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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此生能平天下,恩泽四海,然,心中一灯孤寂,谁来点亮?
以为,这一生就这么走过,浮沉间才发现,心底总是牵挂不下…… 我愿意用江山换她,我愿意此生就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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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待我拱手河山讨你欢不是朝堂风云、战场杀伐,而是儿女情长,一生心痛豆蔻初遇时,她将他视作英雄倾尽痴恋,换来不屑一顾因她深爱的男人,只钟情她的好姐妹;
两鬓苍苍日,他依然倾尽一生为她而战,终不能抵死厮守因他苦恋的女子,眼中只有他的兄长;
阴错阳差,真情错付,舍了江山又能如何?
纵情深似海,倾覆却在一夕间,枉权倾天下,山河尽洒美人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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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沈芷凝,香港知名影视编剧,曾参与编剧电视剧作品:《又见一帘幽梦》《丝丝心动》《藏心术》《美人无泪》《倾城雪》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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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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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尘归尘,土归土。离开这污浊尘世,未免就不是解脱。还记得八岁那年,自己无意跌倒被蛇咬伤,当时海兰珠不顾侍婢的劝阻,一心为自己吸毒,以致中毒昏迷。那时的自己是多么心心念念地希望替她受罪,甚至用性命相抵……就如她爱护自己一般。
第二章 何如薄幸锦衣郎
那么多双眼睛直盯着玉儿直教她觉得窒息,望了望皇太极温柔的双眼,心中又是一暖,突然充满安全感,她豁出去了。
这一誓若真报应在自己身上,也是心甘情愿!
玉儿深吸一口气:“好!我对天发誓,我如果说谎,我这辈子,丈夫不爱,儿女不孝!孤老终身!你们满意了吗?”
第三章 等闲变却故人心
玉儿惊慌失措地抬起头:“什么?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姑姑?要我去抢姑姑的男人?”
赛琪雅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说道:“你早就喜欢上皇太极了,你以为额吉不知道吗?”
玉儿闻言更是慌乱,低下头不敢去看赛琪雅。
赛琪雅傲然:“喜欢的东西就要去争取,这才是我赛琪雅的女儿!”
第四章 一片冰心在玉壶
玉儿气得把面具丢在地上,用力踩烂:“呸,我嫁猪嫁牛嫁羊也不嫁给多尔衮这个疯子!”
玉儿说着,扬长而去。苏玛捡起那个被玉儿踩破的猪面具,不忍地感叹道:“为女人扮猪,天底下有哪个男人会这样?唉。”
第五章 莫愁前路无知己
与玉儿相处的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回闪,他满心感慨,踌躇了许久,才缓缓走近玉儿身边,心中又爱,却又恨。可眼见她一身狼狈,又舍不得,只心疼得红了眼眶。
第六章 多情自古伤离别
海兰珠含泪看着这样的卓林,心里又痛又怜,虽然他已经变成这样,但是还是记得海兰花和她身上的项链香味。她相信,只要自己好好照顾卓林,他一定会慢慢想起自己,想起过去所有的一切……最重要的是,他活着……
第七章 风飘万点正愁人
玉儿心头一颤,还是倔强地回道:“他心里有我!”
多尔衮凄然一笑:“他的心已经有了别人。”
第八章 不知今夜属何人
枕边人不是心上人,心上人只是梦中人。人生至此,仿佛一切都只是一个匆匆而过的仪式,再没有什么值得人欢欣雀跃。
第九章 谁家新燕啄春泥
多尔衮眼神深沉恨恨道:“皇太极,既然你是为了小福星带来好运而娶了玉儿!我就要你一心对她,一辈子都不能忘了她的好!”
第十章 中原得鹿不由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玉玺身上的时候,玉儿却在遥遥望着那个站在一边的男人,而多尔衮似乎也感知到了玉儿的心思,抬眼望过去……只是一眼却好似隔了千山万水数万年华,再也不愿意离开。
第十一章 枣花未落桐叶长
玉儿已是痛心至极,此刻竟凄然笑了起来:“呵呵呵,证明了你会信吗?”
皇太极一怔,似乎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如此。
“大汗要杀,就杀吧!我不会怨大汗,只怨自己当初错把大汗当了英明无私的大英雄!”
第十二章 霜凄万树风入衣
海兰珠闻言不禁呆住。她一直以为,自己于他不过是一件可以随时丢弃的玩物,却不想他竟然可以为自己做到如此地步。
即便是铁石心肠,又怎能不感动?
第十三章 空山百鸟散还合
“长生天,求你别下风雪,求你保佑姐姐健康平安!长生天,求你别下风雪,求你保佑姐姐健康平安……”
玉儿的声音无助凄然,一遍遍回响在寂静雪地之中,如诉如泣。
第十四章 环佩空归月下魂
自卓林一死,她早就当自己是一个死人,一个只为了复仇而活的亡灵。
生死哀荣对她而言,都不重要。她要的除了恨,也只有恨。
第十五章 群山万壑赴荆门
她输了,输在没有一个儿子。
今日输了,难道以后还要日日这样输下去吗?玉儿、娜木钟一个个有孕,为何只有她没有?
她不服,不甘!
第十六章 独留青冢向黄昏
皇太极本就是一个多疑善变又极重权势的人,朝堂之上的反对之声他可以反感,但事关重大,纵然他爱极了海兰珠,为了江山稳固却不得不有所顾忌。
第十七章 怅望千秋一洒泪
多尔衮震惊之下定定看着玉儿,半晌才说出一句:“你变了……”说罢自己也忍不住苦笑起来,“其实,你根本不需要我,不是吗?”
玉儿看着多尔衮的眼睛,声声话道:“多尔衮,你还记得你的诺言──一生为我倾力而战吗?”
第十八章 大荒沉沉飞雪白
尘归尘,土归土。
她与他的爱怨情仇,便在此处了结吧。
第十九章 铜炉华烛烛增辉
多尔衮看着怔在原地、怅然若失的顺治,安慰道:“不过是一个秀女,就能让皇上看清楚博果尔的真性情,皇上这次的比赛,就算输了,也值得!”
不想顺治狠狠瞪了他一眼,暴声怒喝道:“你什么都不懂!”
第二十章 白云千载空悠悠
空有荣华何用?
如今万事皆空,她爱的、恨的人皆已远去。
只剩天地空旷,一片雪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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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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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
尘归尘,土归土。离开这污浊尘世,未免就不是解脱。还记得八岁那年,自己无意跌倒被蛇咬伤,当时海兰珠不顾侍婢的劝阻,一心为自己吸毒,以致中毒昏迷。那时的自己是多么心心念念地希望替她受罪,甚至用性命相抵……就如她爱护自己一般。
01
那一夜盛京皇宫乌云密布,沉闷的雷声一声接连着一声,似有大雨将至,却惶惶然迟迟不肯落下。
永福宫内高悬的红缕挂金灯笼早已次第点亮,一片敞亮中却少了往日的祥和,隐隐透着焦虑。往日忙里忙外的忙碌宫人的身影好似都被收入了暗色里,堂皇的内院寝殿廊外只有一名执事的太监候在门前,焦急地来回走动着。
屋内,一名身着绛红色金银丝缕华服的女子屈膝跪在地上,手忙脚乱地为面前一脸懵懂的小儿扣紧围脖,转身将他推搡入等候在一边的素衣宫女怀中。
“快走!别让她们找到他!”
尽管努力镇定神色,玉儿还是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在不住颤抖。苏玛临危受命,自知事关重大并未多言,转身将走之际,天空一道闪电划过,紧接着便是巨雷炸响,惊得不足四岁的福临大哭一声,扑回额娘怀里。
“额娘!额娘!”
稚子啼哭,两声“额娘”唤得玉儿心神俱散。她又何尝舍得在此刻放开怀中唯一的孩子,自此一别,可能就是天人永隔了。此刻,每一须一臾流过都仿佛催命利剑刺来。她没有别的办法,拼尽全力也一定得保住儿子福临一条命。
“快带他走!”
不理会福临的哭叫,玉儿命令苏玛将儿子带走,声音哽咽,语气仍然决绝。
“格格保重。”苏玛不舍话别,抱起福临走出寝宫。
“额娘!额娘!”
福临仍然哭叫不止,声音渐行渐远教人心碎,不多时,一个翠色宫衣打扮的侍女急急忙忙推门进来:“娘娘!奴婢已经照您的吩咐,所有关口都打点过了。”
玉儿略一点头,随即又转身走到梳妆台前,拿一块丝巾摊平开,将柜里的金银器皿、宝石首饰全部倒在丝巾上,又匆匆取下自己身上戴着的耳环、镯子、珠钗,打包一并交给侍女。
“把这些也拿去!看还有哪些地方需要的!”
侍女点了点头,转身跑了出去。
能做的都做了,结果如何只能看天意了。
尘埃落定,玉儿稍稍收敛了心神,望着窗外茫茫夜色,不知能否逃过今夜一劫,只得双手合十,但求天命。此刻永福宫内宁静安稳,玉儿的心却如置身门外骤风中的落叶,絮乱不稳,朱唇微微张合喃喃:“多尔衮,我和福临危在旦夕,生死存亡全靠你了……”
与此同时,在通往盛京皇宫的栈道上,一名全身金陵戎装,武将模样的男子正孤身一人策马飞驰,只恨不能飞一般,双目似被心火点着,炯炯如炬。往来的关卡见了他都远远开关放行,不敢阻拦。
而在永福宫,寝宫的门廊骤然响起,震得玉儿眼眸一颤睁开眼。只见几个青衣太监不等召唤,径直打开门冲了进来,走在最后的宫女衣着华贵,正是姐姐乌兰珠的贴身侍婢乌雅。
“宸妃娘娘有令,请庄妃娘娘到关雎宫走一趟!”
乌雅的用词虽然仍是恭恭敬敬,但是语气冷得像冰,一个眼神扫过,身后的宫女们就要上前“搀扶”玉儿。
玉儿挥开宫女的手,心下一片死灰,却不肯失了气度,略略整了整发髻衣服,没有召唤任何侍从,随着乌雅走出了永福宫。
关雎宫内芙蓉开得正盛,在墨色的天空下有一种柔弱之美。玉儿还记得那一年,她也曾是这宫中上宾,和海兰珠一起在院里品茶赏花。只可惜芙蓉依旧,人面全非。
不及伤感,玉儿被乌雅一干人簇拥着穿过内堂,直来到寝宫内。雕花木床上纱帐垂下,隐约可以看到其间的人影。玉儿迟疑着缓步上前,在床前躬身福了一福。
“玉儿向姐姐请安!”
听闻这一声,床内的人影微微一动,乌雅立刻上前将床帐挽起,虚弱的海兰珠强撑坐起,面色苍白如纸,稍动即咳嗽不止。
玉儿见了海兰珠这副模样,心头一动,急切问道:“姐姐你还好吗?”
话一出口,玉儿便觉得自己这话愚笨,如今海兰珠如何能好?只怕听了更加触及她伤心。
果然,海兰珠惨白如纸的脸上霎时染上了怒意,一双杏目圆睁瞪着玉儿,只恨不能生吞下眼前人。
“你们都退下!”海兰珠声音虚弱,一字一顿费尽力气,几乎咬碎一口细牙。
周围服侍的宫女太监随即请安,纷纷躬身退到门外。房间内只剩下玉儿和海兰珠,气氛几乎凝滞。
玉儿看着海兰珠,欲言又止,海兰珠却不容她辩白,恨恨厉声:“是你!是你害死我儿子!”
玉儿心里早知道来此必有这么一遭,在海兰珠的盛怒之下,反而冷静了下来,面上只做愕然道:“姐姐何出此言?”
海兰珠的眼睛几乎要滴下血来:“你别给我装傻!之前你就下毒害过我,这次竟然故技重施!”
说到激动之处,海兰珠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强撑着下床,手颤抖着直指玉儿:“玉儿,你好狠的心!”
见海兰珠如此,玉儿急切辩白道:“我没有!我跟姐姐自小一块长大,无论在科尔沁草原还是在这后宫,姐姐都是我最亲的人,我待你的孩子就像福临一样,怎会害他?有人诬陷我,挑拨我们姐妹感情,姐姐千万别上当!”
海兰珠怒极反笑:“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你妒忌皇上宠爱我,你恨我的孩子让福临失宠!”
