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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与马尔克斯、安吉拉?卡特、乔治·马丁、史蒂芬·金、村上春树等一同入选The Big Book of Modern Fantasy(奇幻之书)全球22国奇幻小说100佳作品。
马伯庸眼中没有人的文字比他更轻灵,美国文学批评家范德米尔夫妇赞他为中国奇幻代表。
內容簡介:
本书收录了作者20篇中短篇小说,包括《喜福堂》《梦奴珠珠》《鹤川记》《东柯僧院的春天》等多篇豆瓣9.0分佳作。
2000年,作者以《鹤川记》参加榕树下侠客山庄的文学比赛,一鸣惊人;
2020年,《东柯僧院的春天》同马尔克斯、安吉拉?卡特、乔治·马丁、史蒂芬·金、村上春树等作家的作品,一同入选美国文学批评家范德米尔夫妇主编的The Big Book of Modern Fantasy(奇幻之书)全球22国奇幻小说100佳。
骑桶人大概是中国奇幻作家里*轻的一个,我不是指体重,而是说他的文字质感。这个“轻”不是“轻浮”,而是“轻灵”。读他的短篇小说,会让你隐隐感觉自己快要可以振翅欲飞,脱离重力束缚,翱翔于九天。骑桶人的小说不沉迷于情节,甚至不执着于人物,有的是一幅幅瑰丽奇妙的意象、缥缈绮丽的气质与深藏于字里行间的赤子之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从现代奇幻出发,一路走回到了唐传奇。
——著名作家 马伯庸
我无法想象会有人写这样一个故事,像一个碧眼鬈发的胡僧踏着风尘而来,在高丘上放声狂歌,说西方遥远的地方,昆仑山上的王母住在白玉城楼中,她以翡翠的杯子盛满玉浆石髓,在接天的石柱下痛饮长生,远处渺渺的云雾散开,原来世界的屋顶是巨大金蟾的背脊。这听上去有点荒诞,但骑桶人的故事,比这种荒诞走得更远。
——著名作家 江南
骑桶人的文字是最好的。
——《庆余年》作者 猫腻
關於作者:
骑桶人
生于1972年,现居成都。2000年开始写奇幻、武侠小说和随笔。早期为《飞·奇幻世界》编辑,清韵专栏作者,榕树下状元,两度获得豆瓣阅读作者称号。参与主编《年度中国奇幻小说集》丛书。曾任《九州幻想》执行主编,并创办幻想文学电子杂志《九歌》。
代表作有《归墟》《喜福堂》《东柯僧院的春天》等。
已出版短篇小说集《四时歌》、《捕梦天王·骑桶人》;长篇武侠小说《流枫川志》;文化随笔集《鲲与虫——被禁锢的中国神话与文人》等。并以李棠溪之笔名,出版过弘一法师传记《人间有味是清欢》。
目錄 :
一·阿稚
二·不存在的孩子
三·东柯僧院的春天
四·鸽子
五·鹤川记
六·猴尊者
七·尖之娟
八·金鱼
九·梨花院
十·快然亭记
十一·龙
十二·七夕赋
十三·青溪异人录
十四·塔尔寺
十五·薤露
十六·寻头者小畜
十七·燕奴
十八·张金莲
十九·喜福堂
二十·梦奴珠珠
內容試閱 :
前言
立下想要成为一个“作家”的宏愿,大约是在我十八九岁的时候。我从图书馆里借了好几本语言学、写作学的书,半懂不懂地啃完,然后试着把理论应用在写作课的作业里,居然还成了范文,被老师在课堂上朗读。
那时候我觉得自己距离成为一个作家仅有半臂之遥,没想到后来却蹉跎蹭蹬了这么多年。
其间也做过许多工作,但没有一个是与写作有关的。偶尔也能在报纸上发些豆腐块,但显然距离“作家”这两个字还有些遥远。
那时候,我曾经想过就在家乡小镇开一个小杂货店,娶一个家乡的女子,就那么过完一生。
以前所读过的那些写作理论书籍,自然也被丢在了书架上蒙尘。不能舍弃的,是喜欢看书,尤其是看古旧书的“恶习”。
