了摸林洛的脑袋,安慰道:“洛洛,小舒……其实也挺可怜的,只不过长了一双那样的眼睛,唉……算了,你爸爸也是好心,一会儿妈妈就去给你布置房间,保证比原来那样还好,行吗?”
“真的?”林洛忙高兴地搂住她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妈妈您真好!”
徐萍宠溺地望着他,点了点他的脑门儿,笑了。
自从林洛莫名其妙到自己房间玩了一会儿投篮机又莫名其妙扔下那么一句话离开后,小舒担惊受怕了一整天。
她仔细观察着林崇夫妇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惴惴不安地揣测他们的心理,过于灼热的目光弄得徐萍有些不舒服。
“小舒,你今天怎么了?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傍晚时分,徐萍终于忍不住,放下手中的书,状似温和地看着站在不远处一脸怯怯地打量着自己的女孩,问道。
小舒微微红了脸,忙慌慌张张地低下头,假装没听见。
林夫人的脸色闪了闪,这孩子的情况,似乎比想象的更要糟糕。真不知道她究竟受了怎样的打击,竟会对外人如此抗拒。
恰在此时,院子里传来一阵嬉闹和几声犬吠声。她起身去看,不禁有些微怔。
原来不知何时,天空开始飘雪。
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落下,朦胧了天地的界限。一层浅浅的白覆盖了地面和树枝,林洛和小区里其他的孩子扬着轻薄的雪花在院子里打闹,约翰兴奋地跳来跳去,不停地叫着。他们的唇边有大团大团的白雾散开,给笑容满溢的脸上增添了几分朦胧与暖意。
徐萍出神的看着那一张张稚嫩却又富有生机的脸,下意识地,便想到小舒那张与年龄不符的冷漠脸孔,微微打了个寒战。
小舒不知道她此刻的心情,只是依然保持方才低着头的模样,好像一具没有生命和灵魂的人偶,机械地等着外界给她的下一个命令。
可是,她听到了,清清楚楚地听到了。
外面的欢笑声、叫喊声是那么刺耳,仿佛在肆意地嘲笑她这个奇怪的人以及她所有奇怪的举动。她其实很想看看他们在做什么,也想试试自己能做什么,可偏偏心里就如同上了枷锁,沉重得压得她喘不上气来。她下意识地退了一步,碰到了桌腿,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
徐萍猛然回神,慢慢走过去,试探性地摸了摸她的头。
母亲般温暖柔和的感觉让小舒有一瞬间的恍然。她贪婪地享受着曾无数次出现在梦里的温暖双手,只想此刻就是生命的终结,这样她才能让这温馨永恒,才能永远地沉溺在这个对自己而言甚是奢侈却又无法抗拒地旋涡中。
见她并没有抵触,徐萍稍稍松了口气:“小舒,洛洛在跟他的朋友们玩耍,你愿意加入他们吗?”
小舒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狐疑的神情从她黑白分明的眼眸显露无余。
徐萍看着这双与带给自己耻辱的眼睛有九分相似的眼眸,心里还是闪过一丝酸涩和愤然。然而她只失神了片刻,就又恢复一贯的温婉贤淑,抱臂站在小舒面前,静静地等她回答。
就在她以为小舒不会给出她任何话语决定的时候,小舒薄薄的唇微微动了动,脑袋也随之点了点。
徐萍的心情有些复杂。她别开眼,望着院子里的一群孩子,忽略了小舒眼底一闪而过的阴戾。
正在忙着训练约翰的林洛见小舒不知何时默默地站在面前盯着自己,便不耐烦地赶她:“你出来做什么?”
还没等小舒反应,就有眼尖的同伴嬉笑着靠过来,上下打量道:“阿洛,这是谁家的小丫头?不会是林伯伯给你找的童养媳吧?哈哈哈……”
林洛恼恨地瞪了他们一眼,没好气道:“我又不瞎不傻,会要她当童养媳?!”
说着,又生怕别人不信似的,鄙夷地给了小舒一记白眼,又狠狠啐了一口,骂道:“你还杵在这儿被人当做笑话吗?!”
小舒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她看着林洛不屑一顾的眼神和夸张的笑容,看着周围那些非富即贵的有钱人家的少爷一副等着看好戏的玩味嘴脸,忽然觉得一股邪火冲上心头。她脑子一热,俯身抓了一把什么就往林洛身上狠狠地砸去。
林洛躲闪不及,“哎哟”一声被砸得狼狈地摔在地上,膝盖狠狠撞在地上的碎石上,额头也被砸肿了一大块,和在雪中的泥土将他的脸和身上弄得脏兮兮的,小伙伴们怔愣片刻,随即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哄笑。
“阿洛,你也太逊了吧?居然让一个丫头片子给治了!我看你以后也不要混了!丢人!”
林洛忍着痛站起来,涨红了脸地望着叶小舒有些异样的脸,恼恨道:“很好,很好!叶小舒!你竟敢砸我?你等着,我要是轻易放过你我就不姓林!”
那天的情景深深地印在每一个人的心里。若干年后,似曾相识的风景下,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如果可以选择,小舒绝不会在那么多人面前激怒林洛;
如果可以选择,林洛绝不会为了可笑的面子而将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可是,如果真的有如果,那么所谓的遗憾,也就变成了圆满;所谓的悔恨,更是会成为曾经的完美无瑕。所以,那时的一切,别无选择。
嬉戏不欢而散。
徐萍假装不知道方才院子里的争执,有些心疼地望着林洛红肿的额头和膝盖上的淤青,一面涂药一面嗔怪道:“怎么不小心点?”
