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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隆盛庄(小伙计大掌柜的模式,晋商百年浮沉的秘史)

書城自編碼: 3821839
分類: 簡體書→大陸圖書→小說中國當代小說
作 者: 乔奕斐 小马过河出品
國際書號(ISBN): 9787516923863
出版社: 华龄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22-12-01

頁數/字數: /
書度/開本: 16开 釘裝: 平装

售價:NT$ 6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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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小说故事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人物鲜明,个性突出,有着浓郁的史诗气息。
作品古朴、细腻、历史还原度高,是一部精彩绝伦的清末民国年代传奇。
一支巨笔描摹了百余人群像;一堆文字,堆砌出百年晋商传奇。比肩《白鹿原》《龙票》《白银谷》《乔家大院》《走西口》《大盛魁》。
內容簡介:
小说以古镇隆盛庄繁荣昌盛为背景,描写了一群走西口出来的山西人,为了生存,背井离乡,来到塞外古镇隆盛庄艰苦创业的故事。
小说以张瑞元一家三代所经历的风风雨雨、悲壮人生为主线,从咸丰五年延至抗日战争时期,时间跨度近百年,各色人物百余,囊括了义和团、辛亥革命、军阀混战、抗日战争等大事件,突出体现了蒙、汉、回民族间的文化交流与融合,展现了与走西口不同的晋商文化。
關於作者:
乔奕斐,内蒙古作协第八届全委会委员,乌兰察布市作协副主席。著有散文集《妄语杂谭》,长篇小说《狂野情劫》《无力拒绝》《朱画眉》《优雅面具》。
目錄
隆盛庄上
第一章 绥东重镇隆盛庄 / 001
第二章 瑞元巧识达林太 / 013
第三章 丧天良王岱伏诛 / 027
第四章 马占元仗义相助 / 038
第五章 三元共创上三元 / 050
第六章 杜恒远自取其辱 / 063
第七章 李财旺通奸杀人 / 074
第八章 杜杉变态起淫心 / 085
第九章 邓宝柱大彻大悟 / 097
第十章 朱奉祺好心好报 / 108
第十一章 翠芬受辱寻短见 / 120
第十二章 张禄暗恋肖玉凤 / 130
第十三章 张瑞元半路遇劫 / 142
第十四章 张禄迎娶官家女 / 153
第十五章 真假德胜炉风波 / 164
第十六章 马占元擒拿郭良 / 175
第十七章 违父命梁龙逃婚 / 187
第十八章 闹义和李炎还乡 / 199
第十九章 李炎雨夜杀李维 / 210
第二十章 求功名张祯中举 / 221
第二十一章 李炎夜袭隆盛庄 / 234
第二十二章 董舒兰庙会求子 / 243
第二十三章 张占魁抗税杀官 / 253
第二十四章 康廷儒街头遇刺 / 263
第二十五章 梁龙携妻儿归乡 / 275
第二十六章 张祯绝境遇奇兵 / 287
第二十七章 枉为父杜杉淫媳 / 299
第二十八章 张占魁隆庄起兵 / 310
第二十九章 李元翎智取丰镇 / 321
第三十章 章同知棺材逃生 / 331
第三十一章 得胜口虎臣遇难 / 342
第三十二章 怀春院李炎被擒 / 352
第三十三章 聂志贤枯井填人 / 362
第三十四章 梁龙大同府遇险 / 373
第三十五章 梁念祖神枪除恶 / 383
第三十六章 秀珍许配张占魁 / 392
隆盛庄下
第三十七章 庆春楼周通闹宴 / 001
第三十八章 张占魁手刃章彤 / 014
第三十九章 梁宝元喜极生悲 / 026
第四十章 三老财拒修铁路 / 038
第四十一章 朱奉祺壕沟丧命 / 048
第四十二章 蓝虎头劫道失手 / 060
第四十三章 张祯救世建医院 / 071
第四十四章 杨曼怀孕甘为妾 / 082
第四十五章 张瑞元抑郁而终 / 092
第四十六章 战乱殃及隆盛庄 / 104
第四十七章 王升德胜炉泄愤 / 114