说罢,海兰珠转身拿起床上摆放的剑,满目杀气逼到玉儿面前。玉儿一见她手里的剑,惊愕出声:“这是皇上的随身宝剑!怎么在你手上?”
海兰珠嘴角浮起一个幽凉的冷笑:“这些年来你为了打击我,不惜以美色诱惑多尔衮牵制皇上,你以为皇上不知道吗?他出征前,怕你欺负我,特赐下这把宝剑给我,让我必要时无须请奏,就可杀了你!今天我就要你为我的孩子偿命!”
玉儿看着海兰珠手中的剑,心中百种滋味。曾经皇太极视她如挚爱,不惜将佩剑相赠,也是她用这把剑,恳求皇太极救下即将被殉葬的海兰珠……前尘往事,历历在目。而今天,也是这把剑,竟然成了海兰珠手中要她性命的杀器!
玉儿只觉肝胆俱裂,泪眼喃喃:“皇上……您好狠的心……”
海兰珠恨恨拔剑出鞘,步步逼近玉儿,而她只得胆战心惊地后退,不消几步已经无处可逃。剑已经抵在咽喉,玉儿绝望地闭上眼睛,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下:“塔娜姨娘、卓林哥哥,救救海兰珠,救救我吧。”
海兰珠闻言更觉悲愤:“我不许你提我的母亲,不许你提卓林!”
玉儿惨然一笑,双手握住剑锋,恳切道:“你是我最爱的姐姐,当初你为卓林哥哥寻死,又差点被殉葬,是我用双手握住了你的匕首,是我用这把宝剑求皇上救你,我为姐姐可以不顾性命,然而姐姐相信流言,把妹妹为您所做的全都忘记了,我继续在后宫偷生,也无意义。就如姐姐所愿,杀了我吧。”
海兰珠双手一震,几乎将手里的剑掉下。曾几何时,玉儿也曾这样双手握住剑锋,只为救下她的性命。暗红色的血液顺着剑锋缓缓滴落,渗入地上的厚毯,如同绽开一朵暗色的花。
海兰珠心里犹豫不定,脑子混沌乱成一片,握剑的手不住发抖……
轰—窗外一声惊雷,直震得天崩地裂一般,海兰珠吓得手一抖,剑也掉在地上。
玉儿见此,觉得时机不再,立刻躬身请安,急道:“谢谢姐姐!”说完就逃也一般冲出内宫。
走到门外,守候在外的乌雅和一众宫女太监见玉儿平安无事,纷纷愕然却也不敢上去阻拦。玉儿以为已经逃过一劫,谁知刚走出宫门,竟然看到整队御林军守在关雎宫外,严阵以待,见她出来,即一拥而上,挡住去路。
玉儿厉色扫视,威慑得众人不敢轻举妄动。
“睿亲王多尔衮很快就会到了,你们谁敢对本宫无礼?嗯?”
众人一凛,都怕得罪了多尔衮,即纷纷退让。
玉儿威风凛凛,昂首大步离去。
待走进自己的永福宫,玉儿额上已经是冷汗淋漓,腿一软,差点跪到地上。旁边立刻闪出一个身影上前扶住了玉儿。
“格格!”
玉儿定睛一看,原来是苏玛。一颗心些微放下:“从鬼门关走一遭,总算逃出来了!”
苏玛面露喜色:“格格清者自清,吉人自有天相!”
话虽不错,但是玉儿明白,这是她最后一赌。赌海兰珠心里还有一丝对她的往日情谊,还有一念姐妹心意。但是这一念情义能有多长效用,她心里却没有底。要彻底了结这件事,只能去找那个“肇事之人”。
玉儿脸色一变,沉沉道:“既然我死不了,处心积虑送我这‘杀死八阿哥厚礼’的人,我一定要好好谢她!”
02
雷声隆隆不断,为今夜的事端更加重了紧张。玉儿带着苏玛来到清宁宫时,已到了入夜时分。
在寝宫内候了不多时,前去传报的阿纳日便随着一位华服妇人走了出来。哲哲一袭天水碧色丝质寝衣,乌丝随意绾于脑后,未施半点粉黛,却肤若凝脂面带桃花,说不出的华贵与柔情。
玉儿上前一步道福请安:“玉儿拜见姑姑!”
哲哲亲切地上前赶紧把玉儿扶起:“快起来!你大半夜急着见我,有什么事?”
玉儿表情肃穆,让人看不出心思:“刚才海兰珠姐姐请我去了一趟,说有要事相告。”
哲哲眼神一动:“哦?”
玉儿小心翼翼地说道:“她问我,想不想知道,是谁杀死八阿哥的?”
哲哲大感惊讶:“是谁?是谁这么大胆?”
玉儿放缓语调,慢慢说道:“是她自己。”
哲哲一怔:“什么?”
玉儿看着哲哲的眼睛,一字一句:“她说她为了要嫁祸于你,不惜毒杀自己亲儿,还要我配合作证,等皇上回来,让皇后娘娘死无葬身之地!”
哲哲面色大变,又急又怒冲口而出:“胡说!八阿哥绝不是她杀的!她最恨的是你,要嫁祸也嫁祸你,岂会联合你对付我?”
玉儿见哲哲大怒之下已经说出自己要的答案,脸上换上从容的神色,略略站正身体,平静说道:“除了凶手之外,没人知道八阿哥死的真相!姑姑怎么肯定八阿哥不是海兰珠姐姐杀的?”
哲哲额上微微冒出汗水,仍强作镇定:“本宫……本宫猜想的!”
玉儿淡淡一笑:“这里只有咱们姑侄俩,姑姑何必装糊涂?姑姑英明,自然知道八阿哥是怎么死的,也知道姐姐最恨的是我,只要在姐姐耳边说两句,借她的手杀了我,姑姑再出面为我讨回公道,治姐姐的罪!连环杀人双手不但不沾血,还赢了掌声面子呢!”
话已至此,哲哲自知多说无益,冷哼一声:“你姐姐病糊涂,看来你也病糊涂了!”
玉儿凄然地弯了弯嘴角:“跟姑姑相比,我们姐妹俩确实是糊涂透顶!不过糊涂人也有清醒的时候,姐姐已经知道是谁害死八阿哥了,等皇上回来,姐姐自然会向皇上告状,皇上如何宠信她,姑姑您不是不知道吧?”
哲哲心上一惊,神色凛然:“你敢威胁我?”
玉儿微微一笑,一语双关地说道:“玉儿只想提醒姑姑,夜长梦多,反正姐姐病重吃苦,如能让她早点解脱,皇上就不用为了她日夜牵挂,姑姑不但做了件好事,从此也可安枕无忧!而我,自然也会忘记八阿哥是怎么死的。”玉儿的笑容意味深长,望向姑姑的眼神从容而镇定。
哲哲心领神会,沉默盘算半晌,却没有立即答复,待到心意已定,才抬眸凝视玉儿,苦笑道:“玉儿呀,你的本事可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姑姑真是低估你了!”
玉儿嘴角上扬:“姑姑从小疼爱玉儿,玉儿能有今天,还不是跟姑姑学来的?玉儿还得好好多谢姑姑呢!”
窗外,积蓄一夜的大雨终于落下,溅起盛京一派繁华下的满目泥泞。
“格格,夜深了。今夜恐再无多事了,您还不睡吗?”
永福宫内,已然是夜深人静,小太监在玉儿身边拨一拨流泪红烛上跳跃的火花,噼啪轻响,照亮了玉儿略显憔悴的面容。
玉儿只是轻轻挥手,仍痴痴细听着窗外的沥沥雨声。
事情至此,怕是再也没有完结……
“格格,格格!”苏玛一边疾步进门一边轻声呼喊。
玉儿略一抬头,心里已经有了定数:“怎么样?”
苏玛压低声音:“一切如格格所料,宸妃娘娘‘久病不医’,升天了!”
默默点了点头,玉儿仍是无话。
“知道了,你们退下吧。”
“是。”苏玛和小太监应声退下,房间里终是又重归寂静。
玉儿略略勾了勾嘴角,然而苦笑未成弧度,眼泪却是先一步落下了。
尘归尘,土归土。离开这污浊尘世,未免就不是解脱。还记得八岁那年,自己无意跌倒被蛇咬伤,当时海兰珠不顾侍婢的劝阻,一心为自己吸毒,以致中毒昏迷。那时的自己是多么心心念念地希望替她受罪,甚至用性命相抵……就如她爱护自己一般。
然而时过境迁,当时还是稚童的两人,又怎么会想到若干年后,会有这样生死相胁的雨夜?
看着手上留下的旧伤,玉儿只觉身心疲惫,抚上脸颊,竟早已是满脸泪水。
姐姐,不要怪妹妹如此狠毒。只是这深宫之中,你早已经失去八阿哥这个期望,而我还有福临,还有他的未来要守护。
思及此,玉儿抹去泪水,脸上只剩默然和平静。
“王爷!请留步,待我……”
“滚开!”
门外传来苏玛与男子的争执声,知道是谁来了,自然也知道他是为何而来,玉儿更多了几分平静,坐正了身体,看着紫红大门被猛然推开。
站在门口的,正是不多时前心心念念盼望着前来救自己的人,一身戎装凛然,像极了初次见到他时英姿飒飒的模样。
“玉儿!”多尔衮急切上前,双目赤红。玉儿朝跟随进来阻拦的苏玛看了一眼,苏玛立刻会意不再言语,一躬身退了出去。
见房门被重新关好,玉儿才好整以暇地唤了一声:“王爷。”
多尔衮显然没有什么心情守礼,急急责问:“宸妃是怎么死的?告诉我!”
玉儿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站起身拿起桌上备的茶盅,为多尔衮倒了一杯清茶:“王爷连夜赶到,一路辛苦了。”
多尔衮并不去接,明白一切地连连痛苦摇头:“你……我不是赶来救你了吗?你知道我拼了命也会保你母子周全,她始终是你亲姐姐……”
玉儿镇定异常:“亲姐姐又如何?你和皇太极,难道不是亲兄弟吗?”
多尔衮震惊之下定定地看着玉儿,半晌才说出一句:“你变了……”说罢自己也忍不住苦笑起来,“其实,你根本不需要我,不是吗?”
话已至此,似乎绝无转圜。多尔衮痛心转身就要离开,突然闻得背后有人呼喊:“多尔衮!”还不及反应,一个温热的身体已经将他紧紧拥住。
身体的热度一下点燃了两颗灼热的心,玉儿像藤枝一样缠住多尔衮,像怀抱着自己最珍最重的宝物,抱住他的脸颊让他俯下身,吻他的额头,他的眼睛,他的鼻梁,他的唇……深深地,几乎要将自己的舌头化作血肉融进眼前男子的身体。多尔衮如同被巫术定住,几乎无力反抗,渐渐沉醉在玉儿火热的柔情中。这是他熟悉的,那个强势、热情、乖张,无可比拟无法驯服的玉儿,也是让他爱到发狂的人……
玉儿放开多尔衮,后退一步,缓缓揭开颈扣,雪白的脖颈上贴身悬挂着一块白色晶石,犹如欲滴的泪珠。
玉儿看着多尔衮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多尔衮,你还记得你的诺言──一生为我倾力而战吗?”
多尔衮浑身一颤。
是啊,他怎么会忘记,她的一颦一笑连同那段一起度过的时光,早已经和那句誓言一起刻入了他的骨髓,成为他这一生最大的劫数和命运。
他也记得,这一切开始的那天,阳光晴好,远没有今夜凄冷的离魂雨……
03
此时春日午后,无边无际的草原平坦、广阔,像一个硕大无比的大翡翠圆盘,苍茫浩渺,气魄摄人。
“驾—”一声悠长的呼喝响彻天际,如同一支利箭,劈开了和煦天空下的宁静。只见三辆双辕马车仿佛从绿野的尽头凭空撕开了天幕,前后紧跟着出现在了草原上。
带头的是两匹毛色油亮的黑色骏马,一名高大青年半屈膝站在车上,乌黑的长发用红色绢绳编成辫子束于脑后,一双剑眉星目透着豪迈的男子气概,他不时朝身后紧跟的马车看一眼,爽朗的笑声直冲云霄。
“玉儿,格格我不等你了!”