林洛倔强地抿着唇,一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一旁的叶小舒。
叶小舒默默地站在一旁,垂着头辨不清表情,可紧紧绞着衣角的手泄露了她心里的慌张与不安。
她还是怯懦了。
她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冲动。虽说让林大少爷丢脸的感觉很好,可是她却忘了,这里是林家,而她,只是林家的“编外人员”,随时都有可能被打回原形。即使如此,她还是盼着自己成为公主的时刻长一点,这样,在今后漫长的岁月里,她才能有闪光的回忆去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
徐萍怨怼这个孩子下手没轻没重,可看她小心翼翼惶惶不安地样子,她又狠不下心却责难这个如惊弓之鸟般的女孩,于是,她终是选择了沉默,然后温柔地拍了拍林洛的脸说道:“洛洛是哥哥,男子汉要心胸宽广,哥哥更要照顾好妹妹,是不是?”
说着,她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小舒一眼,嘴角稍稍弯了弯。
林洛勉强地点了点头,龇牙咧嘴地摸了摸头上的包,不满道:“妈妈,很疼。”
徐萍对林洛偶尔的撒娇感到有些无奈,只得俯下身子在林洛的脸上亲了亲,温和的表情仿佛能把石头化成水一般。
小舒看着她柔和的脸部线条,心脏猛地一缩,眼泪差点掉下来,可脸上的表情却倔强地僵硬着,飞快扫了林洛一眼后,鄙夷的神情一闪而过。
然而,只是那么一瞬,透过徐萍那张脸,她好像看到了妈妈。
那时,她也可以不管不顾地躲在母亲的羽翼下,肆无忌惮地笑闹玩乐。可现在,过去那美好的一切都是那么讽刺。
没一会儿,林崇笑容满满地回来了。
他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又将大衣随意地扔给管家后,看到低头站在一旁的小舒,愣了愣:“小舒?怎么站着?”
然后他又瞥见坐在沙发上的林洛额头红肿,不禁吓了一跳,问道:“这是怎么了?你跟谁打架了?”
林洛恨恨地瞪了叶小舒一眼后哼道:“我才没有!”
林崇狐疑地望着他,警告道:“你调皮任性也要有个限度!若是真跟人动手,看我怎么治你!”
眼见着林洛又要发作,徐萍忙将他揽在怀里,语气有些冷:“就是不小心磕碰到了,哪有那么严重!小孩子跑跑跳跳的,有什么要紧?倒是你,一回来就板个脸训他,老总的架子竟端回家来了?”
林崇有些尴尬。
他抓了抓头发干笑了两声,又看了看林洛确实没有什么大碍,便也不再说什么。换了衣服后坐在沙发上专心致志地看报纸。徐萍安慰了林洛一会儿后便跟管家一道进了厨房准备晚饭。林洛窝在沙发另一边打着游戏,不时地哼哼唧唧,间或去瞥小舒几眼。小舒站得有些累,慢慢挪到沙发边正襟危坐,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院子里自己玩得不亦乐乎的约翰——一时间,屋子里的气压有些低沉,而那天的晚饭也吃得索然无味。
林洛烦躁地扔下碗筷,有些气闷地回到徐萍刚给他布置好的房间,将自己狠狠地摔进柔软的大床里,想着白天在小伙伴面前自己竟然那么丢脸,便觉得一口闲气堵在胸口,好不难受。
“叶小舒!你竟然敢在我家给我难堪,很厉害嘛!我倒要看看你这个臭乞丐能得意多久!”
他咬牙切齿地念叨着,脑子里想过成千上万个欺负小舒的法子。当他预想到小舒受不住之后苦苦哀求、泪流满面的时候,竟不自禁地笑出了声,仿佛那便是世间最美的幸福与快意恩仇。
再说小舒在楼下如坐针毡般战战兢兢地吃着饭,头都不敢抬一下。
她不确定徐萍究竟知不知道林洛是怎么受伤的,也不确定若是她知道后对自己是个什么态度;况且林崇对林洛要求那么严,若是知道自己居然那么毛躁粗鲁,会不会把自己赶出去?
她抑制不住地胡思乱想,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还狼狈地打翻了汤碗。
陈姐一面不悦地给她收拾,一面又去盛了新的来,嘀咕道:“叶小姐,您小心着点,这碗可是景德镇的瓷器,打碎了太可惜了!”
小舒讷讷地将碗朝桌子里侧推了推,自己又向后稍稍挪了些后,安静地扒着自己面前碗里的白饭。徐萍手中的筷子稍稍顿了顿,却没说什么。林崇则是不满地瞪了陈姐一眼,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小舒,体贴地夹了一筷子鸡蛋放在她碗里。
陈姐有些讪讪,借故收拾了桌子上一些半空的盘子后匆匆退下。
小舒的心里这才稍稍松懈了些许。
吃过饭后,小舒将自己的碗筷整齐地摞在一旁,默默地起身,颔首,转身,上楼,动作一气呵成。望着小舒有些孤单的背影,林崇夫妇对视了一眼,然后微微叹了口气。
一夜辗转反侧,好容易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有了些许睡意,小舒疲惫地闭上泛红的眼睛,却不料房间的门被踹得咣咣作响。
“喂,开门,我要玩游戏!”林洛难得地起个大早,衣衫落拓地站在门外,肆无忌惮地喊着。
小舒烦躁地将头埋在柔软的枕头里,假装听不到他聒噪的声音,深吸一口气后重新闭上了眼睛。然而,还没过一会儿,房间的门便形同虚设——林洛居然取来了备用钥匙,自顾自地将反锁的门打开了!
