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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张鸣重说中国近代史:洋务自强

書城自編碼: 2803290
分類: 簡體書→大陸圖書→歷史中國史
作 者: 张鸣
國際書號(ISBN): 9787229102326
出版社: 重庆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16-05-01
版次: 1 印次: 1
頁數/字數: 252/1600000
書度/開本: 32开 釘裝: 精装

售價:NT$ 2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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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编辑张鸣老师的著作,是有压力的。作为较有影响力的公众人物,其学术水平之高,影响之大,其见解之尖锐,之深刻,之客观,都让我景仰。看他讲历史,就像在看一场脱口秀,三言两语戳中要害,毫不留情。
能做张鸣老师著作的编辑,又毫无压力。作为一个站在讲台上讲了几十年课的大学教授,其为人之谦逊,之包容,之平易近人,让我敬佩。我曾经亲自看到他在饭店利用点菜到吃饭前的十几分钟,为帮一个看起来很屌丝的年轻的朋友的忙,联系他过去的交际圈,一个电话一个电话的查。跟他一起吃饭,就像多年后和班主任一块吃饭,可以敞开了聊。
想深入的了解下张鸣,可以去听听他的课或者讲座。他很能讲,人越多他越兴奋。我亲自在他的一个讲座上看到,屋内讲的热烈,掌声笑声不断,屋外来晚的,没抢到座位的,站在门口的凳子上向里张望,或者耳朵贴着墙听。
好像扯的有点远了,还是说说这套书。
这个系列,计划共十本。这十本书张鸣老师已经全部写完了。为了让读者尽快看到这些作品,这次只出了三本,其他的七本在2016年会陆续推出。
张鸣老师的图书在市面上不少,我们为什么还出版这个系列呢?原因有以下几点:

一、这是张鸣老师全新创作的
內容簡介:
张鸣重说中国近代史《洋务自强》本书是张鸣重说中国近代史系列的第三册,主题为洋务运动,讲述了清政府在鸦片战争和太平天国等内忧外患的冲击下,终于有意识地开始向西方学习,并以军事技术和相关产业为主要学习方向。肯定了这一时期中国取得的进步和成绩,同时深刻指出洋务运动中存在的根本性问题,图文并茂,发人深省,能帮助启发广大读者从历史教训中探索真正有效的强国之路。
關於作者:
张鸣,浙江上虞人,1957年生,长在中国的北极北大荒。做过农工、兽医。初学农业机械,后涉历史。1994年考入中国人民大学历史系;1996年毕业后,留校任教。现为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师、博士生导师。主要作品有:《武夫治国梦》《历史的坏脾气》《辛亥:摇晃的中国》《中国人为什么看不起中国人》《历史的底稿》《共和国的帝制》等。
目錄
逼出来的洋务/1
谁是洋务派?/10
唉,总理衙门/18
同文馆的风波与成绩/27
泥足的巨人/37
唉呀,海军/46
官督商办之谜/53
一个官办企业的样板福州船政局/60
曾经挂美国旗的轮船招商局/71
同治大婚的铁路赠礼/81
玩具火车推动历史/89
上海铁马路的命运/96
骡马路与火车道/103
海军学校中等生:北洋海军/111
制度的变革:《北洋海军章程》/119