第四十八章 梁念祖衣锦还乡 / 125
第四十九章 梁龙贪财开烟馆 / 136
第五十章 鬼子进了隆盛庄 / 145
第五十一章 张占海为兄报仇 / 156
第五十二章 张寿祥神秘归乡 / 167
第五十三章 汤冠群逼反周通 / 177
第五十四章 惧淫威梁龙屈服 / 189
第五十五章 西村初杀人立威 / 199
第五十六章 张寿祥上任署长 / 210
第五十七章 汤冠群巧夺赌坊 / 222
第五十八章 张禄包头留退路 / 232
第五十九章 张骏祥移花接木 / 242
第六十章 贪钱财常皋告密 / 254
第六十一章 张占海宁死不跪 / 264
第六十二章 聂敬隆盛庄寻女 / 272
第六十三章 聂老二鸡犬升天 / 285
第六十四章 打闷棍朱涌失手 / 295
第六十五章 梁龙婚宴遇变故 / 305
第六十六章 犬养奸杀袁小香 / 315
第六十七章 王金虎怒杀犬养 / 326
第六十八章 报父仇段童行刺 / 336
第六十九章 马玉龙盗枪失手 / 346
第七十章 李凤翔惨遭凌辱 / 359
第七十一章 两兄弟绑架大地 / 371
第七十二章 南碧河西村投降 / 382
內容試閱
绥东重镇隆盛庄
一支由二百余峰骆驼组成的驼队,驮着沉重的货物,蹒跚地行走在无际的苍茫草原,由北向南缓缓而来。
这是一支孤独的驼队,除了枯瘦的骆驼和疲惫的脚夫,以及偶尔盘旋在头顶的金雕,再没有什么生命与他们相伴而行了。
六月的天空,天蓝得像刚刚用清水洗刷过,没有一朵云彩,更没有一点儿下雨的迹象。从库伦出来时,牧草刚刚泛绿,花蕾还没有萌芽,而接近阴山山脉时,已经是牧草茂盛、山花绽放,遍野的姹紫嫣红了。
塞外草原,很少见到高耸陡峭的山峰。山多是光秃秃的没有峰顶,或孤单,或高矮不齐地比邻而居,沉睡在暖暖的春风里。只有这道阴山,无数大大小小的山丘连接在一起,罕见地形成一道绵延千里的雄壮山脉。
驼队的把头是两个饱经风霜的年轻人,年龄相差不多。大的叫梁宝元,身材高大,脸膛黝黑;小的叫张瑞元,身材高挑,容貌清瘦。他们都是包头窦金魁皮货行的伙计。
虽然阳光温暖,微风习习,两人的心情却不十分愉悦,因为他们这趟从库伦回来,目的地不再是熟悉而且繁华的包头城,而是绥东一个叫隆盛庄的集市。一个小得连镇都算不上的集市。
过了阴山山脉,便是脍炙人口的敕勒川了。虽然依旧是广袤的草原,感觉却大不相同。这里的牧草并不茂盛,没有阴山以北的草原那般水肥草美,而是呈现出一派广袤无垠的荒凉。山丘相连,沟壑纵横,村庄逐渐多起来,却多是三五户人家的小村子,大的也不过十几户人家,且房屋破烂,勉强能遮风挡雨而已。
也许是很久没有下雨的缘故,饥渴的草原像是缺乏营养的孩童,面色枯黄,萎靡不振,孱弱的身躯在微风中抖索着。它们无法遮掩脚下贫瘠的沙土,也无法让“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敕勒川更加生机盎然。倒是一片片经过开垦的农田,秧苗青翠,长势良好,在微风中呢喃悄语,轻轻摇曳。
终于,疲惫的驼队看到了希望:一个很大的村庄,模糊地燃烧在夕阳最后的辉煌中。
梁宝元长长地吁一口气,对张瑞元说道:“瑞元,看见了吗?前面应该就是隆盛庄了。或许,咱们要在那里住上好几年的。”
梁宝元没有说对,因为他和张瑞元的命运将要一辈子同隆盛庄连在一起了。张瑞元本名张晋炎,乳名瑞元,山西忻州人氏。晋炎的名字是邻村一个私塾先生起的。张瑞元出生的第三年,山西大旱,他大爷对他爹说:“兄弟呀,快给娃娃把名字改了哇。咱山西本就多旱,犹如点了把火,你还给娃娃起了个晋炎的大号,想两把火把咱山西烧个寸草不生吗?”张瑞元的爹觉得他哥说得有理,便说道:“哥,我也觉得瑞元那大名起得不好,改就改了吧。可是,换个啥名呢?要么哥给想个名字。”他哥说:“换啥呀,瑞元这名字就挺好,我看大号就叫张瑞元吧。”
张瑞元虽然改了名,老天爷却依然我行我素,不顾众生。咸丰五年,山西发生前所未见之大旱,忻州的旱情更是严重。饥饿的灾民就像闹蝗灾,扒了榆树皮,捋了杨树叶,吃了观音土。只要能咽进肚子的东西,一样都不肯放过。正在走投无路之际,
有人传言口外风调雨顺,连年丰收。于是,人们就像看见了一根救命稻草,年轻人纷纷相约结伴,有越过雁门关,经杀虎口到归化、包头的;有经大同、丰镇到后草地、库伦的,都想到口外谋一条生路。
