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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界的白衣天使毕淑敏执笔30余年首部经典自选集。此为《毕淑敏自选集生命卷》。本卷收录了毕淑敏经典散文百余篇,中短篇小说十余部,共三册。其中:
《西藏的故事》以散文加小说的结构描述了作者在援藏时期的经历。感情真挚,直扣人心。
《预约死亡》是一本小说合集,共六部中短篇小说,都是特别经典的故事;
《生命的栖息地》是散文集,围绕感悟生命、顿悟生死收录毕淑敏关于生死顿悟的散文,这本书对读者来说也*是一本心灵鸡汤。
本套自选集装帧温馨、素雅,硬壳精装,烫金工艺。在文章选编、封面设计、工艺制作等各个环节,毕淑敏均亲力亲为,只愿为读者奉献一部诚挚之作,值得典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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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生命的栖息地》
所收录的文章分为七个部分,主要涉及人生的感悟和思索与探究。文中对生死、健康、患病、沟通、和睦、亲情、友爱、背叛、犯罪等社会及自然与心灵都有追问,反映了作者作为战士、医生、作家在不同人生阶段对人生的态度和对大自然的敬畏。
本书从生命的起源,到生命的过程,认知生命,进而珍惜生命 ,直面死亡严肃的课题,引领读者不畏生命中的苦难与死亡,坦然接受这种自然规律,给读者足足的正能量。
《西藏的故事》
收录了散文十一篇,中短篇小说四部,是讲关于在西藏从军时候的各种经历。全部内容都围绕西藏地区的军旅生活,反映了边防战士守边护国的决心和坚守职责的意志,树立了和平时期军人的英雄形象。是毕淑敏全部作品中最有真实体验,感情最真挚的篇章。给读者呈现西藏的神秘地带的同时,引领读者取感知大自然的不可预知,和对不可重复的生命的无数谆谆告诫,珍爱生命,珍爱自己。
《预约死亡》
收录了毕淑敏的《生生不已》《预约死亡》《教授的戒指》《最后一支西兰地》《看家护院》《紫色布幔》等经典中短篇小说。是作者毕淑敏的精品集。毕淑敏笔下的主人公,有医生、学生、士兵、工人、服务员等。他们的故事总是我们寻常之所见与之所得。毕淑敏却能将它们完美转化成动人心魄的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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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毕淑敏,华语世界最具影响力女作家,被王蒙称为文学界的白衣天使,以精细、平实的文风和春风化雨般的济世情怀著称,多年来一直深受读者喜爱。
国家一级作家,北京作家协会副主席,著名心理咨询师,内科主治医师,北师大文学硕士,心理学博士方向课程结业。曾获庄重文文学奖,小说月报第四、五、六、七、十届百花奖,当代文学奖,陈伯吹文学大奖,北京文学奖,昆仑文学奖,解放军文艺奖,青年文学奖,台湾第十六届中国时报文学奖,台湾第十七届联合报文学奖等各种文学奖三十余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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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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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的故事》