水师学堂/127
北洋海军是个花架子吗?/134
从海军衙门到贵族海校/141
电线攻防战/150
有线电报这玩意/157
张之洞的大手笔汉阳铁厂/163
出使西方的风波/171
一场耐人寻味的争吵/180
买办们/188
命运多舛的留洋事业/195
难以转型的大兵/204
八旗洋枪队/211
袁世凯和新建陆军/219
张之洞和自强军/228
一个绵延几十年的话题/235
內容試閱
逼出来的洋务
相对于前代,清朝是一个不喜欢变革的王朝。自打1644年入关以来,一直到太平天国出现,两百余年,我们找不到类似前朝变法、新政这样的事件。如果非要找的话,顶多也就是某项政策的变化,比如康熙朝的摊丁入亩,雍正朝的耗羡归公,另发养廉银之类。而且,这样的政策调整,也只能出于君主的主动。明朝尊崇理学,是摆样子,所以学者们很快就从理学变成了心学,进而随心所欲。但清朝皇帝尊崇理学,却是真刀实枪,严守程朱,不许逾矩半步。朝野上下,禁欲的味道很浓,官员和士大夫,都不许嫖娼。刻意建构一个严谨、有道学气的官场,这样的官场,跟一个立意保守的王朝,的确般配。
然而,这样一个保守的王朝,却碰上了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西方人打上门来了,不到20年,两次入侵。打败了你,不要建立新朝,只要旧的王朝开放。而开放本身,则意味着伤筋动骨的变化。在这期间,还有一场声势浩大的农民造反,差一点就掀翻了整个王朝。内忧外患,只有一个指向,那就是变。但是,这个王朝并不想变,应付内忧,只是不得已打了一个补丁,湘淮军加上厘金,就应付过去,而对付外患,开放是开放了,但机构的变革,也是打了个补丁,加上了一个临时机构: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最先碰上洋人的道光皇帝,知道他家的房子已经破旧了,但却觉得,只要随时修缮一下,依旧是可以维持的。他的儿孙,一直在秉承他的旨意,修缮,抹一抹,补一补。其实,就是李鸿章说的,裱糊。砖木结构的房子破了,用漂亮的花纸,裱糊一下。
总理衙门的设置,是因为英法不肯同中国的礼部打交道,强按着头,逼着中国设置外交部。这个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从字面上讲,也勉强可以算是外交部,同时,让自己也有面子,假装总理了人家的事务。这个部,在咸丰皇帝来看,就是一个临时应付洋人、办理对外交涉的办公室。所以,这个衙门的所有成员,都是临时从各个部门抽调的,一个编制都没有。而整个机构,在大清会典上也没有反应。从咸丰到恭亲王奕的如意算盘,一旦外面的压力减小,就可以将之裁撤。原本不过用花纸做的裱糊补丁,当然没有人对此有长久的期待。
对于由于对付太平军形成的军政异变,以湘淮军为代表的勇营纵横下台,各地的督抚专权的局面。在刚刚打下南京,太平军余部和捻军尚在之时,这边朝廷就迫不及待要恢复旧观,裁撤勇营,收回地方权力。曾系湘军裁掉了还不过瘾,要把李鸿章的淮军也裁了。厘金的征收,中央政府舍不得停止开征,但也要求各地把此项税收上缴。朝廷的算盘打得很好,战争期间,军政结构发生的变化,汉重满轻,外重内轻,这回都要颠倒回来。
可惜,太平天国完了,但是天下并没有真的太平。就算剿灭了太平军余部,扫荡了捻军,打平了回民造反,天下依旧不太平。不仅边疆有事,洋人生乱、刁民闹事,也没完没了。八旗兵和绿营兵,别说对付少数民族骚乱与洋人的威胁,就连内地的乱民也对付不了。朝廷再霸道,你总得让地方督抚维持治安吧。已经散在地方的权力,硬收是收不回来的。非要弄强,闹出再一次大乱,朝廷首先经受不起。至于满汉的权力份额,本质上因为满人的无能,这种无能,不是靠嘉奖一个搭便车的满大人官文就能改变的。勇营裁不掉,因为绿营没用。但整顿绿营为练军,也只有曾国藩和李鸿章主掌的直隶有点效果,结果不过是把绿营整成了湘淮军那样的勇营。
