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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1.文学大师林语堂的成名作与代表作!
2.一部于睿智幽默中净化国人灵魂的史诗巨著。
3.《吾国与吾民》将中国人的性格、心灵、理想、生活、政治、社会和艺术等与西方人的性格、理想、生活做了广泛而深入的比较,展现了中国的社会、政治和文化等多方面的现状。本书在海内外引起轰动,令美国许多知名人士备至推崇,并被译成多种文字广泛流传。
4.本书全景剖释中国人的精神和灵魂,于本书中畅游,你尽可体悟睿智而幽默的生活态度,以开启浪漫而理想的人生旅程。
內容簡介:
吾国与吾民(My Country and My
People)又名《中国人》,是对中国国民性的完美呈现和深刻总结。凭此书,林语堂一举奠定了他在国际文坛的重要地位。本书以幽默轻快的笔调道出了中国人的思想与生活方式,并在此过程中挖掘出国人灵魂深处的信仰和精神特质,展现了中国的社会、政治和文化等多方面的现状。这是描绘中国社会世情的瑰丽画卷,更是剖析国人灵魂的史诗巨作。
關於作者:
林语堂(1895-1976)文化大师,作家,以英文书写而扬名海内外,四获诺贝尔文学奖提名。曾任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美术与文学主任、国际笔会副会长。
林语堂旅居美国数十年,骨子里仍是传统的中国文人,其作品无不体现着儒释道三者的结合,传达着中国人特有的智慧、气质和情怀。
他一生笔耕不辍,著作等身,代表作品有《生活的艺术》《吾国与吾民》《孔子的智慧》《老子的智慧》《京华烟云》《风声鹤唳》《苏东坡传》《武则天正传》等。
目錄 :
001 赛珍珠序
006 自序
上部
基本要素 001
002 导言
015 第一章 中国人民
015 南方与北方
022 退化
026 新血统之混入
030 文化之巩固作用
034 民族的童年
037 第二章 中国人之德性
037 圆熟
040 忍耐
042 无可无不可
045 老猾俏皮
050 和平
053 知足
057 幽默
062 保守性
065 第三章 中国人的心灵
065 智慧
068 女性型
071 缺乏科学精神
073 逻辑
076 直觉
078 拟想
083 第四章 人生之理想
083 中国的人文主义
086 宗教
091 中庸之道
096 道教
102 佛教
下部
生活 111
112 导言
115 第五章 妇女生活
115 女性之从属地位
120 家庭和婚姻
125 理想中的女性
129 我们的女子教育
131 恋爱和求婚
134 妓女与妾
139 缠足的习俗
142 解放运动
145 第六章 社会生活和政治生活
145 公共精神的缺乏
149 家族制度
153 徇私舞弊和礼俗
157 特权与平等
160 社会阶级
162 阳性型的三位一体
164 阴性型的三位一体
170 乡属制度
173 “贤能政府”
180 第七章 文学生活
180 文学之特性
182 语言与思想
187 学术
190 学府制度
193 散文
197 文学与政治
199 文学革命
201 诗
216 戏剧
225 小说
234 西洋文学之影响
241 第八章 艺术家生活
241 艺术家
244 中国书法
250 绘画
261 建筑
269 第九章 生活的艺术
269 日常的娱乐
275 居室与庭园
280 饮食
287 人生的归宿
內容試閱 :
上 部
基本要素
导 言
一
友邦人士之来侨居于中国者,其势不能不有所感想于中国。此等感想,出于怜悯之态度者,将占绝大多数,出于失望者,间或有之,至若真知灼见,能洞察而明了中国者,恐将等于凤毛麟角。固不问其人本为爱中国者抑或为憎中国者,即令其人实未身临中国,有时亦免不了颇涉遐想,觉得中国是一个遥远缥缈的老大国家,一若不甚与此世界相连属者。而此缥缈遥远的存在物,似颇具一种引诱魔力,及至真亲履是邦,转觉迷惑无从逞其思考,因遂不复有所意拟,只觉得世界上有这么一个国家,她是一个庞大的存在,庞大至于超越人类心灵所能包容之限度。她好像是荒乱而不测的深渊,遵守着她固有的生存律,扮演着她自己雄伟的人生戏剧:有时是悲剧,有时是喜剧,但总是如此有力而紧张的真实。于是人乃不免重起惊愕与诧异之思潮。
