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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素有“英国文坛教父”的马丁艾米斯的作品在我国属于首次出版,该作系列共有10部,几乎网罗了艾米斯的各大经典之作。译文出版社已经推出这10部作品中的四部,分别为《时间箭——罪行的本质》《夜车》以及《金钱——绝命书》《伦敦场地》,出生于文学世家的艾米斯在国外,尤其在英国拥有很高的传阅度和众多粉丝,常与伊恩麦克尤恩(Ian McEwan)、朱利安巴恩斯(Julian Barnes)被并称为英国“文坛三巨头”。艾米斯在英国现当代文学中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是全球众多文学评论家的研究首选对象,也是国外很多热门文学大奖——布克奖,普利策文学奖等著名奖项的常客,更被视为有望拿下诺贝尔文学奖的一匹黑马。在《莱昂内尔阿斯博——英格兰现状》中,马丁·艾米斯将人性刻画得滴水不露,更将整个人性抛掷在一个风云莫测的大环境中悉心观察并打磨,语言革新尖锐,内容荒蛮怪趣,在缔造一个传奇的同时,艾米斯也在向世人展示着他的预言,本书更是当代英国人真实生活的写照。
內容簡介:
故事发生在伦敦迪斯顿市镇。莱昂内尔·阿斯博是一个臭名昭著、十恶不做的流氓恶棍,他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关怀着已是孤儿的外甥德斯蒙德 o 佩珀代因,并对其谆谆告诫:男子汉必须刀不离身,与女朋友约会还不如色情挑逗管用……但一心想过正常生活的德斯蒙德却在无意间与外婆有了私情,这一秘密让德斯蒙德如履薄冰,为了守住这一秘密,德斯蒙德尽量迎合自己的舅舅,即将出狱的莱昂内尔意外中奖一亿四千万英镑,在金钱面前,莱昂内尔的贪得无厌和吝啬不堪显露无疑,金钱让莱昂内尔变得更加残暴无仁,也让这甥舅俩的命运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巨变……
關於作者:
马丁艾米斯(Martin Amis),英国当代著名作家,1949年生于牛津文学世家,著名小说家金斯利艾米斯之子。马丁艾米斯素有英国“文坛教父”之称,与伊恩麦克尤恩(Ian McEwan)、朱利安巴恩斯(Julian Barnes)并称英国“文坛三巨头”。1974年,艾米斯凭其处女作《雷切尔文件》摘得毛姆文学奖,并被誉为“文学天才”。此后艾米斯借其一系列风格多变的作品步入文坛巅峰:《金钱——绝命书》(1984)入选《时代》杂志“一百部最佳英语小说”之列;《时间箭——罪行的本质》(1991)和《黄狗》(2003)先后入围布克奖提名。虽然艾米斯屡次无缘该奖项,但却无损他成为“英国最受欢迎的年轻作家”(GRANTA杂志)的头号人物。马丁艾米斯在创作上深受卡夫卡、纳博科夫、乔伊斯等大师的影响,在写实的手法上融入了意识流、黑色幽默及浓郁的魔幻主义风格;其先锋实验的文学品格、标新立异的创作形式、变幻莫测的情节铺陈以及惊世骇俗的语言天赋令其享尽世人瞩目,更被形容为是“蘸着迷药水书写的文坛大师”。
內容試閱 :
第一部
谁把狗放了进来?
……恐怕这将是个问题。
谁把狗放了进来?
谁把狗放了进来?
谁?
谁?
2006 德斯蒙德佩珀代因,兴趣广泛的男孩
1
亲爱的珍娜薇弗,
我跟一个比我大的女人发生了关系。她是个老于世故的女士,截然不同于我认识的那些十来岁的姑娘(比如伊莱柯特拉,或者夏奈尔)。性真是个奇妙的东西,我觉得我在恋爱了。但我遇到一个非常纠结的问题;她是我的外婆!
