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蒲甘的鼎盛时期,据说佛塔达到了2万多座,后因战乱和灾害,特别是1975年的一次大地震,不少佛塔纷纷坍塌,仅剩下了现存的4000余座。在诺大的蒲甘平原,若试图将所有佛塔逐一细细端详,既不实际也没必要,所以如何能够行程紧凑又突出重点,这就得看向导的水准了。假设我们把蒲甘平原看作是近似方形的,旧蒲甘则位居左上角,向南走则是新蒲甘,向东行就是良乌,两者盘踞右上角和左下角位置。按照东南西北分,主要的大型佛塔集中分布在这三地:方形的北部、南部和中央地区,以及明卡巴村周边。有必要说明的是,所谓“新蒲甘”并非这里的佛塔为新修建之。早时蒲甘并无新旧之分,只称作“蒲甘”。人们因为信仰修筑佛塔,希望修得来世善缘。佛塔就在庄稼地里,神灵就在身边护佑,老百姓居住在此,与佛塔世代相守,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一件事情。直至上世纪90年代初,政府为了保护佛塔建筑,将原居于此的民众强制性全部迁出,安置到旧城以南5公里处,重新安家落户,也就是现在的“新蒲甘”了。新是相对于旧村落而言,佛塔仍都是古旧的。所以,旧蒲甘只有很好的酒店,没有民宅;新蒲甘有民宅,鲜有档次高的酒店;良乌镇居中,有集市也有更多低廉的旅馆。第二天我和这群男孩子又见面了。原来他们每天在酒店门口守株待兔。蒲甘荒原太过辽阔,除了几个主要的观赏日落的佛塔之外,酒店大门口是最好的营销地点。那两个小男孩也在其列,我注意到这次他们没背小布包,更没向我们推销任何一件小玩意儿,只为履行我回答的那个“maybe”而来。我知道了他们俩的名字:JOJO 和SODIA。于是我们邀请他们加入我们。大路左侧出现一个土路,辨不清方向,我们就一头拐了进去。阴沉沉的天,云层翻滚,暴雨欲来。他们很快踩着单车跟了上来,冲到了前面去,给我们引路。遇到陡坡不好走的路,他们就在后面推我们一把。推得猛了,车把在碎石头路上歪歪扭扭,吓得我不禁大叫起来,山哥就在后面幸灾乐祸地大笑。我们把单车停在大树下,一个穿红衣黄裤的小男生迎上来,殷勤地帮我锁单车。我担心他要收钱,连连摆手说不用。车锁生锈了,有些难拉。我费劲锁好车,正欲取出车前杂物筐里的《Lonely Planet》,小男生已经伸手主动帮我拿书。我说了声谢谢,告诉他我可以自己拿,于是他乖乖地递还给了我。这个小男孩的样子我记得,是那个昨天急急地向我兜售明信片的。我的担心其实有些多余,他们三个身上似乎都没有带着明信片。他们像昨天下午那样,带我们转悠佛塔,讲佛的故事。渐渐地,我们对他们的警惕感消失了。于是,他们成为了我们最好的向导。我们一起在千年塔林中骑车穿行,一路欢呼叫喊着和马车赛跑,一起在万尊佛像中轻轻走过,耳语流传千年的传说。南瑟雅是一座洞穴式的神祠,平时上着锁。一个老女人佝偻着背,给我们开了铁门。我们一下子跌进了黑暗之中,过了好一会儿眼睛才适应。她比划着指柱子上的三面梵天,为我们掌起一盏明亮的灯,使我们能够仔细观赏这些精美的浮雕。三面梵天的确十分细致,老女人示意我们照相,但我被她举灯的神态和木然的眼神刺痛,内心突然变得不安起来。那些簇拥上来的拉生意的小贩们,那些拉扯着孩童乞讨的母亲们……我只想快点逃离,把这种油然而生的悲悯生生地抛在脑后。可我止不住地在回想方才在庙门前,坐等生意的算命老妪。在她面前放有一只饭碗,最初我以为她是乞讨者,不经意的一瞥,发现碗里盛着的是贝壳,而不是钞票。我顿时明白,她是一个卜卦者,靠贝壳的卦象来传达天意。我饶有兴趣味地驻足观察了一下,老太太以为我有意,立刻显得活络,不说话,只是扬手招呼我过去。我犹疑着,一来怕言语不通,二来被山哥的那句“想好了算什么”抹杀掉了好奇心。异国他乡,终究还是底气不足,哪怕算下明天的天气可好也好啊。我一边犹豫着,一边踏出了庙门……正欲离去,穿鞋的工夫,老太太出现了,急急地拉扯来一个卖沙画的人,说可以充当老人的翻译,讲给我听;那灼灼的目光,充满了企盼,我没法面对……最终,我还是没有去,一直不敢回头望。我们登上旁边的素威库吉佛塔,感受拂面的凉风。