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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一部基于现实人类危机和人性忧患的奇谲之作
我们要追求怎样的未来?社会应晋级至何种形态?
战争、瘟疫、贪欲、人心的猜疑……
以外星智慧生命的宏大想象,反观自身,呈现饱满哲学蕴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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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浩渺宇宙中,一场香登人、太阳人和龟当人的大战正如火如荼:一个是已经毁灭,自然人全部消亡,只有机器人仍在互斗的星体;一个是内斗、逞强、争霸愈演愈烈,面临危机的星体;一个则是高度发达的科技与理想社会完美结合的星体。地球人被裹挟其中,别无选择,只能奋力为人类的未来命运而战……
地球史漫长曲折,人类始终在矛盾的枷锁中呻吟,科幻小说从而成为一种方法——以对过去和未来的想象,打破枷锁,改变现实,探索“我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我们是谁”这一亘古不变的天地命题;以寓言化的哲学品质,指向追求和平、共享共赢、命运共体、制止战争的人类良知和伦理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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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李门,本名李龙门,原籍重庆丰都。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教育、党政、文化与文学期刊等部门和单位,曾是他人生旅途的多个驿站。早年“下海”,浪迹于天涯海角,办学、经商、采访与写作,三十余年在大潮与浪涛中来回浮游,在茫茫人海、芸芸众生中迂折前行。八十年代末迁居海口。著有《有情无情》(中短篇小说集)、《幽都志异》(“聊斋”式短篇小说与故事集)、《情荡红尘》(长篇小说)、《椰林下的足迹》(报告文学集)、《足音》(传记文学)、《椰林轻轻述说》(纪实文学)等多部文学作品,分别由作家出版社、光明日报出版社、中国青年出版社、新华出版社等出版。尚有部分早期文学作品和各类零散篇章正待结集。社会科幻小说《神秘逝者的诤言》是作者厚积薄发的又一部长篇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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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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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学寓言、想象神话和美的创造
——序李门《神秘逝者的诤言》
李一鸣
一
有谁还认为科幻文学就是纯粹展示科学浪漫幻想、叙写科学奇迹的文学体式么?