那年,张瑞元刚满十三虚岁。快入秋的时候,叔伯哥哥张天壁来向他爹辞行,说口里活不下去了,他和同村的几个后生商量了一番,要相约走西口到包头城去,特来向叔叔辞行。张瑞元在旁边听得心动,对他爹说他也想随天壁哥走西口。张天壁嫌张瑞元人小累赘,怕万一有个闪失,没法儿向叔叔交代。搪塞说等自己在包头落下脚,给张瑞元捎信儿后他再去。张瑞元的爹却苦着眉头说道:“天壁呀!你就带着瑞元走吧。你看看地里,甭说庄稼了,蒿子也没长成几棵。他留在村里,一准儿是个饿死,出去了,或许还能寻条活路。”张天壁犹豫不决,张瑞元的爹补充说:“人的命,天注定。天壁,你放心,就算瑞元有个好歹,也是他命中注定的。叔绝不怪怨你。”张天壁见叔叔开口相求,无法推托,只有应允。
于是,张瑞元带着全家凑的几十个制钱当盘缠,随张天壁和同村的几个年轻人开始了走西口的旅程。一行人踏着漫漫黄沙,餐风宿雨,抱着绝地求生的希望,跌跌撞撞地一路走去。眼看就要到杀虎口了,不想半路杀出一彪土匪,将众人身上几个可怜的盘缠劫了个精光。好在那彪土匪还算有些人性,没有伤及他们的性命,还给他们扔下几个玉米面饼子。众人就靠着这几个玉米面饼子,过了杀虎口,到了包头城。
包头是塞外名城,字号、店铺众多,极为繁荣。张天壁在一家名叫窦金魁的皮货行找了营生,俗称“住地方”。他恳求东家把张瑞元也收留下。东家姓窦,名字就叫窦金魁。窦金魁见张瑞元年龄虽小,但一双乌黑的眸子透着精明和灵气,十分讨人喜欢,便说留下可以,按照规矩,学徒三年,管饭没工钱。不等张天壁说话,张瑞元先应下了,说管饭他便知足了。
窦金魁也是山西人,早年与姨弟卢儒林一道走西口出来,先在绥东的隆盛庄落了脚,赚了钱后,留下卢儒林继续经营隆盛庄老号,自己则到包头城开了窦金魁总号。
窦东家性情温和,颇通人情世故,对张瑞元也不苛刻。张瑞元每天的营生是给东家提茶壶、倒夜壶、点水烟、撩门帘;平时挑水扫地,打扫柜台,搬运、辨识皮毛和粮食,晚上还要学打算盘、识字。一天从早到晚,很少有歇息的时候。
张天壁在窦金魁做了一年,被一家大字号的东家相中,入赘做了上门女婿。
张瑞元有个师兄,名叫梁宝元,山西代州阳明堡人,比张瑞元大三岁,早张瑞元两年出来的。忻州与代州不远,两人脾气相投,能说在一起。张天壁走后,梁宝元更是对张瑞元处处照应。只是没过两年,梁宝元学徒期满,东家见他为人豪爽,胆子大、敢担当,便让他在驼队当了小把头,走库伦拉骆驼了。
如此过了三年,张瑞元也学徒期满。梁宝元悄悄对他说:“瑞元,我多次听东家夸你,说你为人忠厚,吃苦能干,眼活手勤。听东家的意思,是想把你留在字号里。”张瑞元听得心里美滋滋的,感慨地说:“师兄,咱东家和掌柜们都是好人,这三年我没白伺候他们。”梁宝元问他出徒后有什么打算,张瑞元让梁宝元指点他。梁宝元沉思了一会儿说:“瑞元,你学徒期满,东家就该给你发工钱了。你现在有两条路,一是继续留在字号当伙计,一是跟我拉骆驼走库伦。”张瑞元眼睛闪着光芒问道:“师兄,这两样哪样工钱多?”梁宝元说:“你已经出徒,到了驼队就是小把头,工钱当然要高些。只是拉骆驼是苦力,既辛苦又受罪,比不得留在字号舒坦。”张瑞元不假思索道:“师兄,我想跟你拉骆驼去。”梁宝元遗憾地说:“瑞元,东家那么看中你,说不准过些年会让你当个小掌柜呢!你跟着我拉骆驼,实在是可惜了。”张瑞元却说:“师兄,眼下当紧呀!年初我天壁哥带嫂子回忻州老家,回来说我娘在我出来的那年就饿死了。我爹给人打长工摔断了腿,不能做苦力营生了。我得赶紧挣些钱给家里捎回去。”梁宝元听张瑞元如此想法,便给他出主意说:“你想的倒是也对。瑞元,这样吧,如果东家问起你,你就把家里的境况如实对东家说了,然后就说你想和我一道拉骆驼走库伦。”
过了半月,窦东家果然把张瑞元叫了过去,说他学徒期满,想让他留在字号当伙计。张瑞元把自己的家境和想法对窦东家说了,窦东家也不勉强,让他跟着字号的驼队走了库伦。
窦金魁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在包头的皮货行中算是中等规模,有一支自己的驼队。窦金魁比不得归化城的大盛魁,大盛魁有七八千峰骆驼,驼队分工明确,皮毛师傅就是皮毛师傅,把头就是把头,脚夫就是脚夫。窦金魁的驼队只有二百多峰骆驼,把头就是皮毛师傅。驼队到了库伦,用生活用品和蒙古人交换皮毛时,是由把头根据行情作价的。