“谁要你等?”紧跟在青年身后的女孩一边不服气地大喊,一边加紧挥舞手里的鞭子。她的年纪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却丝毫不肯相让服输的样子,粉嫩的脸庞涨得通红,只恨不得要跳上马背去抓住就在咫尺外的青年!在她身后的车厢里,一个打扮朴素如仆人模样的女孩因为马车的颠簸脸色发青,十分难看,大气也不敢出,死命地抓住马车的栏杆,犹如握住救命的稻草。
最末的车上也是一名仆人打扮的少年,好整以暇地看着前面斗嘴的两人,从容不迫地紧跟在后面,好像欣赏一出热闹的好戏!
眼见着玉儿一鞭快似一鞭,几乎就要追上前面的吴克善,吴克善突然驾车一个迂回拦到玉儿的车前,惊得马儿一个收蹄跑岔了方向,几乎要翻倒在地!
“啊—”海兰珠被这突然的颠簸惊得失声大叫,连声呼喊,“玉儿,小心!小心!”
玉儿奋力稳住车身,却不想后面的阿古拉得了这个空当,竟然一跃超到了她们前面。跑到前面的阿古拉还不忘回头对气得七窍生烟的玉儿促狭地眨一眨眼睛:“姐姐的车是乌龟拉的吗?”
这一说,无异于往火药桶中扔过一个火把,把玉儿彻底点爆了。
“臭小子!损你姐姐?小心我踢你屁股!”玉儿一面挥鞭一面张牙舞爪地大骂,头上几乎冒出青烟。
“哈哈—”阿古拉半点不怕发飙的玉儿,还偷空拿出两个绘彩面具朝后面扔过去,“输了就戴上它参加哲哲姑姑的婚宴,不怕丢脸!哈哈!”
说完,阿古拉快马加鞭去追前面的吴克善,眼见自己的马车被甩出几个车身的距离,玉儿又急又恼:“我怎么连阿古拉也赢不过,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正在气恼间,玉儿突然看到前面出现了一片树林,眼珠一转,瞬间有了好主意,竟然不去追吴克善和阿古拉,反而朝树林小路驱车奔驰了过去。
“玉儿,你要做什么?”海兰珠见玉儿驾车驶离了主道,疑惑不解。
“我们抄近路追上哥哥他们!一定赢!”玉儿得意扬扬,然而树林的小路重重叠叠,参天大树密密麻麻的树枝几乎将整个天空遮住,盖住了日头,只透出无数细密的光影,完全分不清东西南北。
不多时,海兰珠就发现玉儿竟然又绕回了曾走过的路,焦急轻喊:“糟了,我们迷路了!”
“别怕,我们一定能出去!”嘴上还硬着,玉儿却也搞不清该走哪条路了,只能胡跑乱撞,企图快点走出林子,但是远远看着小小的一片树林,此刻却好像被施法一般变得无限广阔,怎么也走不到头。
海兰珠越来越着急:“我们受命给哲哲格格送嫁妆,要是耽误了送嫁的吉时,谁也担当不起!不如认输,一起呼喊吴克善和阿古拉来救我们吧?”
玉儿闻言朝身后不满地瞪大眼睛:“那可不行,我会让他们笑翻天的!”
“玉儿!”海兰珠还要劝,谁承想草丛中竟然游窜出一条暗花纹毒蛇,惊得马儿一声长嘶举起双蹄,发狂一般朝没有路的密林深处跑了过去。玉儿一个趔趄摔倒在马车后面,撞得海兰珠一个不稳,差点掉出车外!
“小心!”眼见着自己的头就要被压进快速滚动的车轮,海兰珠听得玉儿一声大喝,手已经被牢牢抓住,全身被用力拉回车里。惊魂动魄间,马儿竟已经朝着前面跑出很远,眼见不远处就是一个裂壁山坡,玉儿自知已经来不及跳车逃跑,只得紧紧抱住海兰珠,跟着马车一起冲下了山坡!
山坡下紧接着的是一条湍急的河流,马车在河滩上被大水一冲,越发失了分寸,摇摇欲坠。突发的一幕已经把胆小的海兰珠完全吓蒙,哪里还有余力思考,只知紧紧闭上了眼睛,心中默念佛祖保佑。玉儿见状一咬牙,将海兰珠扶着抓紧栏杆,勉强站立起身子,朝着失控的马匹背上纵身一跃!随即紧蹬马蹬拉紧缰绳,口中大喝:“乌力吉!”
马儿听到主人的呼喝,稍稍冷静了下来,但是河水湍急,它也停不住脚步,一步一步朝河水中央走过去。
玉儿镇定心神,奋力抚摸着马儿的鬃毛,贴近它的耳朵像是在跟儿童低语:“别怕乌力吉!你一定可以的!”
马儿似乎听懂了她的话,努力往后撤蹄,终于在还没有没过马身的河道处稳稳停住了脚步。
驾着马拉着马车走到河滩边,玉儿才算松了一口气,回身对惊魂未定的海兰珠问:“姐姐有伤着吗?”
海兰珠几乎魂飞魄散,急忙跳下马车,但见数个大箱被抛出,织品布匹散落一地,忙收拾检查。
海兰珠一边收捡一边庆幸:“幸好我们送的是织品布匹,要是玉器瓷器就糟了!”玉儿也赶忙上前帮忙,脸上还得意扬扬,没有半点愧意:“你放心,我是福星转世,有我在,一定万事大吉!”
海兰珠宠爱地看着妹妹,忍不住苦笑:“少得意,别忘了我这个‘灾星’就在你身旁!”
玉儿一听这话不乐意了,板起脸孔:“你还真当自己是灾星呀?”
这话似乎触动了海兰珠的心事,她微微咬住嘴唇,喃喃自语:“整个科尔沁族的人,不都这么说我的吗?”
玉儿赶紧挽住姐姐表白真心:“我可没有喔!你在我眼里,可是我的好姐姐!谁敢在我面前说你是灾星,我就让他们去吃牛屎!”
海兰珠一听,忍不住笑了。正因为有这么个乐天知命不知忧愁的好妹妹,她的日子才不至于那么难挨,也有了笑容和阳光。
正在这时,一阵疾风吹过,将海兰珠手中没有握住的纱巾吹落到了河中心的激流中!
海兰珠惊得大喊:“新娘的面纱呀!”
这可了不得,玉儿二话不说,快跑两步冲进河里,奋力游到河中心,一把抓住了飘走的面纱。抓到的那刻,玉儿一个得意竟然忘记了自己还置身于急流中,竟然向海兰珠挥手,不想一个暗漩在脚下经过,竟然扯住她的手脚将她卷进河水中!
看到玉儿的身影霎时被河水吞没,海兰珠又急又怕,但是自己不懂水性,只能顺流边跑边大喊玉儿的名字,却丝毫不能靠近她。
玉儿被呛了几口冷水,昏头昏脑只知道混乱蹬脚挥手,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借力的救命物件,眼前的景色越来越模糊,融化成白茫茫一片。
梦中的玉儿飘浮在一片柔软的云彩中,舒服,自在。正不知道身在何处,一只巨大的苍鹰展开双翅朝自己飞过来,轻柔地拥住她的身体,带着她乘风飞起……
“玉儿,玉儿……”听到耳边焦急的呼喊,玉儿悠悠然睁开眼睛,就看到海兰珠满脸焦急地守在自己身边。
眨了眨眼,玉儿似乎还在半梦半醒中,懵懂问道:“那只大飞鹰呢?”
“大飞鹰?玉儿,你没事吧……”海兰珠听到玉儿的询问,不明就里。不管怎么样,玉儿好歹是救回来了。海兰珠感激地望向刚才救人的男子,那人一身黑锦长袍,华贵肃穆,腰间一块飞鹰金牌闪闪发光。
玉儿也顺着海兰珠的目光望过去,昏昏沉沉地唤道:“飞鹰……”随即失去意识,彻底晕了过去。
04
是夜,苍茫的天幕上繁星点点,对应着草原上星罗棋布的帐篷和点点篝火。安宁祥和,其中一个帐篷内却不似那么平静。
“感谢长生天保佑,玉儿你平安无事!来,喝碗姜茶驱寒,别着凉了。”海兰珠刚给玉儿编好辫子,又忙不迭从外面端来热汤,殷勤送到玉儿手里。
“哎哟,好烫!”玉儿刚碰到碗边,又撒娇似的缩回手去。海兰珠赶紧收回手里的汤碗,细细吹了一阵,才递给玉儿。
玉儿一边喝着热汤一边不解地抱怨:“今天那位救我的大飞鹰到底是何方神圣?怎么连名字也不留下?我该怎么找他谢他呢?”转念又笑了起来,“不过,救人不留名,这才是英雄所为!”
海兰珠也有几分自责:“都怪我当时太紧张,没看清他的长相,不过若是有缘,你一定能再见到他,亲口谢他的。”
“对!”玉儿一下兴奋起来,“看他穿的是大金国的服饰,身手不凡,我看,他一定是大金国的顶尖勇士,等姑姑嫁到大金国当了皇太极的福晋,我就让姑姑帮我找他。哈哈,真想请他抱着我再飞一次,再飞一次!”
正闹着,突然帐篷外传来脚步声,吓得海兰珠一跃而起,左顾右盼躲到暗处就要脱下身上的华服。
因为回来的时候跟玉儿一起,又都弄湿了衣服,磨不过玉儿的性子,海兰珠只得也换上了她的衣服,此刻浑身不自在。
玉儿却不懂海兰珠的心思,拉住她的手:“姐姐你怎么了?”
海兰珠面露难色:“我穿了你的衣服,还是快脱下来,免得别人进来看到了。”
玉儿听了很是不以为然:“那有什么关系?我的衣服你穿很好看呀,别脱了!”
海兰珠苦涩一笑:“你是格格,我是奴婢,怎能跟你穿一样的衣服?大福晋知道了,一定会怪罪我的!”
玉儿调皮地挽住海兰珠的手:“那就怪罪我吧!姐姐跟我都是阿爸生的,怎么我是格格,你却是奴婢?太不公平了!”
海兰珠真是不知怎么说才好了:“谁叫我额吉是奴婢呢?奴婢生的女儿当然是奴婢,改不了的。”
玉儿却倔强地不肯放弃:“我偏要改!我要姐姐跟我一起当格格,一起打扮一起玩!”
“这……”海兰珠还想分辩,玉儿不由分说拉过她,把白天阿古拉丢过来的面具一把给海兰珠戴上,自己也戴上另一个,拉着海兰珠就往外跑。
“今晚的面具舞会,你跟我一起去玩吧!”
走出蒙古包,不远处已经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玉儿只顾着去热闹,也不看路,拉着海兰珠没跑几步,就没头没脑撞上了阿古拉。
阿古拉本来就是来寻玉儿和姐姐,看到两个衣着打扮一模一样的少女戴着同样的面具,不由得愣在当下。
“咦?怎么会有两个格格?”
海兰珠闻言赶紧摘下了面具,面色大窘:“是我呀!”随即不好意思地嗔怪玉儿道,“你看,我们把阿古拉都吓到了。我……我们还是别玩了……”
玉儿哪肯放过,拉着海兰珠的手撒娇:“好啦好啦,你就陪我玩一晚上,算是为我当一晚的格格?好嘛好嘛?”
海兰珠看到玉儿不依不饶几乎赖到地上耍赖,知道自己再不答应她还不知道要做多少有失身份的事,只得犹豫着点了点头:“好吧。”
到了宴会现场,好不热闹!到处都是篝火边围坐着喝酒吃肉的人们,载歌载舞,斗牛赛马,摔跤射箭,还有杂耍戏法,直看得人眼花缭乱。玉儿简直兴奋得不得了,拉着海兰珠和阿古拉四处乱跑,一会儿这里看看一会儿那里闹闹,几乎要翻天。突然行走到一处,玉儿见到也有许多青年男女戴着跟自己同样的面具,不觉好奇起来。
“姐姐你看!”
玉儿兴奋地指着一处大喊。原来那是一个游戏摊档,送出的礼物正是面具。
“来!我们也赢几个面具玩玩!”玉儿一下来了兴致,拖着海兰珠就往摊档跑。阿古拉莫名其妙地取下面具:“我们不是已经戴面具了吗?还不够玩呀?两位姐姐,等等我!”
