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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大唐明月6 谁家天下

書城自編碼: 2356258
分類: 簡體書→大陸圖書→青春文學古代言情
作 者: 川上弘美,章蓓蕾
國際書號(ISBN): 9787532151431
出版社: 上海文艺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14-06-01
版次: 1 印次: 1
頁數/字數: 236页
書度/開本: 16 釘裝: 平装

售價:NT$ 2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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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黄昏将至。

这是武周夺唐的前夜,在历经吏选改制的狂风暴雨和重重阴谋之后,更大的考验在等待着裴行俭和琉璃。

最险恶的陷阱,来自女皇深不可测的算计;

最残酷的背叛,来自好友翻脸无情的出卖;

最绝望的别离,来自爱人阴差阳错的误解。

当一切都无可挽回,她发誓,就算永坠地狱,万劫不复,她也要亲眼看到那些害了他的人得到报应;

当过往都尘埃落定,他叹息,人生大错已铸,岁月无几,他又有什么资格去奢望幸福。

在阡陌纵横的人生里,在血雨腥风的变局中,有没有一条路,可以让他们携手走到终点?
關於作者:
蓝云舒

女,生于湖南,居于北京。学过几个专业,码过各种文章,最后才发现,自己最爱干的事情是宅着,最爱码的文字是小说。原因无他,人生平淡,性格疏懒,而心底那些或波澜壮阔或飞扬跳脱或梦断魂伤的狂想,也只能寄于一个又一个的故事,并与大家分享。

起点女生网热门作家,作品《千蛊江山》、《大唐明月》等均超百万点击量,读者收藏破万,读者推荐超越十万;作品先后登上青云榜、八大分类大封推、强推榜、热门推荐、首页大封推、粉红月票榜前十等重量级榜单。
目錄
第一章人命大案惊天逆转1

第二章一洗前辱终得报应15

第三章美人恩仇帝王心术33

第四章龙颜震怒黄雀在后55

第五章生死一线祸福难辨73

第六章斯人已逝祸事未已95

第七章如梦初醒醍醐灌顶109

第八章平地惊雷此心无悔127

第九章天子之怒君子之仇143

第十章故地重游疑云再起161

第十一章旧案难解新宠莫测177

第十二章怒发冲冠心腹大患197

第十三章万里奔袭一举成擒213

第十四章空穴来风平地生波229

第十五章千金散尽用心良苦245

第十六章百口莫辩大智若愚255

第十七章无由狂怒莫名深仇275

第十八章不计祸福谁共死生291

第十九章闻捷忧宠献俘惊变303

第二十章天道无私人欲难填313

第二十一章苍天有眼报应有时325

第二十二章疑影再现真相大白341

第二十三章至亲至疏英雄末路363

第二十四章一念之差万劫不复375

第二十五章此情可悯此心可诛389

第二十六章初心不转恩仇了断405

第二十七章别情依依此恨绵绵417

第二十八章繁华落尽明月千里435
內容試閱
第一章 人命大案惊天逆转

对于长安城的市井男女来说,人生里最不能错过的热闹有三桩,一是春日去大慈恩寺旁听高僧俗讲,二是元宵在西市街头掺和胡人踏歌,三是随时到县衙门口围观人间奇案。尤其是这第三桩,因为可遇而不可求,更是分外要紧。若能赶上什么毒杀亲夫、残虐前子的人伦惨剧,那便足以充当一生一世的谈资,便是发白牙松之时,也能拍着大腿跟后生们感叹:“你是没赶上永徽年间的那次毒妇游街哟!”

这个“哟”字,自然要说得回肠荡气,就如记忆里那一去不复返的大好时光。

因此,咸亨元年的春末夏初,当长安县的一次泼皮争产渐渐演变成带有香艳色彩的人命大案,又陆续拉扯进了几位刚刚入选的官家人时,整个长安城都轰动了。

这一日,晨鼓刚刚响起,长安县县衙门前的空地上就有人开始探头探脑,待得红日初升,附近里坊的闲人已三五成群地聚拢了过来,没过多久,住得远些的好汉们也陆续赶到,连小贩们都闻风而至,在渐成气候的人群里高声兜售着刚刚收来的胡饼和浆水。