目录
总序(毕淑敏)1
文学界的白衣天使(王蒙)3
散文篇
到西藏去002
冰川上有毒蛇嘶嘶声005
八月里穿着棉衣012
回字形银饰021
糖衣氧气压缩片027
昆仑之吃037
昆仑之喝043
昆仑之眠049
在印度河上游055
为了雪山的庄严和父母的期望062
致一位要去雪山的朋友073
小说篇
阿里078 的
昆仑殇140
补天石211
藏红花291
《预约死亡》
目录
总序(毕淑敏)1
文学界的白衣天使(王蒙)3
生生不已001
预约死亡047
教授的戒指109
最后一支西地兰134
看家护院188
紫花布幔220
《生命的栖息地》
目录
总序(毕淑敏)1
文学界的白衣天使(王蒙)3
第一章 一束诞生于生命内部的光
生命的借记卡002
梳理生命之序007
节令是一种命令009
你为什么而活着012
今世五百次回眸018
身体不是一匹哑马021
做自己身体的朋友023
我注视我自己的头颅026
鱼在波涛下微笑029
费城被阉割的女人031
素面朝天037
你要好好爱自己040
一百万年之前045
第二章 在我们生命的远方
最大的缘分050
母亲无节053
人生如带056
华尔街的少女059
我的五样065
我羡慕你070
拍卖你的生涯072
只要有目标,就不会孤独和绝望079
苍凉的生命082
孝心无价086
第三章 用心触碰世界的美好
在火焰中思索092
崇文门三角洲的马莲095
延长中年098
年龄的颜色101
当我们想家的时候104
夏天别忘穿棉袄107
绝望之后的曙光109
用生命擦拭生命113
比树更长久的115
第四章 生命是朴素的
每一天都去播种120
钱的极点123
关于生命与命运的遐想126
凝视崇高131
请为你的生命找到意义135
此生结束后,我们重逢137
疲倦139
最单纯的生活必需品142
宁静有一种特殊的力量145
生命中的粗纤维147
第五章 在苦难的夹缝当中完整地活着
冰雪花卉149
你是否需要预约今生的苦难160
逃避苦难164
苦难不是牛痘疫苗168
走出黑暗巷道173
苦难之后178
你不能要求没有风暴的海洋182
抢,还是不抢? 184
你好,荞193
留一罐回忆的泡泡糖197
佑护灾难中的孩子199
翅膀上驮着天堂亲人的期望203
我对生命悲观,但不厌倦生活214
第六章 天堂不是目的地
心中的死结218
谈怕 222
艾滋之椅225
当我们离开北京的时候230
21 世纪,我们死在哪里233
让死亡回归家庭236
温暖的陵园242
写下你的墓志铭244
离太阳最近的树249
安然逝去252
化腐朽为安宁257
第七章 上帝的疏忽里有慈祥
九芒星的钥匙262
苍茫之悟264
太平门与非常口266
机智地永别269
为了能够紧紧地握住一双手271
男妇产科医生274
平安扣281
别给人生留遗憾283
如果你没有看到过钻塔289
青色 T 恤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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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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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栖息地》选摘