至于临时机构总理衙门,能否真的临时,不取决于皇室的一厢情愿。只要开放,只要洋人进来,对外交涉,涉外事务就只能是越来越多。不仅外交官会来,洋兵会来,洋商回来,传教士也会成批地涌进,涉外事务,越来越事关朝廷的存废兴衰,没法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付。财政税收本是户部之事,但管理海关的总税务司,是总理衙门的附属机构,海关及其收入,只能由总理衙门管;教案本是刑政,但由于涉及外国人,也得总理衙门管;购买洋枪洋炮,本是兵部的事,但涉及对外,还是得总理衙门管。总理衙门管的事,涉及各个部门,各部的长官,都被拉来监管总理衙门之事,结果是必须上面架一个王大臣,统为协调。这个临时机构,越办,分量越重,机构越庞大。
在开放的大前提下,上有总理衙门,下有督抚专权,变革,必然要发生。变革只能指向两个字:洋务。
崛起的汉人士大夫,帮助满人的皇帝保住了天下,当然不可能缩回去做低眉顺眼的顺民,已经激发出来的修齐治平的雄心,不仅驱使他们保住了这个王朝,而且要使这个王朝自强,或者说,让中国自强。胡林翼在攻克安庆之后,看见长江上风驰电掣的外国轮船而当场晕倒的传说,昭示着这些中兴名臣的下一个目标:学习西方,图谋自强。
不用说,督抚专权的政治格局,给了这些汉人士大夫实现自己设想的可能性。而总理衙门的存在,则让清朝皇室,始终感觉到西方的压力,也逼得保守的皇室,不得不容忍地方督抚的这种尝试。
辛酉政变之后,作为最高统治者的西太后那拉氏和恭亲王奕,其实在保守性上,跟咸丰没有本质区别。他并不想真正改弦易辙,刷新政治,对祖宗成法做根本性的修正。即使在西太后没有大权独揽,奕尚有作为之际,这个人称鬼子六的亲王,也不见得如某些人所说的那样开明而且明智。大乱甫平,西太后和奕,想的居然都是立马恢复旧观,回到从前。只是,天下已经变成了世界,复旧成为不可能的梦,总理衙门和督抚专权,才得以照旧。
在这种情况下,胸怀大志的曾、左、李们,想要追求真正的中兴,不可能从中央获得实质性的支持,只能自己动手。而中兴,唯一的途径,就是办洋务,从引进洋枪洋炮,到引进制器之具,开办工厂,兴办学堂。而洋务的大幅度进展,又使得总理衙门事务更加繁忙,触角伸得更长。地方倒逼中央,使得中央必须有所作为。即使是为了遏制汉人借洋务扩权,也得有点动作。洋务势在必行,皇室退而求其次,想要借机扩张满人的势力,无论练兵、留学、办学,都满人优先。然而,从奕、文祥开始,满人没这个心气,也没有这个精神。即使被优先了的满人,不久即自动退出。然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的奕,却只弄出来一个不成器的同文馆。同文馆的满人优先,最后也不了了之。因为不招收汉人学生,培养不出哪怕稍微像样的翻译人才。
然而,洋务或者说自强运动一旦开展起来,尽管靠地方导向,但却一发不可收拾。兴学、开厂、开矿、买轮船、修铁路、练兵、办海军。洋务企业,从官办,到官督商办,事业越做越大。同光之际,整个国家的财源越来越广,海关收入和厘金收益,占国家财政的份额越来越高,但财政收入的分散化趋向,却越来越严重,越来越多增收部分的税收,借着洋务的名义,落到了地方督抚手里。随着跟洋人打交道的事越来越多,尽管总理衙门是军机处的王大臣当家,但由于满人的无能和怯懦,碰上事儿,就往后躲。于是,这个衙门越来越被地方督抚支配,李鸿章以直隶总督和北洋大臣的名义,不仅主导了中国的外交,而且主导了大半个洋务事业,实际上是情势使然。从某种意义上,总理衙门,已经变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洋务机构。