于是所生之反动,乃为感情作用的,仅足以表证其人为一浪漫的大同主义者,抑为自负自大之小丈夫者流;其人为爱中国者抑为憎中国者,其爱憎之主见已先定,然后以事实迁就其私意,进而申辩其爱憎之理由。对中国之爱与憎,实无关乎宏旨,盖吾人既欲加以评论,固必须采取一种态度,庶不愧为其理智之人类。吾人今方盲目摸索论据,始则彼此闲谈趣闻逸事,家常琐碎,甚至信口雌黄,海阔天空,不意此等不经意之谈论,倒也颇关重要。盖其印象足以左右思考,一般批评中国之大哲学家,便由此养成。故使人们纵极平心静气,亦可构成严酷的批评。此辈对中国从不置一许可之词,总是百无一是。反之,亦可变成中国之热情的拥护者。当然,此等推论,未免愚拙,盖因普天之下,人类意见都是如此构成,不可避免。继之彼此试进而辩论,有几位仁兄于辩论结局,十足自满于本人见解之正确,自己保证对于中国及中国人民,已有一种公平主见。抱这样的见解之人是握世界统治权的幸福的人,他们是贸迁有无的商人,是大老板,因之他们的主见总是对的。有些人则陷于疑惑与迷惘的烦恼中,生有一种畏缩与混乱之感觉,或竟是畏缩与神秘之谜的感觉,他们的思索就停止于其出发点。不过大家都感觉到有这么一个中国,一个神秘莫测的“狐大仙”。
中国实为现世界中一最大之“不可思议”,是一大迷惘之因素,缘由倒并非仅仅因为她的年龄之高大与境域之辽广。中国在现存国家中年龄最高,而且保持着赓续一贯的固有文化;她挟有世界最多的人口;她曾经是雄视全球的强大帝国,是异民族的战胜者,她贡献给世界几个重要发明;她涵育有完全自己的生活智慧,自己固有的文学与哲学;在艺术的境界中,当别个民族方拍翅学飞的时候,她已经振翅高翔了。可是,今日,她无疑是地球上最糟乱最失政的国家,最凄惨最无告,最不能和衷共济以排万难而奋进。上帝—假使真有上帝—愿意她成为寰宇人群中第一等民族,可惜她在国际联盟中恰恰拣定了与哥达玛拉相比邻的末座;整个国际联盟出其最热忱之好意也不能帮助她—不能帮助她整顿政务,不能帮助她制息内战,不能帮助她自拔于政客、文人、军阀、叛逆者之深渊。
同时—这差不多是最稀奇的现实—就是她最不讲求自救。好比是赌场中的老手,她把丧失一块领土,幅员与德意志全国相埒一回事,泰然处之,不动声色。当汤玉麟将军在热河神速退兵,打破世界纪录,八天之内,丧地五十万方里之时,四川方面叔侄二大将军却正斗得兴高采烈,大比其武,未免令人惶惑。上帝将能否达到其最后目的,抑或只有上帝自身出场,才能匡助中国,使成为第一流民族!
另有一个疑窦,起于人们心中:中国的命运将怎样?她是否能生存下去一如已往之光荣?能否不蹈其他古老民族之覆辙?上帝是否真愿意她成就为第一流民族,还是仅仅为“地球太太的流产儿”呢?
她曾经握有至尊的权威,曾经是战胜的豪雄。而今日,她的举世最伟大之基业,几乎是文化绵邈的国家中硕果仅存者。人们因是必须信仰她一定有一种能力,足使此种基业存续下来。吾人当能忆及希腊文化之灿烂,罗马功业之彪炳,今乃久已销声匿迹;又必能忆及中国怎样同化外来民族之思想行为,怎样吸收外来民族之血胤。此种竞存的事实,此种悠久之历史,很明显值得吾人之深思。对于一个古老的国家,似应相当致其尊敬之忱。好比社会对于银髯白发之敬意,应适用于国家,一如个人与个人之间,甚然,即对其悠久之历史,即对其绵永的生存,应致相当之尊敬。
无论中国的一切都是缺点,她有一种优越的生活本能,一种战胜天然之非凡活力,是不可否认的。她已尽量发展其生活之本能,随时局之变迁而适应其自身之经济、政治、社会的环境。假令种族机构不及其强韧者处此,要将不免于陨灭。她接受了天然恩施,依附其优美的花鸟山谷,资为灵感与道德之营养。就是这种天然环境,保持她的心灵之健全、纯洁,以免于种族的政治社会之退化。她毋宁生活于大自然的旷野,昼则煦浴于阳光,晚则眺赏于霞彩,亲接清晨之甘露,闻吸五谷之芬芳;凭借她的诗,她的生活习惯的诗与辞藻的诗,她熟稔了怎样去颐养她那负伤太频数的灵魂!说得明了些,她的获享此耆寿高龄,乃仿佛一般个人之健身法,多过户外生活,以接受大量之日光与清鲜空气。她经历过艰难困苦的时期,反复循环之战争与疠疫,以及其他种种天灾人祸。她总能秉一种可怕的幽默,与近乎犷野的沉毅气度,冒万难而前进;千辛万苦,最后卒能拨乱诛暴,以自复于常轨。不差,她是民族之耆艾;就只是民族之耆艾,已该是值得叹赏之所在。