绝望之后的曙光
我们五个女兵是1969 年4 月被分配到西藏阿里军分区的。阿里军分区1968 年成立,我们是分区的第一批女兵。我是1952 年10 月出生的,当时是十六岁半。
过五一了,说有一辆大轿子车和一辆大解放车结伴上山,让我们5 月2 日9 点到大门口集合。当我们按照预定时间上车的时候,才发现探家回来的干部战士早就上了车,黑压压的把轿车的位子都坐满了。那时候还没有照顾女士的概念,他们都一言不发地盯着我们看。我是班长,看看车子最后一排还能挤进两个人,就叹了一口气说,三个人上解放车大厢板,两个人留在这辆车上。
喀什到狮泉河,那时要走六天。六天的路程,山高水远。我坐在解放车的大厢板上,穿着大头鞋,裹着皮大衣,蜷缩成一团。听着缠有防滑链的车轮在雪地和碎石上碾过的细碎声响,觉得我以前在北京温暖的家中读书的日子是一个梦。到达狮泉河镇,迎接我们的阿里军分区卫生科的领导围着我们五个人转了好几圈,然后面面相觑毫无表情地走了。
五个女兵站在荒凉的戈壁上,完全不得要领。我至今仍要感谢大脑缺氧和严重的高山反应带来的木讷和迟钝,让我们在这段不知道有多久的时间内,没有哭,没有叹息,也没有思索,一言不发。在这段思维空白的时间里,我看着远处的夕阳像一张金红色的巨饼,无声无息地缓缓降入峰峦之口,大地变得一片苍茫。
等卫生科的领导再次出现的时候,就很热情了,连连说着欢迎你们,接过了我们的背包和脸盆。
科长后来解释说,此前收到南疆军区的电文,说是给卫生科派去了五名卫生员,但并没有说明是女性。在我们之前,阿里军分区从来没有女兵,所以他们头脑中也没这根弦。接站时刻,突然发现来者是女孩子,遂大吃一惊措手不及。他们原本是把我们分散安排在各个男
兵宿舍的,一见之下情知不妥,赶紧回去倒腾房子。
我们五个都是1969 年的兵,2 月入伍,在新兵连集训了两个月,并没有经过任何医学训练,连最基本的肌肉神经在哪里都不知道,就开始上班了。
我的第一针是给一个叫作黄金的战士注射青霉素。扎完之后,黄金一股劲地感谢我,说一点都不疼。我自己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用的劲过大,针头全部飞快地刺进肌肉,所以几乎不疼。缺点是这样进针十分鲁莽,如果针断在皮肉中,取出来就很困难。算这位黄金战友幸运,既不感觉到疼,也没有碰上断针这样的倒霉事,过了一关。
1970 年底,要开始野营拉练了。我们都纷纷写决心书,报名参加拉练,要求到火线上去锻炼。繁忙的准备工作开始了,主要是给自己做一口锅,以便独立野炊的时候能吃得上饭。具体方法是先用锉刀把罐头盒锉开,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保存罐头盒盖子的完整,在做饭的时候少跑一点气。然后在罐头盒盖子(现在已经变成锅盖子了)上凿个小洞,在罐头盒锅体上也穿个小洞,两洞合一,用铁丝拧紧,简易小锅大功告成。
出发的前一天,我们把拉练需要携带的物品比如枪支弹药、红十字包、干粮袋、帐篷雨衣、被褥行李等等都背在身上,跳上磅秤一称,将近一百公斤。那时我的基本体重(穿上棉袄棉裤绒衣绒裤大头鞋,带上皮帽子)大约是六十公斤。也就是说,负重在三十五公斤以上。
