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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他被誉为密林圣者、黑人之父
他被誉为时代的先知、20世纪最伟大的人道主义者
他还被誉为伟大的良心、爱与和平的使徒
他和德兰修女一样,是最没有争议的诺贝尔和平奖得主
他是人类精神文明的导师,全球青少年争相效仿的榜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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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作为20世纪“伟人中的伟人”,阿尔伯特?史怀哲既是一个卓越的思想家,也是一个虔诚的信仰者和伟大的行动家。他在青年时代就拥有哲学、神学和医学三个博士学位,同时又是一个杰出的管风琴演奏家和巴赫研究家。
史怀哲这个名字几乎已成了“人类爱”的代名词。在年少的时候,他便被非洲人民的苦难所震撼,因此,21岁时他立下志向:30岁之前为学术和艺术而活,30岁之后为直接服务于人而活。为此,30岁时他开始学医,38岁时他毅然前往非洲,成为一个以行动实践信仰的丛林医生。
在之后的半个多世纪里,史怀哲以不知疲倦的直接服务于人的方式,践行着他对基督的追随、他对生命的敬畏,以及他与生命的休戚与共。可以说,他是真正“为了人而成为人”的人,也是真正“在最完整的意义上成为人”的人。
1953年10月,因为对人类自由与和平的热爱,以及在为非洲人民服务上所表现的自我牺牲精神,史怀哲获得了1952年度的诺贝尔和平奖。
本书以丰富细腻的文笔,真诚地讲述了史怀哲伟大而传奇的一生,对于我们每个活着的人,都具有极为重要的参考价值和引导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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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华姿,现居武汉。毕业于武汉大学。现任湖北广播电视总台媒体时代副主编。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我们爱读书会”会长。
主要作品有:诗集《一切都会成为亲切的怀念》、《一只手的低语》、《感激青春》,随笔集《自洁的洗濯》,散文集《两代人的热爱》、《花满朝圣路》、《一个人的田野》,主题性随笔《赐我甘露》、《奉你的名》,主题性散文《在爱中学会爱》,传记文学作品《德兰修女传·在爱中行走》;感恩文学读本《做父母不容易》等。
曾获冰心儿童图书奖、长江文艺散文奖、武汉市文艺基金奖、屈原文艺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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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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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我们的老爸爸死了
唯独这个人
为了人而成为人
这就是恩宠
我邀请你
上部
第一章 诞 生
在如花似锦的莱茵河左岸,有个地方叫阿尔萨斯
看这一家
这一年,阿尔萨斯的葡萄丰收了
像蔷薇花一样长大
第二章 童年和少年
敬虔的开始
为要使信仰的对立消失
童年时代影响他的两个人
有了一本属于自己的《圣经》
我要跟他们一样
音乐使他狂喜
圣诞节含着眼泪就餐的少年
看哪,圣约翰的头发比我的还硬呢
在他心里刻下非洲的哀愁
少年时代的大事
第三章 中学时代
在明斯特的实用中学读书
伊萨克:喜欢笑的人
去米尔豪森读文理中学
我是对政治感兴趣
维曼老师
我将证明,我是有感情的人
我们必须思考
葡萄酒酿成了
这个有着五个孩子的牧师之家老是缺钱
有了一辆渴望已久的自行车
最喜欢的课,最不喜欢的课
中学毕业了
那九个在哪里呢?
第四章 大学生涯
斯特拉斯堡:欧洲之都
成为维多的入室弟子
斯特拉斯堡大学开学了
服兵役
一天只吃一餐
21岁时,他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如果你愿意的话,两者都能做到
在巴黎,在柏林
哲学博士,神学博士
第五章 布道、学术和艺术
圣尼古拉教堂的助理牧师
基督的精神在哪里,哪里就有自由
《耶稣生平研究史》
《巴赫论》
拯救老式管风琴
第六章 决定去非洲
直接服务于人:最初的尝试
主啊,我就来
传教节的布道
提出申请
众人的反对
关键在于行动
学医是艰苦的,却也是美的
不再授课,不再布道
筹款
保证像鱼那样沉默
与海伦娜·布雷斯劳结婚
终于可以出发了
中部
第七章 抵达兰巴伦
从京斯巴赫到洛佩斯
加蓬、奥格威河与兰巴伦
亲爱的兰巴伦,我来了
第八章 成为丛林医生
行医生涯的开始:在鸡舍看病
最初的几周过去了
第一助理约瑟夫
一天的诊疗
如果没吃饭,那还吃不吃药?