现在她已达到了期颐之龄,超越乎精神与肉体之痛苦,但往往也有人认为这意义就是失却希望,失却挽救的机会。因为人们疑惑着:高大的年龄是一种力量呢?还是腐朽弱质呢?中国好似颇蔑视这个世界,她拿一种冷淡的态度对待它。这是她的高大的年龄实有以致之。不论如何遭遇,她的平静的生命,永远无扰而长流,不辞痛苦与忧愁,亦不震撼于虚荣与屈辱—细小之情感只足以激动幼稚的心灵—即如过去两百年中,立即毁灭与立即崩溃之威吓,亦曾未稍为所慑。胜利与失败,已不复能弹动她的心弦,困厄与死亡失却了它们的刺戟力,而联系数百年的民族生命之暗影,亦遂失去任何严重的意义。仿佛尼采(Nietzsche)譬喻之大海,它大过于栖存于它体内的鱼类、介类、软体动物类,大过于胶泥,故能兼容并蓄,不致拒却它们的投入。同样,中国是大过于她的一切留学生之鲁莽而残缺不全之宣传;大过于贪官污吏、倒戈将军、骑墙革命家、假道学者之贪婪无耻;大过于战争叛乱,大过于一切污玷、贫穷与饥馑,因而能一一渡过此等难关而永生。侧身乎叛乱战祸之间,围绕着贫苦的儿孙,愉快而龙钟老态的中国,闲逸地吮啜着清茶,微微笑着;在她的浅浅笑窝之中,我偶尔看出她那绝无仅有的懒于改革的惰性,和那别有风味的高傲的保守性。
惰性乎?高傲乎?倒也不甚清楚。不过在她的心灵上,好像狙伏着某种老犬之机警,就是这种机警,便玄妙地动人。何等玄妙的高龄的心灵啊!何等伟大的高龄的心灵啊!
二
但是伟大能值得多少呢?卡兰莉好像在什么地方说过,真正伟大艺术之第一个印象,常常令人失神至于感到痛苦的程度。是以“伟大”之命数注定该为人所误解的,中国之命数亦即如此。中国曾伟大而煊赫地被人误解过。“伟大”往往是一种特别的名词,专指吾人所不了解而愿意享用的事物。介乎愿意为人所熟悉了解与被称为伟大,中国宁愿被人所了解,倘能被每个人所了解,那才再好没有。可是怎样能使中国被了解?谁将充当她的传译者?她具有那样悠长的历史,其间出了那么许多圣皇雄主,贤哲诗人,名师学者,以至勇敢母亲,才干妇女;她有她固有的文艺哲学,绘画戏剧,供给一般平民以分辨善恶的道德意识;加以无尽藏之平民文学、民间谣俗以助美德。可是这些宝藏未能直接受外人之了解,因为语言之不通,已够掘成无法逾越的鸿沟。中国能不能利用洋泾浜英语来促使了解呢?所谓“中国通”者,是否将从厨子阿妈口中,探取对中国精神之认识呢?能不能经由仆欧,经由买办,经由萨劳夫,或诵读《字林西报》的通信以达到了解呢?这一类主意分明是失当的。
的确,想要尝试去了解一个异民族及其文化,尤其像中国那样根本与自己不同的文化,此种工作殆非常人所堪胜任。因为此种工作,需宽广之友情,需要一种人类博爱之情感。他必须循依心脏之每一次搏跃,用心灵的视觉来感应。此外,他必须摆脱一切自己的潜意识,一切儿童时代所已深植的意识,和成年时代所得深刻印象,一切日常为人所看重的字义,“共和政体”“繁荣”“资本”“成功”“宗教”“利息”等。又不能让他与研究下的国家生隔阂。他一方面需要超越的观念,一方面也需要一个淳朴的心地。此种淳朴的心地,大诗人罗白脱朋斯是很好的典型,这位诗人赤条条裸裎了吾人的灵魂,揭露了一般人的性格、情爱并忧郁。只有秉此超脱与淳朴的心地,一个人始能明了一个异性民族的内容。
然则谁将为此传译者呢?这一个问题,殆将成为不可解决之悬案。那些身居海外而精通中国学术之学者,以及图书馆管理员,他们仅从孔氏经籍所得的感想中观察中国,自然绝非肩荷此等工作之适当人物。一个十足的欧洲人在中国不说中国语言。而道地的中国人不说英语。一个欧洲人说中国话说得十分流利,将养成同化于华人的心理习惯,此等人将被其国人视为古怪人物;中国人说英语说得太流利而养成了西洋人的心理习惯,将被削除国籍。又有一种说英语的特种华人,或则系根本不会讲本国语言的,或甚至用英语发音来说中国语的。这些人当然也不可靠。像这样逐项排除,吾人势必忍受所谓“中国通”的调度,而将传译责任大部依托于他的一知半解的认识。