等到太阳爬上了衙门前那棵老槐树的枝头,这里已是人头攒动,除了满脸兴奋的各路闲人,居然还有不少看上去极为体面的人物——那打扮低调、言谈文雅的,多半是昨日才拿到告身的新晋官员;那装束利索、神色倨傲的,自然是给贵人办差的管事。他们的到来,不但让县衙前围观群众的档次陡然上升,连带着附近几个酒楼靠窗雅室的费用也水涨船高,视线最好的几间已涨到了五千钱一间,而且还在持续攀升。

离县衙最近的薛记酒铺里,掌柜抬头看了看座无虚席的大堂,低头又看了看柜台下钱盒里那些闪闪发亮的金饼金块,眼睛已眯成了两条缝。

他的头顶上一阵脚步声响,几个闲汉笑嘻嘻地走下楼梯,围拢在柜台前,领头的抬手便丢了块金灿灿的东西进来。

掌柜低头一看,半边眉头顿时挑得老高。闲汉低声笑道:“这是最后一间了,某掂量着得有二两,成色也好,足足抵得一万钱,掌柜是夹一半下来,还是待会儿让我家兄弟过来装钱?”

掌柜毫不犹豫拿起夹子,瞧准地方一用力,金饼齐齐整整断成两半:“四郎挑一块去!”

领头的闲汉哈哈一笑,眼珠在两块金子间滴溜溜转了七八个来回,才貌似随意地抓了一块:“掌柜果然痛快,下回再有这样的活计,一定记得叫上咱们兄弟!”

掌柜苦笑着点头:“这还用四郎吩咐?就只是不晓得再有是哪年哪月了!”

闲汉也是一拍脑门儿,也是,长安城有刑部,有大理寺,有雍州府,官家人平日可是不会到县衙来受审的,自然也没有这么多贵人旁观。这种大清早帮店家先占了雅室,回头卖给贵客,再把收入与店家二一添作五的巧宗儿,当真不晓得什么时候再能赶上了!

两人脸对脸叹了口气,意犹未尽地正想感慨几句,店门口的伙计却突然拉长了声音:“这位郎君,里面请!”

这声调分明是又有贵客上门,几人忙回头去看,却见从门口进来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穿着件不起眼的玉色素面长袍,只是眉目俊逸出众,神情闲适清冷,那容光与贵气仿佛把整间堂屋都映亮了几分。

伙计们都忙得脱不开身,掌柜赶紧从柜台后迎了出来:“这位郎君……”

来人并未答话,他身后的小厮抢上一步道:“我家阿郎要一间靠窗雅座。”

掌柜的脸顿时皱成了苦瓜:“不敢欺瞒贵客,当真是一间都没有了。”

小厮笑道:“烦劳掌柜行个方便,价钱好说。”说着掌心一翻,手上已多了一块金饼,比刚才那块明显还要大上一圈。

旁边几个闲汉眼都要绿了,心中的悔恨简直难以言表。掌柜的脸看起来就像霜打过的苦瓜,声音里满是货真价实的悲痛:“当真是……没有了!”

小厮皱眉道:“掌柜莫要诳我,你们这楼上还有两间雅座窗子都没开,里头定然是空的!莫不是嫌这钱少?”

掌柜吓了一大跳:“小老儿哪敢欺瞒贵客,那两间一间是墙板坏了,坐不得人,还有一间是贵人早早就预订好了的!”

小厮眨了眨眼睛,转头去看他家阿郎。那男子略一思量,嘴角突然露出了一丝笑意:“却不知那贵人是姓萧还是姓乔?”他这一开口,声音竟是十分醇厚动听。掌柜却立时变了脸色——那两位贵人的确姓萧,可这事儿是东家亲自安排的,还反复叮嘱过不得外传,他怎么知道?他不由迟疑道:“郎君认得那位公子……”

来客淡淡地道:“我姓麹,今日与他们是一道的,劳烦前头带路。”

掌柜多少还有些发蒙,但对方轻描淡写的吩咐里自有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气度,他不由自主点了点头,恭敬地领着这位麹公子往楼上而去。

几位闲汉见没什么热闹可瞧了,也摇头晃脑地往外走去。麹公子经过他们身边时,却转头看了他们一眼。小厮立时拦住了这群闲汉,笑嘻嘻地一抱手:“各位请了,却不知诸位可有谁知道今日这桩案子的来龙去脉?”