我是在一个农场中学里长大的。那里有一个小图书馆,只有一间教室那么大,却是我的宝地。因为我是教师子弟,可以用我父亲的借书证直接进到图书馆里翻书。大约是在我二十六七岁的时候,我在图书馆书架的一层,翻到一套土黄色封面的书。书的名字叫《太平广记》,共有十册。书的出版时间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出版社是中华书局。这套书大概从入库以来,就没有人借阅过,所以看起来还是蛮新,但闻起来却有一种旧书才有的味道。
我把册取下来,发现这整整一册差不多全是目录。
我就开始两本两本地借回去看。就这样,我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
其实在这之前,我也并不是没有接触过文言短篇小说。《聊斋志异》《阅微草堂》之类,是早就看了的;关于唐传奇,我也读过周楞伽所编之选集。但《太平广记》的体例,却与他书不同。它按题材分类,把某一类题材的小说尽力地搜集到一起,然后再依时间来排列,由古及“今”——也就是编者李昉所处的那个时代——北宋之前的晚唐五代。这样就产生了一个奇妙的现象:在《太平广记》里,仿佛生长着无数棵小说之树。每棵树都扎根于某一个母题、题材或原型里。这些树或大或小,或苍老或年轻,或茂盛或枯萎……而阅读者就像一个个爬树人,从树的根部开始往上爬,一直爬到树顶,然后举目四望,才发现还有无数的树,在等着他去攀爬。
由此出发,我想通了很多有关写作的道理。有些道理后来被我自己推翻了,有些道理却令我愈想愈深。而且其所牵涉的范围也不再局限于写作,而是扩展到了世界、人生、形而上和形而下,以及爱等等的概念中去了。
由此,借着阅读、写作和思考,我重新塑造了自己。
所以我也常常对人说,并不是我在写小说,而是小说在写我。
当有人问起我的职业时,我也不会再说我是一个“作家”,我会说,我是一个写小说的。
还是回来说一下这本选集。去年的一月,我曾有一本自选集出版。但仍有许多朋友抱怨,说有一些他们喜欢的小说,并没有选进那本选集里。一本书的容量确实有限,很难面面俱到,对此,我除了抱歉也没有别的办法。
张进步是我的老友,一直在做出版。他说可以在他那里,再出版一本短篇选集,我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
在这个出版环境日益艰难的时候,有人愿意出我的书,我是找不到理由拒绝的。
这本集子里所选的小说,多是我在三十五岁以前写的,如《鹤川记》《阿稚》《七夕赋》《快然亭记》《梨花院》《薤露》《寻头者小畜》等。这些小说,手法自然还很生涩,但好在生气十足,有一种跃跃欲试不断突破自己极限的欲望——现在再想去写出这样的“生气”却也不容易了。写作时间比较晚的也有,如《猴尊者》,虽然手法上看似娴熟了一些,但毕竟有些秋凉如水的意思。这次也一并收录进来,算是敝帚自珍吧。
写作二十年,一方面时时觉得自己还是新手,每开新篇都茫无头绪;另一方面,却又时时觉得身体已在渐渐走下坡路,精神和欲望已在缓缓地下降。下坡路好走,但人却容易颓唐;上坡路难行,却能让人愈走愈高,视野也会愈来愈开阔。可惜人生无法重来,我只好时时鞭策自己,毕竟还有许多我一直想写的小说还没有写出来。
另外,特别要说明的是,《青溪异人录》一篇,是模仿黑泽明的电影《七武士》所写。本是致敬之作,初用了一个马甲发在清韵——本世纪初非常活跃的一个小说网站“纸醉金迷”论坛上。当时《今古传奇·武侠版》的主编木剑客看到之后,向我约稿,坚持要使用,我也就厚着脸皮让他拿去刊发了。
不过现在想来,我又有哪篇小说,不是模仿之作呢?
