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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痛苦,又感到很无助,眼睁睁看着我的时间观念、我坚定的决心、我的责任感和分寸感都被一并摧毁! 这美妙的地狱,除了你们,还能归功于谁呢?请您告诉我,所有这些疯狂是从何时开始的?我们从什么时候起就不再理解这个世界了?”
——《当我们不再理解世界》。
內容簡介:
智利当代作家本哈明·拉巴图特的代表作,收录了五则以真实人物为原型的短篇小说,小说文本模糊了历史、回忆录、散文和小说的边界,创作出一种独特的叙事风格。全书主要讲述了“毒气战”的发明者弗里茨·哈伯、“黑洞理论”的提出者卡尔·施瓦西、得了肺结核的薛定谔以及天才物理学家海森堡等一大批科学巨匠,是如何像普罗米修斯一样为人类取火的。
關於作者:
本哈明·拉巴图特(Benjamín Labatut),智利作家,1980年出生于荷兰鹿特丹,在海牙、布宜诺斯艾利斯和利马度过童年,现定居智利圣地亚哥。第一部短篇小说集《南极洲从这里开始》获得二〇〇九年墨西哥Caza de Letras奖和智利圣地亚哥市奖。《当我们不再理解世界》是他的第三部作品,也是他首部被翻译成英文的短篇小说集,英文版多次入围各种奖项,广受好评。
目錄 :
普鲁士蓝
史瓦西奇点
心之心
当我们不再理解世界
后记: 夜晚的园丁
致谢
內容試閱 :
(P133—P136)
他没有意识到已经午夜了,直到寒风逼他躲进了那个点儿唯一开着的地方。这家酒馆里聚集着哥本哈根最糟糕的波希米亚人,有艺术家,有诗人,也有罪犯和妓女;每当要买可卡因和大麻时,他们都会过来这里。 这些年来,海森堡已经养成了一种近乎清教徒的节制,所以,虽然他每天都会路过这家酒吧,且他的好几个同事都是常客,他从没有进去过。
一开门,烟味就像耳光一样朝他抽了过来。要不是因为冷,他肯定立马回去了。他走到最里头,在全酒吧唯一的一张空桌边坐了下来。他举手招呼了一个穿黑衣服的男人,想该是服务员吧,可那人不仅没给他点单,还坐到了他对过,睁大眼睛看着他。“今晚来点儿什么呢,教授?”那人说着,就从外衣里掏出了个小瓶。他还特地往后瞧了瞧,挪了挪屁股,叫老板看不见海森堡怯生生的示意。“您别管他,教授,这儿谁都欢迎,连您这样的也是。”他挤了挤眼,把小瓶放到了桌上。海森堡立刻对这陌生人产生了种抗拒, 干嘛您呀您的,这人至少大他十岁。
他还在设法引起酒保的注意,可那陌生人趴到了桌上,肩膀像头喝醉了的巨熊似的,几乎占据了他的整个儿视野。“说了您也不信,刚坐在您这个位子上的是个七岁小孩儿,哭哭啼啼不带停的。大概是全世界最伤心的小孩儿了,我跟您保证,我这会儿还能听见他抽搭呢。这样谁还能写东西呀是不是?您试过大麻吗?没有吧,当然没有。这年头啊,没人有时间享受永恒。也就只有小孩儿,小孩儿和醉汉,您这样的正经人肯定不行,你们就要改变世界了,是不是啊,教授?”
海森堡没有回答。他已经决定不参与了。他正要起身,却见那人手上有什么金属的东西在闪着光。“不急嘛教授,我们有一整晚呢。您放松,容我请您喝一杯的,不过给您嘛,是不是该来点儿更给劲儿的?”他把瓶子里的东西倒进了他自己那杯啤酒,又把杯子推给了海森堡。“我看您挺累的,教授。您该对自己好一点儿。您知道有心理障碍的人,正经出现的第一个征兆是什么吗?就是他对付不了未来。您想想这个,是不是能够意识到?我们竟然可以控制生命里的一个小时?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啊!要控制我们的思想多难啊!就比如您吧,我看您就是被附身了。您被您的智力控制啦,就跟那些下三滥的人被女人给控制了一样。您是中邪了呀,教授,被您自己的头脑给吸干了。来吧,喝了它吧!别让我求您第二次啊!”物理学家朝后躲了,可那陌生人抓着他的肩膀,把杯子顶在了他的嘴上。
他四顾想要求救,却见整个酒吧的人都在看着他,眼里没有一丝惊慌,仿佛在观赏着一个所有人都得经历的仪式。于是他张开嘴,把那绿色的液体一口气给吞了下去。男人笑了,往后靠到了椅子上,两手抱到脑后:“现在我们可以像两个文明人一样交谈了,教授,您相信我,这些事情我都懂。得让空间和时间交织成一股,得永远保持运动。谁能忍受一辈子待在同一个地方呢?石头可以,可教授您这样的不行。您最近听没听广播?我做了个节目,您说不定会感兴趣。是给小孩儿做的,不过是那些既好奇又勇敢的小孩儿,像您这样的。我会给他们讲到这个时代所有的那些大灾难,所有悲剧,所有屠杀,所有的恐怖。您知道就上个月,密西西比发大水,死了五百个人吗?那水流的力量之大哟,冲垮了堤坝,人还在睡觉呢就被淹死了。那有人觉得,小孩儿不该知道这些,可我不担心这个。真正恐怖的不是那些浮在水面上的腐烂的尸体,那些肿起来的,从骨头上脱落的皮肉。不是的。真正残忍的是说,我几乎在同一时间就听到了这些事。我住在地球的另一边,就听说,我尊敬的威利舅舅和可爱的克拉拉舅妈,这对老狗屎,他们没被水冲走,因为他们爬到了一家糖果店的屋顶上。糖果店!要这不是黑魔法,那您告诉我是什么。但话又说回来了,多少人死了,多少人活了下来,又有什么重要呢?我说教授啊,今天我们全都是受害者。您是太聪明了,所以才毫无意识。我还记得我第一次接电话的时候,我在我外公家,我妈从酒店打电话给我,她老去那儿度假,她觉得带我太累了。 那我一听到铃声响,就抓起了听筒,把小脑袋凑到了喇叭上,什么都没法缓解那种暴力,我彻底败给了那里面的声音。我很痛苦,又感到很无助,眼睁睁看着我的时间观念、我坚定的决心、我的责任感和分寸感都被一并摧毁!这美妙的地狱,除了你们,还能归功于谁呢?请您告诉我教授,所有这些疯狂是从何时开始的?我们从什么时候起就不再理解这个世界了?”
男人按着脸,使劲往两边抻着,五官都变形了,紧接着就扑倒在了桌上,仿佛突然支撑不住他身体巨大的重量。海森堡一见有机会,赶紧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