几位闲汉相视一眼,还没答话,那小厮托了托手上的金饼,笑容更是诚恳:“我家阿郎今日无事,就想看场热闹,诸位若能到雅室给我家阿郎说一说前头的事,待会儿再帮忙去堂前看一看今日的情形,这就算是我家阿郎的酬劳了。”

闲汉们几双眼睛顿时大亮,领头的黄四毫不犹豫地点头:“好说好说,黄某这便上去!你们几个,都去衙门口前守着,把眼睛放亮点,耳朵伸长点,待开审之后,一炷香工夫换上一人到这边来传信!”

闲汉们应诺一声,一窝蜂涌了出去。小厮与那黄四上了楼,自有伙计引着他们到了当头第二间的雅座。只见这雅室甚是宽阔齐整,酒水食盘俱全,显然早就布置好了。那位麹公子正坐在窗边,手里端着一个白瓷杯悠然看着楼下,修长的手指看去比杯子似乎还要白皙几分。

黄四心里不由嘀咕: 这莫不是哪家的王孙?他不敢多加打量,上前抱手行礼。

麹公子并没有转过头来,声音也依旧是淡淡的:“这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四忙清了清嗓子:“启禀公子,这桩案子原是前几天另一桩案子引发的,却不知公子可听说过西市这边有位何娘子?”

麹公子的眉头微微一皱:“似乎……听人提过。”

黄四笑道:“这位何娘子可是个大善人!她在东西两市附近盖了好些院子,租给大伙儿住。上个月因要出远门,这些院子竟是白送给大伙儿住两年。这原是天大的功德一桩,谁知西市那边有个姓金的泼皮,兄弟俩都租着何娘子的房住,弟弟因欠赌债跑了,兄长两个多月前又一病死了,这空出来的房子自然归了院里其他人家。那弟弟前几日回了长安,见兄长和房子都没了,哪里肯依?一状就告到了长安县衙,说是兄长死得不明不白,邻居们还强占了他们的房子。

县令接了状纸,把相关人等都叫到了衙门问话。邻居们都说冤枉,那金大郎是去年十二月摔了一跤,跌坏了手,在家里歇了十来日,年前却突然发起病来,正月初四夜里死的。那时何娘子还没说出门,谁会无故去害他?何况邻居们当时瞧他病得蹊跷,怕是伤寒,原是想把他挪到病坊去的。还是何娘子心善,把后罩房腾出来给他住,请了坊里医师来看不好,还请了外头的,最后还赏了他一副棺木!虽说当时因无亲友出面,金大郎的棺木是直接拉去了城外的乱葬岗,如今已没处寻摸,但前后两个医师来看过,病死的还能有错?

事情到了这一步原也好说了。没想到衙役们把坊里的医师带到堂上一问,却又问出了另外一桩事情。金大郎哪里是得了什么病?他是被人打坏了!因外头伤得不算重,他也没当回事,只说摔了跤,打算在家悄悄养好了再说,却不知早已伤到了根本。这种伤势一旦发作就是难救,因此后来虽也吃了几副药,拖了几天,到底还是一命呜呼了!

那弟弟听医师这么说,自然愈发不依,磕头流血,求明堂拿下打死他兄长的凶手。明堂便把与金大郎交好的泼皮都拿到堂上问了一遍,才知道这金大郎当日是在平康坊那边与人争一个妓女,才叫人打伤的。待得昨日把那边的妓女、武侯都叫来问话,却牵出了更大的事情。那打人的并不是寻常人,乃是今科来京城候选的官家人,听说有几个都已授了官职,立马就要赴任去了!

人命关天,明堂不敢耽误,当时就让少府带着人去了皇宫那边,恰恰将那几个堵了个正着!今日这边就要公开审理,让他们当堂对质。若真如那泼皮所说,此事就大了,事涉官家人,又是人命案,只怕立马就要转到大理寺去!”

想到这场大热闹就此到头,也不知哪一天才再有机会狠狠宰这些吃多了撑的公子哥儿,黄四不由怅然若失,好不忧伤地叹了口气。

他眼前那位吃多了撑的公子哥儿听得倒也入神,半晌才转头瞧了瞧不远处的县衙大堂,嘲讽地翘起了嘴角:“这位长安县令果然是雷厉风行!”