德斯蒙德佩珀代因(德斯蒙德,德斯,德西),本文的作者,十五岁半。如今他的笔迹里透着刻意的讲究;那些字母,以前都是往后倒的,而他经过耐心的训练,如今都往前倒了;把整个句子摆弄通顺了之后,他就开始做一些小小的点缀(他的e肯定都要修饰过——像个侧过来的w)。眼下德斯跟他舅舅合用一台电脑,他在电脑上学习书法课程,以及其他一些课程。
另一方面,年龄的差别是惊人的
他把那句话划掉,然后重新往下写。
事情是从两个星期前开始的,当时她打电话来说,亲爱的,家里的水管又坏了。我说是外婆吗?我这就过去。她住在一英里外一座屋子的一个老奶奶套间 里。那里的水管老有问题。我不是水管工,可我从干那一行的乔治舅舅那里学了一点。我给她修好了水管,她说,为什么不留下来喝点酒呢?
书法(以及社会学,人类学,心理学)已经掌握,但标点还没学好。德斯是个擅长拼写的小家伙,但他知道在标点使用上他有多弱,因为他刚开始上这方面的课程。他凭直觉(相当正确地)认为,标点是一种艺术。
所以我们喝了几杯我不常喝的杜本内酒 ,她给我做种种怪脸。她始终放着披头士的音乐,放的都是慢节奏的,比如《金色梦乡》,《昨天》,《她正要离家》等。然后外婆说,天太热了,我得去换上睡衣。她回来时穿着一条娃娃裙!
他想让自己受点儿教育——不是在斯奎尔斯弗里学校,他从《迪斯顿新闻报》上了解到,这所学校最近被评为全英格兰最差的学校。但他对这个星球和宇宙的了解上,存在着难以置信的空白点。他一而再、再而三地为自己居然不知道那么多的事情而惊愕。
于是我们又喝了几杯,我注意到她保养得多么好。她一直精心照料自己,鉴于她所过的那种生活,她真的算是健康的。所以又喝了几杯之后,她说,你穿着那身颜色鲜亮的校服,没有被活烤的感觉吗?过来,漂亮的孩子,让我们抱抱!哦,我能怎么办呢。她把手搁在我的屁股上,滑到我的内裤上。嗨,我也只是个人呀,是吧?立体声在放着披头士的《我应该知道得更多些》——但一件事引向另一件事,这是令人极度兴奋的!
比方说,德斯阅读过的唯一一份全国性报纸叫做《晨雀报》,而他的通信对象珍娜薇弗,是那家报纸的答读者问的专栏女撰稿人,俗称“痛苦大婶”,或不如说叫“狂喜大婶”。她主持的版面充斥着也许完全属于杜撰的联系人的详细情况,她的回答则包括一句下流的双关语加一个惊叹号。而德斯蒙德的故事并不是杜撰的。
你必须相信我,这一切都是非常“始料不及”的。这完全不是我们的本意!是啊,我们生活在迪斯顿,这样的事情不会太受人叱责。而且,是啊,我外婆年轻时喜欢恶作剧。但她是个受人尊敬的女人。事情是这样的,她的一个大生日即将来临,我想她是开心过了头。至于我本人么,我有着严格的基督教背景,至少是我父亲这方面(五旬节派教会 教徒)。你知道吗,珍娜薇弗,自从三年前我母亲茜拉去世后,我一直非常不开心。我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语言来表达。我需要温情。就像外婆触摸我时那样。哦。
德斯并不真的打算把信寄给珍娜薇弗(报头上还点缀着她半裸的画像,不是狂喜大婶,而是痛苦天使)。他写这封信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他想象着珍娜薇弗可靠、客观的回答。比如:至少你还有个老派的外婆!德斯接着往下写。
除了让我深感头疼的法律问题外,还有一个巨大的问题。她的儿子,莱昂内尔,是我的舅舅,他不蹲监狱的时候,就像爸爸那样待我。要知道,他可是个极端的暴力犯罪分子,如果他发现我干了他母亲,他准会杀了我。铁定!