此种中国通,让吾们且慢着描绘他,因为他是你在中国问题上唯一的权威者。兰逊先生曾把这样一个人物精细描写过。但照我想来,他是一个活泼的人物,吾人很容易把他描绘出一个印象来。可是切莫把他弄错了。他或许是传教士的儿子,或许是一个船主或水手,或则为领事馆里的书记,亦可以是大腹贾,对于他,中国最好作为沙丁鱼和花旗蜜橘的销售市场。他不一定是未受过教育者,其实他或许是个出色的新闻记者,一面注视着政治顾问的活动,一面照顾些借款佣金,他在他的能力限度以内,或可收集很详细的情报;这个限度是他不能讲三个以上缀音的中国语言,而依赖他的会讲英语的中国朋友以供给材料,但是他总能继续他的事业。好在闲来玩玩高尔夫球,高尔夫球总能使他舒服。时而喝喝李普顿茶,读读《字林西报》,亦颇闲逸,不期此时却激动了他的肝火,他对于土匪、绑票、内战,那些清晨不快意的报道,不免惹气,这一气把他刚下肚的早餐消耗个干净。他的胡子居常刮得煞光,服装整洁,远胜他的中国伴侣,皮鞋又擦得分外闪亮,远胜他在英国之时,这于他所费无几,因为中国的仆欧是最好的皮鞋擦手。每晨从寓所上写字间,则驾一辆跑车,疾驶三四英里,然后自信有光顾史密斯夫人的茶点之需要。他的脉管中未必环流着缙绅先生的血胤,他的客厅里也没有祖先的油绘像,可是他常能远溯上古历史以至原始森林时代,以证明他的远祖确系贵族,这才使他的心境宽悦,而研究中国的一切烦虑也得以轻松了。可是他还有不舒服的时候,每次有事使他必须穿过中国街道,那里就有许多异族人的视线,千千万万集射而来。他掏出一条手帕,胡乱掩着鼻子呛一阵鼻涕,硬着头皮苦挺一下,免不了抱着扫兴而畏怯的神情。若泛泛地流盼一下那些穿蓝袜子的人浪的波动,则觉得这些人的眸子倒并不像廉价小说的封面上所描绘的乜斜之甚。这些人是否会从背后暗算人呢?明亮的日光下,怕不会有这等事情,可是谁也不能预料!他在棒球场锻炼出来的运动家气概一股脑儿离别了他。他宁愿叫脑袋吃一下球棍的猛击,却不愿再度通过这些弯曲的街道了。不差,这是一种畏怯,是一个陌生人最初的畏怯。
但是他的心里并不单纯至此,他的“仁慈”使他不忍睹视贫愁的光景,不忍安坐黄包车上而目睹可怜的“人兽”拖沉重的负担—他因是必得坐一辆汽车。汽车的作用不光是代步的工具,它是一座活动的碉堡,从寓所把他载到写字间,沿途庇护着他,使他与中国社会相隔离。他不愿离开他的汽车,也不愿离开他的文明自傲。在进茶点的时候,他告诉史密斯姑娘:一辆汽车在中国不算是奢侈品,而是必需品。每天三英里的驱车工作,把他深锁的心掩藏于玻璃箱笼里,从寓所装到写字间;侨居中国二十五年,未始一日有例外。虽然,当他重返英吉利,固绝未提及此等情形。而在寄给伦敦泰晤士报通信中却自署“二十五年侨华老旅居”,至于日常生活的实况则亦讳莫如深。他的通信写得很动人,当然,他一定会知道他自己所写的是什么。
同时,他所驰骋的这日常三英里幅径,倒也不大肯超越范围,除非偶尔玩玩越野赛马,这才劳他玉趾贲临,践踏上中国农田。可是这一来,必得让他爬出碉堡而抛头露面于日光空气之下,于其际,他也不会疏忽怎样去防卫自身的。不过这种猜想又弄错了,原来他从未下乡,只当他户外玩球之时,如此说说罢了。这一种秘密,一定是他肚皮里明白。他从不光临中国家庭,复小心翼翼以规避中国旅馆,也从未让中国报纸见一个面。到了晚上,电炬初明,他踱进世界最华贵的酒吧间,吮啜着他的冰烧酒,掇拾一些街谈巷议,无稽谰言,喝得开怀,同座间大谈其中国海岸山海经,无非传闻遗说,一鳞半爪,其材料可远自十七世纪葡萄牙航海者流传而来。当他察觉上海非是苏赛克斯(Susex),风尚不能尽如其在英国时之习惯,未免扫兴。及闻中国人民也来祝度耶诞圣节,不觉大快,不过中国人民之不懂英语,终属可怪。至若他走在路上,则趾高气扬,目无华人,倘或踏痛了同行者足趾,虽用英语说一声“Sorry”也属无例可援。不差,他从未学习过一个旅客应用的几句客套华语,却不断抱怨华人之排外思想,可怜庚子拳匪之役的火烧圆明园,竟不够好好给中国人一顿教训,怎不失望。哦,你们西洋人固握有权威以镇临中国,以促进人道之普通义务啊!