她给了我很大的帮助
医生,我这里有虫
他们称他为“欧刚加”
手术成功
第九章 初建医院
雨季来临前,必须建好医院
去桑姆基达开会
史怀哲夫妇的医院建成了
第十章 黑人,自然之子
黑人的疾病
黑人的法律
黑人的婚姻
黑人的懒惰
黑人的消费
黑人的偷窃
黑人的禁忌
黑人的诅咒
黑人的习俗
黑人的教育
你们是我的兄弟,但我是你们的兄长
我身陷囹圄,你来给我自由
第十一章 在水与丛林间
丛林中的传教站
丛林中的学校
不再像鱼一样沉默
只在两种情况下开枪
懂得感激了
第十二章 以战俘之身行医、写作
被拘禁了
这是不可思议的恩宠
与非洲的爬虫作斗争
医院的变故
健康每况愈下
丛林中的精神劳作
第十三章 敬畏生命
《文明的哲学》写作缘起
从文明批判到文明重建
“敬畏生命”的伦理学诞生了
最后,博士也哭了
这幸福必然是有缺陷的
第十四章 非战斗员俘虏
被遣送到波尔多
在加瑞松俘虏营
在俘虏营里当医生
在梵·高住过的房子里
作为交换俘虏被释放
回到京斯巴赫
第十五章 演讲与著述
伟大的宣示
有如一枚硬币滚到了家具底下
瑞典之行
《水与丛林之间》出版
如同准备牺牲儿子的亚伯拉罕一样
为思考的人写这部书
在黑暗中并肩行走
第十六章 重返兰巴伦
再度赴非
早就以兰巴伦人自居了
寻找树叶瓦片
抢修医院
繁忙的诊疗
使他烦恼的病人
向所有的苦痛者敞开大门
不忍心让他们挨饿
黑暗中出现了光明
作为好人的名声丢失了
多雨的旱季,沉重的心
第十七章 在困难中坚持
救星适时到达
埋首于建筑
我的医院已经不是从前的医院了
医生也成了病人
汽艇就叫“谢谢您”
解决纠纷
独木舟不见了
再接再厉吧,可怜的医生!
第十八章 赤痢和饥荒
恩琴达·恩琴达
坚持不切除原则
文化不是开始于读写
在地上你是个傻瓜,在天国却不是
成为知识分子
饥荒来临
第十九章 再建新医院
非搬迁不可了
俯视众人之地
工地上的一天,就像一曲交响乐
计划中的农场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圣诞节独自掘墓
要把房子建在木桩上
打桩
动物也是亲爱的上帝创造的
从欧洲请来工匠
1926年春天的时候
去南部出诊
新医院宛如一个村落
这是好房子,医生,这是好房子
终于可以回家了
恩哲姆的请求
我只是受到委任
下部
第二十章 在欧洲各国奔走
在蜡烛的两端点火
就像一阵清爽的和风
与歌德的精神关系
史怀哲之家或朋友之家
《使徒保罗的神秘主义》
“史怀哲之友”联谊会诞生了
第二十一章 让更多的人得医治
令他终生心痛的事
向着非洲,第三次出发
典型的非洲忧虑
让上帝的恩典惠及更多的人
《我的生活与思想》出版
第二十二章 丛林里的信仰生活
钟声是亲爱的上帝的声音
既是医师,也是教师和牧师
丛林里的礼拜
在兰巴伦的一次布道:直至上帝原谅你
没有什么比基督指引的生活更有意义
第二十三章 破除丛林迷信
艰难的行程
医院的种植
冰箱,破伤风和煤气灯
终于把失去母亲的婴孩抱在怀里
孩子们也就得福了
用自己做试验
第二十四章 是医师,亦是建筑师
又要建房了
分工及月底集合
医院的一天
我可以不再建房吗?