可以商榷的是,他严重低估了莱昂内尔在侵害和报复问题上的观点……德斯的当务之急是掌握撇号。然后,是冒号、分号、连字号、破折号以及斜线的奥秘。
另一方面,年龄的鸿沟并不那么巨大。格蕾丝外婆出道很早,十二岁时就怀孕了,跟我妈一样
他听见门锁咔哒咔哒的声响,惊惶地看了眼手表,尽管双腿麻木,他依然努力站起来,站得笔直——莱昂内尔突然就出现在他面前。
2
莱昂内尔站在那里,一个巨大的白色身形,倚在打开的门上,额头抵着举起的手腕,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紫色背心里隐隐冒着灰色的热气(电梯出了问题,而他们的房间在三十三楼——不过话又说回来,莱昂内尔即便在安静的午后躺在床上打盹,身上也会冒热气)。他的另一只胳膊里夹着两打寄售的储藏啤酒,聚乙烯包装。牌子是:蛇王。
“你回来得早啊,莱尔舅舅。”
他举起一只长着老茧的手掌。两个人一时无语。莱尔舅舅的外表属于凶神恶煞型的——虎背熊腰,一脸横肉,头发刨光的脑袋,留着黄褐色的残株。在这个伟大的世界之都里,酷似莱昂内尔阿斯博这样的年轻人何止成千上万。有人说,在某种光线和背景下,他很像英国和曼联的足球神童、前锋韦恩鲁尼:不是特别高,也不胖,但特别宽,特别厚(德斯每天见到他舅舅——而莱昂内尔总是比他预见的要大一号)。他甚至还有着鲁尼的那种齿间豁缝很大的笑容。嗯,上门牙分得很开,不过莱昂内尔难得一笑。你能见到的只是他的嗤笑。
“……你拿着笔在干什么呢?你在写什么呀?我得猜猜。”
德斯的反应很快。“哦,关于诗,莱尔舅舅。”
“诗?”莱昂内尔吓得往后一退。
“是啊。诗的题目叫《仙后》 。”
“什么?……我说德斯啊,有时候我真拿你没辙。你为什么不到外面去砸窗子呢?你现在这样不健康。哦,是啊,听我说。你认识上个星期五在小酒店里被我揍的那个家伙吗?你不妨叫他‘罗斯诺尔斯’先生。他只是提起诉讼而已。竟敢出卖我。说来你还不信。”
德斯蒙德知道莱昂内尔对这样的举动会有什么样的感觉。去年的一个晚上,莱昂内尔回家时看见德斯蜷缩在黑色人造革沙发上,好端端地看着电视里放的《犯罪监察》 ,结果他遭到他舅舅有史以来持续时间最常、动静最大的一顿暴打。莱昂内尔双手叉腰,站在巨大的电视屏前,说,他们要求公众揭发他们的邻居。《犯罪监察》,这就像……就像一个娈童癖患者的节目,就是。它让我恶心。这会儿德斯说,
“他向法院起诉啦?哦,那是……那是……下三滥中的下三滥。你打算怎么办,莱尔舅舅?”
“嗯,我四处打听了一下,原来他是个不合群的人。住在一个卧室兼起居室的小地方。所以我没别的人可以恐吓,只有他。”
“可他还在医院里。”
“是吗?我会给他带一串葡萄去。你喂狗了吗?”
“喂了。不过我们没有塔巴斯科辣酱了。”
那两条狗,一条叫乔,一条叫杰夫,是莱昂内尔的两条精神变态的斗牛犭更 。它们的领地是厨房后面狭窄的阳台。它们两个整天待在那里,狂吠,溜达,转圈——跟住在隔壁高楼顶上的一群罗威纳犬比谁叫得响。
“别跟我撒谎,德斯蒙德,”莱昂内尔不动声色地说。“永远别跟我撒谎。”
“我没撒谎!”
“你跟我说你喂了狗了。可你没有喂它们塔巴斯科辣酱!”
“莱尔舅舅,我没有现金!店里只有大瓶装的,要五点九五镑一瓶呢!”