上面所写的种种,都是你所知道也很平淡无奇的,假使不是为了西方人对华人观念之构成,与此等事实息息相关,我固毋庸在此多费篇幅。你必须仔细想想两方言语上之隔阂,中国文字之极度难学,以及中国政治、学术、文学、艺术之纷淆现状,并中西两方风俗习惯上之广大差异,始足与言了解中国。
这一本书可说是对一般误解中国者之一篇答辩,它将根据较高的理解基点而觅取较善良解。不过一般“中国通”倘欲继续写他讨论中国事务的书本或短文,也难以仅为他不懂华文而遽干涉其著作之自由。总之,此等书本与短文,只配做茶坊酒肆的闲谈资料而已。
不过事情总有例外—譬如赫德与罗素—他们能从一个绝对不同于自己者的生活方式中观察内在的意义。但是有了一个赫德却有一万个吉尔勃,有了一个罗素,却有一万个伍特海特。结果不绝产生轻蔑华人的戏剧式故事。它的内容是幼稚而歪曲,却为西方人所乐道,它也可以说是前代葡萄牙航海者野史的承继者,不过削除了当年水手们的下流口吻,而保存着此辈水手的卑污意志。
中国人时而自起惶惑:中国海岸因何只值得吸引一班下流航海者和探险者呢?要明白解答这个疑问,最好先读一读摩斯的几种著作(译者按:摩斯氏历任我国各地海关帮办,所著研究中国之书籍甚多。其中《中国之国际关系》一书最为著名),然后探溯此辈航海者的传家法宝与现代结合之线索,并审察早期葡萄牙人与现代“中国通”二者眼界之共通性,再仔细检阅他们的利害关系,天然淘汰过程和驱使他们不远千里而来的环境压力,其间二者之异同如何,再质询他们的目的何在,何为乎漂流异域,更络绎不绝巴巴地赶到地球的这一角来。黄金与投机(载运货物往外洋试销)的第一个例子便是驱使哥伦布—最大的航海冒险家—探索到中国的航线。
一个人于是始明白此种嗣续的史实,明白哥伦布式航海者的传统观念何以能坚定而平衡地发展下来,于是更感觉到一种怜悯中国的意念。可怜那不是中国的社会美德,而是中国的黄金和她被作为“购买畜生”的购买力,总吸引西洋人到此远东海岸来。那是黄金与利益才把西洋人与中国人连锁起来,而投入卑污龌龊的旋流,实质上曾未尝有丝毫人道精神之结合。他们本身,中国人和英国人,都不认识此种现实;因而中国人曾质询英国人,假使他厌恶中国社会,为何不离开中国;而英国人也反问中国人,为何不退出租界;结果双方均不知所答。故英国人并未劳神使自己被了解于华人,而忠诚的中国人尤从不念及使自己被了解于英人。
三
然则中国人能否了解自己呢?他们能否充任中国的最好传译者呢?具“自知之明”人尽知其比较的困难,在缺乏健全而清明的批评之环境内尤然,语言的困难,在受有较高教育的华人是断乎不存在的;倒是悠长的中国历史,却相当难于整理;中国之艺术、哲学、诗文、戏剧也不易于精通而获得优美的认识;至若昔日之知己同伴,电车上常遇之同车乘客,以至幼时同窗,今日胆敢擅握一省政权,于他亦属难于宽容。
若夫种种前提条件,足以困顿一外国研究者,同样也足以困顿一中国摩登青年,或许摩登青年的冷静超越态度,还比不上外国研究家,亦未可知。在他的胸膛中,隐藏着一种(或不止一种)顽强的苦闷的挣扎。在他的理想中之中国与现实之中国,二者之间有一种矛盾。在他的原始的祖系自尊心理与一时的倾慕外族心理,二者之间尤有更有力之矛盾。他的灵魂给效忠于两极端的矛盾撕碎了。一端效忠于古老中国,半出于浪漫的热情,半为自私;其一端则效忠于开明的智慧,此智慧渴望社会的革新,欲将一切老朽、腐败、污秽干疖的事物,作一次无情的扫荡。有时矛盾起于羞耻心理与自尊心理之间,则此种矛盾更为重要,盖此矛盾介乎单纯的家族效忠心与事物现状的严重羞耻性,这是优良本能,颇足以自动的刺激福利之增进。有时他的祖系自尊心理占了优越,而正当的自尊心理与无意义的复古热,只隔着一线之差,则甚危险。有时则他的羞耻本能占了优势,而真切的革新愿望与肤浅的摩登崇拜,又只隔着一线之差,当亦不妥。要避免此等矛盾,确乎非是轻易之工作。