数九寒天,阿里高原最寒冷的日子。日日急行军,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是从葛尔昆沙到班卡的一段路。六十公里路,在海拔五千米以上的高山之巅,就是巨大的挑战了。上午还好,虽然气喘吁吁,总算不掉队地走了下来。中午吃饭的时间到了,要求各自起伙。我们先是把背上的冰取下来,砸成小块,放到小锅里,然后再找几块小石头,把小锅垫起来,算作灶台。再把干牛粪塞到石头的缝隙里,点火开始做饭。等到水开了,把干粮袋里的生米下锅,米熟了,就可以开饭了。
这个过程说起来简单,其实不易。单是在大风中划着火柴,就要费半天的功夫。我好不容易把牛粪点燃,瞬即又被大风吹熄,只得重点。几番折腾之后,冰融化成了点点滴滴的水,发出咝咝啦啦的响声。我赶快抓起一把生米下锅,罐头盒内又无声无息了。千呼万唤好不容易才把米煮开,我尝了一下基本上可以吃了,却不料一不小心,支撑罐头盒的石头晃了一下,整个盒子倒扣下来,湮灭了牛粪火,所有的米粒也都撒在外头,白花花一地,马上冻结在石头上,没法吃了。欲哭无泪。正在想着是不是重新煮米,出发的号声响了。一座险峻的高山横在路上。到了傍晚的时候,只爬到半山,饥寒交迫,我只觉得自己再也坚持不下来了。心跳得好像要从嗓子里蹦出来,喉头咸腥,一张嘴仿佛会血溅大地。身上的所有感官,感受到的都是痛苦与折磨,这样的生命,我再也不想拥有了。我要结束生命,从此长眠,埋骨雪山
我就像架机器似的向前向前,队伍中是不能容忍停滞不前的。完全没有了思想,没有了方向,只有挺进。周围是一片黑暗,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黏腻厚重的黑暗,头脑中也是一片黑暗,如同最深的海底,渺无希望。
大约到了半夜三点钟的时候,我们终于抵达了班卡哨所。我们不停顿地行走了二十四个小时,气温是零下38 摄氏度。那天晚上(正确地讲应该说是黎明),我以为自己会蒙头大睡,不想脑筋却冰雪一样清冷。我想,人在最艰苦的时候,常常会产生绝望,以为自己就此倒下,一了百了,但只要不懈地坚持,其实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曙光会重新出现。
多年来,我的心中一直有一个坚定的信念:人在经历了痛苦和绝望之后,会得到一份新生的愉悦。1980 年我转业回北京。户籍民警登记时问我:你一入伍分到西藏阿里军分区,一直到转业,都是在这个单位工作吗?我说,是!我当兵十一年,只在一个单位工作过,那就是西藏阿里军分区。
九芒星的钥匙
有一个古老的传说,在宇宙中有一颗闪着九束霞光的星辰,叫作九芒星。九芒星是天堂的所在,人类如果最后抵达了那里,就会健康快乐,充满力量。九芒星有一枚钥匙,当众神缔造完了人类的那天傍晚,他们聚在一起,商量这把伟大的钥匙,究竟藏在哪里呢?既不能让人类很轻易地找到,也不能让人类总也找不到,浸泡于痛苦之中。
争论半天。有的说,把九芒星的钥匙扔入大海之峡;有的说,埋在雪山之巅;有的说,干脆裹进太阳的肚子里但众神一想,这些地方随着人类的科技发达,总是可以找到的。讨论了好久,最后总算统一了意见,把九芒星的钥匙种在一个最好找又最不好找的地方,那就是人类的心田。
众神很得意。这个地方,人类在最初的时候,是绝对想不起去寻找的。当他们搜遍天空海洋当每一朵云彩和每一粒水珠,踩踏了地球上每一寸土地,还未曾找到天堂的钥匙的时候,也许他们会惆怅而思索地低下头来,察看自己的内心吧?
在每个人的星空,都有一颗九芒星。在每一颗九芒星的上面,都建有一座快乐的天堂。在每一座天堂的墙壁上,都镶着一扇需要打开的门。在每个人的心中,都藏着一枚九芒星的钥匙。
寻找你的九芒星钥匙吧。找到了,快乐和力量就像瀑布,从此充满了你的血脉。