被深深地感动了
第二十五章 有趣的事和动人的事
难以让黑人明白的事
令医生哭笑不得的事
令医生忧虑的事
令医生头疼又担心的事
令黑人惊异的事
建立“邻人”的观念
为亲爱的黑人辩护
奥恩波,就是歌的意思
第二十六章 与动物休戚与共
我们的伊甸园
博士的小猪
博士的小猴
博士的塘鹅
博士的蚂蚁
博士的虫子
博士的小猫
博士的羚羊
除非万不得已,不要割舍生命
第二十七章 在大战期间
一个可怕的时代已经来临
他的心都碎了
他必须忍耐
他最担心的事
他又成了工头
海伦娜到来
似乎是一种奇迹
接替者一直没有来
这是奇妙的恩典
70岁的生日
战争结束了
朋友们是不会放弃医院的
希望是有“一个”
我简直是个囚犯
第二十八章 美国之行
为了麻风病患者去美国
由阿尔伯特·史怀哲代劳
我该回到我的黑人朋友中去了
第二十九章 建立光明村
麻风病患者越来越多
建立麻风病隔离村
我是黑人的奴隶
这房子有门啊
就像猎人挂山鸡的样子
他们是不幸的,却又是幸福的
她也是一个值得敬畏的生命
光明之村
他们终于开始穿鞋了
第三十章 获得和平奖
黑猫终于生了小猫吗?
去奥斯陆大学演讲
得了两个诺贝尔奖
写不完的信
生日、圣诞节与新年
密林中的和平之港
黄金时间到了
他们也是伟大的人
第三十一章 为消除核战争呼吁
他是如此疲倦
美丽而静穆地死去
必须重新发现我们都是人
我们是来跟老医生道谢的
比获得诺贝尔奖更高兴
直到生命结束的时候
第三十二章 以沉默应对批评
他在晚年遭到的批评
你若不了解黑人,就不要谈论史怀哲
第三十三章 离 世
在这里,我觉得就在家里
想起了那些人
跟每一棵果树告别
跟当地平民的葬礼没有任何不同
我们的老爸爸死了
结语 光是生存着是不够的
老医生一定会喜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兰巴伦
亚洲地区的追随者
后记
史怀哲年表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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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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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 言
我们的老爸爸死了
1965年9月4日深夜,90岁高龄的他,在非洲兰巴伦的一间小屋里,安然辞世。
翌日凌晨,他的那只塘鹅还没开始啼叫,亲爱的上帝的钟声就敲响了,紧接着,麻风村的钟声也敲响了。然而,这不是安歇的钟声,这也不是做礼拜的钟声。这是报丧的钟声。短暂的静默后,近处的村落里响起了咚咚的鼓声,远处的村落里也响起了咚咚的鼓声。在茫茫的水与郁郁的丛林之间,这咚咚的鼓声反复诉说的却只是那一句:“我们的老爸爸死了。”
他躺在一个简朴的棺材里下葬。经他医治而痊愈的病人们,以及从奥格威河的两岸赶来的黑人们,一边把油棕榈的枝子撒在他的棺木上,一边流着眼泪颂赞:“他是我们的爸爸。他是我们的父亲。”
他们把他葬在医院附近的一棵棕榈树下——
他夫人的墓旁。10年前,当他年届80的时候,站在京斯巴赫开花的葡萄园里,他曾说:“如果我在这里蒙神宠召,我想躺在家乡的公墓里,和村民一块安眠。但如果我死在非洲,我就一定要葬在兰巴伦。长眠于归去之所,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大地全都是神的赐予啊!”