“这不是理由。你哪怕偷一瓶也是应该的。你花了三十镑,三十镑哪,买一本操蛋的辞典,却不能拿出二十便士用在狗的身上。”
“我从没花过三十镑!……辞典是外婆给我的。她做填字游戏赢来的。有奖填字游戏。”
“乔和杰夫——它们可不是宠物,德斯蒙德佩珀代因。它们是我做生意的工具。”
莱昂内尔的生意对德斯依然是个谜。他知道其中一部分与非常过时的讨债手段有关;他知道这部分包括“倒卖”(照莱昂内尔的说法就是收账)。德斯凭借简单的逻辑推理就知道了这一点,因为莱昂内尔大多数进监狱的事由都是威胁勒索和收售赃物……莱昂内尔站在那里,做着他十分擅长的活儿:散布紧张气氛。德斯深深地喜爱他,而且多少有点盲目(没有莱尔舅舅,我今天就不会在这里,他常常对自己说)。但是在舅舅面前,他总是略感不祥。不是不安。是不祥。
“……你今天回来得早啊,莱尔舅舅,”他尽量装得轻快地重复道。“你去哪里啦?”
“去看辛西娅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老是忙个不停。嗨,那个辛西娅的状况。”
那个幽灵似的白肤金发碧眼的辛西娅,或者,照他的读音,叫做希姆菲娅,是莱昂内尔最接近青梅竹马的姑娘,她十岁时(莱昂内尔九岁),他就跟她睡觉了。她也是莱昂内尔最靠谱的女朋友,他定期跟她见面——四五个月一次。对于一般意义上的女人,莱昂内尔有时候会这样说:你要是问我的话,我得说,女人是祸水。我不费那个心。我不为女人费心。德斯觉得这些话不妨这样理解:女人,从总体上来说,应该非常高兴,因为莱昂内尔不为她们费心。有一个女人让他费心——是的,但她让所有的人费心。她是个名叫吉纳德拉戈的人皆可夫的美女……
“德斯。那个辛西娅,”莱昂内尔使劲斜着眼睛说。“天哪。即便,呃,在,你知道,在上一次见她的时候,我也在想,莱昂内尔,你在浪费你的青春。莱昂内尔,回家吧。回家,孩子。回家,去看些像样的色情节目。”
德斯拿起电脑,敏捷地站了起来。“好吧。反正我得出去了。”
“啊?去哪里?去见那个伊莱柯特拉?”
“不。见玩伴去。”
“做点有用的事吧。偷一辆汽车。呃,你猜怎么着,你的林戈舅舅彩票中奖了。”
“他才不会呢。中了多少?”
“十二点五镑。你要是问我的话,我得说,买彩票是傻瓜才干的事儿。哦,我一直想着问你件事情。当你晚上溜出去……”
德斯双手拿着电脑站在那里,像个端着盘子的侍者。莱昂内尔双手端着蛇王啤酒站在那里,像个开着载重车的司机。
“你晚上溜出去的时候,带着一把小刀吗?”
“莱尔舅舅!你知道我的。”
“嗯,你应该带着的。为了你自身的安全。你内心的平静。你会遭人鞭打。或者更惨。如今在迪斯顿,不流行赤手空拳的打斗了。只有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致人死命。或者用枪。嗯,”他的口气温和起来,“我看别人在操蛋的黑夜里看不见你。”
德斯只是露出洁白的牙齿笑笑。
“出去的时候从抽斗里拿一把刀子。拿一把黑的。”
德斯没有去见他的玩伴。(他根本没什么玩伴。他也不需要什么玩伴。)他偷偷去了外婆家。
我们知道,德斯蒙德佩珀代因现年十五岁。格蕾丝佩珀代因,向来生活拮据,生了很多很多孩子,以其三十九岁的年龄,能有如今的相貌算是过得去了。而二十一岁的莱昂内尔阿斯博则显得饱经风霜的样子。
……在灰尘漫天的迪斯顿(又称迪斯顿城,或更加简单,城),没有任何东西超过六十年,没有任何人超过六十岁。根据一份期望寿命的国际调查表,迪斯顿排在贝宁和吉布提之间(男子五十四岁,女子五十七岁)。这还不算完,在关于生殖率的国际调查表上,迪斯顿排在马拉维和也门之间(每一对夫妇——或每一个母亲,生养六个孩子)。所以迪斯顿的年龄结构就非常奇怪。但即便如此,迪斯顿的人口也不会萧条。