事实上,目前公认的世界文学史上第一部科幻小说,玛丽·雪莱夫人于1818年创作的《弗兰肯斯坦》,就不是一部单纯描绘科学幻想的作品。其蕴含的对于科学与伦理、人性与理性关系的思考,乃是它的黄金内核,也是这部名作符采彪炳、晖丽灼烁之所在。
科幻小说的诞生,与十九世纪人类进入以科学技术革命为主导的时代密切相关。英国工业革命的兴起和达尔文进化论的建立,开创了科幻小说的滥觞。二十世纪爱因斯坦的相对论等现代科学技术与理论的问世,带来科幻小说的勃发;核裂变、宇宙航行、电子计算机等科学技术的飞跃发展,加速了科幻小说的繁荣。新世纪以来,航天科技、量子力学、人工智能、5G通信、生物基因、区块链等尖端技术的蓬勃发展,更为科幻小说开辟了无限空间。
当下对于科幻小说,有“硬”“软”两分。所谓硬科幻,就是以物理学、化学、生物学、天文学等“硬科学”(自然科学)为基础,以科技或科学猜想推动情节进展的科幻作品;而软科幻,则被认为是情节和题材聚焦于“软科学”(人文科学)的科幻小说。实际上,优秀科幻文学作品大多兼具“硬”与“软”两种要素,难以严格以两分法区分。但以科学元素助推科学幻想,以科学的可信性、科幻的预言性赋能科技与社会发展,则是优秀科幻小说的共同特征。
2015年,凭借科幻小说《三体》获得第七十三届世界科幻小说大会“雨果奖”的刘慈欣曾断言,历史上很多大国崛起的过程,都伴随一种大规模的“科幻事件”,也就是把超现实的科幻想象变为现实的活动。可见,科幻的意义远远超越了文学范畴,它深刻影响了人类社会的思维方式和现实生活。
李门先生是当代文坛一位资深的知名作家,曾出版现实主义小说《情荡红尘》《有情无情》、“聊斋”体小说《幽都志异》及纪实文学《椰林下的足迹》《椰林轻轻述说》《足音》等多部作品。而这次,令人难以想象的是,他以八十高龄创作的长篇科幻小说《神秘逝者的诤言》,书写出似乎“八〇后”才有的澎湃激荡、逸兴飞扬,为人们描绘了一个神奇独特的艺术世界,引领读者抵达惯常生活中难以想象和抵达的世界,其所呈现的深厚饱满的哲学蕴涵、奇异诡谲的宏大想象、卓绝群伦的美学创造,给读者带来了“震惊体验”,为当代科幻小说写作创设了新高度新境界。
二
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法国作家阿尔贝·加缪说,“小说就是形象化了的哲学”。哲学是什么?在中国当代哲学家冯友兰看来,哲学就是宇宙论、人生论、方法论。哲学是对终极问题的思考,关乎宇宙,关乎人生,关乎人文。宇宙何其大也,从时间上讲,无始无终;从空间上看,无边无际。2015年9月14日5时50分45秒,美国科学家探测到后来被命名为GW150914的引力波,此次引力波是由两个黑洞合并引发,经13亿光年的漫长传播最终抵达地球。1光年大约9.5万亿公里,普通民航飞过1光年的距离需要120万年。13亿光年何其遥远!《神秘逝者的诤言》借小说中人物塔娥之口,极言宇宙时空之广袤无际:“你们所在的银河系,是宇宙中这几千亿个星系中的一个,而太阳系则是银河系中的一个小星系。”“大约五十亿年前,银河系发生了一次超新星大爆炸,太阳诞生了!又过了大约六亿年,围绕着太阳转动的地球等几大行星诞生了!再接着便是地球生命、地球生物的相继诞生,这个过程大约经历了十二亿年左右。”以此哲学视野俯瞰地球、回望人类,眼光自会不同。这也正如柏拉图在其哲学名著《斐多》中的奇妙设想:大地上的空气实际上也是一种海洋,我们在空气的底部,就像鱼在海底一样。在空气上面还有更高的世界,那个世界上的人看我们,就像我们看鱼一样。其中的哲学蕴涵,何尝不是“科幻”语境反射的宇宙观、世界观。