所以也就释然了。
骑桶人
2020年7月5日
鸽子
张松在省城读大学,一边上课一边在外面做一些兼职。到大二的时候,手头有了一些钱,他嫌住在学校里不方便,就在附近找了一个很小的一室一厅,一个月才五十块钱,搬了进去。
房子是砖瓦结构的三层楼,估计是“文革”时苏联援建的,很旧了。张松租的是二楼的一间,屋主早已经搬到城里去住了。大学又在郊外,附近没什么人,这房子空了很久。张松搬进去的时候,里面积满了灰尘,还有许多鸽子的粪便和羽毛。张松也没有在意,把屋子打扫干净,便在此落脚。
这幢楼里有很多房子都空着,只住了七八户人家,大多是在附近卖菜的。房子没有阳台,别的住户都是在楼下的空地上晾衣服。张松嫌麻烦,洗了衣服之后,就用竹竿把衣服从窗户伸出去,挂在外面晾着。住在张松楼上的似乎是一对母女,母亲已经有四十几岁了,女儿还小,大概在读初中。
大约因为是老楼,房子的隔音效果很不好。张松白天没课待在屋子里的时候,有时会听到楼上传来似乎是有人穿着高跟鞋走路的声音,有时甚至半夜都会传来这样的声音。张松觉得有点奇怪,因为楼上的母亲是踩着三轮车到处转着卖菜的,母女俩衣着都很朴素,不像是会穿高跟鞋的样子。张松一开始还有些不习惯,晚上会被楼上的声音吵得睡不着,但他也不好意思为了这种小事上去为难人家孤儿寡母。几天后,他慢慢也就习惯了,有时听不见那“笃笃”的声音还有些奇怪。
但是就在他认为一切都还不错的时候,突然有一件事把他惹火了。有一天他上完课回来,把晾在窗外的衣服收进来,正准备要叠好放入简易衣橱里的时候,却发现衣服上落了几根鸽子的羽毛。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关键是上面还有鸽子的粪便。张松非常生气,他拎着衣服到楼上去敲门,但敲了半天也没有人开门。张松也没办法,只好先算了。
等天暗下来,母女俩都回来了。张松估计她们都已经吃了饭洗了澡,才拎着被鸽子粪弄脏的衣服上楼。开门的是那个女孩,她有些慌张地看了张松一眼,回头去叫“妈妈”。
房子是和张松住的一样的一室一厅。昏黄的灯亮着,小小的客厅里摆着一张床,一张小饭桌和几张小板凳。小饭桌上有一台很旧很小的黑白电视机,正放着节目。一个奇怪的男孩软软地坐在一张很矮的靠背椅上看电视,听到小女孩喊“妈妈”,那个奇怪的男孩慢慢把头转过来,看着张松,然后伸手拉过旁边的两张小板凳一撑,身子离开了靠背椅,瘦弱的腿在身下盘着,他很费劲但也很老练地把小板凳当成他的两条腿,一摇一摆地撑进里间去了。他的脸又瘦又白,张松从没见过这样的男孩,不禁愣在了那里。
这时候那位母亲从厨房里走出来,两手湿湿的,还系着围裙,显然是在洗碗。张松的火气已经消了大半,突然觉得自己上来得太唐突了。他支吾着说明了来意,似乎做错了事的是自己。母亲坚持说他们并没有养鸽子,一定是别人家的鸽子飞过来的。张松看他们家里的境况,也不像是还有地方养鸽子的样子,就说着“对不起”,打算下楼回去。这时候忽然听见那个男孩在里间大声地说:“妈,是我养的鸽子把楼下大哥的衣服弄脏了,你让大哥把衣服留下,我明天把衣服洗净晾干了,再还给他。”
他妈妈很为难地笑了笑,对张松说:“他老说自己在外面养着鸽子,可是……他这样子怎么可能在外面养鸽子呢?你如果不方便,把衣服留下吧,我这就帮你洗,明天就能干。”张松怎么好意思把衣服留下来,他连声道着歉下楼去了。
那个男孩给张松留下了非常深的印象,他显然是瘫痪了。而楼上传来的好像高跟鞋走路的声音,一定就是他用两手撑着小板凳在家里走来走去时发出的声音。他的眼神很倔强,也很孤独。张松觉得自己有些怕他,却又有些喜欢他。
张松慢慢地跟楼上这户人家熟悉了,母亲叫解晓红,下岗后骑三轮车到处转着卖菜。妹妹叫文鑫泉,正在读初三准备中考。哥哥叫文渊,从小就得了一种软骨病,小学时还能勉强到学校里念书,上了初中后就没有办法出门了。就是在那时候,文渊的爸爸离家出走,再也没有回来。家里为了给文渊治病花了不少钱,他们的爸爸一走,这个家几乎没办法再撑下去。文渊只好退了学在家里待着,也没有再出去治病。他妈妈只是找一些土方来让他尝试,但一直没有什么效果。