当家的西太后那拉氏,做的最明智的一件事,就是她对于曾左李这样的中兴名臣,从来不给脸色,无论他们做了什么,只要不危及自己的统治,就都能优容。顶多,假借谏臣之口,做一点钳制。对于这个女人来说,洋务,就是一个不得已,但却是一个必要的不得已。
西太后那拉氏,虽然说在玩弄权术方面无师自通,的确比恭亲王奕高明,但她毕竟只是一个没受过教育、识字无多的女子。对于这样的女子, 她的教育主要来自小渠道的小传统。她没有清朝其他皇帝那样底气,认为功臣的努力,都是理所应当。所以,她对曾左李们,以秉政的太后身份来说,相当谦恭,因为,她的教育告诉她,要知恩图报。然而,正是这份优容和谦恭,恰好与同光之际的政治格局对景。让她能够很从容地驾驭专权的督抚,平稳地渡过朝廷的危机。可以一边纵容清流放肆地抨击洋务,一边又让这些中兴名臣去办理她所不明白的洋务,办理日益复杂的对外交涉,让自己坐享居中驾驭之威势。同时,用洋务得来的好处,供养满人权贵,让他们无话可说。当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危机,尤其是涉外的危机被消除之后,她的权威跟着水涨船高。在同治皇帝死后,即使破例不给同治立嗣,拥立跟同治同辈的光绪,也没有人敢多说什么。
但是,在此期间,尽管洋务的推进日甚一日,西太后那拉氏却始终没有明白洋务到底意味着什么。学习西方意味着什么,边界在哪儿,她都不知道。
日子,就这样挨着过。

谁是洋务派?
说到洋务运动,人们必提洋务派。谁是洋务派呢?人们首先想到的,肯定是曾左李这种中兴名臣,以及排在他们之后的沈葆桢、刘铭传、丁日昌一干办洋务的封疆大吏。而跟他们相对的,则是顽固派比如倭仁、徐桐、李鸿藻,跟洋务派直接针锋相对的,则是清流党,首领就是李鸿藻,其下有著名的四谏,赫赫有名的敢言之士,宝廷、张之洞、张佩纶和陈宝琛,也有人说还要算上黄体芳、邓承修、吴大澂和王懿荣。由于清流的谐音,可以念成青牛,人们又称他们是天上老君的坐骑,所以又将李鸿藻称为牛头,张之洞和张佩纶为牛角,因其言论特别犀利,每每触中要害。宝廷为牛鞭,陈宝琛为牛尾,王懿荣为牛肚。其余跟在后面的众多京官,则是牛毛。每每顽固派与办洋务的封疆大吏为难,都是借助清流的力量。事实上,西太后那拉氏,也刻意扶植清流,使之与地方大吏分庭抗礼,达到居中牵制的功效。所以,在人们的印象里,当时的朝廷,的确分成两派,一边是洋务派,一边是顽固派和清流党,从某种角度上看,清流就是顽固派的喉舌。
但实际状况恐怕不是这样的。当年真正看清楚世界大势,认识到必须学习西方,而且不仅买器物,学技艺,还要学制度和文化的,有一些是开明的士大夫,比如马建忠、陈虬、汤震、陈炽,还有王韬、陈兰彬以及中国第一个留学生容闳。另外一些是从官僚群体里分化出来的官员,比如郭嵩焘、薛福成和黄遵宪。再就是一些有文化的买办,比如唐廷枢、郑观应、徐润。至于曾左李这些封疆大吏,经过太平天国战争和第二次鸦片战争,虽然意识到了中国需要变革,也需要向西方学习,但想的更多的只是权宜之计。思想上,并没有脱出魏源师夷之长技以制夷的窠臼。在行动上,存在着非常大的盲目性,一副误打误撞的劲头儿。