JOJO指给我,那是阿南达,那是他冰瑜。我给他拍照,看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相机,我顺手就把小相机交给他自个儿玩去,他们欢天喜地地跑开了。远远地,我看到他们神气地在摆各种姿势,一会儿不见了踪影;可没多会儿,又跑回来了,问相机怎么动不了了。我一看乐了,他们误调成DV模式,内存一下子就用完,当然按不下快门。我帮他们调校正确后,他们又跑开了。在塔顶没待上多久,老天不客气地下起大雨来。我们所有人都走进大殿里去避雨。坐在大殿的石槛上,附近营生的小贩们也纷纷进来避雨,聚拢在我们周围,展示的多半是沙画和漆器。我用一个非常低的价格打发一个难缠的小贩,倚靠在寺门边,自顾从背包里拿出书来读。那雨丝从墙沿落下,像断了线的珠帘。小家伙们把相机玩到没电,终于肯老实地在我身边坐下,安静地陪着我看书。起初哇啦哇啦地大声说着,但只嘘的一声,立马就乖乖不作声了;轻轻地说话,明亮的眸子如同黑夜里的星星。然后,我们静静地,依偎相伴在一起……窗外的雨,滴答滴答。SODIA和JOJO,他们每天在公元11至13世纪修筑的佛塔丛林里奔跑和嬉戏,与千万尊佛相伴,他们善良淳朴,笑容纯真;生活虽然窘困,但活得高贵……我遇见了他们,这真是我的幸运。JOJO住在伊洛瓦底江边,也许就住船上。我问他们:“唱个歌好不好?”他们腆着脸,略带羞涩地齐声唱了一首缅语歌,打着拍子,有着快乐的节奏。唱毕,我们问:“哪儿学的唱歌?”SODIA答道:“学校里。”为什么现在不去上学?“爸爸死了以后,就不上学了”说这个话的时候,JOJO在笑,SODIA也在嬉笑,还反手捅了一下JOJO,好像在说一个和自己无关的笑话……雨渐渐小了,我们打算回酒店。我刚刚心想该怎么去拿放在塔外楼梯下的拖鞋,只见他们像能读懂我的心思一样,一下子就冲进雨里,小跑着为我提来了拖鞋。紧接着,又帮我把书塞到单薄的衣服下,以免被雨淋湿。我忙拿过来,说可以放到背包里。他们跟着我冲到大树下。车锁沾了水,更难开了。孩子们抢过我的钥匙,三下两下便给捣弄开了。我刚刚想,车座被雨淋湿了,没有带纸巾怎么办呢?正迟疑的工夫,他们已经毫不迟疑地把衣角盖在车座上,抹了又抹,把坐垫上的水擦干了。我心存感激地坐上车。就这样,我们冲进蒙蒙的雨中。在雨中,我听到他们喊:“下一站我们去哪里?”我回应道:“回酒店!”他们是很好的向导,带着我们在荒野中突围;骑过泥泞的小路,我们则像回到童年的孩子,一路高喊着:“Go!Go!Go!Let''s move!”这一天过得非常单纯和快乐,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他们和我在东南亚其他景区遇见的穷孩子不太一样,是我见过最有修养的好孩子——当我们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塔殿中游览,他们拧亮随身携带的小手电筒,微弱的光恰好能让我们看清脚下的高高低低;头顶不时有蝙蝠被惊扰,噼噼啪啪四下乱撞,他们勇敢地护卫在我们的身边;因为我的一句赞美,他们专程从家中取了一块香木粉送我……自始至终,他们没有伸手乞要过小费。如此周到、体贴和善解人意,令我近乎羞愧。我们以为他们只是乡野里顽皮的孩童,不谙世事,一个11岁,一个12岁,哪曾料他们自有成熟的人生态度。也许是佛教教予他们的,让他们在贫困的生存条件之下尚能够平和快乐地生活,没有贪婪和虚荣。英籍德国学者舒马赫在《小的是美好的》一书中说道:“佛教徒认为文明的真谛不在于需求增多,而在于人格纯净。”也许是最好的诠释。据SODIA透露,他小时候在一间寺庙里做过几年的僧人,这在缅甸是稀松平常的事情。由于缅甸80%的人都信仰佛教,所以缅甸男人一生中的头等大事便是——出家。下午4点,我特意擦上香木粉,拉山哥起来继续踩单车。路的尽头,树丛后走出来一个身影,红衣黄裤子,朝我挥手,嘴里叫着我的名字。我心里一热,原来,我的内心其实也希望能够再看见这个小男孩。他浑身都被雨淋透了,湿漉漉地往下滴水。我停下来,他熟练地站上了车,我们出发了!在河边遇上JOJO,原来他住这里,靠在河岸的,是他家的船。