不多时下来,玉儿已经从一个摊转到了另一个摊,战利品多得拿都拿不下,反观一起玩的海兰珠,竟然连一件礼品也没有赢到。
在一边被当搬运工使唤的阿古拉不满地嘟嘴:“怎么玉儿姐姐胡乱就能赢,海兰珠姐姐玩什么就输什么?”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海兰珠闻言自嘲地苦笑了一下,再无多话。这话倒是惹恼了玉儿,劈头盖脸对着阿古拉一顿抢白:“胡说八道,专心玩你的!有本事就赢过我!”
说完又偷偷拉了拉海兰珠的衣袖:“姐姐别泄气,继续玩,总会赢的!”
海兰珠知道玉儿想安慰自己,但是已经失了兴趣:“还是别了,我真的是玩什么输什么。”
“哎呀,你别听阿古拉瞎说,我陪你玩!阿古拉你一边玩去,别站在这里影响姐姐。”玉儿像赶苍蝇一样把阿古拉赶走,又拉扯着海兰珠朝前面射箭的摊档走去。
“这次一定可以!姐姐,你射嘛!”
海兰珠实在没有兴趣再玩,但拗不过玉儿的执著,只得再拿起弓箭,认真地对着不远开外的红心草靶瞄准—
嗖!一箭射出,竟然还是个空环。
海兰珠失望地放下弓箭,玉儿却先一步冲了过来,一把抓住海兰珠的手,拉弓要射。
“再来再来!刚才不算!一、二—”
竹箭应声射出,稳稳插到了红心上!
玉儿开心得蹦跳起来:“中了中了,哈哈哈,姐姐你中了。”
海兰珠似乎也有些不可置信,开心得不得了:“真的!我终于中了!”
正高兴着,一道冷风夹着一支箭飞射过来,穿过两人之间,直指箭靶红心。竟然生生把海兰珠刚刚射上箭靶的箭劈成两半掉下,然后稳稳当当插入红心中!
玉儿和海兰珠瞬间傻眼,不等反应,周围已经响起了一片叫好。
“好箭法!”
玉儿可不买账,气冲冲地要跳起来找来人算账:“是谁?明明是我姐姐先射中的!”
然后拨开围观的人群,看到远远站立的那名男子时,玉儿却愣住了。
男子穿着黑色长袍,凛然站出修长魁梧的身躯。脸上戴着面具,看不清面目,却看得真切一双锋利的眼睛似魔兽般凶猛,眸子里又仿佛结了千年冰霜,寒意逼人。腰间佩戴的飞鹰金牌更是印证了玉儿的猜想!
“大飞鹰!”玉儿惊喜地叫出了声音。听得海兰珠一愣:“啊?”
“是他!”不等多跟海兰珠解释,玉儿生怕迟一秒就见不到他似的,飞一般朝着男子远去的身影追了过去。
玉儿在人潮中一直追着男子的身影,但是总不得靠近。突然一队巡游的队伍穿过,挡住了玉儿的视线,待玉儿绕过人群,发现戴面具的男子已经不见了身影。
“咦?大飞鹰呢?”玉儿失望地茫然四顾,却不知就在不远处的拐角,戴着面具的男子正在暗处打量着玉儿。玉儿只顾着莽撞追赶男子的身影,不想却早已经被发现了!
又朝前走了一会儿,玉儿感觉到身边有股奇怪的视线,促狭的心理又冒了出来,暗自想了想,借着几个舞者的身影闪身也躲了起来。
果不其然,等了没多一会儿,就看到面具男子追了上来,正在四处找着什么,玉儿暗自偷笑,猫着腰走到他的身后,猛地跳出来拍他的肩膀:“大飞鹰!”
被拍的男子似乎吓了一跳,茫然地看着眼前笑得一脸得意的玉儿,摘下了面具:“什么大飞鹰,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眼前的少年面若冠玉,丰神俊朗,眉目透着清俊又不失男子坚毅。玉儿微微愣了愣神,随即恢复了天真本性,笑着说道:“你在河边救了我,我一直想谢谢你呢!”
少年露出疑惑的神色:“你是谁?我什么时候救过你?”
玉儿赶紧摘下了面具,嗔怪:“真可气,难道这人是日日出门救人吗?竟然这么快就把我忘了?”
多尔衮在看到玉儿面容的瞬间,一张巧嘴竟然失了言语。美人如玉,笑容如花,清澈目光既天真,又狡黠。
玉儿在发呆的多尔衮眼前拿手晃了晃:“怎么,还认得我吗?”
多尔衮看她笑得可爱,瞬间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挺直腰板:“喔,我明白了,人人都说蒙古姑娘热情奔放,没想到花招还真多!好吧,就算我没救过你,你这么想尽办法要接近我,我也很乐意跟你交个朋友!”
玉儿有些不解:“你没救过我?可我认得你的飞鹰金牌!”
多尔衮有些讶然:“你也知道这宝贝呀?不瞒你说,我就是大金国的十四贝勒多尔衮!这金牌是我父汗送给我的!”
玉儿惊讶大喊:“你是大金国的贝勒?”
多尔衮促狭一笑:“怎么?吓到你了?”
玉儿一时怔住,欲言又止,急得脸都红了。多尔衮看她满面桃花,饶有趣味地乘机逗她:“你脸红的样子,真好看。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你若是讨我欢喜,说不定我愿意娶你当我的福晋呢。”
玉儿听到这一番话,更是又急又羞,脸变得更红。她不明白,大飞鹰是个英雄,怎么会突然变成了个轻浮浪子?
多尔衮还不明就里:“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害羞了?你刚才可不是这样的喔。”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玉儿后退一步,闷声生气:“对不起,我一定是认错人了!”
说完这句话,便逃也似的跑了出去。多尔衮还来不及追,玉儿已经跑进人群,消失无踪。
“真把她吓跑了?我是不是玩得过分了?”多尔衮怅然地看着玉儿跑走的方向,懊恼地把面具丢到了地上。
就在不远处的热闹人群中,海兰珠戴着面具,正四处寻找刚才跑走的玉儿。正找着,突然瞥见吴克善竟然带着一队蒙古侍卫朝自己走过来,边走还边朝自己挥手呼喊:“玉儿。”
想到自己的衣着打扮,海兰珠大惊失色,赶紧转身就逃,生怕被吴克善发现。而在一边的吴克善不明就里,以为自己的顽皮妹妹又在玩什么奇怪的游戏,一边喊着玉儿的名字一边追了上去。
匆匆忙忙躲进一处簇拥围观着什么的人群里,从人们脚下的缝隙看到吴克善和侍卫走远,海兰珠才刚松了一口气,正准备走开,突然听到几声呼喝。海兰珠抬起头,这才发现一群仆役正拉着一匹巨型战马进场,刚才围观的人群纷纷闪避开,而巨马离自己不过几尺的距离了。
海兰珠赶紧走避,一不留神,脚下不稳,竟然摔倒在地上,惹得四周的人群一阵哄笑。
被众人讪笑,海兰珠越发发慌,手忙脚乱地想站起身后退,谁知道脚下一滑,又要摔倒!
正想着自己铁定又要出丑了,突然一双手从后背一下稳稳托起了她。
“姑娘小心!”
海兰珠窘迫地回头,正对上一双凌厉的眼睛,帅气的面容如同刀砍斧剁一般整齐,透着尊贵。
海兰珠一呆,随即意识到自己正被眼前的翩翩公子抱在怀中,脸上火烧一片,慌张地想挣开后退,不想又摔在了地上。
“哈哈,好看好看,大姑娘摔跤,比木马还好看!”人群中再度爆发出阵阵哄笑,海兰珠直恨不得能挖个洞钻到地底下去。
“你们笑够了没有。”搀扶海兰珠的男子一声低喝,眼神凌厉地扫过四周。虽然声音不大,却犹如皇家威吓,让人不敢不敬。众人不知男子的来历,赶紧退散开去。
见人群散开,海兰珠才稍稍松了口气,男子伸手递过一块手帕,语气淡然:“你的脸脏了,擦擦吧。”
海兰珠怯怯地接过,正要道谢,却注意到眼前的男子已经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正拉过的木马身上。
皇太极此时的心思都落在了木马留下的车痕上,这车痕深得实在不太寻常,而且两队仆役拉着木马,竟然如此吃力……
皇太极眼神一动,深觉有异,随即跟了上去。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海兰珠正问:“公子……我怎么还你手帕?”
看到男子离开,海兰珠无奈将手帕小心收起,突然,她注意到男子腰间闪动着耀目金光,竟然是一块金牌!
难道是他?
海兰珠心思一动,也赶紧跟了上去。
走到前面的交叉路口,海兰珠见男子一个闪身不见了踪影,正要加快脚步,突然被人从后面猛地拍了一下。
海兰珠吓了一大跳,回头一望,竟然是玉儿。
玉儿笑眯眯地拉着海兰珠:“找了你老半天都不见人,原来你在这里!”
海兰珠见了玉儿,急忙拉着她就往前走:“我刚才碰到一个挂飞鹰金牌的人了!快来!”
玉儿闻言大喜,可是跟着海兰珠又走了一段路,到底是弄丢了皇太极的身影。
海兰珠有些着急:“奇怪,怎么又不见了?”
玉儿也觉得失落:“唉,找了这么久都碰不到他,难道我跟他就这么没缘分?”
海兰珠看玉儿不高兴,更加自责:“对不起,要是我早点认出他,就可请他留下跟你见面了。”
玉儿看到海兰珠这个样子,豁然一笑:“没关系啦,至少你肯定了他就在附近呀,我们一定可以再见到他的!咦,那边有摔跤比赛,我们过去看看,哈,说不定大飞鹰也会去凑热闹呢!走!”
05
在摔跤台上,围聚的人群正在为台上酣战的两名对手呐喊助威。很明显可以听出女真和蒙古两派的观众正在互相较劲,大概是族里的英雄正在台上。
玉儿拉着海兰珠赶紧挤进人群,谁知首先映入眼帘的竟然是刚才冒充大飞鹰轻薄调戏自己的浪荡子!
玉儿看着多尔衮在台上,面色一沉,不满地嘀咕:“怎么又是他!咦?跟他对打的是卓林哥哥耶!姐姐你快看!”
海兰珠闻言望向擂台,高兴地喊出声来:“真的是卓林!”
玉儿精神百倍地挥舞着拳头大叫:“卓林哥哥!给我好好教训那个家伙!”
喊叫声引得正在专心对战的卓林望向玉儿,一眼看到了站在玉儿身边的海兰珠。
见到海兰珠竟然一身格格装扮,卓林微微一愣,随即与海兰珠视线交会,两人微微一笑,早有默契。卓林看到海兰珠的笑容,顿时精神百倍。
“啊哈!”卓林大喝一声弯腰攻向多尔衮,先是抱住多尔衮的腰,然后一个扫堂腿,动作一气呵成,把措手不及的多尔衮狠狠摔倒在地。
玉儿一见立刻欢呼高喊起来:“卓林哥哥好厉害,打倒他,打倒他!”
卓林见进攻得逞,便乘胜追击,连连攻击多尔衮直把他逼到了围线边缘。卓林见多尔衮似乎已经被摔蒙了,只知道躲闪并不进攻,以为他已经没有力气,正准备抓住他的腰带将他轻松地抛出擂台,谁知道多尔衮一个闪身,竟然敏捷地躲过了卓林抓过来的手,翻身绕到他的后面,抓住卓林的腰带用力一个过肩摔—竟然反败为胜将卓林抛出了圈!
周围的观众没有想到结果如此峰回路转,一片哗然,海兰珠看到卓林被摔,更是心疼不已高呼出声:“卓林!”
胜负已分,卓林心甘情愿地对因为担心自己而拼命跑过来的海兰珠笑笑。台上,多尔衮高举双手,迎接众人的欢呼,玉儿气愤地看着多尔衮嚣张的模样,不屑撇嘴:“卑鄙小人!”
说话间,多尔衮已经注意到了台下的玉儿,高兴地挥手大喊:“喂!是你呀?”
玉儿厌恶地别过头,赶紧拉着海兰珠走。
“姐姐,走啦走啦!不想见到那个人!”
“可是……”海兰珠依依不舍地被玉儿拉走,仍不住回头看卓林,目光净是关切。
“卓林哥哥不会有事啦!我们快点走不要跟那个讨厌鬼碰到!”