然则将怎样始能把握住这个了解的统一观念呢?真诚之批评态度,配合以精密之鉴定眼光,用心灵来观察,用精神来思虑,心灵与精神,合而为一,这样神妙的境界,也不是写写意意所能达到的。因为它的工作,至少应包括救济“古老文化”那种艰巨事业;有如整理家传珍宝,虽鉴识家之眼光,有时有被欺蒙之虞,而手指有时有踌躇不决之患。它需要勇气,更需要一种更稀有的德行:诚恳;更需要一种更为稀有的德行:心灵的不断辩论之活力。
但以中国青年比起外国研究家来,在便利方面究占一种显明之优势。因为他自身是中国人,因为是中国人,他不独能用心灵来观察,更能用精神来思虑。他知道,在他脉管里挟着自尊与羞耻的洪潮而奔腾环流的血,是中国人的血。这是在他的生物化学机体中运转着中国之过去与未来的神秘之神秘,而负荷着中国一切尊荣与耻辱,功业与罪恶之负担者;过去与未来,其命运真是千变万化。何以而非切身之关系?至是,所谓整理家传珍宝之譬喻,因而觉得颇不完全,亦不正确,盖不自觉的民族遗传性含存于他的血管内,亦即构成他的身体之一部。故其本身亦即为古董一分子,而非独立之鉴识家。他或许会玩玩英国式足球,其实非真爱好足球;他或许会赞美美国式功率制,而内心实反对功率制;他或许在食桌上使用茶巾,心上却讨嫌茶巾;听了舒伯特的谐曲与蒲拉谟的诗歌,他体会出一种东方情调的陪音,有如古代民谣与牧童情歌的回响,禁不住这种故国情调的诱激,他的心灵安得不魂兮归来。他发掘出了西方文化的优美与荣华,但他还是要回返到东方,当他的年龄将近四十岁,他的东亚的血流便克制着他。他瞧见了父亲的画像,戴一顶瓜皮缎帽,不由卸却他的西装,换上一套长袍和平底鞋,呜呼噫嘻,不图竟乃如此舒服,如此适意,如此雅逸,盖套在中国式长袍和平底鞋里,他的灵魂得到了休息。于是他不复能明了西方“狗颈圈”有何意义,不识当初何以竟会贸然服用了那么长时间。他从此也不复再玩足球,而动手练习中国健身法,遨游桑田竹林之间,憩息松影柳荫之下,如此行动,非如英人所知之乡村散步,而为东方别有意义之遨游,有益于肉体,亦有益于心神。他讨嫌这个字“体操”,操练什么呢?这完全是可笑的西方意义。嗟吁,就只消看看那些威仪棣棣的成年小伙子,竟会在旷场之上豕突狼奔,横冲直撞,争逐一颗小小皮球,现在想来,怎不可笑;至若炎夏天气,运动之后,把身体裹以热泼泼的法兰绒和羊线衫,更觉可笑。营营扰扰,所为何来?他回想一下,记起当年自己尝乐此不倦,那时他还年轻,还没有成熟,那时的他,不是他自己,只能算一瞬之幻觉,而非真有爱好运动之本性。盖他所生长的环境决然不同,他生长于磕头、闲逸、文雅的环境,而非生长于玩足球,套狗颈圈,抹茶巾,讲功率制的环境,真不应该东施效颦。他有时把自己看作一头猪而把西洋人看作一条狗。狗往往欢喜咬弄猪,而猪只能报之为“唔嗯”。此一“唔嗯”,或许即是一表示满足之“唔嗯”。他甚至竟或愿意变成一头真正的猪,因为它的生活实在够舒服。所以也不致羡慕狗的颈圈,不致羡慕狗的功率制,也不致羡慕狗的妖狐式的胜利。他唯一所巴望的是:狗不要来纠缠它,好让它独个儿自在着。
当其纵览中西两方文化,发现现代中国,便该是这个样儿。要考察并认识东方文化,只有取这个样儿的态度。因为他的父亲是中国人,母亲也是中国人,每当他谈到中国,总得念及他的父亲、母亲,或追想他们的遗容遗行。那是一个活跃的生命,他们共同的生命,充满着兴奋、忍耐、痛苦、快乐和毅力,此等生命,未曾接触过现代文化的影响,可是他们的伟大、尊贵、谦和、诚信,未见稍有逊色。这样,他真认识了中国了!我以为观察中国之唯一方法,亦即所以观察其他任何各国之唯一方法,要搜索一般的人生意义,而不是异民族的舶来文化,要渗透表面的古怪礼貌而觅取诚意的谦德;要从妇女的艳装异服下面,寻求真正的女性与母型;要留意男孩子的顽皮而研究女孩子的幻想。此等男孩子的顽皮,女孩子的幻想,以及婴儿之笑窝,妇人之哭泣,丈夫之忧虑—它们都是全世界各处相同的表象。是以吾人只有经由丈夫之忧虑与妇人之哭泣,始可能正确地认识一个民族,差异处盖只在社会行为之形式而已,这是一切健全的国际批评之基点。
第一章 中国人民
南方与北方
研究任何一时代的文学或任何一时代的历史,其最终和最高之努力,往往用于觅取对该时代之“人物”的精详的了解。因为文学创作和历史事迹之幕后,一定有“人物”,此等人物及其行事毕竟最使吾人感兴趣。当吾人想起马可?奥勒留(Marcus