国际红十字会的创始人亨利?杜南,是第一届诺贝尔和平奖的获得者,杜南先生为人类的和平事业献出了全部,墓碑上却只写着一句话:一个单纯的基督门徒。
他的墓碑上也没有任何墓志铭,只画着两个简单的符号:+。
“+”代表着基督之爱,“”意味着天下一家。
两个符号合在一起,则表示,他渴望在世界的每一个地方践行基督之爱。
唯独这个人
他是医生、他是牧师,他是学者、他是教授,他是思想家、他是演奏家,他通晓农学、人类学、热带植物学,他拥有哲学、神学和医学三个博士学位,他是1952年的诺贝尔和平奖获得者。
他还是建筑师、园艺师和修理匠,他还是农夫、木匠和泥水匠,他还是饲养员、兽医和工头,他唯独不是“知识分子”——
那种除了空谈,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不肯做的知识分子。
有一次,他要把河边的木头搬到防雨的地方去,他就招呼一个黑人男子:“朋友,能帮我搬一下吗?”那位毕业于当地教会学校的年轻人答道:“我是知识分子,我不做那样的事。”他就笑了,说:“恭喜你,我一直想成为知识分子,却没有成功。”
他在基督福音的基础上,创立了“敬畏生命”的伦理学,并以罕见的力量身体力行地践行这一学说。他以活出来的善,以爱所实行的信,成为上帝之爱最有力的实践者之一。
他被称为密林圣者、黑人之父,他被称为时代的先知、20世纪最伟大的人道主义者,他还被称为伟大的良心,爱与和平的使徒。
最卓越的科学家爱因斯坦说:他是我们这个世纪最伟大的人物。像他这样理想地集善与对美的渴望于一身的人,我几乎还没发现过。
哲学家罗素说:世界上真正善意、献身的人,非常罕见。而他便是一个真正善意、献身于世的人。
为了人而成为人
耶稣说:“我实实在在地告诉你们,一粒麦子不落在地里死了,仍旧是一粒,若是死了,就结出许多子粒来。”(《约翰福音》24∶12)
29岁的时候,他在欧洲的学术界和音乐界已经声名鹊起,然而,他却打定主意要做基督的那“一粒麦子”。因为在那个恬静的秋日早晨,他清楚地听见了那声音:“你来跟从我。”
只为自己活着的人生是没有价值的。“我们应该共同背负世界的烦恼与重负”——这是最高意义上的使命。人性最深刻的本质在于爱。而爱,就要行动。因此,他在心里回应那声音:“主啊,我就来。”
他要去非洲,他一定要去非洲,“为那些需要人的人们而成为人”;他要在那片荒僻、落后甚至黑暗的原始丛林里,“把所信的经由日常生活表现出来”。他要做那一粒麦子,那一粒借着死而结出许多子粒的麦子。
为此,他做好了牺牲一切的准备:放弃他深爱的研究、写作、布道,以及演讲、演奏,以及他的独立——他将失去所有的经济来源,完全倚赖资助为生。然而,结果却全然相反。在50多年的服务生涯中,他非但没有失去所有,反而在已有的基础上又获得很多。他原以为,他会在遥远的原始丛林里被这个世界遗忘,宛如滚落在家具底下的一枚硬币。然而,结果却全然相反。他非但没有被这个世界遗忘,反而成了这个世界的一盏明灯。
因为上帝要把那自高的人降为卑微,却高举自甘卑微的人。
因为那有的,要给他更多;那没有的,连他自以为有的一点点也要夺走。
因为凡想要保全生命的,必丧失生命;凡舍弃生命的,必得着生命。
这就是恩宠
也许可以说,这个人是唯一的。
纵观人类历史,似乎只有这个人做到了:既深度地顺服于基督的指引,又持久地坚持着自己的思考;既在日光下从事粗重的劳作,又在舞台上演绎精湛的艺术;既深谙具体的服务之道,又擅长抽象的精神之旅。总之,既全面地发展个人理想,又完美地实践上帝之爱。
当他到了70岁、75岁,不,甚至到了80岁、85岁的时候,他仍旧可以:白天,在非洲最溽热的天气里欢喜地劳动;夜晚,在微弱的油灯下沉静地写作。后者让他感到一种创造性的满足,而前者,也让他感到一种创造性的满足。
然而,他从未把这一切归于自己。他说:“这就是恩宠。”
我邀请你
那么现在,就让我们一起来认识他吧!