脸上的香木粉被雨水冲洗干净,原来也是一张可爱的小脸蛋。我问他们,脸上的香木粉好不好?小家伙真诚地给予赞美,说:“Jessie,you are very beautiful……”我们骑着自行车在古老的塔林中穿行,始终有他们勇敢地护卫在我们的身边……我们重逢相聚的时间太过短暂,匆匆的两个小时,雨又开始下,我们不得不再次折返回酒店。又一次离别,他们在花园外挥着小手,又问道:“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天色暗了,雨还在下。孩子们,你们的衣服都湿了,快点回到温暖的家去吧。我们只是游客,明天就离开蒲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见面。我一定想办法寄相小僧人过桥,跳跳蹦蹦的,仍有着普通孩童的童趣。在蒲甘平原劳作的妇女。片给你们的,把我们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永远地记录下来。我们次日便要离开蒲甘,正在收拾行李,突然有人敲门;带着疑惑打开房门,竟是酒店门童。
轻易便能望见。绕着城中最美的契狄龙寺佛塔走上一圈,周围成串的金链花压低了树枝,像是在和微风呢喃细语,串起灵动的歌。寺中较户外凉爽,风扇在喘气,两三位身穿橙色或红色僧袍的外来僧侣静坐在佛像前,或跪拜或合影。我脱鞋入内,关掉相机,找一个角落,也席地而坐;只是静静地待着就好,听一会儿诵经。雕花的木窗外,风起处,金链花朵纷纷扬扬地落下。临近傍晚时分,几位住寺的僧侣们排坐在庭院里的长桌前,一旁的牌子上用英文标注:欢迎和僧人交谈。我迟疑了下,还是没挪步子。不知这是僧侣们锻炼英文口语、了解外界的机会呢,还是众生得以窥探僧侣生活方式的渠道。斜阳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下来,不时传来慢条斯理的诵经之声,纵使如桑拿般的潮热天气,也让人心生一丝宁静和凉意。古树上示有警句:The modest is beloved(谦虚是美德)。庙前总有一两个零散的摊档,却大多清静,从不缠客兜售。在清曼寺佛塔周围,甚至空无一人。清迈,明明是那么热闹的一座城,可在它的某些角落,偏偏又是那么宁静。
我们所到的这家咖啡馆名叫Café Kr,侍应生热情地迎上来:“请问有订位吗?”“没有。”他看了妹妹头一眼,说:“Just a moment,”他再出来时,说道:“有客人还没到,如果你们能在一点半前结束用餐便可。”我们当然没问题。Café Kr面积不大,人声喧哗,座无虚席;餐桌之间稍显拥挤,侍者们穿梭其中,忙得不可开交。食客们多为本地人,兴高采烈地交谈着,并无礼节性刻意压低声调的拘束感。这间咖啡馆仍保持着传统的风貌,__墙壁涂成暖橙色,挂着关于这座城市的老照片,浅绿色的吊灯点缀着弧形的天顶,浅色原木地板配上木制家具,很是温馨。几扇大木窗朝里打开,户外的人行道也摆放了一些餐台座椅。一落座,侍者对着妹妹头打招呼,客气地递上菜单,顺手也给了妹妹头一份。她显然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里,乖巧地坐在咖啡馆提供的婴儿椅上,一本正经地翻看花花绿绿的图案。
对面桌的东欧大爷们不时投来饶有兴趣的目光,当然,统统都落在妹妹头的身上。一路走来,不知本地人是否比较少见亚洲婴儿,大家对妹妹头都格外友好,也主动和她交流……同航班的老夫妇与她捉迷藏,博物馆管理员给她玩工作牌,教堂外遇到的小姐姐搂她猛亲……Café Kr的侍应生对妹妹头始终尊重,并没有因为她年纪小就忽略她的存在。他在用餐中间循例前来关照一下:“Everything is fine?”是的,一切都很好,服务优良,食物美味,十分满意。等甜品的空当儿,我带妹妹头在门口转悠(她刚学走路,喜欢多练习)。这时的客人渐少,那位侍应生终于不再满场小跑,而是得闲在门口作咨客,于是我们攀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