《西藏的故事》(选摘)
高原是地球苍老的额头。
高原是缓慢隆起的。它不慌不忙像个知道要赶远路的智者,有条不紊地跨过一层层台阶。那种突兀陡峭而秀丽的山,是初出茅庐的乳儿,它们长不了多高就要夭折在精雕细刻的险峻中,犹如儿童搭起的单薄的积木。只有浑重的看不出膨胀的然而却是持之以恒锲而不舍的堆积,才能铸造出最高但最寂寞的莽原。
高原的景象不应该是凡人所能看到的。它在冰雪的冷藏中保存了亿万斯年,严守着它生成时的模样。冰川织就的长纱逶迤几千米,将它包裹得如同一具白色尸身。它会冷不丁刺出锋利的匕首,将胆敢窥视它奥秘的人,解剖为血腥的尘埃。奇寒而威猛的山风,犹如铁制的
鬃毛,每一根都可以扫瞎你的双眼。高原有无数透明的吸盘,像硕大无比的章鱼,贪婪地吮吸着活的生命的每一根羽毛、每一次呼吸。它把偶然穿越的飞鸟和勇敢的探险者,游戏般地摆在雪的祭台上,一任
它们百年新鲜。高原是那样的浑然一体:国界横贯高原,是一道稀疏的篱笆。高原师就是看守篱笆的人。
看守篱笆自然需要勇敢和机智,但你首先是要学会不被高原扼死。要活得健壮,活得潇洒。聪明的游星终于错了一回,那个做工毛糙的慰问袋,不是什么黑胖姑娘绣的,而是广东湛江某小学的少先队员们寄来的,要求亲爱的边防军叔叔们把袋里的葵花籽种到国境线上去,这样葵花盛开的时候,我们就有了一条金色的国界。这群孩子真是,大老远的捎点瓜子来!芦花叹了一口气。游星嗑开一粒,顿时浓郁的清香熏着我们的鼻子,使人精神陡然一振。这是成熟的种子所具有的属于绿色植物的味道。
严格说起来,葵花籽可不是瓜子,瓜子是炒熟了的,葵花籽可是有生命的。我说游星,你别吃了好不好?要嗑,炊事班的库房里有几麻袋瓜子。凭你跟他们的交情,能要一脸盆回来,干吗非吃这有数的东西!我看不惯游星的饕餮。
炊事班那瓜子能吃吗?都是山下基地炒好了运上来的,还能嗑开吗?周一帆,你心疼了是不是?可我也没吃你那一份啊?来,拨堆,按咱们班人头数分,我绝不多吃多占她抖起小袋子,哗啦啦,倾倒在床单上。
我的床单刚洗过芦花嘟囔。
葵花籽饱满硕大,略微带点紫色,每一枚都有粗细两道匀称的白杠。那一刻,突然很静,听得见山风在石头曲折的孔隙蛇行时的呜咽。
游星把一粒抵到嘴唇的葵花籽又放下了。却仍不服软:这帮小家伙也真够呛,单知道边防线上有叔叔,就不知道有阿姨了吗?
芦花用手指扠起葵花籽,又听凭它们从指缝流下,说:真是好种子!怕是一颗颗挑出来的,难为他们了!班长,你给湛江的小学生们写封回信吧,就说在最高的雪山上,既守卫着男边防军叔叔,也有守卫的女边防军阿姨
这不是废话吗?既是女的,必是阿姨。还有男阿姨吗?游星又在吹毛求疵。幸好她还没当场纠正芦花把湛江念成甚江。吃苦受累的事总是班长来做。大家决定由我执笔给孩子们写封回信,就说驻守在祖国西部阿里高原的解放军阿姨收下了葵花籽和他们的一片心。谢谢啦!只是这里是海拔五千米以上的雪山、奇寒缺氧,国境线上又很不安宁,种不成金色葵花。请他们原谅。
我给你糊一结实信封。从咱们这儿到那个港口,恐怕有一万里地。芦花找剪子和浆糊。
把葵花籽搁炉台上烤熟了吃吧?病房里还有炉火。游星跃跃欲试。
咱们不能试一试吗?国境线当然不可能了,就在咱们院子里挖个坑。我终于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主要是这些小炮弹似的种子太可爱了!
地越瘦,种子越得壮。真没准能活呢!芦花开始挑种子。她是农民的女儿,说到农活,立刻抖擞起来。
好吧!我就等着吃咱们自个儿种出来的瓜子啦!这就是游星表示赞同的方式。
那这封信咱们就先不发了。明天就种,现在正是高原上最暖和的季节。我郑重宣布。
剩下的时间,干什么呢?