长篇科幻小说《神秘逝者的诤言》,不仅探索人类与宇宙的关系,更重要的是充满对人类处境和未来命运的观照,其核心理念是孜孜求索事关人类的大问题:“人类要追求的是怎样的未来?”“人类社会应是怎样的社会?”小说提供了一个与已知世界迥然不同的另一幻想的世界,进而回返重新打量这个已知的世界。小说塑造了科学和社会发展均达极顶的香登人,与香登人形体相同的太阳人,残暴、好斗、贪婪、恃强凌弱掌控了太阳人的龟当人。如何拯救太阳人?怎么斩断龟当人强加在太阳人身上的桎梏?龟当、地球、香登三个星体之间合纵连横,风云变幻;香登人、龟当人和太阳人,各自依仗拥有的“绝杀”“旋风狡毒”“古代兵法和孔孟学说”等绝招,演出了波诡云谲、扑朔迷离的争斗故事。最终香登人与地球人中的佼佼者合作,取得了来之不易的胜利。小说展示的是一个幻想的世界,是一场基于现实人类危机和人性忧患的思想试验,是面对人类在矛盾的枷锁中呻吟,从而把科幻作为一种方法,以对过去和未来的想象,打破枷锁,改变现实,探索“我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我们是谁”这一亘古不变的人类命题,把美好未来展示给人们的科幻书写,指向的是追求和平、共享共赢、命运共体、制止战争的人类良知和伦理秩序,体现了寓言化哲学的品质。
三
科幻小说的核心竞争力是科幻想象力。就如美国文化批评家莱斯利·菲德勒所说:“科幻小说是启示的梦想”,“是超越或改变人类的神话”。科幻小说本然具有“科学”“幻想”的内质。“科学”面向的是科学知识,尤其是前沿甚至未解的科学理论;“幻想”注重的是场景的奇幻性、技术的陌生化。缺乏“科学”的幻想,是胡思乱想、怪力乱神;失却“幻想”的科幻是科学论文、科普作品。日本学者武田雅哉与林久之关于科幻小说是“一种充满着假装是科学性或科学的‘惊险感’而令人感到陶醉的故事类型”的论述,庶几契合科幻小说的本质属性。
《神秘逝者的诤言》中的故事既是当今现实世界的一个缩影,也是梦幻理想、神话世界的一种展示。作者将科幻元素天衣无缝地融入到作品立意、人物塑造、情节设置、细节刻画之中。万变巨型飞船、“飞鹰”等各类探索宇宙的飞行航器,“宇宙真视图”、星际导航仪、“时空翘曲推进器”、“星际语言译音器”等诸类穿越驾驭时空的航天工具,供餐器、“救难神器”、“神鼠”穿地机等神奇物体,无不微妙在智、触类而长、玄同阴阳、巧夺造化。
且看小说中参观“香登生育基地”一节,细致描绘了培育增智幼童的奇幻过程:“一名幼童仰卧在一台摇篮似的小床上,一动不动,似已进入沉睡状态。当幼童身体被放大后,那幼童的全身影像立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纵横交错的大小血管,如一道道红色的河水或溪流,清晰地显露了出来。红色的血液,正在或直或弯或粗或细的管内汩汩地奔涌着、流淌着——似江河中的湍流一般;巨拳般大小的一枚红色心脏,正在怦怦地跳动,那声音如擂鼓般震响。一只爬虫状的东西伸出两只细爪,将一小片虽已放大却仍比芝麻还小的薄片擒住,像一叶小舟沿着这血液江河顺流而去,流经若干河弯和迂折水道后,这小舟终于驶入了脑部,驶进了微血管,在脑中的一个部位停下,细爪轻压几下,那枚微小薄片便稳稳地固定了。然后,那只运载薄片的爬虫折转方向,沿着来时的这条汹涌奔腾的红色江河逆流而返……如此微小的薄片,仅有发丝的千分之一,可它却有着大海般的内涵。语言、文字、数学、天文、地理以及有关香登、香登人、‘生灵之父’的初级信息,几乎全在其中而无所不包啊。当这名幼童在睡梦中香甜地度过了几个小时后,当这枚微小薄片在脑细胞内与记忆图谱融为一体的那一刻,嗨,这名儿童第一阶段的教育就大功告成了!”这种建立在科学前沿思索基础上的幻想呈现,不仅触及了人类集体梦想的神经中枢,而且极大解放了人类机体中深藏的幻想基因,在读者心灵中产生巨大震撼力与惊奇感,流动出技术物化之美、幻化想象之美。