黄四一怔,这话听着怎么有些古怪?他干笑了一声道:“明堂这回的确利落。大约也是情势所迫,这原是最寻常不过的泼皮争产,谁知每天都有一番变故,一会儿是查找棺木,一会儿是验看药方,一会儿是捉拿泼皮,昨日连平康坊的美人都拿来了两个,今日更是牵出了这么些官家人,大伙儿谁不想过来看个稀奇?公子有所不知,这四五天里,外头听审的人一天比一天多,当真是说什么的都有,明堂大约总要把事情弄个明白,才好收场。”

麹公子感兴趣地抬起了眸子:“说什么的都有?那到底有什么说法?”

黄四笑道:“有人说这姓金的是鬼迷心窍,一个泼皮,跑到平康坊去与人争美,结果被几个书生三拳两脚就打死了,这不是命数已尽,自己上赶着找死么?也有人说那些官家人太过凶残,为争个妓女就能下死手,要是真的当了官,平头百姓还能有活路?也不知朝廷这次是怎么选官的,竟选了这么些心狠手黑的玩意儿!”

麹公子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不知为什么看着却让人有些发冷:“好!这话说得好,有理有据,意味深长!这事儿也做得好,水到渠成,天衣无缝!”

黄四摸了摸头,实在拿不准眼前这位贵人的喜怒,正不知如何回话,就听雅室门外有人笑了一声:“果然是玉郎!”

门帘一起,从外面走进两位男子,前头一个三十多岁年纪,微微有些富态,后面则是个身材瘦削的年轻人。两人穿戴都十分寻常,只是落在黄四这种人物的眼里,那身富贵气却比和尚脸上的胭脂还要来得抢眼。他赶紧低头欠身,悄然退到了门外。

雅室里,麹崇裕已不紧不慢地起了身,像是头一回见到萧氏兄弟般从头到脚将两人打量了一遍,抱手一笑:“果然是贤昆仲的手笔,麹某佩服!”

萧守规与萧守道相视一眼,心头越发惊疑不定。适才楼下的掌柜说有位姓麹的公子在雅室里等他们时,他们就吓了一跳,麹崇裕不是过完年就去洛阳了吗?是什么时辰回来的,而且直接找到了这里?这一进门,他居然劈面又是这句话……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萧守规便笑道:“玉郎此话怎讲?我们兄弟不过闲极无聊,过来瞧瞧热闹,什么手笔?”

麹崇裕微微一笑,优雅地欠了欠身:“原来如此,是麹某误会了,抱歉。”

萧氏兄弟只觉得一拳打到了空气里,想再解释几句又无从说起。待得三人分宾主落座,两人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麹崇裕却是随意往凭几上一靠,伸手端起了面前盛着冷浆的杯子,一面瞧着窗下的情形,一面慢慢啜饮,那神态,仿佛不是身处闹市酒楼,而是对着高山林泉、白云空谷,哪里有半点要开口询问的意思?

萧氏兄弟顿时有些傻眼,还是萧守规咳了一声,开口笑道:“今日的确是巧了,却不知玉郎是如何知晓小弟在这酒楼定了雅室的?”

麹崇裕依然是一脸的漫不经心:“麹某能知道什么?麹某前日才回长安,突然听说出了这么桩事,自然要来瞧瞧热闹,不曾想大早上的这酒楼的雅室竟已客满,我瞧着有两间似乎还没人,一问掌柜才知,是早就被订了出去。麹某一时想岔了,提了提萧贤弟,没想到却是歪打正着。”

这话说了跟没说有什么两样?萧守道到底年轻气盛,忍不住问道:“这也奇了,玉郎为何听说有人订了雅室,就会想到我们兄弟头上?”

麹崇裕慢悠悠地低头喝了一口:“自然是因为麹某想岔了。”

萧守道眉头一皱,还要再问,萧守规忙向他使了个眼色,自己动手给麹崇裕满上了浆水:“玉郎有所不知,这家酒楼的青梅酒和青梅浆都极为有名,这些都是小弟昨日就订下的,玉郎尝着可还新鲜?”

麹崇裕欠身道谢。萧守规这才笑道:“玉郎也知道我们兄弟的,最是闲人两个。小弟我也是昨日才听人说起长安县衙这边闹得有些稀奇,立马便打发人过来订了个雅室,没想到竟会遇见玉郎。玉郎莫不是屈指一算,便算出长安城里就数我们兄弟最闲?”