当然,在野的开明士大夫,在那个年代,是绝对的少数派,思想超前,跟国内士林严重脱节。他们只有进入地方大员的幕中,才能对洋务运动,起一点作用。个别思想超前的官僚,比如郭嵩焘,虽然由于做外交官的经历,对世界大势看得很明白,对学习西方的认识比较深,但这个人很快就被保守的官场淘汰吞噬。所以,真正能起作用的,其实就是那些中兴名臣。他们有权势,有威望,更有地位,即使是西太后,也让他们三分。无论何种洋务,只要他们认准了想干,多半都会有点结果。
最初,这些人的洋务,其实就是购买洋枪洋炮,李鸿章说,只要我们有了开花大炮,西人即可敛手。后来,他的洋务观扩展到请洋人做教练,教习洋操,学习如何使用洋枪洋炮。李鸿章如此,曾国藩和左宗棠还不及他。但是,太平天国覆灭后,兴办西式军工企业,他们都达成了共识。曾国藩的安庆内军械所,左宗棠的福州船政局,李鸿章的江南制造总局,都是这种共识的产物。
显然,这些中兴名臣,对于西方的制造业一无所知。居然觉得可以在一个农业手工业的国度,掐取西方工业尖端的果实,移植过来,就可以实现跨时代的超越,一举后来居上。他们根本不知道,西方的军火造船工业,在当时就是西方科技和工业的金字塔顶尖,需要各行各业的工业门类的支撑,需要现代科技教育的支持。中国一没有钢铁,二没有轻工业,三没有矿业,四没有科技人才。凭空就想在一片荒野上建大厦,而且只建最高层。底下的所有层面,都靠从国外输入。
当然,如果不惜代价,不计成本,把军工厂从国外整个搬过来,不是做不到。但是由于连一个小零件自己都造不了,连一些建筑材料也需要进口,这样的工厂本身,建起来就耗资无数,而建成之后,除了最底层的劳力,所有的都需要进口。而工厂的管理,却又是官僚系统那一套。这样的生产,成本无疑是惊人的。造出来的军械和船只,比买的,要多耗费不知道多少钱。所以,尽管这些中兴名臣气魄大,本事也大,弄钱的能量超强,但是这样的军工企业,在中国这样一个落后国家里,毕竟难以为继。所以,尽管福州船政局造出的军舰,装备了福建水师,江南制造总局也造出来一些军舰和民用船只,但后来的北洋海军,舰只基本都是买的了。
显然,当年最顶尖的三位办洋务的中兴名臣,都没有这个心思去了解西方,钻研西方的学问。他们中间对西方最为了解的,要算李鸿章,但李鸿章也主要是从跟西方人打交道中,从幕僚那里,得来一些皮毛。严格地说,他们虽然按下了向西方学习的开关,但并没有真心拿西方当老师。尽管同文馆的丁韪良总教习已经把《万国公法》翻译过来了,但长期主持中国外交的李鸿章,却没有见他认真读过。曾国藩虽然在容闳的帮助下,比较早地意识到留学西方的重要性,但却没有在他还活着的时候,推动西式教育在中国落地。三人之中,李鸿章走得最远,他已经意识到了变制的必要,提出了改革科举的主张。而且,洋务运动,也就是在他手里,大踏步地推进到了民用工业层面,而且,他起用早期的买办,开始了官营工业的转型,走到了官督商办的阶段。所以,洋务运动中所有的洋务企业,只有他兴办的轮船招商局和开平矿务局,才能做到盈利。
尽管如此,李鸿章一路走来,也是误打误撞,大手笔,大浪费。这样的风格,是所有办洋务的地方大员的共性。这样的洋务,除了把西方现代工厂引进了中国,国人见识了西式的工厂,生产线。知道了工厂的大烟囱并不可怕,里面的锅炉,是提供机器动力的。原来死活不肯进厂的农民,最终发现在厂里干活,要比在田里收入更高,而且稳定。同时,这些企业最大的效益,就是培养出来一批产业工人和技术人才。即使是李鸿章,也完成不了日本明治维新所能干的事情,让官办工业,最终民营化。因为,中国的洋务,其实就是地方官僚借以扩张权力的一个工具。