小舒从床上跳起来拦住林洛,愤怒地眼睛死死盯着他,一张脸白得吓人。
林洛却毫不在意地扫了她一眼,言语蛮横:“滚开!”
说着,他便踩着拖鞋从小舒的床上踩了过去,旁若无人地开了投篮机和桌式足球。小舒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将被子折了起来,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林洛听到关门的声音,动作微僵,然后索然无味地将篮球丢到一旁,顺势坐到地上,望着早已焕然一新的房间发呆。
退出去的小舒仍旧有些困顿,于是便坐在走廊上靠着墙壁歪了脑袋。
被林洛吵醒的林崇和徐萍侧着耳朵听见动静渐小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看来,得找个时间把投篮机和桌式足球给洛洛移过去了。林崇生望着天花板想。
看来,得给小舒重新腾个房间了。徐萍侧着身子看着窗外想。
有些不快。
仍旧是那个缠绕了许久的梦境。
叶小舒紧紧蹙眉,嘴巴一张一翕地嘀咕着什么,握成拳的指节微微发白,表情有些痛苦。林洛蹲在她旁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睡颜,末了,轻哼一声后狠狠踢醒了她:“喂,你到会享福!躲到这儿来睡觉了!”
小舒被惊醒。
揉着眼睛怔怔地望着林洛漂亮的脸,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嘁——”林洛撇嘴,“还真是个傻子!喂,从今天起,你要负责一些家务,不然不给你饭吃!林家可从不养废物!”
还没等小舒反应,林洛便起身向楼下走去,一面道:“喂,去准备早餐。”
小舒不屑地撇撇嘴,却没跟着林洛下楼,复又回到自己的房间,将自己扔进宽大的床铺里蹭了一会儿才收拾好自己下了楼。林崇夫妇已经到了,林洛优哉游哉地坐在位子上,示意陈姐给他倒些橙汁。小舒默默地拉开椅子,却还没等坐下去就被林洛一脚踹开。
“洛洛,你做什么?”林崇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不要你管!”林洛撇撇嘴,不耐地应道。
林崇微微皱眉,还要说什么却被一旁的徐萍拉住,并对他摇了摇头。然后悄悄地将他拉到一边不知道在小声说着什么。
小舒见状,没有表情地看了他们一眼后,便将椅子扶起来,小心的坐下去等着陈姐给她拿餐具和食物。然而,一直等林洛吃完后摸摸肚子,自己面前的桌子上仍旧空空如也。
看着她有些困惑地模样,林洛凑到她耳边得意地笑了:“哈,傻了吧?你以为我在说笑?哼,总之,如果你不做家务,就别想吃饭,哪怕是稀粥,也没有你的份!”
小舒心疼地看着他将剩下的米粥、煎包等等纷纷倒进了约翰的狗盆中,暗暗吞了吞口水。
瞧着林洛肆意嚣张的样子,小舒心里一阵不满,却没敢说什么,默默地收了桌上的餐具,小心翼翼地端着向厨房走去。由于个子不高,视线被挡住了些,只能踮着脚或是偏着脑袋才能看清前方的路。跟在她后面等着看笑话的林洛见她虽然摇摇晃晃,却还算平安地走进厨房,不由得撇了撇嘴。
正在收拾的陈姐见状忙搭手将餐具接了过来,道:“哎呀,小姐放着就好,干吗还要亲自端进来!瞧你小小的个子,摔了东西可怎么办!”
说着,拧开水龙头去冲洗碗盘上的污渍。
见此情景,林洛忙道:“啊,陈姨,好像爸爸刚才找你了呢,快去看看吧。”
陈姐一面应着,一面净了手往外走,临出厨房时还不忘嘱咐道:“你们可别乱动,当心摔着!”
林洛一脸不耐地点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她刚一离开,林洛便“啪”的一声关了门,似笑非笑地看着小舒,道:“如果你下一顿不想饿着的话,就把这里收拾好!”
小舒错愕地望望林洛的脸,又看看高高地盥洗台里堆积的碗盘没有动。林洛也不催,只是抱臂站在一旁看着,稚嫩的脸上满是得意的神情。
小舒无奈,只得磨磨蹭蹭搬过一张椅子站上去,然后屏住呼吸让冰凉的流水从指缝间滑落。她小心翼翼地刷着每一只碗的每一个角落,渐渐地,她想起过去的时光,唇边挂着淡淡的微笑,仿佛母亲就站在她身侧,眉目温和。
林洛怔怔地望着她不知为何而变得柔和的表情,忘记了呼吸。
“哎呀,你在干什么?”
被莫名其妙数落了一通的陈姐刚一推开门,就看见小舒站在椅子上,手里抓着一只名贵的瓷碗,下意识地便惊叫出声。
小舒被她冷不防地吓了一跳,手上一哆嗦,漂亮的碗便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直直地朝地上落去。
糟了!