四
科幻文学,不仅包含“科学”和“幻想”,而且须臾不可舍去的另一重要元素是“文学”。离开“文学性”的“科幻”是难以想象的。
李门先生对此有着独立的思考:“科幻小说究竟应该以科幻元素为主还是以小说元素为主?或者科幻元素与小说元素同等并列?这个问题是很难回答的。千人有千人的看法。我个人的想法是,顾名思义,科幻小说即‘科幻的小说’。也就是说,科幻小说也是小说,它应该具有小说的特质,它被称为‘科幻小说’,只不过因为它是具有科幻元素的小说而已。”可谓一语中的。
“立意是小说的灵魂,人物是小说的主体,情节是小说的骨架,细节是小说的生命,语言是小说的风采。”这是李门科幻美学的“知”与“言”,也是先生创新创造的“工”与“行”。《神秘逝者的诤言》堪称一部具有精妙文学性的科幻小说,无论其结构之美、叙事之魅、语言之变,还是人物塑造、意象凝造、氛围营造,都令人叹为观止。
以人物塑造论,小说对于欧阳哲、姚仁礼、陈东方、塔娥、塔翎、山本野觉、加布里尔、贾志飞、阮明俊等十数个人物形象,既呈现鲜明肖像特征,又呈现不同神态特点;既注重动作刻画,又注重心理描写;既有环境衬托,又不辞细节描画,亦不乏跌宕起伏情节的铺设。人物形象可谓有血有肉、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跃然纸上。
以语言和叙事论,更显出作者驾驭语言、从容叙事的非凡功力。在描述万变巨型飞船进入黑洞的情形时,作者妙笔生花,挥洒自如:“此刻的万变巨型飞船,已嬗变为一个小小的球体,浑圆的,灰色的,酷似一颗小钢球。混迹在一片朣朦混沌之中的它,一边猛烈地翻滚,一边朝着无底深渊飞速地坠落,坠落,坠落……这情景,恰如一粒被龙卷风卷上高空的坚果,一忽儿被旋流卷入风涡中心,让发狂的风牙磕碰、揉搓与撕咬,但因坚壳庇护,当龙卷风发泄殆尽时,它所触及的树木、房舍、船只、车辆等等一切已被一一摧毁,而这粒坚果却完好无损;亦如一台巨型搅拌机,当接通电源后,即飞速地旋转起来。它产生的力量无坚不摧,无论多么坚硬的沙子、铁片、木屑,都会被它的利牙与旋转之力撕得粉碎。但其中一粒圆圆的、如芝麻般大小的小钢球,却安然无恙。断电之后,呈现在我们面前的,仍是那粒完好无损的小东西……”“它一直在旋风式地加速坠落。坠落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猛烈,那小小的钢球也越来越小,直至无影无踪。剩下的是一片朦胧中的混浊与致密,以及绞动、翻卷、摩擦、挤压和超强力的碰撞。而那粒小钢球,并未永远消失在无边无际的混沌之中,时而隐没,时而再现。但无论何时,看起来它只是大海中的一滴水,广袤沙漠中的一粒沙子——这粒沙子,无论暴风将它吹到哪里,也无论它撞上什么,但它始终存在于沙滩之中,当风平浪静而日光普照时,它依然存在于那里,依然露出闪闪发光的身影。”这段描绘,有形有声,有动有静,有虚有实,有色有体,可闻可睹,美轮美奂,真是形神俱备、联翩新奇、出神入化、瑰丽奇绝;其句子或长或短,或骈或散,或雅或俗,或急或缓,既有文言文的典雅凝练,又有白话文的清丽流畅,可谓元气淋漓,动态万千。至于白描、夸张、比喻、拟人、对偶、排比、渲染、层递等艺术手法的运用,更是炉火纯青,穷尽修辞,达到随心所欲、妙不可言之境地。
庄子曰:“天地有大美而不言”。不言,或才是面对《神秘逝者的诤言》这一美的创造最好的序言?
一叹!