拉骆驼说来轻巧,听着也就是拉着骆驼走路的事,可走过一趟,便知道有多受罪了。春天,字号里备足了粮食、茶叶、布匹、烟酒、盐,以及蒙古人需要的生活用品,几个人便带着驼队出发了。每一次跋涉都是九死一生的磨难,要走山头,绕圪梁,翻山越岭;要走沙漠,走草地,深一脚,浅一脚,伴月而行。到库伦两千多里地的路程,往往要走上几个月,脚底的血泡好了一茬又磨起一茬,疼痛入心。如果仅仅走路,时间久了也还能习惯,最受罪的是老天爷变脸。夏天走沙漠,白天太阳能把人烤熟,晚上夜风能把人冻死。遇上雨天,道路泥泞,就更不好走了。冬天比夏天更遭罪,漫天大雪就像白毛糊糊,呼啸着滚滚而来,寒风刮在脸上,针扎一般疼痛。所幸驼队无论把头还是脚夫,穿的都是清一色的蒙古式大襟皮长袍,脚蹬蒙古人称为毡乌拉的毡靴,头戴俗称草原帽的蒙古三角帽,不然怕是走不了一半行程,人就要被冻死了。这且不说,路上还得照看好每一峰骆驼,生怕哪一峰骆驼的绳链开了,骆驼走失,那是要给掌柜赔钱的。更要命的是路上不能生病,荒无人烟的大漠,一旦生了病,便只有埋骨黄沙了。到了库伦,用驮来的物品和蒙古人换了皮毛、牲畜,再一路餐风宿雨,带着驼队往回返。又是两千多里地的路程,又是瞬息万变的恶劣天气,回到包头,疲惫得能倒头睡个三天三夜。张瑞元拉了几年骆驼,虽然受了数不清的罪,却也长了无数见识,磨出了一双铁脚板,练就了一身好筋骨,学会了一口流利的蒙古话。最重要的是他第二年便当了把头,每年都可以往老家给他爹捎些钱回去。
说话间进入同治年,那年,驼队又要出发了。这时,梁宝元已经升任驼队大把头,张瑞元也当了二把头。窦东家告诉他二人,说绥东的隆盛庄老号这几年生意不错,只是缺乏人手,让驼队从库伦返回来时,直接把货物运到隆盛庄。以后,他们就常驻隆盛庄了。
于是,梁宝元和张瑞元第一次到了隆盛庄。
隆盛庄的繁荣景象让梁宝元和张瑞元眼前一亮。他们没有想到,一个不算很大的集镇,居然生意兴隆,商贾云集,仅挂有牌匾的字号、店铺就有百余家,还有各种手工作坊。简直就是个小包头!
窦金魁老号的掌柜是窦金魁的姨弟,名叫卢儒林。卢儒林每年年底都要到包头和总号对一次账,所以与梁宝元、张瑞元都认识。他穿一袭灰布长衫,头戴黑缎瓜皮小帽,一张脸颇为白净。他只要说话便露出笑,给人亲切儒雅之感,应了那句和气生财的老话。
窦金魁是隆盛庄最大的皮货行,迎街的门脸房一溜五间,旁边方大门,无门槛,里面两进院,有二十多间房。梁宝元与张瑞元向卢掌柜交了货,大睡了一夜。第二天吃过早饭,两人和卢掌柜打招呼,说初到隆盛庄想上街逛逛。卢掌柜把打杂的王顺叫来,说王顺是本地人,隆盛庄的每一条街每一道巷都熟悉,让王顺带他们去逛。又叮嘱隆盛庄南来北往的客商多,其中不乏藏龙卧虎之人;当地人又见多识广,民风剽悍,让他们切不可招惹是非。张瑞元笑嘻嘻地让卢掌柜放心,他和师兄走库伦多年,遇到是非躲着走是谨记在心的。卢掌柜说那就好,让他们晌午在伙房随便垫补点儿,晚上字号要给两位把头和驼队的脚夫接风。
王顺年近四十,生得善眉善眼,说话不紧不慢,一看就是性情温和的好脾气。他带着梁宝元和张瑞元从东到西、从南到北把隆盛庄走了一遭。这一走,梁宝元与张瑞元更是惊讶。隆盛庄一个小小的集镇,竟然有马桥街、大东街、大北街、大南街、小南街五条大街,另有几十条巷子。五条大街都是商业街,大街两侧是前后错落的字号、店铺。叫店的有粮店、马店、旅店;叫铺的有钱铺、当铺、药铺、米面铺、杂货铺、干货铺、绸缎铺、木匠铺、棺材铺、铁匠铺、铜匠铺、银匠铺;叫庄的有饭庄、布庄等。不少字号前为铺面,后为作坊。街上行人客商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牛板车一辆接一辆,蔚为壮观。
张瑞元拉骆驼出身,因此对骆驼格外关注。走了几条街,他见街上牛板车极多,骆驼却少见,便奇怪地问王顺,隆盛庄的字号难道不走库伦?王顺说走呀!梁宝元也注意到了,问既然走库伦,怎么满街看不见几峰骆驼?王顺解释说,隆盛庄的字号没有驼队,无论走蒙古的库伦还是走俄罗斯的恰克图,用的都是牛板车。张瑞元在路上见过旅蒙商人的牛板车队,一牛一车,每车拉一千到一千五百斤的货物,比驼队方便且运输量大。只是遇上沙漠或不好行走的山路时,牛板车便不如骆驼好使了。
三个人走到马桥街时已是晌午,都觉得肚子饿了。王顺问要不要先回字号吃饭。