小舒心里一紧,忙伸手去接,却不料脚下一空,顿时整个人便重心不稳地向着冲过来的陈姐砸了下去。陈姐下意识地想要将她推开,并且也真的这么做了。
“咣当”一声后,陈管家惊魂未定地歪坐在一旁喘着粗气,就听见林洛“啊”了一声后,自己也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摔下来的小舒碰倒了碗架,上好的瓷器摔得粉身碎骨,而她,重重地摔进那一堆碎片中,手掌被割得血肉模糊,殷红的液体顺着白皙的手腕滴答滴答,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砸在雪白的瓷片上。
听到动静的林崇夫妇赶忙过来一探究竟。
看着满屋的狼藉,徐萍尖叫一声后冲过来一把抱住林洛,紧张地打量着他:“洛洛,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
林洛难得地没有在自己母亲面前撒娇,只是沉默地摇摇头,转头看了看一脸漠然的叶小舒,心脏微微地疼了一瞬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崇看到受伤的小舒就变了脸色。
陈姐一愣,忙忍着痛站起来将事情的始末大致说了一遍。听完她的叙述后,林崇阴着脸回身,扬手就给了林洛一记重重的耳光,喝道:“洛洛,你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
林洛不可思议地捂着红肿的脸颊,错愕地看着他,然后低了头顿了顿,一把甩开徐萍的手,一溜烟跑了出去。
“洛洛!”徐萍试图去追,却被林崇拦了下来。她这才发现小舒受了伤,掌心被割得很深,手上血迹斑斑,有些晕血的她顿时就觉得眼前一黑,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陈姐又是一阵惊呼。
小舒忍不住抖了抖,站起来胡乱地将手掌在衣摆上蹭了蹭。虽然伤口在摩擦后疼得更加钻心,她的脸色也因疼痛变得异常苍白,可她却没事儿人似的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们手忙脚乱地给徐萍抹清凉油、掐人中,更觉得心里一阵恐惧。
她默默地走过去站在陈姐身边,乖巧地给她递着药油和毛巾,辛辣的液体蜇得手心里的伤口火烧火燎地疼。她却毫不在意。面对林崇担忧的目光,她难得地露出一丝讨好的微笑。林崇心里微微一震,看向她的眼神里更多了几分爱怜与疼惜。待他们将徐萍送回房间后,小舒还在原地站着,望着那堆碎瓷片不知所措。就在她愣神的时候,林洛突然出现了。
他板着脸背着手有些别扭地望着小舒,然后猛地将手伸过去:“给你!不用谢谢我!我只是不想你弄脏我家的地毯!”
小舒看了看他手里的碘酒和胶布,又看了看林洛脸上那抹诡异的红晕,然后一言不发地绕过他走了。
林洛的表情由错愕变得愤愤。他恼怒地将手里的东西扔在地上,望着小舒地背影不禁暗自咒骂:
“哼,不识好歹的家伙!活该你流血,死掉最好!”
迷迷糊糊睡了一夜过后,伤口处结了暗红色的痂。
小舒看着丑陋如蜈蚣的血痂,忍不住伸手去碰,却不料扯到了新肉,痛得她倒抽了一口冷气,额头也随之一跳一跳的。恨恨地看了一眼重新开裂的伤口,她索性忍着一口气将结好的血痂地扯了下来,顿时,殷红的血又像春日里融化的冰河一般,源源不断地淌了下来,“滴答滴答”地落在整洁的地毯上,绽开一朵妖冶的花。
小舒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任由鲜血从波涛汹涌变得渐渐和缓,最后悄悄凝滞,淡淡的腥气在鼻尖缭绕。她低下头,地毯上的血迹已变得暗红。小舒歪着脑袋愣了片刻后,用手指涂抹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指腹停停走走,半张流着血泪的人脸若隐若现。
小舒看着自己的作品,满意地点点头。将手指随意地蹭了几下后,蓦地拉开了房门。
林崇有些无措地站在外面,抬起的手僵在半空,他有些尴尬地挤出一丝笑意来,道:“小舒,昨夜忙着照顾洛洛妈妈,竟忘了你也受了伤。怎么样?严不严重?要不要去医院?”
小舒面具一般的脸上在这一刻微微有了裂痕。
她下意识地看了看林崇重重的黑眼圈,又看了看他手里拿着的碘酒、纱布,轻轻摇了摇头后退了一步,想要将门关上。他却抢先一步绕过她跨了进来,不由分说地拽过她的手。
待看到那条扭曲幽深的伤口时,林崇吓了一跳:“割得这样严重,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若是破伤风了可怎么好?不行,我要带你去医院,你……”
话没说完,他瞥见地毯上那张有些诡异的人脸,愣了愣,定睛一瞧那颜色……竟然是血!
林崇死死按着小舒的肩,抓着她受伤的手掌厉声问道:“小舒!你这是干什么?自残吗?”
小舒倔强却慌张地瞥了他一眼,想要甩开他的手,却不料对方力气极大。小舒撇了撇嘴,任由他抓着自己,然后不甘示弱地回瞪他,一双黑瞳仿佛黑洞般,将他封存已久的记忆再一次吸了出来。
林崇大骇,狼狈而突兀地放开她,呼吸有些急促。
他别开眼睛不去看小舒那双熟悉的眼眸,闷着头有些粗鲁地给她的伤口消毒抹药,一气呵成。自始至终,小舒都侧着脸望着他慌乱的表情不发一言。
殊不知,同样拿着碘酒和纱布的林洛冷冷地站在虚掩的门口,看着林先生柔和的背影和小舒冷漠的侧脸,心像刀砍斧削般痛不欲生。
“爸爸,你看,你的温柔已不再是我一个人的专属,可是那个家伙,竟不领情!好啊好啊,叶小舒,你真厉害!你不仅霸占了我的房间,还轻易地抢了我爸爸,可你居然还在装模作样!”
