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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陈少明是当代重要的中国哲学研究者,其关于《庄子》的研究是看家本领,也颇具价值与影响力。作者一直以来主张“做”中国哲学(曾在三联出版《做中国哲学》一书),强调实践,尤其是经典思想资源与当代哲学的碰撞。而庄学正是其早做哲学练习的园地。在这一意义上,本书是对方法论如何实践的具体呈现,向读者展示了作者如何将庄子与现代哲学论说的关系更清楚地揭示出来。也是在此意义上,此书不仅是对经典文本的解读与研究,更是作者本人及其所代表的当代中国哲学研究者在古典与现代、中国与西方的交汇处如何焕发经典资源之生命力的思想历程的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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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近代西方以降,以理解、宰制外物为目标的科学技术逐渐成为哲学模仿的对象,通过制作成套的理论系统对“物”进行限度地追逐。相比之下,前科学时代的庄学不是简单的形而上学追问,其目标既非没有方所的物,也非先天定在的理。庄子以其创造的独特道论,致力于揭开俗世积习的面纱,刷新我们对生命的认识。
作者通过勾连中国传统思想中视觉与思想的内在关系,强调以“思想视角”考察《庄子》,着重刻画了庄子的讲述方式,从而论述这一中国哲学的伟大人物其反常规的视角所呈现的生命场景,与其致力于为人生揭蔽的思想立场,两者密切相关并因此呈现出庄子之道的哲学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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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陈少明,中山大学哲学系教授,系学术委员会主任,长江学者。出版有《〈齐物论〉及其影响》(2004)、《经典世界中的人、事、物》(2008)、《做中国哲学:一些方法论的思考》(2015)等著作多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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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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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 序 生命的精神场景
编 文 本
一 从《齐物论》看《庄子》
二 人、物之间:理解《庄子》哲学的一个关键
第二编 思 维
三 通往想象的世界
四 历史的寓言化:对《庄子》历史论述的一种解读
第三编 哲 学
五 “吾丧我”:一种古典的自我观念
六 庄子观梦:物我与生死
七 广“小大之辩”
八 “庖丁解牛”申论
九 由“鱼之乐”说及“知”之问题
第四编 历 史
十 从庄子看心学
十一 白沙心学与道家自然主义
十二 启蒙视野中的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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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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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人嵇康说《庄子》:“此书讵复须注,徒弃人作乐事耳。”(《世说新语·文学》)一语道出许多好庄者的心声。训诂、注疏或校勘,只是专家的事情。而《庄子》一书,并非为专家所作。爱读书的人,即使不晓得“道”是“有”还是“无”,不知“道”从哪来和到哪去,也不妨碍其读《庄》获得的乐趣。庄书让读者快慰或沉迷的原因,在于其讲故事的魅力及其所呈现的生命的精神场景。