所以,严格地说,当年的中国,观念虽然落后,但具体到官僚阶层,但凡有机会出任地方大员的,几乎没有不办洋务的,所差的,只是规模大小,个数多少而已。我们知道,太平天国之后,督抚在军事、人事和财政方面的权力,并没有因战争结束而缩小。其中,办洋务,就是一种截留税款、增加地方开支的最好借口。在人事权方面,各省开办的各种局,有很多都跟洋务有关,什么军需局、采运局、军械局、军火局、洋务局、机器局、机器制造局、电报局、矿务局,等等。这些新办的局,可以设总办帮办,还可以设各种委员,为众多候补官员提供了去处和出路。如果说,地方官的候补,督抚虽然有很大的权限,但毕竟还需要考虑吏部的规则,需要考虑布政使的意见,而这种局,则完全是督抚说了算。因此,就造成了一个怪现象:很多人在做京官的时候,对洋务深恶痛绝,放言抨击,可一旦外放,做了地方大员,就一下子来了个180度的转弯。即使再保守的顽固派,真要是做了封疆大吏,也绝不会将当地的洋务事业全部干掉。两位著名的清流,号称牛角的张之洞和张佩纶,外放之后,都成了积极的洋务派,干洋务,一点不比此前他们抨击的人差。
当然,到了这种时候,这些人的洋务事业,也跟他们抨击的封疆大吏一样:大手笔,大胆略,大气魄,误打误撞。张之洞在两广总督任上,就打算办一个亚洲最大的铁厂,根本就没有考虑过矿石的来源,焦炭在哪里,建成之后,产品销往哪里。幸好计划没等实施,他就调到了武昌,任湖广总督。而武汉这个地方,恰好离大冶铁矿和安源煤矿都比较近,符合办大型铁厂的条件。但出去购买高炉,应该分酸性碱性,他不管,反正中国地大物博,什么都有,买来就是。结果买来之后,跟矿石不配,还得花钱改造。
在现实的利益面前,对于官场人士,没有什么洋务派。不干事,不担事的时候,当然可以说些空话,大话,政治正确,充满道德感的话,一旦给他外放,做了地方大员,一样会做洋务,不到万不得已,至少不会把原有的洋务事业废了。只要他有那个本事,有那个圣眷(皇上和太后的信任),事是越大越好,一点折扣都不打。其实,官僚们做的,不是一个学习西方的事业,也不是一个为国求富强的事业,只是一个他们自己的事业。自己的事业,只有官营,才能实现。正因为如此,中国的洋务运动,走不了日本最终将官营工业私有化这一步。无论这样的私有化会给国家带来多少税收,多少利益,从根本上有助于实现国家工业化,但官僚们不会干的,清流会抨击化公为私是多么的不道德,国家财产为之损失了多少(这些企业天天亏损,国有资产天天流失,没有人看得到)。而地方大员则担心自己权力的流失,担心下属们丢了位置的鼓噪。毕竟,做官也罢,做洋务也罢,都是官人们的饭碗。
应该说,在洋务运动开始的时候,朝中单纯出于信念的顽固派是有的,但是,随着开放程度的加深,洋务的推进,这样的人是越来越稀少。更多的人,实际上是屁股决定脑袋,位置决定立场。到底谁是洋务派,其实没有一个确定的分野。

唉,总理衙门
清朝跟英法两国,打了一仗,打败了,于是,中国中央政府,多了一个衙门,名叫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这个衙门,是被洋人逼着成立的。当初,咸丰皇帝批准的时候,原准备加上通商俩字,为总理各国通商事务衙门。但是,具体办理此事的恭亲王奕,知道洋人要这个部,意思是外交部,不能仅限于通商,所以,奏请咸丰,把通商俩字给抹去了。
这个衙门,在咸丰看来,不过是由于中国忙于内乱,无力对付洋人,不得已的产物,等到内乱平了,有力量对付洋人了,就给它撤了。这样的看法,在前方主事的奕,未必就不同意,但是,能不能撤,就要看情势了。