Aurelius)或琉善(Lucian),便知适当罗马衰落时期。又或想起佛朗古?维龙(Fran Cois
Villon)便知适当中古世纪。想起一个时代的重要人物,马上感觉到那个时代很熟悉,也很明了。像“十八世纪”那样的名称,还不如称为“约翰逊时代”来得有意义。因为只稍提醒约翰逊的一生行事:他所常出入的伦敦四法学院怎样,他所常与交谈的友侪怎样,整个时代便觉得生动而充实起来了。设使有与约翰逊同时代而文名不足道之一人物,或一普通伦敦市民,其一生行事中也许有同样足资吾人矜式者,然一普通伦敦市民终不足引起吾人之兴趣,因为普通人总归是普通人。不论普通人喝烧酒也好,呷李普登茶也好,都只算是社会上无足轻重之偶发事件,毫无特色可言,因为他们是普通人。
倘若为约翰逊,则他的抽烟和时常出入伦敦四法学院,倒也是于历史上具有重要价值的史料。伟人的精神用一种特具方法反映于当时社会环境而垂其影响于吾人。他们的优越之天才,能影响与他所接触之事物,亦能接受此等事物之影响。他们受所读书本之影响,亦受所与交际之妇人的影响。若令较为低能的人物与之易地而处,则不会有什么特征可以发现。是以在伟人的生命中,生活着整个时代的生命。他们吸收一切所可吸收之事物,而反射以最优美最有力之敏感。
可是论到研究一整个国家,那普通人民便千万不容忽略过去。古代希腊的人民,并非个个都是索福克勒斯(Sophocles),而伊丽莎白时代的英吉利,也不能到处散播培根(Bacon)和莎士比亚(Shakespeare)的种子。谈论希腊而只想到索福克勒斯、伯里克理斯(Pericles)、阿斯佩细亚(Aspasia)寥寥数人,势必把雅典民族之真相弄错。盖吾人尚须想及索福克勒斯的儿子尝以家务纠纷控诉乃父,更须想及亚理斯多芬(Aristophane)同时代的人物,他们不完全是爱美的,也不完全是追求真理的,而却是终日狂饮饕餮,唯以醉饱为务。争辩纷纭,谲变狡猾,唯利是图,这真是一般普通雅典人民的典型。唯利是图,诈谲多变之雅典人性格,有助于吾人之了解雅典共和邦所以颠覆之理,适如伯里克理斯与阿斯佩细亚之使吾人了解雅典民族之所以成为伟大。倘个别的加以评价,则他们的价值几等于零,但倘以集体来观察,则他们之所影响于国运之力量至为宏大。是以过去的时代,已无法将他们加以改造,至现代国家中,所谓普通人民,固未尝一日与吾人须臾离也,安得以等闲视之?
但是谁为普通人民?而普通人民又是怎样一个形象?所谓“中国人民”,在吾人心中,不过为一笼统的抽象观念。撇开文化的统一性不讲—文化是把中国人民结合为一个民族整体之基本要素。南方中国人民在其脾气上、体格上、习惯上,大抵异于北方人民,适如欧洲地中海沿岸居民之异于诺尔曼民族。幸而在中国文化之轨迹内,只有省域观念之存在,而未有种族观念之抬头,因而在专制帝政统治下,赓续数世纪之久,得以相安无事。历史上复遗传下来一种宝贵的普遍法式—文字,它用至为简单的方法,解决了中国语言统一上之困难。中国文化之融和性,因能经数世纪之渐进的安静播植,而同化比较温顺之土著民族。这替中国建立下“四海之内皆兄弟也”的友爱精神,虽欧洲今日犹求之而不得者。就是口说的语言所显现之困难,亦不如今日欧洲分歧错杂之甚。一个欧洲籍人倘旅经西南边境如云南者,虽略费麻烦,仍可使其意思表达而为人所懂,语言的技巧在中国使其拓植事业逐渐扩展,其大部盖获助于书写之文字,此乃中国统一之显见的标志。
此种文化上之同化力,有时令吾人忘却中国内部尚有种族歧异、血统歧异之存在。仔细观察,则抽象的“中国人民”意识消逝,而浮现出一种族不同之印象。他们的态度、脾气、理解各个不同,显然有痕迹可寻。假使吾们用一个南方籍贯的指挥官来驾驭北方籍贯的军队,那时立即可使吾们感觉二者不同性之存在。因为一方面,吾们有北方人民,他们服习于简单之思想与艰苦之生活,个子结实高大,筋强力壮,性格诚恳而忭急,喜啖大葱,不辞其臭,爱滑稽,常有天真烂漫之态,他们在各方面是近于蒙古族的;而且比较聚居于上海附近之人民,脑筋来得保守,因之他们对于种族意识之衰颓,如不甚关心者。他们便是河南拳匪、山东大盗,以及篡争皇位之武人的生产者。此辈供给中国历代皇朝以不少材料,使中国许多旧小说之描写战争与侠义者均得应用其人物。