认识这恩宠——这从上帝而来的恩宠,
认识那香气——那因基督而有的香气,
以及那可称颂的、可纪念的,那比天使的名更尊贵的。
我邀请你!
上 部
时间:1875—1913年
地点:欧洲第一章 诞 生
我们只有三个方法教导儿童:
第一个是以身作则,
第二个亦是以身作则,
第三个仍然是以身作则。
——史怀哲语录
在如花似锦的莱茵河左岸,有个地方叫阿尔萨斯
这是欧洲中西部的广阔土地。在这片土地上,静静地流淌着一条伟大的河流,这就是莱茵河。
莱茵河发源于阿尔卑斯山的北麓。它从聚集了群峰之水的波登湖出发,先向西流,流到瑞士的巴塞尔市时,就拐了个弯,朝北流去。它在深深的峡谷里蜿蜒而下,然后,它就来到了空旷的平原上。进入平原之后不久,有一条清朗澄澈的小河从它的左岸缓缓汇入,像流动的翠玻璃一样。这条河就是它的支流伊尔河,也叫艾尔河。
在伊尔河注入的这个地方,有一个古老的城市叫斯特拉斯堡。
接着,莱茵河在闪烁的波影中继续北上,经过1320公里的长途跋涉后抵达终点——在鹿特丹和阿姆斯特丹之间的河口流入北海。
而莱茵河与伊尔河共同滋养的这一片土地,就是阿尔萨斯。
阿尔萨斯是法国东北部的一个省份,那个古老的城市斯特拉斯堡就是它的首府。
法国人叫它阿尔萨斯,德国人则叫它艾尔萨斯。艾尔萨斯的意思就是:艾尔河流经之地。不过,阿尔萨斯并不只是艾尔河流经之地,也是莱茵河流经之地。莱茵河在悠然北上的途中,把阿尔萨斯分隔成了南北两个部分:南部称为上莱茵,北部称为下莱茵。
阿尔萨斯的西部以弗杰山脉为界,东部以莱茵河为界,北部的边界地带则是赫赫有名的黑森林,听说格林童话中的许多故事,比如《白雪公主》和《灰姑娘》,就是在这里发生的。
对于阿尔萨斯来说,西部虽然山峦起伏,东部却是沃野连绵。所以,阿尔萨斯虽是法国最小的一个省份,却也是一个富庶的省份。在莱茵河和伊尔河沿岸的谷地里,典雅的古堡,安详的村镇,静谧的教堂,就像繁星一样散落着,也像繁星一样闪耀着;而在风中默默生长的葡萄园,则从河岸的谷地一直延伸到中部的山坡上,又沿着山坡蜿蜒南下,怡然北上。
然而,200多年来,这个美丽富饶的地方,却一直是个悲剧之地。
阿尔萨斯地处法国与德国的边境地带,虽然现在属于法国,过去却不是。在著名的路易十四之前的时代,阿尔萨斯一直是德国人的定居地。但到了路易十四时代,法国通过《威斯特里亚》条约获得了对阿尔萨斯的统治权。1870年7月,普法战争爆发,法国战败,德国收回阿尔萨斯。1914年8月,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战争结束后,阿尔萨斯又归属法国。1939年9月,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战争一开始,阿尔萨斯就被德国占领。但战争结束后,法国又从德国手中拿回了阿尔萨斯。
还记得都德的《最后一课》吗?在这篇著名的小说中,都德所讲述的,就是普法战争之后,生活在阿尔萨斯的法国人,因无法继续在学校学习法文而感到的哀伤与痛苦。
而我们伟大的丛林医生阿尔伯特?史怀哲博士,就是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的。
看这一家
1953年,被“神经症”折磨得痛苦不堪的保罗?萨特,决定写一部童年自传。他试图借着自传的写作来寻找“神经症”的根源。于是《词语》诞生了。
《词语》被评论界认为是萨特最好的文学作品之一。在开头的第一个章节里,萨特写道:
阿尔萨斯,1850年前后,一位被小孩子弄得不堪其烦的小学老师,决定转行去做杂货商。这个还俗的“和尚”希望得到某种补偿:既然他放弃了塑造精神的职业,他的一个儿子就该去塑造灵魂。这就是说,家里必须出一位牧师,而这个人应该是查尔斯。但查尔斯逃避了父亲的这个决定,他更喜欢在骑手的道路上纵情奔跑。家里人把他的画像翻了过去,并且不许任何人提到他的名字。这下轮到谁了呢?奥古斯特忙不迭地模仿起父亲曾经作出的牺牲;他进入买卖界,感觉很好。就只剩下路易了,路易没有什么过人的天赋。父亲征服了这个安静的孩子,转瞬之间就将他塑造成牧师。稍后,路易将这份顺从发展到极致,自己也亲手塑造了一位牧师:就是我们都知道的阿尔伯特?史怀哲。
萨特笔下的这个小学教师,就是阿尔伯特?史怀哲的祖父菲利普?史怀哲。菲利普?史怀哲一直在阿尔萨斯北部的普法尔茨森担任教师和管风琴师。菲利普的三个兄弟也在阿尔萨斯的不同地方担任类似的职务。
但是,史怀哲家族并非始终住在阿尔萨斯。在欧洲30年战争(1618—1648年)之前,史怀哲家族其实一直住在美茵河畔的法兰克福。30年战争后,尼古拉?史怀哲带领家人移居阿尔萨斯。从此,史怀哲家族就生活在这里。
在《词语》稍后的章节里,萨特又写道:在三兄弟中,“路易最虔诚,奥古斯特最富有,查尔斯最智慧”。
虔诚的路易?史怀哲在阿尔萨斯的村镇做了一辈子的乡村牧师,他养育了两个儿子,四个女儿。阿尔伯特?史怀哲是他的长子。
当这个长子从阿尔萨斯的乡下前往斯特拉斯堡求学的时候,富有的奥古斯特?史怀哲给了他很多支助。从某种程度上说,倘若没有奥古斯特的慷慨相助,家境并不富裕的路易未必能供儿子完成学业,并拿到两个博士学位;最起码,他难以做到让儿子在斯特拉斯堡求学的同时,又去巴黎学习管风琴演奏和钢琴演奏。所以,史怀哲博士把青年时代最重要的一部著作《巴赫论》题献给了伯母玛蒂尔德,也就是奥古斯特的夫人。
而智慧的查尔斯?史怀哲呢,这个因沉迷于马术而忤逆父亲的儿子,后来并没有成为纵情驰骋的骑手,而是成了一名热衷于写作和演讲的语言学教师。他养育了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儿。长女夭折,次女安娜?玛丽在结婚两年多后,身无分文地牵着一个瘦小的孩子回到娘家。这个孩子就在查尔斯?史怀哲的教养下长大,成为20世纪法国最著名的哲学家让?保罗?萨特。
这一年,阿尔萨斯的葡萄丰收了
这是1875年的1月。新的一年虽然已经开始,天气却仍旧寒冷。
法国的西南部因属典型的海洋性气候,冬天也是温暖的。但处于东北部的阿尔萨斯就不同了。弗杰山脉就像一道巨大的屏障,使温润的海风无法到达这里。因此,阿尔萨斯的冬天是干冷干冷的。
风吹葡萄园,把早已枯黄的叶子吹送到伊尔河上,岸边的繁花已然落尽,但挺拔的枞树在干冷的风中仍旧挺拔,酒香飘溢着,安详的村镇也仍旧安详。所以,冬天的阿尔萨斯虽然干冷,却依然是恬静的、优美的。
在阿尔萨斯南部的原野上,有一个小镇叫凯撒斯堡。在凯撒斯堡镇的左边尽头,矗立着一幢建有小钟楼的房子。在1875年的这个1月,29岁的代理牧师路易?史怀哲,就和妻子阿德勒、女儿路易丝一起,住在这栋专供牧师居住的房子里。
这时候的凯撒斯堡,大约只有3000多位居民。大多数居民信奉天主教,但受德国新教的影响,也有一小部分居民信奉基督新教。路易?史怀哲就作为代管牧师,牧养着这个小小的新教教区。
1月14日很快就到了。这一天,阿德勒生下了他们的第二个孩子。这个孩子就是阿尔伯特?史怀哲,即众所周知的史怀哲博士。
但这个可怜的小宝宝瘦棱棱的,脸色枯黄,哭起来也是有气无力的。
夫妻俩你看我,我看你,眼睛里全是担心和忧虑:这么羸弱的孩子,能养活吗?