文渊的病越来越严重,性格也越来越孤僻。大概是在一年前,家里开始不时会有鸽子的羽毛和粪便。解晓红问文渊这是怎么回事,文渊说他在外面养了鸽子,但文渊已经很久没有出门了,就算是出门也只能是解晓红用三轮车拉着他在附近转转,怎么可能在外面养着鸽子呢?解晓红猜想是别人家的鸽子飞过来的,但她也不忍心戳穿这个谎言。鸽子来到解晓红家的次数越来越多,几乎两三天就会来一次,只是解晓红自己从来没有碰到过,文鑫泉也没有碰到过。似乎是只有文渊一个人在家的时候,鸽子才会来。
张松知道鸽子经常会来之后,就把衣服也拿到楼下去晾了。他不像解晓红和文鑫泉这样几乎每天都要出门,有时候没课,他一整天待在屋子里,也会听到鸽子飞来飞去扑打翅膀的声音,还有鸽子那温暖的好像泉水汩汩涌出一样的咕咕声。他打开窗户,总能看见一群鸽子猛地从楼上的窗户飞出,在楼顶绕着圈,然后向远处飞去。
中考结束了,文鑫泉考得非常好,考上了市里的重点中学。但是解晓红却很不高兴,因为她拿不出那么多钱让女儿到重点中学去读高中。那天早上,张松又没有课。他正在很无聊地在屋里玩电脑游戏的时候,突然有一对鸽子从打开的窗户飞进来,停在书桌上,头一晃一晃的,鲜红的眼睛看着张松,咕咕地叫着。那是一对很漂亮的黑鸽子,翅膀上有白亮的翎羽。张松试着向它们伸手,它们并不害怕,反倒轻轻地啄着张松的手指。张松看见其中一只鸽子的脚上抓着一张叠好的纸片,他把纸片拿下来,打开来看,上面写着:“张大哥,有一件事要麻烦您,请您把这对鸽子带到城南××街××巷十六号。找到一位姓李的大爷,把这对鸽子卖给他好吗?他会给您合适的价钱的。”署名是“文渊”,字写得歪歪扭扭,笔画很细弱,几乎看不清。
张松到楼上去敲门,但文渊并不出来开门。张松只好回到自己的屋子里,那对鸽子还在那里,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张松。张松伸手去捉它们的时候,它们也不飞走。张松只好按着纸条里的地址找到那位李大爷,那位大爷家里至少养了几十对鸽子。出乎张松意料的是,李大爷竟然愿意用五千元买下来那对鸽子,他说这对玉翅很罕见,其实五千元都还是便宜了。
张松带着五千元回去时,解晓红和文鑫泉都已经回来了。他把那五千元递给解晓红的时候,解晓红惊疑不定,她不相信这钱会是文渊卖鸽子得来的。她认为一定是张松编了谎话,拿自己的五千元来资助他们,好让文鑫泉能读上重点高中。张松只好苦笑,他想如果这样能够让解晓红接受这笔钱,也未尝不可,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张松进去看文渊,他正躺在床上,脸更瘦也更苍白了,他微微对张松笑了笑,说:“谢谢!”
直到张松离开的时候,解晓红还在对着张松说“谢谢”,说她一定会把这笔钱还上!
这个小秘密一下子把张松和文渊的关系拉近了。文渊的身体愈来愈弱,现在他几乎已经没有办法再用小板凳撑着走路了。张松没课的时候,会背着文渊到附近的田野里去散步。文渊的身体很轻,张松背着他几乎不费什么力气。有时候张松也会请求文渊带自己去看看那群鸽子,但是文渊从来都没有答应过。他总是说,只要有别的人在,鸽子就永远也不会出现,只有在他一个人待着的时候,鸽子才会来。
不久之后,发生了另一件事,让解晓红一家陷入了困境。
解晓红一直是一大早到蔬菜批发市场去进一两百斤的各种蔬菜,然后踩着三轮车,在城里转来转去地卖菜的。这样卖菜,不仅可以省去各种税费,而且往往还能卖出比菜市场稍高一些的价钱。解晓红卖一天下来,一般也能挣几十元,维持一家人的生活没有问题,但是也有麻烦,就是城管——如果被城管抓到,不仅三轮车和蔬菜要被没收,还要被罚款。
一直以来,解晓红都很小心,城管经常出没的地方她都不去,所以一直没有被抓到。但是这一次她还是不小心被城管扣住了,虽然手脚很快地把三轮车和菜都扔了,人没有被抓到,但毕竟三轮车和一天要卖的菜都没有了。她也没有钱再去买新的三轮车,第二天只好拿一根扁担担起两个竹筐,还是去批发市场进了菜,担着到处卖。只是这样一来自然要比用三轮车卖辛苦得多,卖出去的菜也少得多。