梁宝元走草地年头长了,沾染了蒙古人的豪爽与嗜好,在一家饭馆门前停住脚,问张瑞元:“瑞元,要么咱请王老哥到馆子里吃一顿吧?点两个菜,要壶酒喝。”张瑞元精细,舍不得花钱,拽拽梁宝元的袖子悄声道:“师兄,才攒了几个钱就烧得不行了?卢掌柜不是说晚上要给驼队接风吗?咱还是攒着肚子晚上吃吧。”王顺听见了,赞成道:“是呀!咱伺候人的,一年能挣几个钱,哪下得起馆子?还是回字号喝稀粥吧。”梁宝元肚子里酒虫痒痒,不甘心地说:“喝啥稀粥呀?今后在隆盛庄住下,稀粥天天有得喝。”张瑞元和梁宝元相处得久,知道梁宝元是馋酒了。他眼珠一转,指着前面的一家铺面说:“师兄,那不是家卖干货的铺子吗?咱进去看看有啥便宜的,凑合着垫补垫补算了。”梁宝元知道张瑞元节俭,也不坚持,笑笑说:“好吧,由你。”
三个人进了干货铺,见点心、麻花、芙蓉糕、绿豆糕、糖枣等应有尽有,张瑞元看着哪一样都流口水。梁宝元正要让伙计取几根麻花,张瑞元拽住他的胳膊把他拉出来。梁宝元皱起眉头,不解地问:“瑞元,你这是咋了?不是你要吃干货的吗?”张瑞元挤眉弄眼地说:“师兄,你看那些干货做得多精细,价钱肯定不便宜。我看咱还是买几个馒头吃算了。”梁宝元无奈地摇着头说:“瑞元呀!你的钱在肋条上串着呢吧?走草地多少年了,还改不了口里人抠屁眼、吮指头的穷毛病?”张瑞元吃吃地笑着说:“师兄,省下不就是挣下了吗?”又不好意思地转头对跟出来的王顺说,“王老哥别笑话,我们口里人穷惯了,就算身上有几个钱,也不敢胡吃海花。”王顺微笑道:“笑话啥呀!我和两位把头一样,老家也是口里的。”张瑞元连忙问:“哦,遇上老乡了!王老哥老家啥地方的?”王顺略带自卑道:“穷地方,浑源的。其实,这隆盛庄大半是咱山西口里人,不少是乾隆年间垦荒过来的,先种地,赚了钱才开的字号。”张瑞元得意地朝梁宝元说道:“师兄,听见了吗?王老哥也是咱口里人,口里人还能笑话口里人?”又咂巴着嘴说,“不过,那些干货真的挺馋人。以后我要是有了钱,就在隆盛庄开它一家干货铺,早起吃一样,晌午吃一样,晚上吃一样,除了干货,啥都不吃。”梁宝元轻蔑地哼哼鼻子:“你们忻州人的抠门在口里是出了名的,就算你真开了干货铺,我料你也舍不得往饱了吃。”
王顺带二人找了一家卖馒头的铺子,张瑞元这回挺大方,抢先掏出钱,半斤大的馒头买了六个。铺子门口有方桌,桌上有茶壶,壶里是砖茶,泡过许多回,茶水已经没颜色了。王顺与伙计认识,让伙计往壶里加一撮茶叶,切半盘咸菜。三个人馒头就咸菜,喝着茶水聊起来。张瑞元问王顺:“隆盛庄的地面也不算大,南来北往的客商怎么如此之多?”王顺说:“话说起来有些长,十句八句说不完。反正两位把头往后就在隆盛庄住下了,哪天闲着没事,我和你们慢慢拉呱。”梁宝元说:“王老哥,咱今天出来就是逛,时间有的是,你这会儿就给我们说说吧。”王顺见梁宝元性子急,呵呵一笑,喝口茶道:“既然梁把头想听,那我就长话短说,给你们说道说道。”说罢,慢言慢语,将隆盛庄的来历介绍起来。
隆盛庄位于绥东南部,蒙汉接壤之地,属乌兰察布境内,归山西口外七厅之丰镇厅管辖。
早在汉代,隆盛庄就有汉族军队驻防。元明时期,隆盛庄一带为北部边陲草地,是蒙古人的牧场。明洪武年间,朝廷在隆盛庄修筑了土长城,设了关隘,派兵驻守。
清康熙年间,这里成为察哈尔右翼正红旗、正黄旗的驻牧地,牧场豢养的军马专供清军征伐调用。到了乾隆年间,清朝开始招民垦种,口里的大批汉人应招而来,在此定居,开垦土地,进行农耕。据说,隆盛庄便取自“乾隆盛世”的“隆盛”二字。再往后,山西灾年不断,走投无路的口里人纷纷背井离乡,走后草地另谋生路。有腿脚懒惰的,走到隆盛庄不想继续往北走了,便在此留下。由于隆盛庄地处蒙汉交界,是山西、直隶、北京、张家口通往蒙古库伦和俄罗斯恰克图必经的通商要道和关口,又是蒙古喇嘛前往五台山朝拜进香的歇脚之处,同时又有朝廷设置的驿站,这里便逐渐成为牲畜、皮毛、粮食的交易集散地,也是客商和路人添置生活物品、落脚歇息、产品交易的理想之地。于是,隆盛庄便逐渐发展为绥东第一大镇。
张瑞元听得感慨连连,说这隆盛庄虽小,却有些来历。王顺啧啧道:“两位把头,隆盛庄虽然不甚起眼,却是个生财聚宝之地。蒙古每年有近万喇嘛去五台山朝拜进香,都要经过隆盛庄。来的时候赶着羊,撵着牛,除了准备捐给寺庙的,大部分留在隆盛庄周边的村庄放养。从五台山返回来的时候,牛羊的膘养起来了,就地作价卖了,从隆盛庄买生活用品带回去。中间的钱让谁赚了?隆盛庄的商人呀!还有,那四子王旗、达茂旗、陶林、二道河子、七台的粮食要往丰镇和大同运,隆盛庄也是必经之地,吃饭住店的钱谁赚?还是隆盛庄人。在隆盛庄做买卖,想不赚钱都难呀!”
