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进认知发展这个领域的过程,可以说是有些误打误撞。那是在卡内基梅隆大学的第二个学期,大一的春天。我刚到美国不久,未定专业,很多闲暇时间都花在学校网站上四处收集关于专业的信息。在这个过程中,一个名叫“认知科学”(Cognitive Science)的专业吸引了我。我此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这门学科。按照学校官网上的介绍,认知科学是一门横跨计算机科学、心理学、语言学、神经科学、哲学和人类学这六门学科的交叉学科。
“哇,好酷!”这是我的反应。
和大部分刚刚从高中毕业的学生一样,我对自己的兴趣所在也了解不多。我只知道自己一直喜欢阅读,喜欢写作,从小到大都对文字有种亲近感。随着对认知科学了解的加深,我惊喜地发现,这门学科中的一个核心话题就是语言与思维的关系。我再一搜,发现我们学校的心理系还有一个与认知科学挂钩的实验室,名字里就有“语言”这个词——婴儿语言与学习实验室(Infant Language and Learning Lab)。
很多美国大学的实验室都会招本科生做实验助理。于是我就给网站上登的邮箱发了一封邮件。没过多久,我接到了面试通知,随后在那个暑假,我正式加入了这个实验室。在此之后的三年里,我在认知科学与发展心理学的交叉汇合处越走越深:我加了哲学作为我的第二专业,加入了第二个研究婴儿认知发展的实验室(Infant Language Cognition Lab),申请了很多笔本科生科研基金和两笔暑假做研究的奖学金。后,我顺理成章地选择了申请博士项目,在本科结束之后继续在这个领域的旅程。
这一切都源于那个“哇,好酷!”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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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我时常在想,如果我当时没有选择卡内基梅隆大学,如果我在大一时没有东张西望、误打误撞,我现在会在什么地方,做些什么事情?我经常半开玩笑地说认知科学是我的真爱,可如果没有这些如果,我是不是就和我的真爱擦肩而过了呢?那将会是多么大的遗憾啊。
从另外一个角度想,如果我能早一点知道认知科学,早一点知道它与发展心理学能有这样有趣的交叉,早一点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对于语言与思维之间的关系感兴趣的领域不只有文学与语言学,还有认知科学,那么,高中时期的我与刚上大一时的我,会不会就少了一些迷茫与困惑呢?
这样的念头在我的心底扎根:我想让更多的人能有机会拥有那个“哇,好酷!”的反应。我一直喜欢写作,所以自然而然地选择用写作的方式把认知科学传播给更多的人。我也加入了“神经现实”这个科普组织,认识了很多志同道合的小伙伴。而当“神经现实”介绍给我这个写书的机会时,我自然也不会放过。在本科毕业、博士尚未开学,全世界都因为疫情而停下脚步的那个暑假,滞留在匹兹堡的我决定将我本科期间知道的、学到的和感受到的“哇,好酷!”倾注在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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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书按照话题大体分为四个部分。部分是“天生科学家”,深受艾莉森 高普尼克的论文《作为孩子的科学家》启发。这部分的文章着重于介绍在过去几十年里获得了大量关注的认知发展研究课题,包括类比抽象、客体理解、数字概念的发展与因果认知。
第二部分是“天生爱社交”。在这一部分中,我们将从基本认知领域走向与社会认知相关的领域。尤其近20年来,越来越多的认知科学家意识到人类认知的方方面面都受到我们社会属性的影响。这一部分的文章将从不同子领域切入社会认知发展:镜像神经元、心理理论、道德的本源与文化心理学。
第三部分是“天生爱语言”。把语言发展单独拿出来作为一个章节,我是略有私心的。这个话题将我引入认知科学与认知发展的大门,也是我花了多时间探索的领域,我当然对它有所偏爱。在这个章节里,除了探讨一些语言习得中的重要问题,我也追本溯源,呈现这个学科与这个子领域的一些发展历史。
后一个部分的标题是“重新审视天生”。天生论与后天习得论之间的抗衡在心灵哲学与认知发展中常青。尽管前面章节的标题都隐隐暗示了对于天生论的推崇,但在这一章节,我想后退一步,用更广阔的视角来审视“天生”这个概念的本身。是什么样的证据在支持科学家做出“与生俱来”的推论?而科学家又是用什么样的方法来挖掘出这些证据的呢?