庆典正南的地方一个硕大的华丽喜帐,被一圈火把围栏在中间,更显得红色艳丽。
帐篷内羊毛织就的祥纹地毯如同浓烈的水墨层层向外散开,好似华丽绽放的花朵,而这花蕊,便是坐在婚床边待嫁的美丽新娘。
哲哲体态纤秾合度,肌肤细腻,面似桃花带露,指若春葱凝唇,万缕青丝梳成华丽繁复的缕鹿髻,缀满珠玉。目中始终含笑,气度娴静从容,贵态自流。
一个鬼祟的身影从帐篷外探头进来左右望了望,随即整个人都跳了进来,朝新娘开心地跑了过去:“姑姑!”
哲哲抬眼看到这个调皮的小丫头,忍不住笑出了声:“玉儿!”
玉儿一把跳进哲哲的怀抱,揽着她的腰身眨巴着眼睛仔细打量,随即不住感叹:“姑姑,你今天好美啊!”
哲哲轻轻刮刮她的鼻子,娇羞一笑。
玉儿看着哲哲这副样子,想到往日对她的疼爱,不免生出了许多不舍:“姑姑,你嫁去大金国以后,玉儿是不是就不能看到你了?玉儿会很想念姑姑的。”
哲哲的眼神微微一动,似乎也想到了离家的酸楚:“姑姑也会很想念你、想念科尔沁的!姑姑以后不常在你身边,你要照顾好自己,嗯?”
玉儿看出离别的话似乎惹动了哲哲的心事,赶紧转移话题:“知道了。对了姑姑,我的姑父皇太极是怎样的人?对你好吗?你喜欢他吗?”
哲哲淡然一笑:“我怎么知道?我只是两年前跟阿爸去见金国大汗的时候,在花园见过他的背影!之后再也没见过。”
玉儿愕然:“你今晚就要嫁给他了,你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呀?那,万一他鼻子歪了一边,或是嘴巴歪了一边,你也得嫁给他?”
哲哲抚摸过玉儿油亮浓密的黑发,叹息一般:“未来的天下,会是大金国的天下,顺他者昌,逆他者亡。咱们科尔沁兵少力弱,打不过他,却可以改变他们。皇太极是努尔哈赤最器重的贝勒,将来的汗位非他莫属,我嫁过去,再生个儿子,就能让他们的大汗流着我们蒙古人的血,这一辈子都改变不了的血缘关系,就是我们科尔沁人最好的护身符!今晚的婚礼,不是我哲哲跟皇太极的婚礼,而是科尔沁和大金国的联盟。玉儿,你懂了吗?”
玉儿一阵愕然,连连摇头。
“傻孩子,你早晚会懂。”哲哲的脸上浮现一个落寞的笑容,不再多说。
“玉儿不懂!姑姑,你这样,不就没了你自己吗?”
哲哲听到这里轻笑出声:“谁让我是科尔沁的格格?为科尔沁奉献,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宿命。”
“这……”
“哲哲格格,我是海兰珠,我能进来吗?”
玉儿还想辩驳,却听到帐篷外传来海兰珠的声音,随即欣喜地站起身朝门口迎了过去,倒好像她才是帐篷的主人:“快进来吧。”
尽管玉儿如此欢喜,但是哲哲似乎并不喜欢海兰珠这个不速之客,脸上的温柔尽数退下,端坐直了身体。
海兰珠垂首躬身地走了进来,身上已经换上了仆人的简朴衣着,手里还恭敬地捧着一块手织围巾。
“哲哲格格,这是我额吉亲手做的,她说是她的一点心意,给您当成亲的贺礼。”
哲哲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睛,随即冷冷指向帐篷的一角:“喔,放那儿吧。”
玉儿完全没有发现帐篷内气氛的变化,欢天喜地地过去挽住海兰珠的手,又好奇地打量起她手里的围巾,啧啧称奇:“哇,塔娜姨娘的手艺真好,姑姑你看,多漂亮。”
哲哲美丽的脸庞如同骤然被冰封住,完全没有表情,听到玉儿的称赞更是不屑道:“你喜欢的话就送给你吧。”
海兰珠闻言表情一僵,却不敢出声辩驳。倒是不解事情的玉儿懵懂地开了口:“那怎么行?这是塔娜姨娘送给你的心意。我怎么可以要?等我嫁人,我再跟塔娜姨娘要新的,呵呵。”
哲哲淡淡一笑,并不多做解释,随手打开床头矮柜上的木箱,挑拣出一个荷包,起身上前几步递给垂首候在一旁的海兰珠,语气淡然:“这是金丝线绣的,给你额吉吧,帮我谢谢她。”
海兰珠似乎没有想到哲哲竟然会回礼致谢,受宠若惊地接过来,满脸喜色:“谢谢格格。”
她这样的表情像一个跳跃的火星,一下刺痛了哲哲的眼睛,她微微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玉儿,随即温婉地笑了。
“玉儿,你过来。”哲哲回身打开木箱,又从里面挑出了两件东西,交到玉儿的手上,“这串珍珠项链送你,这玛瑙项链,是金国大汗送给我的,帮我送给你额吉吧,谢谢她送了那么多礼物给我!”
“这……”玉儿接过礼物,似乎也明白了哲哲此举的不妥,不安地望向海兰珠,果然,海兰珠一张小脸煞白,聪慧如她,自然不会看不懂哲哲的用意。
“海兰珠,你先回去吧,我和玉儿还有话要聊。”不等玉儿开口,哲哲先一步将海兰珠遣退。看到海兰珠黯然离开,玉儿忍不住开口:“姑姑,海兰珠姐姐也是你的侄女……你赏我不赏她,换了是我,一定难过死的。”
但是哲哲并不以为然:“本来就不属于她的东西,有什么好难过呢?你呀,不长心眼,将来像你额吉一样吃了亏被欺负,可别怪姑姑没提醒过你!”
玉儿想到母亲,无奈地笑了笑:“我额吉不欺负人家就好了,怎可能会被人欺负?好了好了,我们说点别的吧。对了姑姑,我今天遇到一个大好人,也遇到一个大坏人喔……”
帐篷外,海兰珠一个人静静地走着,走到僻静处,喧嚣声渐渐远去,只有悠悠冷风吹得人越发冷静。看了看手上紧紧握住的荷包,想到哲哲冷漠的表情,海兰珠只能苦笑。
本以为这么多年早就已经习惯了,但是每次遇到还是会不争气地感到心底刺痛。自己还好,只是每每思及母亲,就觉得伤感更重。
一阵悠扬的笛声传进耳中,曲调清淡高远,如流雪回风。海兰珠眼眸一动,顺着笛声传来的方向快步走了过去。
树林中,一名高挑健硕的男子长立于树下,斑驳的树影在他俊朗的面庞上碎碎洒下,减弱了战士的戾气,更显得他吹笛时的款款情深。
海兰珠看到他的身影,加快脚步迎了过去。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卓林停止吹笛,笑着转身:“海兰珠,你终于来了!”
海兰珠注意到他脸上的淤青,眉梢一动就要伸手去抚:“你受伤了!”
卓林抓住海兰珠的手,笑了笑宽慰:“一点皮外伤而已!谢谢你给我呐喊助威。”说着卓林仔细看了看海兰珠,憨憨地一笑,“你刚才那身打扮,我还怕自己认错人呢!嗯,我还是喜欢这样的你,好看多了。”
海兰珠听到这话,刚才的伤感又被勾起,低头苦笑:“是呀,奴婢穿上格格的衣服,怎么会好看呢?”
卓林见她这样,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笨嘴拙舌地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这身衣服很适合你,格格的衣服不合你……不不!哎呀,我嘴真笨!”
海兰珠见他急成那样,忍俊不禁又怜又爱:“看你!空手跟猛兽搏斗也不怕,跟我说句话却急成这个样子!”
卓林憨笑着拍了拍胸口:“我不怕大黑熊张牙舞爪,只怕你对我皱眉头掉眼泪!”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布袋,里面似乎装着银两,塞给海兰珠,“这是我摔跤赢来的,都送你!去买你喜欢的衣服!”
海兰珠被硬塞了银子,却不见开心的样子,低下头沉默不语。这让卓林又着了急:“是银子不够吗?我再去打!可以赢更多!”
海兰珠轻轻捂住他的嘴:“不!我不要你糟蹋自己赢来的银子,我想你珍惜有用之身,上阵杀敌,保家卫国,为科尔沁争光,为自己争光!”
卓林听到她这么说,安心一笑,反手握住海兰珠的手指:“你放心,我接到了一个重要任务,等完成这个任务,我一定能立大功……”
海兰珠没有想到,有些讶异:“是什么任务?”
卓林笑着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总之,等我当上蒙古第一勇士,马上娶你为妻,照顾你一家人!嗯?”
听到这话,海兰珠双鬓飞起红霞,许久才讷讷小声回答:“我等你……”
“嚯—嘿!”随着最后一声仆役的呼喝声落下,巨大的木战马终于在族内空地上停下,在飞扬的土块中归于沉寂。
皇太极亦步亦趋跟随木马至此,也停下驻足打量起这个庞然大物。正看着,却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唤,转过头去,正看到自己的弟弟多尔衮走过来。
“四哥你在这儿呀……”多尔衮随着皇太极的目光看向巨马,啧啧称叹道,“哇,好家伙!”
多尔衮望向两队拉木马的仆役大声问道:“这是谁带来的?”
见两位大人物在看木马,仆役们一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应答,为首的头目看到皇太极竟然在此,立刻恭敬地迎了上来。
“这是我们内咯尔咯部送给四贝勒的贺礼,祝大金国马到功成,战马踏遍天下!”
多尔衮闻言高呼一声:“好!说得好!”皇太极却不以为然的样子,借着头目向多尔衮阿谀奉承的时机,他用手指轻轻叩了叩木马的身躯。听到空洞的回响传来,皇太极心里多了几分明白。却不想这样细微的动作竟然已经被卑躬屈膝满脸谄媚的仆役头目看在眼里,他眼神微动,不动声色地把右手放到了身侧的刀鞘上,不知做了什么准备……
然而皇太极早早存了机警,见他这个样子,立刻放松了眼神,微微笑道:“好了,你们的心意我皇太极心领了,我还有许多客人来,先失陪了。”
说完这话,皇太极刻意看了多尔衮一眼,这多尔衮是何等机灵的人物,立刻心领神会地应和起皇太极来。
“我看四哥你是等着看新嫂子等不及了,各位,你们快点跟上来,美酒佳肴等着你们呢。哈哈哈!”
说罢皇太极便和他一起离开了,头目自然不敢怠慢,讪笑着恭送两位贵人:“两位贝勒慢走!”
直到真的看到两人走远,头目的手才从腰上的佩剑上放了下来。事不宜迟,他驱散了拉木马的奴役们,确定四下无人后,悄然按动了木马腹部的机关。只听见轰然巨响,木马内传来零件卡拉作响的声音,一道暗门应声打开,里面竟然隐藏着一大批拿着刀剑的面具人!
这一边一辆马车疾驰在山林路上,一路向北。
马车上,玉儿双手被绑着跪坐在车厢一角,脖子上还抵着一把闪着寒光的白刃长剑。玉儿心里暗暗道苦,方才听到树林中有笛声传来,心知是卓林又在约会她的海兰珠姐姐,有心使坏便跑了进去,不承想却遇到了一大批伺机而动的蒙面刺客。刺客见埋伏竟然被人撞破,赶紧将她擒住,为首的头领见她衣着华贵与众不同,便叫了两个手下将她绑了塞进马车,一路驶出了营地。
玉儿被绑,脖子上还架着刀,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强作镇定与持剑的刺客对视:“你们是谁?快放了我,否则我们科尔沁的人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持剑的蒙面大汉不动声色:“别担心,只要你爹和科尔沁收到信以后,答应我们的条件,不再当金人的狗腿,我们保证你平安回去!”
玉儿闻言心中一凛:“我爹?你们是中原人?是明朝派来的?你们拿我威胁科尔沁?”
坐在另一边查看车外情形的刺客回过头来:“别跟她说那么多!”