梁宝元听王顺说得玄乎,挑起嘴角,笑着暗讽道:“王老哥,你到隆盛庄也有些年头了吧?咋就没开个字号?”王顺没听出梁宝元话里的含义,叹着气说:“开过,咋能不开呢?只是开了没几年,让人给坑了。”张瑞元好奇地问王顺开的是什么字号,让什么人坑了。王顺顿时神情沮丧,说道:“车马店,隆冬时节让人放了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张瑞元惊异地问王顺是不是结下了仇家,王顺苦笑着说:“一个小小的车马店,能结下啥样的仇家?是我那车马店没开对地方,被人踅摸上了。”梁宝元着急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车马店开在什么地方了。王顺朝马桥街南指指说:“就是那地方,算是隆盛庄最红火的地方了。生意好呀!每年一到夏天,客人住得满满的。可有那么一天半夜,突然就着火了。亏了是冬天,没几个客人,又都跑得快,不然,就要出人命了。”
张瑞元插嘴问道:“王老哥,你怀疑有人故意放的火?”王顺说:“当时我也没往那上面想,心说指不定哪个客人遗漏了火种。可是,过了没半个月,有人找上门来,说是想盘下我那烧得只剩下半截墙头的车马店。我说车马店不往出盘,明年开春我还要重新翻盖呢。那人冷笑着说:‘王顺呀!火烧十年旺,我恭喜你了,你就等着发财吧!’说罢便走了。到了半夜,我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听见有件东西打破窗纸飞进来,点着灯一看,是张包着土坷垃的麻纸。麻纸上写着一行字:你盖一次,我烧一次,看是你盖得快,还是我烧得快。我这才明白过来,那把火是人家故意放的。”梁宝元愤然道:“当然是故意放的,麻纸上不是已经写得清清楚楚了吗?王老哥,你认识那人不?
他买你那烧得只剩下半截墙头的车马店做甚?”王顺抬起手,指着一家叫顺风园的二层楼饭庄正要说话,看见饭庄里走出一个人,眼睛往街面上一扫,目光恰巧落在了他身上。王顺连忙把话止住,拿起筷子夹了一口咸菜送进嘴里。梁宝元和张瑞元从王顺突然变化的神情中看出了什么,都把目光向那人望去。
那是个五短身材的胖子,身体健壮,一条油亮的大辫子拖在后脑勺上,脑门泛着亮晶晶的油光。他双手大咧咧地背抄着,脸上带着轻蔑的笑容,迈着八字步,不紧不慢地走向他们。张瑞元看出不妙,给梁宝元使个眼色,两人便起身对王顺说:“王老哥,走吧,咱边走边吃。”王顺也慌不迭地站起来,面色惶恐道:“好吧,我带两位把头到别处转转。”不承想,那五短身材的胖子见王顺三人要走,紧走几步赶过来,挡在王顺面前冷笑着说道:“王顺,又在这儿编排你那车马店着火的故事呢吧?真是偷人的不丧良心,丢东西的丧良心。你家的车马店失火和爷有啥干系?爷买你那过了火的车马店是一个愿买,一个愿卖。钱你都快花完了,闲着没事儿还惦记着爷呀?是不是不把爷的名声搞臭了,你难受得睡不着觉?”
梁宝元和张瑞元明白了,此人便是放火烧了王顺车马店的那人。他图的不是王顺的车马店,图的是那块在隆盛庄算得上黄金地段的地皮,因为他在那块地皮上盖起了现在的顺风园饭庄。
王顺像是十分惧怕那矮胖子,面对矮胖子的数落,他将手里一个大馒头攥成了硬邦邦的面疙瘩,低着脑袋,一句反驳的话也不敢说。张瑞元本想帮王顺说句话,见那矮胖子一脸横肉,气势汹汹,料想此人绝非善类。他记着卢掌柜的叮嘱,朝那矮胖子赔个笑脸,拉拉王顺的袖子说:“王老哥,走吧,咱到别处逛逛。”不想,矮胖子双手一拦,上下打量起梁宝元与张瑞元:“看二位挺面生的,是王顺的亲戚还是窦金魁新来的伙计?”不待张瑞元说话,梁宝元挑战一般将双手抱在胸前,不卑不亢道:“你是做甚的?打听我们的来历做甚?”王顺怕梁宝元惹事,连忙介绍说:“梁把头,这位是咱隆盛庄顺风园饭庄的王掌柜。”又给那矮胖子介绍道,“王掌柜,这二位是我们包头窦金魁总号新调过来的把头,昨天才到的,卢掌柜吩咐我带他们出来逛逛。”
王掌柜像是挺敬重窦金魁,脸色好转了些,朝梁宝元与张瑞元抱拳道:“哦,是窦金魁新来的把头呀。失敬!失敬!”又指着王顺说,“二位把头,这王顺脑子受过刺激,说话不着调,你二位千万别听他胡说八道。”王顺终于忍不住了,嘟囔着说:“我啥时候胡说八道了?王掌柜,就咱俩人的时候,你数落我几句我也认了,可当着二位新来的把头,你就给我王顺留上米粒大的一点儿面子吧。我也是个男人呀!”王掌柜听王顺如此说,脸色骤变,手指几乎要点到王顺的鼻子了:“王顺,你他妈的还知道要面子?你啥时候给爷留过面子?只要遇上人,你就把你那车马店失火的故事编排一次。
你若不把手指着爷的顺风园,二位把头往爷那儿看啥?你当爷的脑袋被门挤了?”王顺脸色赤红,想说什么又不敢往出说。梁宝元看不下去了,抬手将王掌柜的手拨开,
冷笑一声道:“王掌柜,有话说话,你手指着人家王老哥的鼻子做甚?”王掌柜眼睛一瞪,撸一把袖子说:“咦,要打抱不平呀?你也不打听打听我王岱是啥来历?隆盛庄虽小,还轮不到你这外乡人撒野。”梁宝元也撸一把袖子,怒目圆睁道:“外乡人咋了?天下处处讲公理,你别欺人太甚。”那王掌柜果然是个硬茬儿,抬手一把揪住梁宝元的领口,口气嚣张道:“欺人太甚?欺就欺你了,你还敢和爷动手不成?”