然而,史怀哲博士却活了将近一个世纪之久。在他80多岁的时候,他还能在一个破败的梯子上爬上爬下,并幽默地说:“换一把结实的梯子吧,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么年轻的。”即使到了接近90高龄,他仍然能在热带非洲的原始丛林里为他的医院忙碌,全然不知老是什么。
为了纪念已故的兄长阿尔伯特,阿德勒看着怀中的小婴儿,对丈夫说:“我们就叫他阿尔伯特吧?”
阿尔伯特是阿德勒同父异母的哥哥,曾经担任斯特拉斯堡市圣尼古拉教堂的牧师。在18世纪70年代的战争中,阿尔伯特为他的教区受过许多磨难。而他的善行,尤其令阿德勒感佩。战争期间的斯特拉斯堡,牛奶奇缺,为了救助一个贫病交加的老婆婆,阿尔伯特每天都把自己的那一份牛奶送给她,而且不许她告诉别人。直到阿尔伯特去世后,老婆婆才说出真相。所以这个哥哥虽已去世,却一直活在阿德勒的心中。
路易点头同意了,说:“阿尔伯特,好吧,就叫他阿尔伯特。”
在以后的许多年里,这个名字将成为一种潜在的精神力量,不断地激励着这个虔诚的阿尔萨斯少年。
1875年的阿尔萨斯,还属于德国。所以,史怀哲博士出生的时候是德国人,不是法国人。实际上,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阿尔萨斯归属法国之前,史怀哲博士都是德国人。但是,对于史怀哲博士来说,他是哪国人,其实一点都不重要。他爱德国,他也爱法国。而比爱德国和爱法国更重要的是,他爱上帝,他爱上帝所造的这个世界,以及这世界里的每一个生命、每一种生物。他渴望一种伟大的休戚与共。
所以,在他获得诺贝尔和平奖后,当各国的记者——尤其是德国和法国的记者,问他是哪国人的时候,他幽默地说:“我是一个地球人。”
因为处于德法两国的交界地带,生活在阿尔萨斯的人们,既说德语,也说法语。这种特殊的地理位置,造就了一种特殊的文化。所以,史怀哲博士是在两种语言、两种文化、乃至两种宗教的教养和熏陶中长大的。
阿尔萨斯原野上的这个小镇,是以著名的中世纪传教士凯撒斯堡的名字命名的,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小镇。少年的阿尔伯特,常常为自己出生在这里而感到自豪。但是,多年后,凯撒斯堡的人们,却因为这个小镇是阿尔伯特?史怀哲的出生地,而欢喜地祝福它,并把镇上唯一的广场命名为史怀哲广场。
这一年的秋天,阿尔萨斯的葡萄大获丰收,每一丝空气里都飘溢着葡萄的清香和葡萄酒的醇香。以出产上等葡萄酒而闻名的阿尔萨斯,在这一年,更是声名远播。
少年的阿尔伯特,也常常为自己出生在这一年而感到得意。但是,多年后,阿尔萨斯的人们,却因为这一年是阿尔伯特?史怀哲出生的年份,而由衷地感激上帝。
像蔷薇花一样长大
出生两个多月后,即3月31日,阿尔伯特接受了小儿洗礼。