高原的夜晚,很长很黑。
我们不能到外面游荡聊天。一是有狼,二是怕老协说影响不好。
三个人经年累月活在一个屋檐下,谁家里有什么事,小时候有什么经历,早已在无数次晾晒后再无一丝新鲜的水分。
打扑克吧!游星不知从哪摸出一副牌,镀着塑料膜,十分精美,显然是篱笆那边的货色。高原师里极少见。
哪来的?我问。这是四旧。我补充。
我一不能偷二不能抢,只能是人家送的呗!游星挑战似的把
牌洗得像旋转风车,这是新的。
芦花好奇地抚弄着牌。
游星干脆做出要把扑克收起来的样子。
我要坚持不让玩,除了显出胆小,也会失去群众。玩吧!不过咱们把灯熄了,打着手电玩。要是万一老协来了,咱们就装睡。我咬着牙说。
大家相视一笑。共同去做一件诡秘的事情最能增进友谊。
芦花不会任何一种打法。我们从争上游开始。
突然,有人敲门。
我们立即屏息,熄了电筒。窗帘原本就掖得严严实实。只要我们坚持住无声无息,敲门人就应该以为我们睡下,自动离去。
来人不急不恼,徐缓然而顽强地很有风度地敲着,大有鏖战到天亮的气概。
谁这么讨厌!我去看看!游星用哈气吐出这句话,蹑手蹑脚地从窗帘缝往外瞄。
这能是谁呢?年轻的军人,是绝不敢在这种时分私闯女兵的深闺。
号称中性的老协倒是时有巡察,但他会在半里地外嚎得震天响,以示自己的冰清玉洁。
其后的情景,却是我再也想不到的。
游星突然把五个手指头一个关节一个关节地伸直,红的桃心黑的桃心(帘缝的月光将它们染作皂灰)像被扇子扇着,一片片坠地,又柔韧地弹跳起来,像一块块破碎的气球皮
游星脚不点地闪到门前,风一般扑到外面,却没有忘记把门重重掩死。
我和芦花呆坐在黑暗中,看着地上和手中的牌
片刻之后,游星又折返回来:周一帆,把你的喝水杯借我用一下。他渴了。我的杯子在别处。说着,不待我应声,掳了杯子,又到自己盛白砂糖的罐头盒里掏了两把,沏了水,双手端着往外走。
来了客人,进屋里坐吧!芦花拍着床单说。
外边挺好。游星头也不回出去了。
屋外是什么人?惹得尊贵的司令员的千金诚恐诚惶?
你去看看。我指示芦花。
是个男的。芦花探回来。
我点点头。意料之中,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同性已不会使人如此振奋。
这个人我见过。最近常来找游星。这副扑克就是他送的。芦花像往一堵危墙上加砖,一句一斟酌,很小心地补充。
我感到一种异样的气息扑向我们这一对半红。
好像是个老百姓。芦花没多大把握地说,总披着皮大衣,瞅不大清楚。
这倒有点奇怪。游星纵是谈恋爱,军营内多少英俊潇洒的小伙子尽可以挑选,为什么偏相中了一位老百姓?
我得去看看。班长的职责使我义不容辞。
五月的高原之夜,宁静淡远,冷寂的天穹蓝得像一块硕大无朋的宝石。宝石的边缘有犬牙交错的裂隙,那是被雪峰针芒样的尖锐所剔开的,高原的夜空之上,一定有一只巨大的蓝色水囊,它在午夜时分
悄然崩毁,无数股晶莹的蓝汤倾泻而下,浸泡着冰雪,浸泡着歪风,浸泡着赭石上的苔衣和蚂蚁细小的眼睛无所不在的蓝光妨碍了我的眼睛,过了一刻才在远地中找到他们。游星像一团蓝色的星云,发出窃窃的低语和无缘无故的笑声。她的额头像蓝色瓷器,反射着柔光。她微笑的时候,牙齿是蓝色的,好像刚在春天里嚼过马莲花。她挥手的时候,指甲也是蓝色的,仿佛用矢车菊花瓣染过。她的眼白也是蓝的,像高原最深邃的湖泊那个男人倚在一束斜打的灯光处,个子不高,但很笔直。穿着皮大衣,衣领隐没在半竖起的领口内,看不清有无领章。
《预约死亡》(选摘)
小姑娘的头一天天地肿胀,渐渐像个榨菜似的见棱见角。夫妇俩日夜守候着女儿,像守候着一枚鱼雷,不知医生预言的可怕的抽搐何时到来。
袁大夫走进病房,手里拿着一瓶蓝墨水样的液体。
姜小甜睡着了。她的黑发遮住了头颅狰狞的凹凸,脸庞艰难地保持着娟秀。