他这边姿态放得十足,萧守道脸色就有些不大好,伸手倒了杯酒,闷头就喝。

麹崇裕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转,脸上露出了自嘲的笑意:“大郎说笑了!麹某若是会算,又如何会落到今天这田地?不瞒两位说,有些事,麹某在西州时做得着实不算少,因此昨日一听此案,便觉得天下哪能有这般巧事?今日掌柜又说早有贵人订了雅室,更是落实了我这念头。因前几个月修建裴府时,就数大郎二郎助我最多,麹某未免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唐突之处,还望两位海涵。”

萧氏兄弟顿时松了口气。当日麹崇裕和裴行俭在西州究竟是哪番情形,他们虽然不大明了,但结果却是板上钉钉的: 裴行俭抢了麹崇裕的西州都护!两人回了长安后,面上还算有来有往,走得却不算近,这次裴行俭强人所难,非要麹崇裕两个月就修好宅子,更是无礼。看来麹崇裕在裴行俭手下当真是吃过亏的,而他之所以疑心到自己兄弟头上,也只是因为当日他们太过关切裴宅的修建,并不是真的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

萧守规便笑道:“玉郎如此坦诚,倒叫小弟羞愧无地了。不瞒玉郎说,当日小弟的确是有些私心。守道今年也要参加吏选,那什么试判,他怎么做得来?自然是巴望着出点什么事,把试判早些弄黄了才好,没想到却是白忙了一场,倒是叫玉郎见笑了。”

麹崇裕同情地点头:“那试判的确害人不浅!我恍惚听谁说过一句,二郎和乔府三郎都是因笔迹不合被驳落的?”

萧守道脸上微微一红,萧守规已举杯笑道:“不提这些扫兴的事了,今日既有好戏可看,玉郎,咱们不如换上酒水助兴?”

麹崇裕扬眉一笑:“好!”

三人换了酒杯,推杯换盏喝了几口,就听下面一阵乱响,却是长安县衙已排开仪仗,开门审案了。就见那大堂上,差役分班而列,从后堂被请出的五位一字排开站在了堂前,前头是四位新晋的官员,末尾一个则是作寻常士子打扮。五人都生得仪表堂堂,穿着也比寻常人体面,此时笔直地站在那里,倒也颇有点一排玉树的意思,顿时激起了一片议论。

酒楼上,莫说萧氏兄弟瞪大了眼睛,连麹崇裕都放下杯子,凝神看了过去。

大堂之上,霍标几人依次报上了姓名来历,他们并不是平头百姓,莫说霍标已是大理寺八品评事,就是落选的舒侠舞也是正经的明经出身,自然不用下跪陈情。经过一夜煎熬,几个人的脸色都不大好,言谈举止却还未失方寸。

长安县令也颇为客气,只是笑道:“今日将诸位请来,原是本县有位金大郎于两个月前蹊跷毙命。据医者所云,他乃伤重不治,这位金大郎的伴当则说,他之所以身受重伤,是在平康坊与人殴斗。本县召来平康坊的武侯等人询问,人人都说,诸位就是当日动手的一方。相关证词,都已录供。本官虽不大相信,却也不得不将诸位请过来问上一声,不知诸位去年十二月十六日午后,在平康坊北里中曲张氏宅中,可曾与人殴斗?”

堂上堂下,顿时变得静悄悄的。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苏味道忍不住转头看了霍标一眼,却见那张俊朗的面孔此刻颜色灰白,分明写满了挣扎,他不由暗暗一声叹息,默然低下了头去。

他们几个昨日到了县衙之后就被分头“请”进了不同的房间。他在屋里坐立不安,一直等到天黑,才有位姓刘的主簿过来将事情分说了一遍,当时他便觉得五雷轰顶——唐律对杀人案判得极重,就算群殴打死人,首犯也是要抵命的,皇亲国戚都不能免罪。自己卷进了这种案子,就算侥幸得活,也是前程尽丧,名声扫地!

好在那主簿话头一转,说当日旁观者甚多,大伙儿都看得明白,伤重致死的那位金大郎是霍标动手教训的,与旁人并无干系,只是人命关天,相关人等总得问到,因此今日才不得不把他们都请过来。苏味道听得这句,腿脚都差点软了——幸亏出事的只是霍标动手的那个,幸亏自己没碰那位一根手指头,不然要论成群殴,自己这些人哪个能脱得了干系?只是霍标他,如此一来……

主簿最后也叹道:“霍评事可惜了,只怕……唉!少府几个纵然并无人命干系,少不得也要在公堂上如实禀告,方能离开。如此一来,莫说霍评事心里会有芥蒂,旁人瞧着也难免叹息。人言可畏,三人成虎,传到后来还不晓得会是怎样的情形!