问题的奥秘,要从其独特的讲述方式说起。
《庄子》把自己的讲述方式称作“三言”,寓言、重言与卮言。一般认为,表达的主要方式是寓言,而所述的观念为卮言。什么是寓言?《寓言》篇的说法是:“亲父不为其子媒。亲父誉之,不若非其父者也。”意思是表达者的意图不能直陈,要借助某种中介来传达,以加强其说服力。这是比喻,也类一则微型寓言。综览全书,这种方式就是通过陈述故事来传达对生命或生活的观点。故事不必复杂,无须史诗式的长篇,只要精致的情节或场景。所涉者无非生活中的要素,人、事、物之类。其要义就是通过情景来呈现观点,而非通过概念去推论,即故事能让读者或听众直接感受其意义。用《秋水》篇的话说,意义是“观”出来的。但它不是普通方式的“观”,“以物观物”所得者,只是庸常的观念;要做到“以道观物”,那才是道行之所在。因此,“观”是需要训练或者修养出来的能力。
汉语中,望、视、见、观等词与“看”有共同的意义,都指通过运用眼睛的视觉功能去掌握对象的行为。整个行为的完成,包括若干要素,如意愿、对象、位置、行动以及结果。这样看来,同是表达视觉行为的词,意义的侧重点可能就不太一样。例如,“望”字表达意愿与行动,但不一定望得出什么结果。故《庄子》说“望之而不能见也,逐之而不能及也”(《天运》)。荀子也言“吾尝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见也”(《劝学》)。“视”亦然,一般是近视远望。《秋水》中以为“天下之美为尽在己”的河伯,“顺流而东行,至于北海,东面而视,不见水端”。同样也“视而不见”。“看”字起源较早,但其流行则时间上偏后。它也存在着“看见”与“看不见”的问题。如果什么都看不见,看了也白看。因此,“见”除了表达直接察看的意思,更重要的,还意味着看到一定的结果。前义如《论语》中的“子见南子”(《雍也》),“子路愠见曰”(《卫灵公》),以及《庄子》中的“孔子见老聃而语仁义”(《天运》)。后义如“故视而可见者,形与色也”(《天道》),“予欲虑之而不能知也,望之而不能见也,逐之而不能及也”“听之不闻其声,视之不见其形,充满天地,苞裹六极”(《天运》)等,往往表示“看”出了结果,有所收获,所以叫有所“见”。因此,“见”之古义也同“现”。但是,所见是否如所愿,则是另一个问题。因此,也存在浅见、偏见和洞见、远见之分,或者如佛学说的有正见、倒见之别。东施效颦就是见非所是或者同看不同见的例证:“观古今之异,犹猨狙之异乎周公也。故西施病心而矉其里,其里之丑人见而美之,归亦捧心而矉其里。其里之富人见之,坚闭门而不出;贫人见之,挈妻子而去之走。彼知矉美而不知矉之所以美。”(《天运》)
“观”则包含“看”(或视、望)与“见”两义而有所超越。先看“观”“看”之异。偶然的撞见或无心的一瞥,都是看。而且看是在特定的视角范围才有效。河伯出崖涘时“东面而视,不见水端”。北海若告诉他:“观于大海,乃知尔丑,尔将可与语大理矣。”(《秋水》)观水较有普遍性,儒家也主张“君子见大水必观”(《荀子·宥坐》)。比较而言,“观”是更自觉的行为,同时视野更深远,甚至越出视觉的限制,不但“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易·系辞下》),还可以“观古今之异”,对象从空间扩展到时间。再看“观”与“见”。字形构造上,观字包含见字在内。“瞽者无以与乎文章之观,聋者无以与乎钟鼓之声。”(《逍遥游》)与“望之而不能见”义同,观与见都有看到结果的意思。但是,当其行为对象相同时,见、观意义便有别。“见人”指直接的会面,如“子见南子”或“孔子见老聃”。但“观人”则不是见人,如“今吾观子非圣人也”(《天道》),或“由天地之道观惠施之能”(《天下》),其重点不是看一眼或会一面,而在于对人格及思想的考察、品鉴。观的过程包含有观念思考的成分。《齐物论》有:“毛嫱丽姬,人之所美也;鱼见之深入,鸟见之高飞,麋鹿见之决骤,四者孰知天下之正色哉?自我观之,仁义之端,是非之涂,樊然淆乱,吾恶能知其辩!”同样是所“见”具体,所“观”抽象。