还是在一个张松没有课的早上,突然听到文渊在楼上敲着地板叫自己上去——他们已经有了默契,什么时候文渊想让张松上去,敲敲地板张松就知道。张松上楼去的时候,门已经开着了,解晓红早已经出去卖菜了,文鑫泉读了高中之后,经常两三个星期才回家一次,所以家里只有文渊一个人——和一对鸽子。文渊蜷缩在被子里,很弱、很小,似乎再也没有力气动弹,那两只鸽子立在窗台上,咕咕地叫着。文渊这回没有写纸条,他已经没有力气写字了,他用细微的声音告诉张松把这对鸽子卖到什么地方。张松没有再多问,带着鸽子走了。
这一对鸽子没有上次的那对名贵,但也卖出了三千元。解晓红拿这笔钱买新的三轮车绰绰有余,她还是把这笔钱当成是张松的。张松虽然极力辩解,但解晓红根本就不信。
四年的大学生活即将过去,张松在省城找了份工作,搬到市区里去住了,但他仍然经常去找文渊,这期间他又帮着文渊卖了两对鸽子,每对都卖出了几千元。有一次张松把钱交给了解晓红,另一次文渊却让他把钱偷偷地扔给一户人家。那户人家的境况,从他们住的屋子来看,跟文渊一家一样,条件都不太好。但是究竟为什么文渊要张松把钱扔进去,张松也并没有多问。
八月份的时候,张松得知文鑫泉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大学。他知道解晓红没有能力支付文鑫泉的学费,于是算了一下自己的存款,只有三千多元,并不够。他想或许文渊会有办法,就找了一个星期六去看文渊。
家里还是只有文渊一个人,文鑫泉高考完之后一直在帮着解晓红卖菜。文渊的身体一直在缩小,现在他的身体大约只有一个两三岁的孩子这么大了。张松上网查过,他也知道这种病一是没有办法治,二是随着病情加重身体会不断缩小,所以从来不在文渊面前提到他身体缩小的事情,怕他不开心。
文渊果然一直在等着张松,他告诉张松地址,说明天那对鸽子会自己飞去找张松。
第二天一早,张松一醒过来,就看到窗台上果然立着一对鸽子。这是一对纯白的鸽子,只有眼睛、喙和足是鲜红的,它们的尾羽多而长,张开的时候就如同孔雀开屏一样美丽。
张松没有耽搁,马上带着这对鸽子到文渊昨天所说的地方去。养鸽人惊讶地看着这对鸽子,他说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完美的白孔雀鸽,可他现在只有一万元,问张松愿不愿意卖。张松算了一下,加上自己的三千元,基本上可以交上学费,还可以供上文鑫泉一年的生活费,就答应了。
他没有回家,直接就去找文渊了。文渊家的门开着,里面很安静,他走进里间的时候,感觉好像被一团冰冷的气息撞了一下。他看了看床上,文渊像一个婴儿一样地蜷缩着,已经停止了呼吸。
解晓红一直都不相信那些钱是文渊卖鸽子得来的,她说:“如果是文渊养的鸽子,那你告诉我他究竟是在哪里养的鸽子。”张松无言以对。
张松一直没有离开省城,生活也还凑合。解晓红的日子慢慢好过了一些,一存了些钱她就到市区里去找张松,说要还钱。张松无论如何都不要。几年之后,突然有一天,有两个人来找张松。有一个人张松认识,就是买下了文渊后一对鸽子的养鸽人,另一个人却是一个张松从来就没见过的外国人,他们是带着那对鸽子过来的。
养鸽人自我介绍说他姓王,而那个外国人是他的朋友,是一个吉卜赛人,也是一个通灵者。那个吉卜赛人用蹩脚的中文对张松说:“这对纯白的鸽子,是人的灵魂变成的,人的灵魂!”张松从养鸽人手里接过那对鸽子,轻抚着它们的羽毛。吉卜赛人接着说,“我能感觉到这对鸽子的心里还残存着那个人的记忆,虽然只有很少很少了,时间过去得越久,这记忆就会越来越少。”
张松并不感觉意外,他想起自己住在文渊楼下的时候,永远都是先看到鸽子从文渊的窗户里飞出去,而不是相反。他想象着那十只鸽子——那文渊的三魂七魄,如鲜花一般从文渊病弱的身体里绽放出来,化成十只鸽子,从窗户飞出去,飞进明媚的阳光里,飞进蔚蓝的天空里。
张松把那对鸽子带去给解晓红。他没有再去找另外的八只鸽子,就让它们分开吧,当它们在一起的时候,它们只拥有一个病弱的肉体。而现在它们拥有整个世界,现在它们可以自由地在蓝天里飞翔,自由地生与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