持剑者立刻不再出声,任凭玉儿怎么发问都视若无睹。
玉儿心中火急火燎,只能不断提醒自己要镇定,见其中一个蒙面人一直撩开车帘查看外面的情形,便也留了心眼,垂着头做出不再反抗的模样,眼神却不时往外面瞟去。
看到景色转到熟悉的一片红杉,玉儿认了出来,前方不远就是一架铁桥,再往北只有一片平原。
玉儿心里有了计较,突然半弓起身体高喊:“我要如厕”
持剑挟持她的刺客没有料到她有此反应,一时竟有些无措。
就在这须臾之间,玉儿偷看到车已经到了铁桥上,不再多做迟疑弓着背站起身来。刺客见此本能地举剑就刺,玉儿仗着身形轻巧侧身一闪,双手举高,张开手里捆绑的绳子朝剑挡了过去,刀锋划过,绳子应声而断,斜眼瞄向外面,马车正好驶上铁桥!
事不宜迟,玉儿一个侧身躲过前来抓自己的手掌,从车窗翻身而起,一跃跳下铁桥!
刺客见状大喊:“停车!”
马车嘶鸣一声停在铁桥上,持刀刺客跳下车来向桥下查看,但下面哪里还有玉儿的影子,只有疾驰奔腾的滚滚河水。
“这丫头死定了!可惜呢,白忙了一场!”
“这……回去该怎么交代?”
“废话少说,赶紧回去复命要紧!”
两人草草交谈了几句,见回天乏术,只得上车,驱赶着继续朝前面奔去。
听见马蹄声渐渐远去,挂在桥下绳索上一直屏息的玉儿才松了一口气。
幸亏平日里她喜欢四处游玩,才在无意中记下了这架铁桥和桥下的绳索。竟然在这危急关头救了自己一条性命,也不至于连累族人和父亲被人要挟。
这么一想玉儿的顽皮性子又冒了出来,得意地回荡绳索,就要翻身上桥回家报平安。谁知就在这时,本就老旧腐蚀的绳索竟然噼啪作响断裂开来,玉儿失去平衡,手里没有支撑,直直往桥下掉去!
“啊!”
玉儿惊叫一声,以为小命休矣,不及害怕,一只有力的大手突然将她紧紧抓住,一把向上用力,竟然轻易地将她从桥底拉了上来!
玉儿惊魂未定,步履踉跄地跌入来人的怀抱,一股温热气息扑面而来,玉儿懵懂地抬起头,正对上那双如冰清澈的眼眸。
这个对视仿佛迅雷击过玉儿的记忆,将这双眼眸与一对鹰眸重叠在了一起。仿佛是在那河边,也是拥有这样眸子的身影,也是这样将自己抱在怀里,也是同样让人羞怯的男子气息……
玉儿只知张大了嘴巴,想认却又不敢认:“你……”
皇太极却早已经认出了玉儿,薄唇轻咧:“你这小丫头还真幸运,每次都碰上我!”
玉儿闻言,更加确定了心中所想,又惊又喜:“是你?一定是你!”
“四哥!”跟随皇太极跟到这里的多尔衮也策马赶到,看到两人这幅光景,不免疑惑。
玉儿见“恶人”竟然也跑来了,从皇太极怀抱里挣脱,有些不好意思。
皇太极并没有多做解释,直接对着多尔衮冷冽一笑:“他们如此费尽周折,所为的不过是今晚在我大婚上所有人毫无防范的时候有所图谋……既然这样,我就如他们所想,演一出好戏!”
“上马!带这个小丫头一起回去!”皇太极穿过玉儿和多尔衮走向自己的黑色高马,翻身上马高呼。
多尔衮笑着来拉玉儿,却被玉儿不屑打开,她快跑到皇太极面前,伸出手:“我才不要坐他的马,你来带我!”
皇太极看着玉儿一脸倔强,笑了笑,一把将玉儿拉到自己身前,不等她坐稳,就一鞭挥起,朝前奔去。
多尔衮不知道自己何时得罪了这个顽皮丫头,只得自己上马,迅速跟了上去。
在蒙古人驻扎的营地,一声悠长的牛角号响拉开了夜晚正宴的序幕。所有的族人围聚到了一处,随着悠扬的乐声翩翩起舞,为婚礼祝福。
然后这欢庆的队伍里,还有为数不少的面具人分散开来,朝着婚礼进行的帐篷围聚过去。
主帐内,也是歌舞升平好不热闹,舞者在乐声中不住旋转跳跃,满目都是欢悦的红色。努尔哈赤高坐在帐篷的上席,威仪不凡,寨桑、赛琪雅坐在旁边,准备主持婚礼,众立在努尔哈赤两旁观礼。
帐外,随着一对迎新青年男女跑入,将观礼的人群分散成一个向外扩展的圆圈,一对新人从圆圈末端缓步走入。
只见一身正红色锦锻华服的男子面若冠玉,一双桃花眼微微向上飞,眉目之间满是英气,但是如此翩翩新郎却不是预料之中的皇太极,却是多尔衮!他牵着红色绣球与披着头巾的新娘缓步向前,准备走到正中央的冉冉火堆前行拜火礼。
就在新人要缓缓下拜之时,只听见围观的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声惊呼,就看到两丈多高的木马骤然起火,火焰凶猛冲天而去,竟然缓缓移动起来!
人群见状惊慌失措四散逃跑,一时间哭喊叫嚷声混成一片,连迎接新人的护卫男子都被冲散,多尔衮只得护着新娘往人群外走去。
就在这时,轰隆一声巨响,移动的木马腹部落下一扇木门,一众戴着面具的男子一拥而出,挥舞着长剑直冲向不远处的主帐!
看到一干刺客冲入帐内,努尔哈赤并不慌张,一声怒喝,从帐篷四处竟然涌出无数隐藏的护卫,纷纷拔剑迎上了刺客!
赛桑、赛琪雅大惊失色,不知所措之际幸得候在一边的阿古拉、吴克善挥剑上来挡住了刺客的攻势,保护着两人逃出了帐篷。
刺客见无法靠近重重护卫的努尔哈赤,继而又有数人将刀剑刺向了手无利刃、只能护着新娘四处躲闪的多尔衮!
眼见刀锋迎面扑来,多尔衮镇定地后退两步,劈手打在其中一名刺客的手上,生生夺下了他的剑,反手去挡另一边的来人的袭击。刺客见这边讨不到便宜,又杀出一人去抓在多尔衮身旁躲闪的新娘,谁知新娘伸手一掌击中刺客的左肩,震得他退出数米开外,随即一把掀开盖头,竟然是卓林!
这一双战力加入,刺客立刻慌了手脚,数十人竟然无法靠近努尔哈赤分毫。这时只听帐篷外杀声震天,多尔衮面露喜色,知道是鳌拜率领两族勇士正在围歼刺客,大局已定,这帮小贼插翅难逃!
不消多刻,这场突然的战事已经被完全平定,多尔衮和卓林联手将一名首领模样的刺客擒住,带到努尔哈赤面前,强压着他跪下。
努尔哈赤看到来人狼狈的模样,冷笑怒斥:“说,是谁派你来的?”
刺客并没有应声,只是抬头看着努尔哈赤冷哼一声,竟然口喷鲜血,倒地毙命!
刺客倒下后,只见其他或被擒或受伤的刺客也纷纷倒地,皆是吐血而亡。
见此惨状,努尔哈赤不免气结:“好!竟然连一个活口都不留下!”
站立一边的多尔衮仔细打量了一下伏尸在地的刺客,发现他的胡子歪在一边,竟然是假的!
什么人会需要贴假胡子呢?这种伪装,难道……
多尔衮思及此处,立刻一把割开刺客的裤子,将他的裤子褪至膝盖。努尔哈赤看到先是一愕,随即哈哈大笑:“明狗阉贼,想取我性命,没那么容易!”
知道了刺客的身份,鳌拜等人立刻将尸首抬出,不放松警惕地巡视四周。
“看来这些人除了打算找时机刺杀父汗之外,最大的目的就是阻止两族结盟!先是掳走赛桑的女儿,然后再捣乱婚礼,正是想一石二鸟。”
正说着,皇太极带着玉儿走进帐篷内,皇太极见努尔哈赤安然无恙,一个箭步上前问安:“父汗,一切顺利,儿子四处巡视过,所有残兵都已经被围捕剿杀!”
努尔哈赤略一沉吟:“科尔沁格格也被你救回,这次的事情总算安然结束。”
皇太极闻言一笑:“全仗父汗威名洞察先机,再者那位格格也是机灵得很,才能平安逢凶化吉。我看这些刺客的身份恐怕……”
努尔哈赤一挥手打断皇太极的话:“这点多尔衮已经查过了,是明朝的阉贼。”
皇太极闻言微微吃惊,看向多尔衮,却见他的心思早已经跑到玉儿的身上,笑嘻嘻地跑过去搭讪,而玉儿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就是不愿意答理他。
努尔哈赤见状轻笑:“这小丫头跟多尔衮认识?怎么好像斗起嘴了?”
这边玉儿被多尔衮缠得实在没法,急急忙忙就往帐篷外冲去,谁知刚走出没有几步,只见帐篷前不远堆放尸体的地方一个蒙面人挣扎起地,嗖地射出一支冷箭!剑锋擦过玉儿的耳朵,直向努尔哈赤而去!
玉儿急忙转身大叫:“大汗小心!”
皇太极闻言迅速将努尔哈赤扑到一边,却仍是不及,冷箭正中努尔哈赤的小腿,顿时血流如注!
多尔衮见状大怒,挥刀冲向刺客,将他一刀毙命。
皇太极看了看努尔哈赤受伤的腿,急切道:“我去找大夫!”
努尔哈赤却不以为然,拔掉腿上的箭,只说不要紧,随即笑着看向玉儿:“小丫头,多亏你机警,不然努尔哈赤没死在战场,竟然死在阉贼手上,那可是丢脸丢到家了!哈哈哈!”
玉儿赶集福了一福:“大汗福星高照,自然逢凶化吉。”
努尔哈赤对玉儿十分喜爱:“你父汗常说他女儿是科尔沁的小福星,嗯,看来你也是我大金国的小福星!欢迎你随时来大金国玩,让我的儿子们陪你玩,嗯?哈哈哈!”
谈笑间,寨桑和赛琪雅也走了过来,跟在后面的海兰珠听闻玉儿被绑本就忧心,这时看到活生生的妹妹,一时控制不住,开心地跑过去一把抱紧了她,眼泪一下就流了下来。
“玉儿,你没事……我……担心死了……你要出事我也不活了!”
玉儿闻言感动得也不禁眼泛泪光:“姐姐,我不是好好回来了吗?你别哭!”
努尔哈赤欣喜地看着一对姐妹抱在一起喜极而泣,不禁感慨:“寨桑,原来你还有这么个好女儿,不错,手足情深,两个都是好姑娘!”
寨桑先是一愣,顾忌到赛琪雅在旁,只能尴尬赔笑。而赛琪雅望了望海兰珠,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她恨海兰珠的母亲塔娜,以贱婢的身份分得了她丈夫的宠爱,更恨海兰珠竟然与女儿一样共享科尔沁格格的荣耀!这种妒恨日积月累地在她的胸腔燃烧,几乎要把她也点燃了。更可气的是她这宝贝女儿不知着了什么魔,竟然待海兰珠如亲姐妹一般,怎不教她意难平!
次日清晨,弥漫在扎寨四周的血腥气息被一夜大雨冲刷干净,透出清晰的草地芬芳,太阳也早早从云层中探出头来,映照在青草的露水上,反射出五彩光芒。
真正的婚宴开始,乐师以马头琴、四胡、三弦、笛、雅托格等乐器奏出喜乐;仕女闻歌起舞,娱乐宾客;侍者送上酒菜,络绎不绝
众将士刚经历了一番恶斗,踌躇满志,更畅饮作乐,非常热闹。
寨桑和赛琪雅跟努尔哈赤一起,接受着各方祝贺。玉儿和海兰珠亲昵地坐在一处,海兰珠围上纱巾,遮掩脸上红肿的掌痕,但仍低着头,怕旁人注视的目光。昨夜赛琪雅待众人退散便狠狠掌掴了海兰珠,直斥她以下犯上,竟然故意在努尔哈赤面前表露格格身份,若不是玉儿苦苦相求,只怕她现在还不见得能脱身。这样的苦楚和委屈海兰珠早已经习惯,而正因为如此,玉儿对她的一片姐妹情义就更显珍贵,让她无比欣慰感恩。
玉儿则是直肠直性,早把昨夜的风波抛到脑后,直在人群中四处张望,似乎在找什么人。
“真是的,大飞鹰在哪里啊?”