欧阳哲怎么也没想到,他今天的出行,便是和家人的永诀。更没想到,在无任何预感的情形下,他遁入了一个仅在梦幻中浮现过的奇地,从此就再也没有回来。
这日清晨,小鸟儿悦耳的叫声把他从睡梦中唤醒。一骨碌翻起身来,惊讶地朝窗外四处张望,却什么都没有。这个叫“石峰”的山区小县城,已几年未见鸟儿飞翔,也未闻鸟雀的欢鸣了。
幻觉,全是幻觉。他没多加思索,也没感觉有什么异样,更没觉得这会是一个特别的征兆。
“不过,也好,”他想,“真的应该起床了。”三日前,他与好友陈东方相约,一起去城郊那个群山环抱的小山村,看望他们共同的忘年交朋友——姚仁礼,一位博览“四书”“五经”、精通孔孟学说,而今赋闲在家的退休中学教师。按照约定,他们在城西的一处路口会合后,便一同朝着那片熹微的晨光出发了。
陈东方提在手上的是几个肉包、馒头和米糕。那时购买米面食品,钱与粮票缺一不可,这三样食物,他是在自己生活也较为艰困的情形下购买的。此时仍有余温,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欧阳哲带来的是三块古巴褐糖、半斤紫色花生米、一小瓶高粱白酒。这些东西,若在正常年份,肯定是不配称为“礼物”的,看望忘年交好友,送去这样不伦不类的东西,一定会成为笑柄,或认定送礼者神经出了毛病。但当下,它们却是难得的奇物、保命的食品,若被他人撞见,一定会聚焦在虎视眈眈的目光之下,境地相当危险。因此,出发前被严实包裹后,还套上了一只残破的布袋。
这是饥馑岁月中的一个秋日。
通往城郊的沙石公路上,出奇的静宁。满天的朝霞,染红了大地上的万物,山、水、石、木、竹林与瓦舍,一切都幻化成了神秘莫测的曙红色。没有风,空气闷郁,行人、车辆极少。走了许久,才看见一驾马车在公路上吱嘎吱嘎地走着。拉车的黄色瘦马,走着走着就停了下来,怎么也不肯继续向前。驾车老者呵斥着,扬起竹鞭上下晃动,但始终没有打下去。有时候,可瞧见一两个面色焦黄且浮肿的路人,也偶见饥者倒下,不过谁也没去理会,连斜也没斜上一眼……呈于眼底的这些司空见惯的情境,无不笼罩于那漫天的红色之下。
其实,欧阳哲、陈东方的这次行程也是极其不易的。他们好不容易从自己微薄的供应中,挤出来这么点儿东西。可是,他们必须去。这位忘年交好友退休前,经常与他们晤面,每次总觉时间甚短。而今久违,还听说他身体近况不佳,已相约多次,这次再不践约,是无论如何说不过去的。
此时,那汪浩荡的红色正在徐徐地变淡变浅,须臾间,红色已不见了踪影。空中有了风,出现了缓动的乌云。淡墨色的流云,时而像奔马,时而似游龙,时而如一只正在编织天网的巨型蜘蛛,但转瞬即逝,蒙太奇般地幻化着形体。缓步前行的两人,额脑、颈项与背脊热汗渗出,有些轻飘,有点儿迷茫。
从县城到那里,原本只有半小时路程,两人却走了一个钟头还没到达。他们体内的细胞处于半饥饿状态,体力早已下降,步行起来并不轻松,而内心深处却是愉悦的。他们没去多想那满天的朝霞,那红色,那风,那乌云,也未去想这些自然景象会预示着什么。只是这么不急不缓地走着,边走边谈。谈姚仁礼,也谈他们自己。三个人,一老两少,兴趣各不相同,也许正是这样,才互为补充,成了忘年交,建立了超越泛泛之交的友谊。究竟是怎么相识、相交并延续至今的呢?连他们自己也没法用三言两语讲清楚。但他们对彼此的情况却了如指掌——
一个是薄嘴唇、浅胡须、瘦高微驼的姚仁礼。眼虽小却目光炯然,面清癯但肤色有光。一副黑边眼镜,一腔山东口音,组合出一副儒雅学者模样。他博览“四书”“五经”、精通孔孟学说,讲台上不时引用孔子语录,来上一句“孔夫子如是说”之类绝妙引言,因而赢得了学生们发自内心的敬重,称他为“姚夫子”。当然,也引来忌恨。“姚余孽”(即封建残渣余孽之意)的外号在暗中流传——除了他自己,几乎无人不知。