请你们到外面来一下。袁大夫说。
有什么您就在这里说吧。两个人都不愿意离开孩子一步。最后相聚的时间像破盆里的水,越漏越少。她睡了。
这是一种毒药。很毒的一种药。我不敢说它有多大的把握,但是如果我们不试一试的话,我们就一点希望也没有。
能有多毒呢?夫妻俩问。
我已经在自己身上试了一下。血管非常痛。我想敌人的辣椒水加老虎凳,大概和这差不多。
那受了这罪之后,她能好吗?两个人异口同声。
好不了。只是暂缓死亡。袁大夫永远不给人以不着边际的希望。
让我们想想!让我们想想两个人抱着头,好像他们倾刻
你们好好想想吧。他胳膊打过药的部位像烧红的铅丝在那里拧。他当然很想试一试这种新药的威力,积累经验。医生的技术是在无数尸骨与血泊中堆积起来的。但他不能欺骗。给人以渺茫的希望,是最大的欺骗。
一家一户的痛苦并不影响世界的幸福。夏天不可遏制地到来,合欢花像粉红色的粉扑,拂弄着寂寞苍凉的病房窗台。
女孩的头成了多边形,早已愈合的骨缝像龟裂的土地,在菲薄的皮肤下绷开黑洞,一个内在的妖魔向四面八方膨胀。眼睛被扯进头发,眼珠像壁灯似的迸出。嘴角搭上了耳轮,鼻孔一个朝天,一个朝地那个美丽乖顺的小女孩已不复存在,代替她的是一个被病魔统治的怪物。
抽搐终于开始了。发作的时候很突然,好像女孩接受了一道从天而降的旨令,毫无先兆地骤然痉挛。软绵绵的女孩皱缩得像极坚硬的擀面棍,每一块筋肉都像铁一样放光。小小的身体像一柄射雕的弯弓,反弹在惨白如雪的病床上,无数的汗水从这怪诞的人体虹桥上,
滴滴答答溅落,犹如春暖花开时积雪的屋檐。
看着自己的亲生骨血受此蹂躏,老姜猛烈地往墙上撞自己的头,整个楼层被他撼动,暖气管子发出强烈的共振。他完全不觉得疼,或者说身上的疼转移了心上的疼,倒略略舒适些。
看着丈夫青一块紫一块的脸,乔先竹反倒冷静了。谁是一家之主?平和的日子里,男人们发号施令。当厄运像洪水般袭来的时候,女人们就挺身而出了。笨重的东西都被淹没了,只有那些平日里轻飘
飘的物体,顽强地在浑水之上浮动。
护士们开始紧张地救治。
我要去找他!
找谁?乔先竹抱着丈夫。
找那个像巫师神汉一样的大夫。他什么都知道,病要变成什么样,他早就心里明镜似的。可他就是不给治呀!愣是他把我们孩子给拖成这样的啊!我要找他去!跟他算账!和他拼命!孩子不活了,我也不活了,他也甭想活!
乔先竹抱着丈夫声嘶力竭地对护士喊:你们给他也打一支镇静药吧!让他也睡过去吧!求求你们了!
孩子睡了,丈夫也睡了。刚才狂躁一团的病房,现在宁馨静谧。
要是永远这样沉寂,多么好啊!乔先竹真想此刻火山爆发,他们一家人就永生永世不会分离了。
丈夫已经垮了。乔先竹觉得平日倚在背后的那棵大树,被雷劈得四分五裂。她真想昏过去啊!在小说里电影里,女人是那么容易昏过去。身子一软眼一闭,就可以缩成一团倒在地上。等她醒来,事情多半就会好起来。
她真想无知无觉地躺在地上。就在这医院冰冷而又带着消毒气味
的水泥地上,永不醒来。她再也不用在孩子面前强装笑脸,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地等着一天比一天恶化的报告单了
她喃喃地说:孩子,你去了,妈也跟你一起去。在那个新的地方,妈还给你做妈,你还给妈做孩子。妈还天天给你做疙瘩汤喝,多放香油
她的思绪像锈链子,缓慢迟钝地向前扭动着。可是她清醒地知道自己没有一丝昏过去的迹象。她的眼珠干涩如沙,嘴里也没有一星水气。她没有昏过去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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