这本书的四个章节与章节中的文章相互独立。如果你对某个话题尤其感兴趣,觉得它给了你强烈的“哇,好酷!”的反应的话,可以直接从目录跳到那篇文章,不必担心遗漏了前文的知识点。
如果你此前从未听说过认知科学或认知发展的话,我希望这本书能成为一个不那么枯燥的起点,让你愿意继续往前走,往深处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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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言的后,我想说几句大实话。
在准备写这本书的时候、在写这本书的过程中以及在写完这本书的现在,我都有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心底仿佛总有细细碎碎的声音在说:“你是谁,你算老几,你刚本科毕业有什么资格写书?”心情更糟的时候,我还会隐约听见:“啊,别吧,算了吧,你别给卡内基梅隆和斯坦福丢脸了,算了吧,算了吧,算了吧……你没这个资格。”
支持我终写完这本书的是什么呢?是我的“厚颜无耻”吗?好吧,可能是,但“厚颜无耻”不是故事的全部。我曾参加过果壳承办的一个“我是科学家”的活动,非常有幸地见到了中国科技馆前馆长李象益老师。李象益老师做了一辈子的科普,我举手问他:“老师,我近开始写科普文,但我还在念大学,总觉得自己没有写作的资格,您觉得什么样的人才有资格做科普呢?”
李象益老师给我的答案让我铭记在心:“我觉得所有人都有资格,我鼓励大家都去做科普。”
其实换一种角度思考,这种“谁有资格做科普”的顾虑其实是多余的。哪怕是世界的科学家,如果想做科普,不也要从文献读起吗?所谓的顾虑,也不过是担心自己犯错误被读者挑出来。但作为科普文写作者,也应该期待读者在阅读科普文章的时候抱有批判的精神,希望读者给自己挑刺才对。当然,为了防止错误信息的传播,重要的是在写作的时候实事求是,多查证资料,利用学校的资源,询问教授的意见。
写这本书是我学习的过程,而不是学习的终点。在此,我也想对在这个过程中指导我、陪伴我的导师与朋友表示由衷的感谢。
我想感谢卡内基梅隆大学的 Dr. Erik Thiessen, Dr. DavidRakison, Dr. Wayne Wu 以及 Dr. Marlene Behrmann。没有他们的支持与鼓励,我不会走上科研这条路,也不会与认知科学“一见钟情”。我也想感谢我现在的导师,斯坦福大学的Dr. Michael Frank,能在读博期间继续我的科普活动,也离不开他的支持。
我想感谢愿意在百忙之中抽空为本书写推荐语的清华大学王莹老师、北京师范大学的胡清芬老师、以及北京大学的苏彦捷老师。三位老师是我十分敬佩的前辈,能够得到老师们的推荐与指点是我莫大的荣幸。
我想感谢在科普路上陪伴我的小伙伴们。首先是“神经现实”这个大家庭。如果没有他们的支持与陪伴,科普这条道路上会少了太多的乐趣。我尤其想感谢岳川、亦兰与春天,他们是“神经现实”的主创,也是让这个社群格外有爱的主心骨。我想感谢贾小涵,我们在那个漫长的暑假里互相激励打卡。我写书,她备考。如果没有一个相互加油鼓励的朋友,这个过程会加倍艰难。我想感谢王一乔,我们在申请季面试时认识,而她对我的文章提出了宝贵的意见与建议。
后,我还想感谢我高中的语文老师孙蕾。如果没有她当年对我写作这一爱好的支持,我不会在高中毕业前出版我的本书,也不会在大学期间对语言仍然拥有无穷的热爱,自然也不会选择学习认知科学,选择读博,选择写这本书,我将这本书献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