梁宝元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也不是轻与之人。他虽然知道出门在外,该少惹是非,但遇上事也是不怕的。只见他手如闪电,鹰爪一般抓住了王掌柜的领口,另一只手则握成拳头举起来,准备随时向王掌柜脸上捶去:“动手?矮胖子,你先动一下试试?看爷一皮锤不砸你个满堂红。”张瑞元懂得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的理儿,正要相劝,听得一个大嗓门喝道:“住手!什么人想在隆盛庄闹事呀?”梁宝元和张瑞元一怔,见旁边过来一个穿官服的魁梧汉子,腰间悬一口腰刀,操直隶口音说道:“撸袖子露胳膊的,怎么回事呀?”
张瑞元知道,自古以来,官府都是向着有钱人的。一个顺风园的掌柜便已经咄咄逼人,若是官府的人再掺和进来,今天怕是要捅娄子了。正待解释,梁宝元先松了手,向那穿官服的汉子抱拳道:“官爷,这位掌柜做人过于霸道,平白无故,手指点着我们王老哥的鼻子骂个没完。我看不下去,这才与他争辩了几句。”王掌柜没占到便宜,眼睛瞪得像铜铃似的,仍然不肯松手:“争辩?你这架势是争辩吗?瞎了狗眼,隆盛庄岂容得你这外乡人撒野?若不是看卢掌柜的面子,今天非让你见识见识隆盛庄人的厉害。”张瑞元连忙向穿官服的汉子解释说:“官爷,这事儿真怪不得我师兄,这位王掌柜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这时,有不少人围观过来,低声嘀嘀咕咕地议论着,却没有一个肯替王掌柜出头说话。那穿官服的汉子认识王掌柜和王顺,见王掌柜仍旧揪着梁宝元的领口不松手,皱起眉头道:“王掌柜,人家已经松手了,你还揪着人家的领口干什么?”王掌柜听穿官服的汉子如此说他,又见围观的同乡没一个替他出头,只好悻悻地松开了手。那穿官服的也不理睬梁宝元和张瑞元,瞅王顺一眼,依旧皱着眉头对王掌柜道:“王掌柜,不是我康廷儒不护你们本地人,你说你这人到底是怎么了?王顺挺老实个人,他那块地也卖给你了,你也在那块地上盖起了你的顺风园,你怎么就没完没了,见人家王顺一次便要找人家一次茬儿?”
梁宝元与张瑞元见穿官服的汉子竟然替王顺说话,都松了口气。岂知,王掌柜见了官府的人,虽然不似刚才那般盛气凌人了,却也不算恭敬。他争辩道:“康把总,你这话说得不公道,啥叫我见王顺一次找他一次茬儿?是我每次看见他,他都在和别人编排我的坏话。”那康把总蹙起眉头,不耐烦地说道:“算了,算了!叫我说呀,你们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你王掌柜是啥人自己不知道?王顺那块地你咋买过来的自己心里不清楚?你在隆盛庄横行霸道也是出了名的呀!还有你王顺,一个大老爷们儿,成天没完没了地叨叨那些旧事,自己不觉得烦呀?有那工夫,重新踅摸个行道,东山再起给他王掌柜看看。”梁宝元与张瑞元在旁边听了,觉得康把总两头不偏,算个公道人。王掌柜不服气,还想争辩。康把总挥挥手说:“好了,好了,散了吧!两个大老爷们儿,心眼儿还不如个女人呢!”