另外两人也是各有志趣。虽年龄都在二十七八上下,喜爱却风马牛不相及。欧阳哲是一名飞碟爱好者。他五官端匀,大眼、剑眉、挺鼻,一副电影名星身段,被誉为“石峰县城第一俊男”。他阅读飞碟资料,搜集外星人信息,乐此不疲;说UFO怪象,讲“天外来客”奇闻,津津乐道。故事一个接着一个,渲染得活灵活现,仿佛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有人爱听,也有人厌听。爱听者夸此人风趣、知识广博,厌听者说他不务正业、胡编乱造、蛊惑人心,干脆叫他“欧阳癫”。陈东方则是一名文学爱好者,国字脸形,颊多雀斑,双眉浓黑,体壮嘴阔。超强记忆力是他的独特天赋,他在心中默写过的日记,多年后仍可将其一字不漏地复原出来。
如此兴致、性格、年龄差异甚大的三个人,在石峰县城举办的一次名为“各显神通”的擂台大会上相遇了——在那个年代,是经常举办这类打擂台活动的,如“水稻亩产万斤竞赛”擂台、“农民诗人即兴作诗比赛”擂台,等等——此次擂台大会的参加者,每人的时限是十分钟。姚仁礼背诵孔孟语录,如行云流水,一口气背了五十来条,让在场千余观众眼眸发亮,惊叹声迭起。欧阳哲在十分钟内讲完五个外星人故事,全场鸦雀无声,听众张口结舌,他离开擂台许久,人们仍未回过神来,呆呆地将目光定格在他站立的那个位置上。陈东方背诵自己五年前默写的数则日记,都是读高中时发生的事情,年、月、日、时、事件、人物,清清楚楚,一字不差。观摩者中的多人是他那时的同学,当“复原”表演一结束,雷鸣般的掌声便响了起来……“各显神通”擂台大会闭幕时,三人相约小聚,此后又不时相聚,因而结下忘年交。
沿村道迤逦而行的欧阳哲、陈东方,就这么讲述着过去的事情,还不时仰头看看天空。那乌云仍未散去,仍在空中缓移,但风色正变,移速似已加快。一块彤云正在穿云破雾,搅扰了一片长空。有了风,风中轻浮着雾气。风与雾结伴而动,使天色慢慢地朦胧迷茫。他俩已远远地看到了姚仁礼。他站立在村口,手中提着一只白色茶壶。
两人加快脚步,很快来到姚仁礼面前。
握手、问候,在三人中热烈激情地进行着。清癯瘦削、背微驼、一腔山东口音的姚仁礼,那双小眼内已有些许泪痕。仍戴着一副墨边眼镜的他,儒雅学者风采未变。他不住地说:“别来无恙乎?别来无恙乎?”另二人也不停地回答:“还好,还好。活着就好。”
“还是去那个久违的旧地吧。”姚仁礼指着身后青林边的一礅竖石说——这礅如桌状的天然遗石,下斜而上平,又紧依林边,是个聚会聊天的好去处。姚仁礼在前,欧阳哲、陈东方殿后,一行三人朝着那个曾多次相聚的幽地走去。准备在那儿饮酒、喝茶、吃美食,悠闲而愉快地度过一日。但是,当三人将自己手中的东西摆放在桌面时,一名身魁肉壮、眉斜眼突的年轻人从林中冲出,他手握警棍,眼露凶光,臂佩黄色袖套,径直而快捷地朝着他们大步走了过来。
猛抬头,姚仁礼吃惊不小:此人姓贾名志飞,是大队“巡逻办”巡逻员,一个话必称“阶级”、语不离“斗争”的胡搅蛮缠者。遇上他,今日聚会成否难定,就试着委曲求全吧。于是上前含笑说:“友人自县城来,备有薄酒淡茶,不如一起相聚吧。”
贾志飞并未理睬姚仁礼。乜斜了一眼石桌上的食物,面向欧阳哲、陈东方,一副公事公办神态:“这些全是当前紧俏物资,它们的来历和你们的来历都可疑。走吧,跟我走一趟!”说着,将警棍指向一条通往村中的斜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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