苏少府,你们当日若是再喝多些,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不记得,反倒是好了!”

这感慨的声音此时仿佛还在苏味道耳边回响,他心里越发百感交集: 自己难道真要在大庭广众下亲口指认好友伤人致死?虽说句句是实,但此事做来……

他这里犹自纠结不休,那边县令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本县请诸位过来,原是一片好心!若是案子转到大理寺,少不得要拖上十天半个月,岂不是耽误了诸位的行程?到时说不定官位难保,又是何苦来哉!我再问诸位一句,你们可还记得当时的事由?若是实在记不起来,也只能委屈你们去大理寺分说了!”

他的目光在几人身上缓缓掠过,盯住了张茂:“张参军,你说呢?”

张茂身子微微一颤,沉默片刻,涩声回道:“启禀明府,下官记起来了。当日乃是试判之期,下官承蒙霍评事之邀,去张宅宴饮,酒宴过半,有一泼皮突然闯入院中,满嘴污言秽语,不忍卒听。霍评事受辱不过,方出去与他理论,争执之中动了手脚。下官与苏少府几个,则拦住了这泼皮带来的伴当,将他们赶了出去。事情原委,便是如此。”

苏味道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却听身边的霍标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心头一跳,转头看去,却见霍标脸色已变得十分平静,嘴角甚至还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笑意。苏味道的耳根顿时有些发烧,低头不敢再看。

这边县令又问过许弘毅,得了差不多的说法后,却又问道:“也就是说,当日殴伤金大郎的,乃是霍评事,与你等无关?”

许弘毅咬了咬牙,低头回道:“的确如此。”

苏味道虽不敢转头,眼角却清清楚楚地瞟见,霍标嘴角的笑意似乎又加深了几分,他心头的憋闷简直难以言表,耳边听到那县令已问到自己头上:“苏少府,当日你可曾看清,到底是谁人动手?”

仿佛有块巨石蓦然压在了苏味道的身上,他几乎无法抬起头来。“启禀明府,当日、当日……”惶然无措中,一句话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飞快地冲口而出,“下官喝得有些多,记不清了!”

县令皱了皱眉:“此话怎讲,少府难不成连自己动没动手都记不清了么?”

苏味道心里一横,咬牙抬起了头:“的确记不清了!”

霍标、张茂和许弘毅都惊讶地转头看了过来,霍标的眼里满是不可思议,张茂和许弘毅的目光里却渐渐带上了不满。苏味道不由一惊: 自己这么说虽然对得起霍标,却是陷他俩于不义了!只是话已出口,再没有反悔的余地……

县令看着苏味道点了好几下头,转眸又看向了舒侠舞:“却不知舒明经是否还记得当日之事?”

舒侠舞满不在乎地抱了抱手:“学生不敢欺瞒明府,学生只记得当日喝到一半,有人过来乱骂,学生似乎是与人打了一架。不过,学生当日喝得不少,只记得自己乱打了一通,却不记得还有谁动了手,也不记得自己打了谁。”

这话一出,连苏味道都被吓了一跳,这舒侠舞自打试判得了蓝缕,便颇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没想到在这场合下,居然能胡来得如此光棍!

县令倒是笑了起来:“有两个记得清,两个记不清的,霍评事,你又怎么说?”

霍标神色复杂,目光在几个好友脸上缓缓掠过,一字字道:“霍某当日做东,喝得也是最多,霍某,也记不清了!”

苏味道心里顿时一沉,旁人也就罢了,霍标怎么也含糊其辞?他是害怕刑罚,还是记恨张茂和许弘毅说了实话?可事实本来就是如此,大家也是没有办法。何况那日的情形,看见的人又多,供词都已经录好了,他这样做,除了能把几个人都拖在这案子里,耽误大伙儿的行程,又有何益?

那边张茂便皱眉道:“霍兄!你这是……”

霍标神色漠然地瞧着他:“人命关天,难道张兄就不许霍某实话实说么?”

县令瞧着他们针锋相对的模样,脸上慢慢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这样说来,你们倒是记不清楚的居多。也好,这和本县昨日问得的口供倒也对得上,看来那金大郎的确是被群殴而死!”