循扬子江而至东南海岸,情景便迥然不同,其人民生活之典型大异。他们习于安逸,文质彬彬,巧作诈伪,智力发达而体格衰退,爱好幽雅韵事,静而少动。男子则润泽而矮小,妇女则苗条而纤弱。燕窝莲子,玉碗金杯,烹调极滋味之美,饮食享丰沃之乐。懋迁有无,则精明伶俐;执戟荷戈,则退缩不前;诗文优美,具天赋之长才;临敌不斗,呼妈妈而踣仆。当清廷末季,中国方屏息于鞑靼民族盘踞之下,挟其诗文美艺渡江而入仕者,固多江南望族之子孙。
复南下而至广东,则人民又别具一种风格,那里种族意识之浓郁,显而易见,其人民饮食不愧为一男子,工作亦不愧为一男子;富事业精神,少挂虑,豪爽好斗,不顾情面,挥金如土,冒险而进取。又有一种奇俗,盖广东人犹承受着古代食蛇土民之遗传性,故嗜食蛇,由此可见广东人含有古代华南居民“百越”民族之强度混合血胤。至汉口南北,所谓华中部分,居住有狂躁咒骂而好诈之湖北居民,中国向有“天上九头鸟,地下湖北佬”之俗谚,盖湖北人精明强悍,颇有胡椒之辣,犹不够刺激,尚需爆之以油,然后煞瘾之概,故譬之于神秘之九头鸟。至湖南人则勇武耐劳苦,湘军固已闻名全国,盖为古时楚国战士之后裔,具有较为可喜之特性。
因往来贸易而迁徙,与科举时代应试及第之士子被遣出省服仕之结果,自然而然稍稍促进异种人民之混合,省与省之差异性乃大见缓和,然大体上仍继续存在着。盖有一颇堪注意之事实,即北方人长于战斗,而南方人长于贸易,历代创业帝王,几从无出自大江以南者。相传食米之南人,无福拱登龙座,只有让那啖馍馍的北方人来享受。实际上除却一二例外,如唐周二代的创业帝王,出自甘肃东北部,故有土耳族之嫌疑,其余各大皇朝的帝王,盖莫不起自比较阻塞的山陵地带,靠近陇海铁路,此地带包括东部河南,南部河北,西部山东和北部安徽。这个开业帝王的产生地带,倘以陇海铁路为中心点,它的幅径距离不难测知。汉高祖起于沛县,即现在之徐州;晋室始祖起于河南;宋室始祖起于南部河北之涿县;明太祖朱洪武出生于安徽之凤阳。
直到如今,除了蒋介石将军出身于浙江—他的家族谱系尚待考—大半将帅,多出自河北、山东、安徽、河南,也以陇海铁路为中心点。山东产生了吴佩孚、张宗昌、孙传芳、卢永祥;河北产生了齐燮元、李景林、张之江、鹿锺麟;河南产生了袁世凯;安徽产生了冯玉祥、段祺瑞。江苏不出大将,而产生了几位出色的旅馆侍者。五十年前,中国中部湖南省出了一位曾国藩,这个好像是例外,但是足以证明上述之定律:因为曾国藩是一位一流学者,同时也是第一等大将,但他既系出生于长江之南,是以为食米者而不是啖馍馍者,从而他的命运注定应为贵显大臣,而不能为中华民族开创一新的皇朝。因为开创帝业这种工作,需要一种北方典型的粗厉豪放的态度,要具备一种淳朴而令人可爱的无赖汉之特性,要有爱好战争,不厌劳动而善于自利的天才—藐视学问与孔教伦理学,直至大局的南面称皇,那时孔教的尊皇思想始有用于他,然后大模大样大讲其尊孔之道。
粗暴豪迈之北方,与柔荏驯良之南方—二者之异点,可以从他们的语言音乐与诗歌观察而得。你可以把陕西的歌曲跟苏州的歌曲作一对比,立可发觉其决然不同之差异。一方面陕西歌曲声调铿锵,乐器用击筑拊嗒板而和歌,音节高而嘹亮,颇类瑞士山中牧歌,歌声动则回风起舞,似在山巅,似在旷野,似在沙丘。另一方面则有那耽安淫逸之苏州的低音歌曲,其声调呜咽哽嗌,似长叹息,似久困喘哮病者之呻吟,因其勉强哼嘘而成颤抖之音律。即从寻常对话中,亦可以察觉明朗清楚之北平官话,其声调轻重之转变分明,令人愉悦;而苏州妇女之甜蜜柔软之喋喋琐语,多圆唇元音,抑扬波动,着其重处不用高朗之发声,而徒拖长其柔悦婉转之缀音以殿于句末。二者之差异固甚显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