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简称总理衙门,或者总署、译署(大概是因为跟洋人打交道,必须有翻译,不是说它主办翻译公务)。由于开始无非打算办一个临时的权宜机构,所以,这个机构没有编制,负责人称总理衙门大臣,由于都是兼职,大臣没有定额,也不按满汉比例来,最初三人,后来增加到八九人,十余人,都是各个部门的首长兼任,长期担任直隶总督和北洋大臣的李鸿章,也是长期兼任的总理衙门大臣。在总理衙门大臣之外,还有大臣学习上行走和办事大臣等名目。因为诸大臣地位相当,在诸大臣之上,就得加一个有管理大臣名目的王大臣(即有亲王或者郡王爵位的大臣)来主持协调。一般来说,由于形势的发展,总理衙门管的事儿太多,涉及六部,所以,军机大臣差不多都是总理衙门大臣,否则就没有权了,首席军机大臣自然就是总理衙门的管理大臣,在奕在世的时候,这个位置都是他的,后来光绪的本生父醇亲王奕譞,也担任过这一职务。
大臣之下,跟军机处类似,没有各部那样的层级官员,办事都是章京,也由各部选调,统统是兼职,编制还在本部门。章京有总办章京、帮办章京和额外章京之分,其中额外章京,是由军机处章京兼任的。
总理衙门最初没有下设机构,后来随着事务的日益增多,于是分设各个股。有英国股,掌英国、奥地利两国的交涉和各国的通商事务。法国股,分管法国、荷兰、西班牙和巴西诸国的交涉往来,以及各国传教事务。俄国股,分管俄国和日本的交涉事务。海防股,开始是掌管海防,购械,后来则凡属洋务,无所不管,从机器的采买,到电线和铁路的铺设,办厂和开矿。后来又加设了美国股,负责办理美国、德国、意大利、瑞典、挪威、比利时、丹麦、葡萄牙和秘鲁等国的交涉事务。另外还有司务厅,类似办公厅,还有清档房、电报处,甚至,还有一个银库。附属于总理衙门的,还有两个特别的机构,一个是同文馆,算是一个学校,还有一个是总税务司,主管海关事务。这两个机构,事实上都是洋人在主持,所以必须挂在总理衙门名下。
在那个时代,跟洋人打交道,是一个非常令官员们头痛的事。总理衙门之所以大臣越来越多,越多越没法办事,最后不得已,抬出首席军机王大臣,但是,效率依然很低。外国公使,每每因为受不了这个衙门的拖沓,推诿,言不及义,以及各种莫名其妙的逻辑,而大生其气。负责保护传教的法国,经常会因中国国内的教案频繁与总署交涉,实在忍不了,就不顾外交礼节,大肆咆哮,动辄威胁要派炮舰来。
其实,总理衙门跟老外打交道,非常客气。每次外国公使来访,都必备酒果,恨不能摆宴招待,吃吃喝喝,但是,客气归客气,就是不办事。英国公使威妥玛在使华日记里说,总理衙门各个大臣见公使,公使说完了,各个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新人看老人,老人则看王大臣,半天说不上一句话。若王大臣说话了,不管说什么,大家都哄起回应。有一次,他去总署办事,半天没有人说话,他忍不住说了一句:今天天气甚好。中国方面一阵沉默,终于有一个人冒了一句:今天天气果然好。于是王大臣说,是的,天气果然好。于是大伙群起响应,天气真好,果然好!李鸿章也说过,总理衙门,大臣十余人,所有人都看着恭亲王奕,亲王一张嘴,大家群声相应,没有一句得其要领的。这样的状况,当然没法赢得外国人的尊重,所以,外国公使到了总署,就气不打一处来,经常吵吵闹闹,根本不把这些大臣包括王大臣看在眼里。
这里唯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李鸿章。李鸿章在上海与太平军作战的时候,就跟洋人多有交道,富有经验。而且,这个人比较有胆气,不太怕事。所以,外国人只有跟他谈事,才能谈出点名堂来。所以,人们经常会看到这样的情形,每当总署有外国人的时候,经常吵成一锅粥,老外吵闹的吵闹,咆哮的咆哮,完全不成体统。但是,只要李鸿章一到,马上大家就会安静下来。李鸿章也拿腔作调,摆架子,从容地脱下大氅,吸足了烟,用指甲抠抠鼻屎,放在一个银制的容器里,然后再开口说话。所以,尽管李鸿章仅仅是个地方官,不过因为北洋大臣的缘故,兼任总理衙门大臣,而且他又不是负总责的,但却实际上掌控了朝廷的外交。然而,尽管李鸿章并没有奴颜婢膝,对洋人低三下四,相反倒是尽可能地摆谱,但由于就是他跟洋人打交道多,办理交涉多,签的条约多,所以,就总是集诽谤于一身,总被骂成是里勾外连的汉奸。其实,这种事,他并不想揽,但躲都躲不了,因为老外就认他,别人多半都办不了事。即使他躲了,最后皇帝和太后也得把他找出来。