海兰珠看玉儿脖子抻得老长,一脸愁眉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老是说大飞鹰大飞鹰的,难道你没有问他的名字?”
玉儿懊恼地撇嘴:“都怪我之前忙这忙那,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我又忘了问他的名字……不行,我一定要找着他!”
说罢玉儿站起身,也不理会海兰珠的阻拦,灵活地钻进人群中,去找那只“大飞鹰”去了。
一边左顾右盼玉儿一边嘟囔:“他到底在哪里呢?”
“我在这里!”谁知话音刚落,就一个朗朗男声应答,玉儿欣喜转身,但立刻垮下脸来,人随声至的不是她的英雄大飞鹰,而是讨厌鬼浪荡儿!
看着多尔衮满脸笑容,玉儿嗤之以鼻:“怎么又是你!”
多尔衮见玉儿一脸不高兴,坏笑道:“怎么?看到我不高兴了?好,我走,你可别后悔!”
说完多尔衮转身假意要走,却被眼尖的玉儿一下瞄到了他腰间的飞鹰金牌,想到这人跟大飞鹰认识,念头一转大喊道:“别走!”
多尔衮回头得意一笑:“就说你一定会后悔的,女人真是爱口是心非!”
玉儿大窘:“你可别误会!我只想问你,之前跟你一起,腰间也挂着和你一样金牌的人是谁?他……叫什么名字?”
多尔衮一听失落极了:“他是……”一时无语,见玉儿急切的模样,顿时又生出促狭的心理,“我不告诉你,除非,你……求我跟你跳舞!”
玉儿大义凛然:“你休想!”
不过几秒钟,多尔衮志得意满地抱着面似黑炭的玉儿跳舞。
玉儿不耐烦地催促:“快告诉我他的名字!”
多尔衮眯眼一笑:“多尔衮!”
玉儿一阵气结,跺脚踩到多尔衮的鞋上,疼得多尔衮丢脸地大叫一声!
“你说不说?”
眼见玉儿眼里的怒意满满升级成了杀气,多尔衮在心里对自己苦笑一声,缓缓开口道:“他是我哥……”
“玉儿!”
正说着,玉儿忽闻一声大喊,不禁回头看去,只见努尔哈赤正在高高的王座上满面笑容地对自己招手。
多尔衮赶紧抽身要逃:“父汗叫你,还不过去!”
玉儿无奈,只得上前行礼,被努尔哈赤拉着硬是坐到他旁边。
“来来,让小福星坐在旁边,我也沾点福气。”努尔哈赤似乎非常喜欢玉儿,玩笑间低头凑近玉儿的耳朵,“你觉得我的多尔衮怎么样?”
玉儿一愣:“啊?”不自觉朝多尔衮看去,注意到玉儿的视线,多尔衮故作潇洒地一笑。玉儿看了只觉生气,不屑地哼了一声。
努尔哈赤见此情景哈哈大笑:“哈哈哈,我看我们多尔衮很喜欢你呢,让我跟你阿爸说说?咱们亲上加亲!”
玉儿闻言,急忙推托:“大汗,酒没了,我去取酒来!”好不容易从努尔哈赤身边逃开,玉儿一边拿酒壶取酒一边唉声叹气。真倒霉,大飞鹰没有找到,被讨厌鬼纠缠上,还差点被乱点鸳鸯谱!
多尔衮说那是他哥,也就是说他也是大汗的儿子?这么说直接问大汗不就好了吗!不行不行,以大汗的性格,大概又要说他儿子多好,让我嫁给大飞鹰来“好上加好”。
不过……如果是那个人的话……
玉儿想到大飞鹰的眉目,脸微微红了,打定主意拿起酒就往努尔哈赤那边跑了过去。刚跑到努尔哈赤身边,还不及发问,就听见两声冲天的礼炮炸响,人群随着乐声退散到两旁,一对新人走上了鲜红的地毯。
新人在努尔哈赤面前缓缓跪下叩拜,玉儿假做给努尔哈赤倒酒,顽皮地偷偷去打量未来姑父的模样,这一看,竟是如晴天霹雳一般愣了。
竟然是他?
怎么会是他!
她的英雄,她的大飞鹰……竟然是姑姑的丈夫,皇太极!
叩拜完礼成,众人都欢呼着围聚上来抛撒鲜花和红纸祝福,玉儿恍恍惚惚被挤到人群外,还是呆呆地拿着酒壶,脑子混沌一片。
为什么会他?为什么偏偏是他?
玉儿忍不住红了眼眶,上前围观新人的海兰珠注意到了人群外玉儿神色有异,赶紧走上前去拉住玉儿:“怎么了,玉儿?”
玉儿看见海兰珠,心中更觉得委屈,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只得指向人群中被拥簇的新郎。
海兰珠看过去,也是一惊:“那个不就是大飞……他是皇太极?”
玉儿听到这一声称呼,犹如被人当头打了一记闷棍,脚步不稳几乎跌倒。海兰珠连忙扶起玉儿,紧握玉儿的手,给她力量。同时心里暗暗惋惜:没有想到玉儿竟然对这个人如此用心……
一时间人声鼎沸,新郎新娘被欢呼着迎进了充作新房的帐篷,寨桑难掩激动,对玉儿招手道:“还傻站着做什么,快去向姑姑姑父道喜呀!你姑姑平日可最宠爱你。”
海兰珠面露难色,不知道如何替玉儿回应,倒是玉儿痴痴愣了一会儿,平静下来:“对,他既成了我的姑父,我就该去祝福他们。”
走进新房内,姑姑哲哲的盖头已被掀起,满面桃花双目含喜,她从一堆人中一眼瞅到了在门口踌躇的玉儿,高兴地一招手:“玉儿,快过来!”
玉儿强作镇定走到姑姑面前,从旁边的侍从手中端起一杯酒,皇太极也认出了玉儿,微微一笑:“是你呀?”
玉儿不觉眼眶又开始发热,只得掩饰着讪笑道:“真没想到,三番两次救我的大英雄,居然是我的姑父!”
皇太极似乎完全不明白玉儿的心思,只是微笑:“傻丫头!”
玉儿苦笑:“姑父,我敬你的!祝你和姑姑百年好合、百子千孙!”
皇太极带着笑容略一迟疑:“小丫头能喝吗?”
玉儿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更加灿烂:“姑姑嫁给姑父这样的大英雄,我太高兴了!我要喝个痛快,来,干杯!”
玉儿和皇太极叮一声碰过酒杯,端起酒杯仰头,和着眼泪把热酒一起吞了下去。
是夜,白天喧嚣的婚礼终于落幕,部落驻扎的帐篷内只见歌声笑语,觥筹交错。良辰美景,连漫天繁星都出来道贺,草原上洋溢着欢欣的气息。
玉儿和海兰珠躺在草原上,两人的脸都是红红的,带着醉意说着话,旁边还有几个喝空的酒瓶。
玉儿对着夜空高举酒瓶大喊:“终于知道大飞鹰的名字了,原来他叫姑—父
—!呵呵!”笑声渐渐酸涩,只能对着海兰珠端起酒瓶,“喝,喝,哈哈!”
海兰珠看着这样的玉儿忍不住心疼地叹息:“额吉说人生一切都是天命,你跟他有缘无分,也是命中注定!玉儿你难过就哭吧,别憋着!”
玉儿醉眼迷离地摇了摇头:“我不哭,明天酒醒我就好了!草原上的英雄就跟天上的星星一样多,我总会遇上属于我的那颗星星!”
海兰珠见她想开,总算放心打趣:“对!说不定就是那多尔衮!”
玉儿笑骂着打海兰珠:“去你的!”
正笑着,一颗流星如泪珠般划过天际。玉儿惊叫:“啊,流星!许愿许愿!”忙拉着海兰珠坐起,两人紧闭眼睛双手合十,在心里默默许下愿望。
许久,玉儿睁开眼睛打趣地看着还在许愿的海兰珠:“姐姐你许了什么愿?”
海兰珠睁开眼睛淡然一笑:“这是……秘密!”
玉儿故作气恼地就要去抓她:“讨厌!快告诉我!一定是许愿嫁给卓林哥哥对不对?”
海兰珠站起身来边笑边逃,“就是……秘密!哈哈!”
两人的笑声被夜风卷起,无声地带往远方。彼时,无忧无虑的两人还不知道,不久后即将打起的一场战役,会将这夜小小的心愿和彼此的命运一起改变……
第二章 何如薄幸锦衣郎
那么多双眼睛直盯着玉儿直教她觉得窒息,望了望皇太极温柔的双眼,心中又是一暖,突然充满安全感,她豁出去了。
这一誓若真报应在自己身上,也是心甘情愿!
玉儿深吸一口气:“好!我对天发誓,我如果说谎,我这辈子,丈夫不爱,儿女不孝!孤老终身!你们满意了吗?”
01
公元一六一八年,努尔哈赤以七大恨告天,起兵伐明,大金气势如虹,连败明军,夺取明朝辽西重镇广宁。可惜努尔哈赤受脚伤困扰,加上在宁远之役被明将袁崇焕重创,伐明计划受阻,兵退盛京。
夏日迟迟,一轮烈日正当天顶,晒得远处金黄色的琉璃瓦上都似要淌下火来,辽阳宫殿宇掩映在绿树荫里,浓荫若华,北窗下凉风暂至,带来些许清凉。
宝座上的努尔哈赤却不似当年骄阳气壮,满头黑发花白过半,沉沉显出衰弱老态,但仍强打精神,和群臣商讨战事。
多尔衮率先上前,慷慨陈词:“父汗说过‘凭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我大金连下数城,形势大好,当然该战!”
多铎也在一旁应和:“多尔衮哥哥说得好!父汗,不如我们一路挥军南下,直捣北京城!”
主战一说显然更和气盛英雄努尔哈赤的心意,他闻言连连点头,一旁的皇太极见此状况面色一沉,也上前一步行礼进言:“父汗,杀敌一万,自损三千,我国连年征战,虚耗极大!不如趁议和机会,跟明朝皇帝拿银拿地,养精蓄锐再起兵灭明!”
索尼等臣子纷纷点头称是:“四贝勒所言有理,灭明乃长久之战,不能急于一时!”
见双方各执一词,努尔哈赤也犹豫起来,迟迟不发一语。
多尔衮见事态胶着有些发急:“战争耗得愈长,士气愈低,宜速战速决!既然明朝示弱,正是出兵的最佳时机!”
皇太极不以为然:“你说得倒轻松!袁崇焕的红衣大炮打下来,谁能挡?袁崇焕不除,不能攻明!”
多尔衮见此越发沉不住脾气:“我宁可战死沙场,也不要诈降讨钱!”
皇太极和多尔衮互不相让,两派官员也各执一词,一时间吵吵嚷嚷毫无定论。努尔哈赤本就精神不济,看到这样的局面更是头痛不已,就在这时,一名殿外侍卫上前来报:“大汗,科尔沁寨桑派玉儿格格前来送礼,慰问大汗,正在偏殿候传!”
努尔哈赤闻言豁然开朗:“我的小福星来了,呵呵!你们都退下吧,快传!”
听到朝堂有客人,群臣只得暂停争执,行礼告退。多尔衮听闻玉儿到访,有些不舍得,但还是遵命先退了下去。
努尔哈赤在偏殿寝宫接见了玉儿,几名侍卫将好几大箱礼物搬入后,玉儿规规矩矩地上前行礼,呈上礼单:“这些礼物都是我们科尔沁族人对大汗的一点心意。希望大汗注意休息,别累坏身体呀。”
努尔哈赤摇头轻笑:“壮志未酬,我努尔哈赤日夜难眠呀。你来看看。”
说着,努尔哈赤在桌台上展开一幅地图,向玉儿指点开来。
“叶赫、辉发、乌拉、哈达、锡伯原来都是我的敌人,现在都向我称臣;漠南蒙古也降服于我,尊我为昆都伦汗!这片大漠呀,都是我大金国的!不过大漠除了沙子多,什么都没有!要像成吉思汗得天下,一定要南下,收服明朝,拿南方的金子养我北方的战士,我大金国才能统一天下!”