重要的是,当下的视觉都是有限制的,有限的言行不能评价一个人,壮丽的风景无法一眼望尽。因此,“观”不是视觉形象的一次性捕捉,而是一个过程。它需要不同视觉片断的连接。这些片断可以来自同一视角下对象的变化,也可以围绕着对象进行不同角度的观察。过程一旦拉长,这种“观”就需要知识的辅助或补充。或者说,“观”把眼前的经验与过去经验相联结的思想活动,是观察向思考的过渡。因此,同是看海,观海与见海就不一样。见海是指获得关于海洋的视觉形象,观海(或观水)则获得比视觉更多的内容,如胸怀、气度、境界等等。《秋水》中,北海若说河伯“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今尔出于崖涘,观于大海,乃知尔丑,尔将可与语大理矣”。这也意味着“观”不是裸视,而是有准备的思想行为。所以,不但可以观天文地理,也可以观风土人情。同时,这种“观”还需要突破视觉表象,透过事物的外部形态去抓取其内在结构。如《易传》的“观物取象”,就不仅限于直观的行为,还有“取”的思想主动性。
老子说:“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道德经》章)《庄子》借北海若之口接着说:“以道观之,物无贵贱;以物观之,自贵而相贱;以俗观之,贵贱不在己。以差观之,……以功观之,……以趣观之,……”(《秋水》)所谓“以X观之”,不论是以“道”,还是以物,以俗,以差,以功,以趣,同老子的“无欲”“有欲”一样,表明这个“观”是需要立场或“先见”的。北海若所说的“以道观之”之“道”,就是庄子观天下人生的知识或思想依托。毫无疑问,庄子的“观”超越“见”,意义更宽广。日后,“观”便慢慢延伸出更抽象的含义,而且更突出观看的成果,如观点或观念。不但观心,而且可以观道。终,道观、观道一体。今日所谓人生观、世界观、宇宙观之类,均由此延伸而来。
人是视觉的动物。这不是说只有人类才有视觉,而是指人类能把视觉的功能发挥到极致,把它从看得到或可以看的事物上运用到“看不到”或“不能看”的目标中。看不到者如宏观、微观对象,不能看者如思想现象。所谓“宏观世界”“微观世界”,或者“思想世界”“精神世界”,就是人类用思考模拟观看的表现。这不只是视觉需要思想,而且是视觉如何进入及支配思想的问题。章太炎甚至主张,中国传统的道学,与其叫作哲学,不如称为“见”学:“九流皆言道。道者彼也,能道者此也。白萝门书谓之陀尔奢那,此则言见,自宋始言道学(理学、心学皆分别之名)。今又通言哲学矣。”他引荀子《天论》的说法,“慎子有见于后,无见于先;老子有见于诎[屈],无见于信[伸];墨子有见于齐,无见于畸;宋子有见于少,无见于多”,强调“予之名曰见者,是葱岭以南之典言也”。
有意思的是,章太炎把荀子同佛学联系起来,断言思想与视觉一样,其有效性可通过验证来判断。“见无符验,知一而不通类,谓之蔽(释氏所谓倒见见取)。诚有所见,无所凝滞,谓之智(释氏所谓正见见谛)。”观察结果与对象不一致,或者看到事物特殊性而不知其普遍性,都是蔽的表现。见而无蔽称为智。然而,视觉上还存在“见”与“蔽”的另一种对立。对物体的任何一次观察,都只能见到其中的一个侧面,而看不见其位置相反的一面,故有所见便有所蔽。思想也是这样,囿于自己的立场,便会产生“有见于后,无见于先”或“有见于少,无见于多”这种局限。思想家的局限,也是观念史的问题。例如“道”,本意是走路,慢慢变成路,又变成到达目的地的途径,再变成达致抽象理想的措施,后变成规则甚至形而上的本体。而每一新义的出现,都是对旧义的掩盖。有所见必有所蔽,遮蔽既久,根源就容易被忘记。正如考古场地一样,越原始的层次埋得越深。从老子的“道可道,非常道”,到《易传》的“形而上者谓之道”,再到王弼“以无为本”的道,道越来越离开其根基,同时也越来越玄虚。因此,那些有根源性追求的思想家就会出来揭蔽,或者叫作思想考古,从唐代开始便先后有韩愈、章学诚、章太炎等接二连三的《原道》。章太炎以为,智者的使命便是通过思想的解蔽,获得对道的洞见。太炎为何独尊“见”而不称“观”,我们不知道。但两者的思想逻辑是相容的,观道或见道,就是哲学的一个概念模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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