中国唯一的涉外机构,一个接近西方制度的机构,一个很有钱,权力很大的机构,但一直就是一个拖沓、官僚气十足的机构。办事效率跟传统六部一样,没法恭维。后来开办商务印书馆的张元济先生,曾经担任过总理衙门章京。在戊戌变法之前,他又一次到司务厅办事,发现公文堆里有封俄国沙皇尼古拉二世给光绪皇帝的电报,居然已经在司务厅里搁了两天。如果不是他将之找出来,还不知道要放多少天。
总理衙门唯一有效率的部门,就是总税务司。这其实是一个外包给洋人,具体说,包给英国人的机构。成立之初,是因为上海地方当局,自己在江海关收不到关税,不得已让英国人李泰国来管。却意外地发现,收获颇丰。对于一个正在应付太平天国的叛乱,财政极端困难的王朝来说,急来抱佛脚,抱出了银子,大喜过望,顾不得那么多了。于是,1861年,中国政府成立了总税务司,主管海关税收,李泰国担任第一任总税务司。后来,因为阿思本舰队事宜,李泰国跟中国政府闹翻,中国人更认可的英国人赫德,接任总税务司。这个机构,中高层成员,都是外国人,中国人顶多能做低级职员,各地分税务司虽然设置了中国籍的海关监督,基本不起作用。但是,这个外包的机构,却非常有效率,在太平天国战争还在进行之际,就可以每年为清政府提供三四百万两白银的收入,到了1871年,原来微不足道的海关税收,就已经突破千万两,占到清朝财政总收入的七分之一,此后,关税收入越来越多。到1887年,突破两千万两,占到清朝财政收入的四分之一左右。虽说这个机构的洋员工资都特别高,但比起收益来,清政府还是感觉赚大了。
但是,总税务司的成功,跟它的主管机关没有半点关系,它仅仅是一个外包机构的成功,它的运作,跟总理衙门是隔绝的。表面上作为名义上主管和协调洋务运动的部门,事实上根本起不到这样的作用。两个附属机构,同文馆是管得乱七八糟,而总税务司则管不着。所以,当年的洋务运动,只能地方导向,而且杂乱纷扰的。因人设事,因人成事,也因人败事。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学习西方的运动,就在这样杂乱纷纭中行进。
但是,不管怎么说,总理衙门的设置,而且机构越做越大,在中国被拖入西方世界体系过程中,起到了一个非常关键的作用。从此,古老的中国,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外交,被迫遵行西方的外交礼仪,从事外交活动。开始,只是人家走进来,后来,我们学着走出去。1867年,即将卸任的美国驻华公使蒲安臣表示愿意替中国政府出使各国,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次年,蒲安臣带着两个总理衙门章京和一些随员,组成了中国第一个出访使团,先后走访了欧美各国。1875年,中国第一任驻外使节被派出,郭嵩焘做了这个吃螃蟹的人。至此,中国与西方世界,按照西方世界的规则,建立了关系,走向正常化。正是在这样的关系结构中,中国的洋务运动,才能越走越远,也就是说,跟西方关系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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