林洛嘲弄地扬了扬嘴角,然后将手里的东西朝着小舒狠狠地扔了过去。在转身的一刹那,他看到小舒眼里一闪而过的笑意,得意、嘲弄、怜悯,甚至还有温柔的感动,旋涡般在她美丽的眼睛里转啊转,然后迅速归于平静。仿佛大海从未有过浪花,湖泊从没起过涟漪,就连林洛自己,甚至都以为那一瞥,是他脑海中出现的幻觉。
林先生听到动静后回头,林洛涨红了脸站在门口,他面前的地毯上散落着纱布和药水。渗出的液体弄脏了地毯,甚至溅到了他的裤脚。
林崇皱眉:“洛洛,你又闹脾气吗?妹妹受伤了,你就一点不自责?”
“我自责?”林洛别过头冷笑,“为什么?明明是她自己太笨了!她活该!”
“够了!”林崇寒着脸,气恼地指着他,“洛洛,你太让我失望了!看来平日里就是对你过于放纵,才让你变得如此蛮不讲理、粗鲁不堪!我警告你,若是你再这样没规矩,等新年假一过,你就给我回学校去好好待着!”
“回去就回去!”林洛赌气似的跺跺脚,“你以为我愿意留在家里看你和妈妈吵架还有这个死乞丐装可怜吗?”
那之后的一整天,林洛都板着脸没有好颜色。
不是吃饭时将碗筷摔得当当响就是喝茶吃零食故意将垃圾随处乱丢弄脏地毯。小舒几次默默地帮他收拾,可他却不领情,仍旧自顾自地肆意妄为,然后斜睨着小舒有些不自然的脸色,心里冷笑:“哼,装不下去了吧?我倒要看看你能忍到何时!”
徐萍的脸色仍旧有些苍白。
她目光躲闪地不敢去看小舒胡乱包着纱布的手,仿佛那是恐怖的东西。可林洛有些异样的举动却又让她不得不将视线放在他身上,然后捎带瞥见小舒的手,头皮一阵发紧。
“洛洛,你怎么了?”徐萍关切地问道,“又跟爸爸赌气了?”
“没有。”林洛冷冷地瞥了一眼同样严肃的父亲,道。
“那你……”
“你别管他!”还没等她说完,露出就将手里的杯子重重摔在桌子上,厉声道,“就是你成天宠着他!你看他现在像什么样子!”
说着,似乎有些嫌恶地扫了林洛一眼,又把半跪着低着头捡瓜子壳的小舒一把拉起来,道:“小舒,你记住,在林家,你不用小心翼翼地干这个干那个,知道吗?”
小舒的脸刷的一下变得惨白。
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林崇嫌弃她笨手笨脚,想要将她赶出去;第二个反应便是得罪了林洛,似乎现在开始得到教训了。她手足无措地捏着瓜子壳,惊恐地看看面无表情的林洛,又看看沉默的徐萍,眼前林崇真挚的神情也渐渐变得扭曲,她一步一步慢慢向后退去,轻轻地摇着头,嘴唇一张一翕,不知在呢喃什么。
林崇没料到自己会吓到她,竟也局促地站在那里,不知怎么办才好。
林洛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冷哼一声后将手里的干果一股脑儿丢向了小舒。看着铺天盖地的花生核桃、瓜子松仁,小舒下意识地想躲,却硬生生地控制了本能,仿佛她这样忍气吞声地挨了下来,林洛就不会再生气,自己的日子也会更加好过一些。谁知林洛仿佛一眼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凑到她耳边道:“你放心,我迟早会把你赶走,无论你怎么表现,林家,不欢迎你!”
一字一句,却带着林洛小小心里满满的不快与仇恨。
小舒轻轻哆嗦了一下,看着林洛脸上意料之中的得意之色,心不由得又沉了几分。
是夜,小舒辗转反侧。
胃里仿佛有几千只小手在抓挠,痒痒的,仿佛在引诱着她一步一步迈向万劫不复的深渊。她死死地按着胃部,眼睛却穿透黑暗的迷雾,直勾勾地盯着虚掩的房门。那微弱的光线似乎有生命力一般,牢牢抓着她的视线,她的神经,甚至她的理智与坚持。她好像能听到外面那一声声轻语呢喃——那是让她短暂地忘记痛苦却在过后背负更大的罪恶感的魔音。
她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可是,身体却仍旧不受控制地从床上轻轻坐起,然后慢慢拉开房门,蹑手蹑脚地朝楼下厨房挪去。小舒惊恐地看着自己的脚好似不受控制般一点一点地靠近厨房,心里的防线一点一点地开始崩塌——当她狼吞虎咽,仿佛饥不择食一般将触手可及的食物一股脑儿塞进嘴里的时候,脸上一贯平和的表情也变得狰狞,仅存的负罪感也在心里快意的满足下烟消云散——于是,她完全没有注视到身后阴影里那一张诧异而惊恐的脸。
原来,林洛因为吃多了干果有些口渴,正准备起身喝水时,听到走廊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偷偷将门拉开一道缝,就看见小舒幽灵般的身影朝着厨房挪去。一时好奇心起,再加上想要抓住她的痛脚,他便也蹑手蹑脚地跟了过去。哪知竟被小舒疯狂的样子吓了一跳。虽然有些意外,可对于报复来说,却不失一个好的借口。
惊惧之余,林洛的心里更多的是兴奋。
他一直躲在暗处,直到小舒面无表情地关上冰箱门,俯在垃圾桶上干呕了片刻离开后,才慢慢从阴影里走出来。他借着昏暗的壁灯光,看着虽被收拾却依旧有些凌乱的厨房,一颗心,蠢蠢欲动。
翌日一早,林洛便异常兴奋地在餐桌前扭来扭去,还时不时地用眼睛去瞟小舒。
林崇看他吊儿郎当的样子,便有些不悦地用指关节敲了敲桌子提醒他:“洛洛,坐好!晃来晃去的做什么!”