王掌柜狠狠地瞪了梁宝元一眼,悻悻地走了。康把总问过梁宝元与张瑞元的来历,点了下头,背抄着手往别处溜达去了。
围观的人见没了热闹,说话间散了个一干二净。张瑞元问王顺,那王掌柜是什么背景,怎的如此横行霸道?那康把总又是什么官?王顺说王掌柜名叫王岱,因他妻舅在丰镇厅署衙门当同知,便倚仗权势,在隆盛庄横行霸道,强买了他开车马店的那块地皮后,盖了隆盛庄唯一一家二层楼的顺风园饭庄。康把总名叫康廷儒,因为是直隶人,人们都叫他“康侉子”。丰镇许多地方设有朝廷的兵营,康廷儒便是四美庄兵营的把总,管辖着隆盛庄周边八个铺。由于四美庄离隆盛庄近,他便时常到隆盛庄街上转转。张瑞元不解,问王顺四美庄在什么地方,四美庄的把总为何能管得了隆盛庄的事。
王顺说隆盛庄归丰镇厅管辖,丰镇地名里虽然有个“镇”字,却是口外七厅之首,绥东第一大县,归大同府管辖。四美庄在隆盛庄东五里处,还真管着隆盛庄。梁宝元更为不解,问四美庄大还是隆盛庄大。王顺说隆盛庄大,不过是先有的四美庄,后有的隆盛庄。因为朝廷的兵营设在四美庄,隆盛庄便归四美庄管辖了。梁宝元恍然大悟。
梁宝元与张瑞元年轻,饭量大,两个半斤大的馒头轻松地吃了。王顺剩下大半个,刚才受了惊吓,攥成个硬面疙瘩了。三个人吃饱了肚子,喝足了茶水,王顺被王岱气了一通,心不在焉,问两人逛够了没有,若是累了就回字号歇息吧。梁宝元与张瑞元拉骆驼一走就是几个月,这点儿路简直就是玩耍,便说刚才逛了街道,这回进店铺逛逛吧。逛了几家店铺,梁宝元和张瑞元都高兴了——隆盛庄的店铺果然多是山西口里人开的。细一攀谈,两人得知,那些人的祖辈多是开垦草地时来到隆盛庄的,不少人也走过库伦和恰克图,其中还有几个忻州人。有一家叫茂盛店的大粮店,掌柜的姓彭,老家竟和张瑞元邻村。彭掌柜有个儿子叫彭德生,和张瑞元同岁。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张瑞元的脚挪不动了,和彭德生拉呱个没完没了,临走时还约定改天再来拜会。
从茂盛店出来,太阳快要落山了。三个人走了大半天,脸上汗津津,脚也黏糊糊的。张瑞元问梁宝元说:“师兄,咱回字号吧,弄盆水洗把脸,洗洗脚。”梁宝元之前替王顺出了头,王顺心情颇好,兴致勃勃道:“离吃饭还有一会儿工夫,要不我带二位把头到西河湾走走?那河水凉飕飕的,洗把脸可清爽了。”梁宝元高兴地问:“隆盛庄还有河呀?远不远?”王顺说不远,出了马桥街的西巷口便是。
三个人出了西巷口,到了西河湾。
西河湾的河叫南碧河,源于四美庄以东的东沟数股泉眼。泉水喷涌,长年不断,经隆盛庄西,汇入察哈尔右翼正黄旗的一片海子。到了雨季,沿途山洪倾泻,汇集于南碧河,河水暴涨,气势骇人。因为南碧河流经隆盛庄时,要在西面绕个弯儿,所以隆盛庄人便把这里称为西河湾了。
西河湾地势平坦宽阔,一条小河在晚霞的映照下,波光粼粼,缓缓流淌。河床两岸,庄稼茂盛,古树沧桑。三个人在河边蹲下,捧着河水洗了脸,又赤脚下到河里。
河水清澈而清凉,梁宝元一边戏耍河水,一边高兴地说:“瑞元,这隆盛庄真是个好地方,不但商贸繁荣,还有这么好的一条河。”张瑞元却低头凝视着河水不说话。梁宝元问道:“瑞元,想啥呢?我和你说话,你没听见?”张瑞元依旧低头凝视着河水,皱着眉自言自语,连声说奇怪。梁宝元也低下头去看,问张瑞元河里是不是有鱼。张瑞元指着河水说:“师兄,咱之前见过的河,河水不是向东便是向南,可这条河的河水却是向北的。你说奇不奇怪?”梁宝元注意一看,惊奇道:“真的呀!这条河还真有点儿邪门,河水竟是向北流的。”王顺接过话介绍说:“可不,隆盛庄的河和别处不同,河水向北流。有懂阴阳的人说,隆盛庄是倒流水,风水硬,民风剽悍,易出土匪和强盗。”
张瑞元记起卢掌柜说过当地民风剽悍,想来大概就是因为隆盛庄是倒流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吧。
晚上,卢掌柜果然备下酒宴给驼队接风。所谓酒宴,其实就是让伙房开个小灶,炒几个菜,上几壶酒,掌柜的亲自陪着吃顿饭罢了。驼队的脚夫常年走草地,和蒙古人打交道,都练出了好酒量,二斤酒下去,个个面不改色。卢掌柜知道拉骆驼的辛苦,连忙喊添酒,让大家喝个尽兴。众人听卢掌柜放了话,齐声谢过,端起酒碗轮着给卢掌柜敬酒。卢掌柜才喝了两口,便摆手说:“我酒量不及你们,你们轮着来,我怕是说话间便要醉倒了。”梁宝元也怕卢掌柜喝多了,连忙打圆场说:“好了,好了,大家不要勉强,让掌柜的量力而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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