德斯十五岁。莱昂内尔二十一。格蕾丝三十九……
他弯腰拉开门闩,跳下七级石头台阶,拍拍门环。他侧耳倾听。传来了她拖着毛拖鞋来应门的声音,背景(一如既往)是披头士歌曲的纯净旋律。这是她每时每刻的最爱:《当我六十四岁的时候》。
3
黎明初现,燥热的天气已笼罩着那座令人难以置信的高大的建筑物——层层叠叠的、巨大的阿瓦隆大楼。
在拉着窗帘的阳台上(大小如同一个狭窄的停车场),乔躺在那里,梦着别的狗狗,与它为敌的狗狗,眼如宝石的地狱之犬。它在睡梦中吠叫。杰夫带着无忧无虑的叹息,翻了个身。
在一号卧室里(大小如同一个天花板低矮的软式壁球场,每件东西之间都有相当的距离,门与床,床与橱,橱与独立式穿衣镜),莱昂内尔躺在那里,梦着监狱和他的五个兄弟。他们都在杂货店里,排队领取玛氏巧克力棒。
在二号卧室里(大小如同一个大四柱床),德斯躺在那里,梦见一架梯子,直入云天。
白天来了。莱昂内尔带着乔和杰夫早早出门(公干)。德斯继续做梦。
* * *
迄今六七个月以来,他一直在感受着这样的状况:他的悟性的猝然刺痛和复苏。德斯的母亲茜拉,在他十二岁时去世,三年来他始终处于一种恍惚状态中,一种呆滞的睡梦中;一切都是麻木的,没有母亲的……然后他醒了。
他开始记日记——做笔记。他的脑子里有一个声音,他倾听那个声音,跟它对话。不,他在跟它交流,他跟他悟性的窃窃私语交流。是不是人人都有一个,一个内在的声音呢?一个比他们聪明的内在的声音?他觉得也许不是的。那么,他的这个声音从何而来呢?
德斯求助于他的家谱——他个人的智慧之树。
嗯,格蕾丝佩珀代因,也就是格蕾丝外婆,几乎没受过什么教育,原因很明显:十九岁那年,她就已是七个孩子的母亲。老大是茜拉。其余的都是男孩:约翰(现为粉刷匠),保罗(工头),乔治(水暖工),林戈(无业),斯图亚特(一个下流的户籍员)。披头士成员的名字都用完了(包括“被遗忘”的披头士斯图亚特萨克利夫),格蕾丝只好无奈地给她的第七个孩子取名为莱昂内尔(来自于一个名气小得多的编舞者莱昂内尔布莱尔)。后来他成为了莱昂内尔阿斯博 ,他是一个大家庭里的老么,支撑这个大家庭的是一个单亲妈妈,她本身才刚过了享有选举权的年龄。
格蕾丝喜欢做《电讯报》的填字游戏(不是根据上下文猜的kwik,而是有隐含意义的cryptic——她有这方面的天赋),但她不是个思想敏锐的人。而茜拉,照莱昂内尔的说法,则精得像一群猴子。“天才,”人家说,根本不用费力就成为全班第一。然后她怀上了你。她怀孕六个月的时候,参加升学甄别考试。照样通过。但在那以后,在生下你以后,德斯,一切都结束了。茜拉佩珀代因没有再生孩子,她家里有了一个娃娃——一个娃娃,然后蹒跚学步,然后成了一个小男孩——但她依然像个孩子那样极尽折腾之能事。
关于他老爸,他知道些什么呢?很少。在这方面茜拉几乎同样一无所知。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他是个黑人。所以德斯的树脂色皮肤,奶油咖啡色,带着一种阴影,里面有一种更为黑暗的东西。也许是红木:纹理紧密,散发一种特别的芬芳。他是个体味芳香的小伙子,匀称的五官,整齐洁白的牙齿,忧郁的眼睛。他对着镜子笑的时候,就像是在悲伤地对着他父亲的鬼魂笑——对着他失踪的生身父亲的鬼魂笑。但在现实世界里,他只见过父亲一次。
当时德斯和母亲在欢乐谷一个游乐场里玩耍了一番后,手拉手走在斯蒂普斯洛普街上,德斯七岁,茜拉十九岁。茜拉突然说,
“那是他!”
“谁?”
“你爸爸!……瞧。他就是你!……嘴巴。鼻子。天哪!”