难得的,林洛没有闹脾气,反而撒娇般托着下巴,道:“爸妈,你们昨天晚上睡得好吗?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说着,他还状似无意地扫了小舒的表情一眼。
小舒冷不丁地心里一阵发紧,慌乱地看了林洛一眼后又匆匆低下了头。她手指紧紧绞在一起,一颗心也扑通扑通仿佛要跳出来一般。
他知道了!他居然知道了!怎么办,怎么办?
眼泪慢慢地模糊了视线,身体也慢慢地变得僵冷,小舒就像溺水的人一般,在经历了慌乱与挣扎后,认命似的选择放弃。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下一秒冷酷的审判。
然而,林崇夫妇却在对望了一眼后,摇摇头:“哪有什么动静?洛洛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小舒一听,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绞在一起的手也微微松了松。林洛一愣,抓着林夫人的手问:“怎么可能?就是有动静,不信……不信你们问她!”
他指着已然恢复平静的小舒,表情已变得有些扭曲。
林崇狐疑地将目光落到小舒身上,道:“小舒?你也听到了?”
小舒坦然地看看林洛,又看看他,暗暗深吸一口气后,轻轻摇了摇头。
“你撒谎!”林洛忍不住尖叫,“你这个骗子!小偷!变态!我明明就看见你……好,你不承认是吧?那你别后悔!”
说着,林洛站起来,郑重其事道:“爸爸,她,叶小舒,大半夜不睡觉鬼鬼祟祟地去厨房偷东西吃!还……”一想到小舒在昏暗灯光下的样子,林洛心里便一阵嘀咕,他定了定神,补充道,“我是亲眼看到的!”
谁料,林崇却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我当是什么事呢,晚上吃东西又有什么要紧,你还不是会去厨房倒牛奶喝?洛洛,不要总是针对小舒,她是你妹妹。”
就连一向偏着他的徐萍脸上都有了一丝恼色:“洛洛,一些零食而已,不要斤斤计较!”
林洛见父母都对他说的事情不以为然,大为恼火,竟将餐桌上的东西一股脑儿扫到了地上。他恨恨地望着小舒的脸,小舒的眼神稍稍缩了缩,心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事情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被揭了过去,可小舒心里却警铃大作。
一连数日,小舒强忍着内心的渴望却没再放纵自己。林洛夜夜蹲点守候,却次次扑空。他甚至都怀疑曾经真实出现的场景是他自己臆造的幻境,只是因为讨厌叶小舒,想要给她点颜色瞧瞧。
由于睡眠不足,林洛顶了好几天的黑眼圈。他偷眼去看小舒,发现她神色如常,越发怀疑自己是被梦魇住了,才会看到那么可怖的场景,才会将普普通通的叶小舒幻想成妖魔化的怪人。
小舒见他委靡不振的样子,冲了一杯浓浓的咖啡主动递给他,并破天荒地对林洛咧了咧嘴,露出洁白的贝齿。
林洛看得有些怔忪,将手里浓厚的咖啡在无意识的动作下统统灌了下去。
那天夜里,身心俱疲的林洛却是辗转反侧,脑袋嗡嗡作响,口干舌燥得仿佛喉咙生了火。他有些烦闷地起身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却猛地听到走廊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愣了愣,随即轻手轻脚地将房门拉开一道缝。清冷的月光在微寒的夜里照进寂静的走廊,小舒猫着腰,踮着脚,慢慢朝楼下的厨房挪去。林洛心里一动,也蹑手蹑脚地跟了过去。果然,小拉开冰箱门又是一通吞食,然后在满地狼藉中倚着冰箱门缓缓地呆坐在地上,将脸深深埋在手臂里,肩膀微颤。
林洛寒着脸,沉声道:“终于忍不住了?”
小舒猛地抬头,挂着泪珠的脸上写满了惊恐。林洛满意地看着她这个表情,俯身轻道:“叶小舒,你竟敢阴我!好啊,你等着,我这就去叫爸爸妈妈,我倒要看看,你这次,还怎么狡辩与伪装!”
“不要!”
就在林洛转身的瞬间,小舒一把攥住他的衣角,小声哀求。
林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诧异地瞪着她:“你……会说话?那你为什么装哑巴?为什么!”
小舒瑟瑟地缩成一团,却还是固执地攥着他的衣角,固执地一遍一遍地说着“不要”,林洛烦躁地踢开他,冷冷甩下一句“好自为之”后,便匆匆上了楼。
小舒忧心忡忡地望着一地狼藉,心里的空洞越发的扩大,嗖嗖的,有凛冽的风无情的吹过。她就那么呆呆地靠着有些凉的冰箱,眼泪汹涌成河。
第二天一早,小舒便肿着眼睛将房里的东西收拾得整整齐齐,有些留恋地看了一眼曾经心动过,也想留下的地方后,拿起自己那个有些旧的卡通书包,慢慢拉开了房门。
“怎么?想跑?”冷不丁地,林洛的声音不高不低地传了过来。
小舒定睛一看,林洛仿佛早料到她会这般一眼,靠着走廊的墙壁,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你怎么在这里?”小舒声如蚊蚋蚊蚋。
林洛一点一点地靠过去,看着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里不由得一阵开心。
他挑挑眉:“叶小舒,你觉得我在抓到你这么大的把柄后,还会轻易放过你?我可是记得你赏赐给我的一桩桩‘惊喜’呢!”