玉儿由衷对面前这位怀有雄心的英雄万分敬佩:“大汗雄怀天下,目光远大,难怪人人都说大汗是成吉思汗之后最伟大的汗王!”
努尔哈赤闻言哈哈大笑,谁知突然心绞一痛,血涌上喉!
“大汗!”
玉儿看到努尔哈赤突然吐出一口鲜血,惊得大呼上前,却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努尔哈赤喘息了几口,擦掉嘴角的血,安抚一般对玉儿笑了笑:“我没事,你不要说出去。”
玉儿见努尔哈赤完全没有传召御医的意思,忧心忡忡:“您是带领我们一统天下的大汗,您千万要保重身体呀。”
努尔哈赤笑了笑:“知何故,有你这个小福星在我身边,我心里就觉得舒服……”说着他看着玉儿颇有深意地一笑,“孩子,你觉得我众多儿子中,哪一个最像我?”
玉儿毫不迟疑地立刻回答:“我姑父!”
“皇太极是不错……”努尔哈赤略一迟疑,“可你不觉得多尔衮也很像我吗?”
玉儿回忆起多尔衮嬉皮笑脸欺负自己的嘴脸,支支吾吾:“多尔衮嘛……”
我只知道他是随处调戏姑娘的坏蛋!
努尔哈赤见玉儿似乎有所顾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认真道:“在我身边,没几个人能跟我讲心里话,我想听你的心里话。”
玉儿见努尔哈赤如此郑重,便认真地想了一想,才慎重地回答道:“我没看过多尔衮的本事,可姑父智勇双全,成熟沉着,一看就是大英雄、大豪杰,让人打从心底佩服他!我听阿爸说大汗年轻的时候也是如此,所以我觉得他最像您了!”
“是吗?好,好。”努尔哈赤若有所思地闭上眼睛,半晌才虚弱地对玉儿笑着挥了挥手,“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下。”
玉儿赶紧欠身:“大汗好好休息,玉儿告退!”
却不想玉儿前脚刚出寝殿,努尔哈赤面色一变,猛吐出一口鲜血,溅在地图上!
看着血迹斑斑的地图,努尔哈赤心知大限将至,心有所感地在纸上写下两个名字:皇太极,多尔衮。
玉儿从努尔哈赤的寝宫出来,就看到海兰珠正和几名侍从在外面等候,随即露出本性,活蹦乱跳地跑了过去。几人又带着礼物要去拜访哲哲和皇太极的居所。
“怎么样?大汗喜欢我们准备的礼物吗?他跟你说了些什么?”海兰珠一边走一边问玉儿。
玉儿出神地想了想,半天才闷闷回答:“几年不见,大汗真的老了。”
海兰珠摇摇头:“英雄都是人,岂会不老?”
说着说着已经走到了皇太极居住的偏殿,玉儿遥遥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心头一热。
玉儿偷眼看了看海兰珠,支支吾吾道:“你先去送礼给姑姑,我待会儿再来找你。”
海兰珠怎么会猜不到玉儿的心思,淡淡一笑并没有说穿,独自带着侍从往哲哲的寝宫走过去。
玉儿见海兰珠他们稍稍走远,赶紧朝着皇太极的身影追了过去。皇太极正往外面走,神色匆匆似乎心里有什么急事。玉儿赶紧跑到他前面,开心地大喊了一声:“姑父!”
皇太极一愣,随即笑了:“是你呀?”
玉儿羞赧地一笑,赶紧从腰上解下一个香包递给他:“见到你真好,我有礼物要送你!”
这个金色的绣包,是她不知道花了多少工夫,跟海兰珠学着一针一线做出来的,就是期待着能有机会送给皇太极。
“这香包是我亲手做的,姑父你挂在腰上,跟你的飞鹰金牌颜色正匹配呢!”
然后皇太极似乎并不能体会这其中的厚意,接过后,没多看一眼便随意收起。
“谢谢你。你姑姑在贝勒府,你去看她吧,我忙着,不陪你了珠儿!”
说完,皇太极便行色匆匆地消失在园子里的矮墙之外,只剩下玉儿还呆呆站在原地,满脸失落。
“珠儿?他怎么连我的名字都记错了?”
“哈哈,有人热脸贴冷屁股了!”
听到一声调笑,玉儿吓了一跳:“谁?”
只听见一阵树枝摇晃,多尔衮竟然从玉儿身旁的一棵大树上翻身跃下,玉儿退后一步,待看清来人,不由得面色一冷:“你干吗偷听我说话?”
多尔衮扬起坏笑:“事无不可对人言,怎么怕人偷听呢?更何况,是我先在这里睡觉的,是你吵醒了我!”
玉儿又羞又气,只骂了声“无赖”就要转身离开,多尔衮却不依不饶地拦住了她的去路,厚着脸皮伸手:“我的礼物呢?”
玉儿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皱眉反问:“什么你的礼物?”
多尔衮看到玉儿完全没有顾及他的意思,醋劲大发:“难道只有我四哥有礼物,我没有?你对我四哥果然是特别的好!”
听他叫得张扬,玉儿也慌了神,做贼心虚似的左顾右盼一番,确定没有人才敢压低声音恨恨道:“你别胡说八道!”
多尔衮似乎格外喜欢看玉儿被惹急的模样,得意扬扬:“看来我抓到你的小辫子了!”
玉儿本就心里不妥,听他这么说更是不敢不澄清:“姑父是我长辈,又是我恩人,我敬他爱他,谨此而已!”
敬他爱他?
多尔衮对这话怎么听都觉得不舒服,冷笑一声:“看你巴巴讨好的样子,你以为骗得了谁?只可惜他已经忘记你了,珠—儿!”
“你!哼!”玉儿气得满脸通红,又知道自己辩不过这个油嘴滑舌的泼皮,转身就走。
多尔衮见状高声大喊:“喂!不如你嫁给我,我自然就信你了!”
玉儿气得抓狂,头也不回快步跑去。
多尔衮看着玉儿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笑了,失神半晌,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远处的玉儿说一般低声呢喃:“你生气的样子,真好看!”
玉儿气呼呼地跑了半天,才在一处荷花池边坐了下来,连给哲哲姑姑请安的事都抛在脑后,拉扯着正盛的翠绿荷叶撕扯了一地,还是止不住满心的气愤。
这边海兰珠献上礼物后,却久久不见玉儿过来,只得出来找她,正好看见这一幕,立刻走上前在她身边静静坐下。
“谁惹你生气了?”
见来人是海兰珠,玉儿满肚子的无明火腾地窜了出来:“不就是那个多……”话说了一半,玉儿想到自己自作多情才招致一番奚落,更是气恼,“我气我自己!”
虽然话只说了一半,但是海兰珠仍然猜出了大概,柔声宽慰:“不是你的,就别看别想,才能快点忘记。你现在不是自讨苦吃吗?”
玉儿心头涌上一阵酸楚,忍不住眼睛一热:“我知道……他是姑姑的,我不可以去想了。可我愈要忘记,却愈是难忘!姐姐,他不喜欢我就算了,他几乎没怎么用正眼看过我,甚至连我的名字也忘了,我长这么大,从没输得这么惨!我真的那么差吗?”
看到玉儿流泪,海兰珠心疼地将她拥入怀中:“你是我们草原上最优秀的姑娘,是他没福气而已。你不是说过要找到自己的英雄吗?你身边就有一个英雄呀!”
玉儿听到这里茫然抬头,还是止不住抽泣:“谁?”
海兰珠替她擦了擦泪水,轻轻一笑:“当然是多尔衮呀!”
玉儿听到这个名字差点没有跳起来:“他算英雄?他是只会欺负女人的狗熊!”
海兰珠故意一笑:“谁叫你老不答理他?他急了,就只好欺负你来引你注意了!”
玉儿更是气恼,总算止住了眼泪:“我不管!大汗还说多尔衮像自己,一定是给他骗了!等我哭够了,我就跟大汗告状去,说他欺负女人,不是英雄!更不像大汗!”
看到玉儿这副小孩耍赖的模样,海兰珠哑然失笑,捏捏玉儿的鼻子:“你呀,小心眼,爱哭鬼!”
玉儿半是恼火半是不好意思:“姐姐!反正我不管,大汗喜欢我,我一定要找他替我报仇!”
说完玉儿像是完全忘记了刚才的伤心,气鼓鼓地朝努尔哈赤的寝宫跑了过去,海兰珠起身追了两步又停下,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已近傍晚,夕阳西下。努尔哈赤殿外几株花树在最后一抹夕阳的映照下如火如荼、如丹如霞。
玉儿一路叫嚷着冲了进去,侍从认得这是大汗口中喜爱得不得了的“福星”,竟也没人敢阻拦。
一把推开寝殿大门,玉儿一副气愤难消的样子嚷嚷:“大汗,我可以找您说说话吗?大汗!”
殿内静寂无声,没有人应答。
玉儿觉得奇怪,关上门探身进去四处查看,这才发现努尔哈赤靠在书桌边,似乎睡着了。
玉儿赶紧捂住嘴巴,心里暗暗怪自己鲁莽,还好没有把大汗吵醒,他确实是太累了。
“哈,大汗终于听话乖乖休息了。嗯,可别让他着凉了。”玉儿暗暗高兴,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从床头拿了努尔哈赤的披风,轻轻盖在他的肩上。
哪知这轻轻的动作之后,努尔哈赤竟然整个人倒了下去,伏到了地上!
“大汗!”玉儿大惊失色,赶紧跪下身体去扶,努尔哈赤气若游丝,双目失神,手中仍紧握着帅印。
玉儿见状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大汗您怎么了?我我我去找御医!”
见玉儿就要起身出去喊人,努尔哈赤拼尽全身的力气,紧紧拉住玉儿,将帅印艰难地塞到她手里,示意玉儿凑近。
玉儿知道努尔哈赤有话要交代,赶紧低头将耳朵贴近努尔哈赤的嘴唇,只听见他微弱地轻喊着两个名字:“多尔衮……皇太极……”
玉儿不明白努尔哈赤的意思,急忙要追问,然而刚才那一句模糊不清的话语似乎已经耗尽了努尔哈赤全部的力气,他松开了抓住玉儿的手,颓然倒下。
玉儿急得直哭,轻轻摇晃着努尔哈赤的身体:“大汗?您说什么?”
然而努尔哈赤好似再也听不见这呼喊,如睡去一般沉沉闭紧双目,面如死灰。
玉儿一呆,回想着一代汗王最后的遗言。
“多尔衮……皇太极……是多尔衮,还是皇太极?”
努尔哈赤微微动了动嘴唇,终于再也没能说出只字片语,双手无力落下。
玉儿惊讶地大喊:“大汗!来人呀,快来人呀!”
门外似有异动,但是竟无人敢进来,只听见侍从奔走的声音。
玉儿不知所措一遍遍喊着“大汗”,却似乎已经明白这位英雄已经离世。
玉儿双眼含泪,伸手去将努尔哈赤的眼睛轻轻扫下,一望手上握着的帅印,一脸茫然地心急自问:我是听到多尔衮……还是皇太极?
颓然地将努尔哈赤努力扶到座椅之上,玉儿想着让他的死更尊严体面些,不想竟然无意间看到了努尔哈赤桌案上的一纸遗诏。心有所感一般拿起白纸,玉儿逐行看下去不禁大惊失色:“为什么会这样?”
就在这时,一行人打开大门冲入寝宫之内,为首的皇太极赶紧命令太医上前查看,玉儿只得茫然退到一边。
待太医一番查看后,转身对焦急守候在旁的众人摇了摇头:“大汗……已升天!”
话音一落,努尔哈赤众子惊闻父汗驾崩,无不扑前跪下痛哭。鳌拜、索尼等大臣亦一同跪下哀号。
玉儿望着伤心的皇太极及多尔衮,心思一片混乱,竟然鬼使神差地悄悄将遗诏收入怀内。
多尔衮悲恸至深处仰头暴喝:“袁祟焕!都是那该死的袁崇焕的红衣大炮害死阿玛的!”说着,他霍然站起,赤红双目就要冲出宫外,被鳌拜一手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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