什么?堂上五个人里,倒有四个遽然变色。苏味道只觉得耳边轰然一响,惊得几乎回不过神来。张茂也是满脸愕然,锐声道:“明府此言何意!刘主簿昨日明明是说,县衙已将事情查清,下官适才也并无一句虚言,怎么又成了群殴?”

县令诧异道:“刘主簿?张参军昨夜是没睡好么?本县何曾有过什么刘主簿?”

苏味道心里一急,脱口道:“昨夜的确是有一位刘主簿过来说过,明堂已将事情查得明明白白,让学生,让学生……”

县令冷笑一声:“怎么,是他让你上堂来别说实话,只说喝多了记不清了?苏少府,你当本县是傻子么?天下会有这样的道理?”

苏味道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手脚冰凉,呼吸困难,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声音: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县令伸手一指门外,声音更洪亮了几分:“昨日堂审,诸位父老百姓都听得清清楚楚,被带来的女伎、奴婢还有平康坊的两位武侯都说了,当时是一场混战,诸位人人有份!诸位是想说,本县昨夜派了个什么刘主簿来诱你们的供词么?真真是笑话!你们自己要互相推诿,原是人之常情,却莫要扯到本县的头上!诸位难道以为,有官袍在身,我大唐的诬告之罪就治不得尔等了?”

这话清清楚楚地传到了外面,自有离得近的高声复述,顿时赢来了一片哄然叫好。这声音仿佛一记清脆的耳光甩在了苏味道的脸上,他蓦然清醒过来: 这不是误会,不是疏漏,这是人家早已布置好的陷阱,而自己,已是无从脱身!

县令冷哼一声,踱回了高案之后:“尔等身为士子,轻狂无度在先,互相推诿在后,当真令士林蒙羞!不过今日本县是不会将你们如何的,这武侯、女伎的供词都已在此,日后到了大理寺的堂上,诸位自然想如何当堂对质就可以如何当堂对质。还请诸位稍候片刻,本县这里还有本案最后一位证人,待本县问过这位医师之后,自然会请诸位去大理寺一行!

诸位,你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瞧着眼前这张正义凛然的面孔,苏味道简直有些想笑出来: 他们这些人,的确够轻狂,自负学识过人,自以为锦绣前程已然在手,转眼之间却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跳到别人早就挖好的坑里!而直到现在,他们却连对方是谁,对方为何要下这样的狠手,都一无所知。愚昧至此,无能至此,还有什么可说的?

他转头看了看张茂几个,那一张张灰败的面孔上,写着的是一模一样的绝望。唯有霍标一直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如何。

堂上的声音变得颇不耐烦:“诸位若是没什么可说的……”

“且慢!”霍标猛然抬起头来,一双眸子竟是亮得惊人。

他上前一步抱手行礼,沉声道:“下官愿意自首赎罪。望明堂明鉴,下官当日之所以轻狂无度,乃是因为在试判之前,司列少常伯裴行俭已答应下官,会让下官试判入等,注官留京!”

这几句话随着堂外一声声的传递,仿佛在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顿时让人群彻底沸腾起来。

一片喧闹之中,没人注意到,薛记酒铺最当头的那处雅室,不知何时打开的一条窗户缝已悄然合拢,坐在窗边的女子缓缓取下了头上帷帽,露出的面孔竟是霜雪不足以喻其晶莹,花月不足以方其妩媚。她端起面前早已盛满的酒杯,一点一点将整杯酒都喝了下去。

仿佛是喝下了世上最甜美的琼浆玉液,那张美丽面孔上慢慢绽开了一个欢悦之极的微笑。

随即,她毫不犹豫地起身戴上帷帽,低声道:“走吧。”

一旁的侍女疑惑地往外看了看,也谨慎地压低了声音:“娘子?咱们冒险留下这么久,您不是说……”

女子轻轻摇头,那带着笑意的艳丽容光仿佛隔着面纱也能晃乱人的心神:“不用再看了,老天有眼,竟然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他们也算是报应到头,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再贪心,咱们就走不了了!”

雅室墙上的小门无声无息地打开又合拢,空荡荡的屋子里看去依旧整洁而清冷,仿佛从来就没人在这里出现过,唯有案几上那壶残酒和屋里犹自飘荡的那缕幽香可以证明,在酒楼的幽暗斗室中,在长安的十丈红尘里,曾有美人悄然而来,飘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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