小舒后退两步,瞪着他:“那你要怎样?”
“那要看你的表现喽!”说着,他挑挑眉,歪着头摸了摸肚子,邪邪一笑,“我饿了。”
然后,他不看小舒扭曲的脸,心情大好地朝自己房间走去。
小舒恨恨地望着他的背影,无奈地将手里的书包放回去,去厨房给林洛冲了牛奶、烤了吐司后端上来,僵硬地放在他面前。
林洛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面包:“花生酱!”
小舒站着没动。
林洛轻轻推了她一把:“去给我拿花生酱!”
“还有呢?”
“就要花生酱!”林洛不耐烦地吼道。
小舒取来了花生酱,重重地拍在他面前,眼睛里已有了些许怒意。林洛却状似没看见一般,拍了拍脑袋:“哎呀,还有巧克力粉,要冲在牛奶里的!叶小舒,你没听到吗?巧克力粉!”
小舒终是忍不住,端起温热的杯子将牛奶泼在地上:“你爱吃不吃!”
其实,小舒心里是想直接泼他脸上,可又少了那么一点点勇气。即使这样,也足够让林洛颜面扫地。果然,他猛地站起来,冷冷地望着小舒的脸:“很好,叶小舒!既然你这么不识抬举,你就别后悔!”
小舒面无表情地看着林洛拂袖而去,望着地上那一摊刺眼的牛奶渍,报复与警告的念头在脑海里开始挥之不去。
可是,如果她能预见未来,如果她能预见所要背负的枷锁,如果她能彻底的冷心断情,也许,悲剧便会在此戛然而止。
她多想忍气吞声,任由林洛的摆布与刁难,只要时光能够流转,回到那个仿佛一切都被魇住的早晨,回到那个虽然暗波汹涌,却始终相安无事的岁月。
第三章失去,在拥有转身以后
林崇夫妇从楼上走下来时,小舒在摆满了早餐的餐桌前正襟危坐。
他一愣,道:“小舒?你怎么在这儿?眼睛怎么肿了?”
原本林崇以为小舒会像往常那样,深深地看他一眼后便陷入了沉默,不料今日在话音将落时,小舒慢慢站了起来,一双眼睛澄澈而透明。
她怯怯地看了徐萍一眼后,声如蚊蚋:“我……喜欢你们,能不能……不要送我走?”
林崇难以置信地望着她黝黑的瞳孔,声音微颤:“你……说话了?徐萍你看,她……说话了,她说话了!”
徐萍也是不顾仍旧有些不适的身体,冲动地上前一把将小小的她搂在怀里,语带哽咽:“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死心眼?几句牢骚你也当真?”
被徐萍搂在怀里的叶小舒,看着一旁的林崇真情流露、欣喜万分的脸,嗅着徐萍身上温暖安详的味道,心里咕噜咕噜地淌过一股股暖流,仿佛穿过时间的长廊,又回到那个安宁的故乡,回到自己母亲身边,拥抱着欣喜与感恩的日子。
幸福,似乎来得如此简单。可是,它却生了翅膀蠢蠢欲动,随时都有飞走的可能。所以,当小舒瞥见林洛站在楼梯口冷冷地看着她时,没来由地,她心里一阵莫名的慌乱。
是的。
他,抓到了自己的痛处!而这痛处,却像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不留情面地落下,然后将她割得体无完肤。明明已经无限接近了幸福,难道,还要这样眼睁睁地看它溜走吗?
不行!一定不行!
她鼓起勇气用同样冷冽的目光注视着林洛的脸,表情坚定得像在守护一份无价之宝。林洛对她的反应却只是嗤之以鼻,让后不屑地撇撇嘴,别过眼避开她的视线。
那个早上的阳光格外温暖,仿佛有了春天的气息。除了林洛,家里每个人的心情和气氛都十分融洽。
林崇的脸上写满了笑容,就连徐萍看着小舒的眼睛,也有了许多的温情与疼惜。毕竟,心里那根刺的主人,并不是眼前这个小小的女孩,那么,何苦给她脸色让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小舒,今天阿姨带你去买些新衣服,好不好?”
看着自己母亲对小舒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态度,林洛心里像塞了一块石头。
他走过去生硬地推开依偎在自己母亲身边的叶小舒,不耐道:“滚一边去,你算什么东西?霸占了我爸爸还要来抢我妈妈,难道你是强盗?”
“我没有!”小舒咬着唇,藏在留海里的眼睛又蒙上了一层水雾。
林洛厌烦地撇撇嘴:“你少装!我看你在那什么什么的时候,强悍得很!”
徐萍听得一头雾水,却也猜到是林洛又霸道地欺负了小舒,有些无奈,只得训斥了几句便作罢。林崇的集团最近事务有些繁忙,所以他匆匆塞了几口早餐就去了公司。恰巧徐萍也有聚会,便一道出了门,留下林洛和小舒两人在家里大眼瞪小眼。
“去,倒杯水来!”