德斯的父亲坐在一张铁长椅上,破衣烂履,一边是一个脏兮兮的黄色背包,另一边是五个空的强弓啤酒瓶。茜拉想弄醒他,先是使劲摇他,用指甲掐他,最后用手掌啪啪地打他,发出惊人的声响,但折腾了几分钟,硬是没弄醒他。
“你确定他死了吗?”茜拉俯下身子,把一只耳朵凑到他的胸前。“这个有时候能起作用,”她说——专心地、缠绵地亲吻他的眼睛……“毫无希望。”她直起腰来,最后给了德斯的父亲振聋发聩的一巴掌。“哦,好啦。醒醒吧,亲爱的。”
她抓着德斯的手,快速离开,德斯在她身边磕磕绊绊,依然不时地拼命回头张望。
“你确认是他吗,妈妈?”
“我当然确认。不得放肆!”
“妈妈,停下!他醒了。回去,再亲亲他的眼睛。他在动呢。”
“不。是风而已,宝贝。我倒是要问他一件事情。我要问问他叫什么名字。”
“你说过他叫艾德温!”
“那是我猜的。你知道我。我可以记住一张脸——但我记不住名字。啊,哭娃。别……”她在他身边蹲下。“听着。对不起,心肝。但我又能说什么呢?他在一个下午来了又走了!”
“你说过持续了整整一个星期呢!”
“啊,别。别,亲爱的。我的心要碎了……听着。他是好人。他很温柔。你的宗教信仰就来自于他。”
“我不信教,”他说,朝着她递到他鼻子上的餐巾纸擤着鼻涕。“我讨厌教堂。我只是喜欢那些故事。那些传奇。”
“嗯,你的温柔也来自于他,宝贝。不是来自于我。”
所以德斯只见过他一次(而茜拉显然只见过他两次)。他们两个都不可能知道,这次邂逅会在德斯记忆里产生什么样的痛苦。因为他在五年的时间里,也在非常努力地试图唤醒某个人——唤醒某个人,把某个人叫回家来……
那只是一滑,只是小小的一滑,只是在超市地板上小小的一滑。
所以德斯(此刻从他在大避难处的床上爬起来)——德斯觉得,要把任何了不起的敏锐和任何了不起的机智归功于他的父亲,都是草率的。那么,这些窸窸窣窣的声响,这些像太阳耀斑一样将在他心里起作用的令人喜悦的膨胀,又来自于谁呢?多米尼克老人——就是他。
多姆外公刚出小学门,就让格蕾丝外婆怀上了茜拉。但当他回来时(待的时间够长,让她怀上了莱昂内尔),他已经进了曼彻斯特大学,学习经济学。大学:德斯念叨这两个字的频率和表现出的崇敬,再怎么估计也不过分。他个人把这两个字翻译成一首诗。对他来说,这意味着宇宙的某种和谐……他需要它。他需要大学——他需要这首诗。
这里有一件奇怪的事情。茜拉和莱昂内尔,在家里被认为是“双胞胎”,因为他们是家里唯有的两个同父同母的孩子。德斯相信莱昂内尔(尽管他有可怕的履历)秘密地遗传了部分老爸的敏锐。不同之处似乎在于态度。德斯喜欢它,喜欢他的聪明;而莱昂内尔则恨它。恨它?嗯,他总是跟它争斗,故意装出很傻的样子,并以此为傲,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德斯去他外婆家时,他是故意装傻的吗?当她让他进去时,也是故意装傻的吗?在那致命的晚上过去后,来了那个致命的早晨……
给你来点牛奶,他在门口说。
她转过身去。他跟在后面。格蕾丝在窗边的扶手椅里就座,戴着她的老花眼镜(圆形金属镜框),不施粉黛的脸忏悔似的俯在《电讯报》的填字游戏上。过了会儿她说,
经常被捕,我在最后一刻径直向东。二,三,四,二,四 ……在关键时刻。
在关键时刻。这个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frequently arrested(经常被捕)——in the nick oft。I’m——i,m。Heading east)——e. At the last minute。 在关键时刻。德斯。你和我。我们都将下地狱。
十分钟之后,坐在低矮的长沙发上,她说,只要没人知道。永远没人知道。有什么伤害呢?
是啊。我是说,在这儿,这事儿不会被看得那么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