林洛四仰八叉地窝在沙发里打着PSP,对小舒颐指气使。
小舒看了他一眼后平静地走进厨房,轻轻掩上房门。
四下环顾,她的视线落在架子上满满的油瓶上。顿了顿,她又面无表情地端着水走了出去,轻轻放下杯子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林洛看着她漠然的样子,暗暗咒骂了几句后又将注意力放在PSP上。手边的玻璃杯中的热水渐渐冷却,自始至终,他一下都没有碰。
陈姐默默给他换了奶茶,将冷掉的水端走倒掉,小舒躲在楼上,默默地看着,眉毛蹙起,唇微微抿着,然后默默转身,神情莫辨。
“奇怪,我才灌满的油怎么少了这么多?”
厨房里,陈姐准备晚饭时看着明显少了许多的油瓶暗自嘀咕。恰这时,负责打扫的女工一脸晦气地走了进来,将抹布狠狠摔在地上开始骂骂咧咧:“究竟是哪个没心肝的家伙在楼梯上抹了油?给我逮着,非得打死他不可!”
陈姐看她很是狼狈,便问道:“那你将油污都擦干净了?摔了先生夫人和少爷可就麻烦了!”
女工点点头,朝着她那边凑了凑,说道:“我晓得利害的!陈姐,你说,会不会是那个有些古怪的小女孩干的啊?”
陈姐顿了顿:“我怎么知道?恶作剧而已吧,下次小心点就是了!快去干活吧,不然你就等着少爷冲你发脾气吧!“
一想到有些阴晴不定的林洛,女工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捡起抹布后团成一团捏在手里,有些不情愿地走了出去。
当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四个人围着餐桌缄口不言。
小舒却总感觉有一道目光躲躲闪闪地追随或是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好几次猛地抬头望去,那道视线却倏然消失。小舒有些纳闷,便心不在焉地四下看着。
林崇见状轻轻咳了一声:“怎么了,小舒?”
小舒吞了吞口水后摇摇头,复又低下头安静地吃着饭。
碍于父母都在,林洛并没有对她颐指气使,却也没有轻易放过她。不是让她冲奶茶就是拿水果零食。陈姐开始还不安地抱着手臂在一旁暗自观察,然而见林崇和徐萍并没有注意到,便稍稍松了一口气,将端茶倒水拿点心的琐事交代给小舒后自己偷闲去了。
好在林洛并不敢太过分。
使唤了她几次后竟也好心地放过了她,并特准她可以坐在沙发上取食茶几上的饮料和点心。小舒心不在焉地捏了几块胡乱吞下后,便借口有些不舒服回了自己的房间。没过多久,林洛也恹恹地留下一堆果壳残渣,急匆匆地上了楼。林崇和徐萍面面相觑,打心眼里奇怪这两个一向不对盘的孩子今天竟出奇一致的举动,却也没有多想,坐了一会儿后也各自去忙自己的事情,一时间,家里的气氛温和而宁静。
谁也没有料到,在短短的几个钟头之后,所有的宁静与祥和都变得支离破碎,留在叶小舒记忆里的,是狰狞的血迹、令人作呕的腥气,还有林洛眼里冷到骨头里的深深的恨意。
入夜,小舒愣愣地窝在房间的角落里,手边是发着荧荧绿光的电子表。
她直勾勾地盯着那不断跳跃的数字,紧紧握住的拳头里满是细细密密的汗滴。当数字跳到00:00的时候,小舒触电般从地上弹了起来,深吸一口气后踮着脚走到门边,小心的将房门拉开一道缝,然后做贼般向外窥去。
走廊里很安静。
光洁的墙上壁灯亮着昏暗的光。走廊拐角的楼梯仿佛一张黑黢黢的大嘴,等着吞噬掉所有丑陋的罪孽。小舒深深吸了一口气,状似无意地朝着另一边扫了一眼,嘴角扬起一丝冷笑后,故意将门锁弄得咔嚓咔嚓响,然后咚咚咚地快走几步后便没了动静。
贴在门上偷听的林洛心里一喜,又等了一会儿后才将头探出去张望。
走廊里依旧是那番光景,唯一不同的,便是月光从小舒虚掩的房门悄无声息地在地上投下了一块块斑驳的影。
林洛冷哼一声,长长地伸了懒腰后,将自己摔进柔软的大床里,一夜无梦,直到翌日清晨被一声尖叫惊醒。
虽然冬天已渐行渐远,可早春的空气仍旧有些凉意。
巨大的声音传来时,小舒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迷糊地揉揉有些堵塞的鼻子,她慢慢从立柱旁边站了起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不禁吓了一跳。
“怎么会……这样?”
那一天,距离小舒成为林家的一员已经过去快一年。虽然她开始慢慢习惯林洛的喜怒无常,习惯默默地承受一切,可是,被眼前的一幕骇住了了——徐萍穿着睡衣静静地仰躺在地板上,脚上的拖鞋散落在一旁,眉头紧锁。苍白如纸的脸色与身下渐渐氤氲的鲜血形成鲜明的对比。她手里还捏着一只空了的玻璃杯,她应该……是要去厨房接水喝吧?下一秒,小舒开始忍不住放声尖叫。
被惊醒的林洛一脸喜色忙不迭地从房间蹿出来,猛地看到发出小兽般尖厉惊呼的小舒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儿?”
小舒一只手捂着眼睛从指缝中慌乱地望着林洛,另一只手颤抖着指着楼下,很是害怕与无助:“阿姨……摔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