在凯撒斯堡镇的户籍上,至今还保留着史怀哲博士当时受洗的有关记录。洗礼仪式的证人除了他的父母外,还有他的祖父菲利普?史怀哲、叔祖父(也是他的教父)路易斯?史怀哲,以及一些别的亲友。
出生半年多后,也就是1875的夏天,代理牧师路易?史怀哲荣升为正式牧师。在阿尔萨斯南部的明斯特山谷里,有一个只有几百人的小村叫京斯巴赫。路易被调到那里担任正式牧师。于是,襁褓里的阿尔伯特也随着父母来到了这个村落。
这时候,已经半岁的阿尔伯特仍旧羸弱,有一次,路易和阿德勒甚至以为他已经死了。
所以,在路易牧师的就职典礼上,虽然阿德勒用镶有彩色花边的白色衣服,精心地装扮这个婴孩,但前来参加典礼的牧师太太们,却依然没有人夸赞他一句。面对这个面色苍黄的孩子,她们宁可尴尬地寒暄,也不肯违心地说一句“真可爱”。阿德勒难过极了,她几乎无法控制自己。因此,没等典礼结束,她就匆匆地躲进了卧室。她抱着阿尔伯特伤心地哭泣,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阿尔伯特的小脸上。
多年后,阿尔伯特已然长大,而且茁壮。可怜的母亲却仍旧没有忘记这件事,只要说起阿尔伯特的小时候,她就会叹息着重提这件旧事。
然而,邻居家的牛奶和京斯巴赫的新鲜空气,却在这个羸弱的孩子身上创造了一桩奇迹。两年后,这个差点死去的孩子居然健康起来,他一天一天地长,终于长成了一个健壮的孩子。
后来,阿尔伯特又有了三个妹妹和一个弟弟。但最小的妹妹却在3岁时不幸夭折了。阿尔伯特就与姐姐路易丝、妹妹阿德勒和玛格蕾特,以及弟弟保尔一起,在京斯巴赫的这栋牧师住宅里,欢喜而热闹地度过了他的幼年时代。多年后,在忆及童年生活时,已然人到中年的史怀哲博士写道:“我们就像蔷薇花一样地长大了。”
第二章 童年和少年
天地间无论大大小小的事物,
都受造物主的眷顾,在宇宙间占有同样重要的位置。
除非你能够拥抱并接纳所有的生物,
而不只是将爱心局限于人类而已,
不然,你不算真正拥有怜悯之心。
——史怀哲语录
敬虔的开始
小阿尔伯特3岁了,或者是4岁。每个礼拜天,小阿尔伯特都会蹦蹦跳跳地跟着父母去教堂。这是最令他高兴的事。为了这一天的到来,整整一个星期他都很开心,小小的心里充满了美好的期待。以至于,当薄暮降临,礼拜天即将过去的时候,他会在感觉庄严的同时,又感到忧伤。
但是,当父亲开始布道的时候,小阿尔伯特却总是不停地打哈欠。这也难怪,他实在太小了。这时候,保姆就会伸手捂住他的嘴——
保姆的手上戴着线织手套。当大家开始唱赞美诗的时候,哈欠连天的小阿尔伯特立刻精神大振。但他实在唱得太响了,保姆不得不又伸手捂住他的嘴。幼年的记忆是奇特的,多年后,史怀哲博士还能清楚地感觉到线织手套的那种灰尘味。
有一天,小阿尔伯特突然瞥见了一张长满胡子的脸,就在后面的楼上。经过多次观察,他发现:每当琴声响起时,那张脸就不见了;每当父亲开始布道或是祈祷时,那张脸又出现了。于是他跟自己解释道:“这是观察教堂的魔鬼,一定是的,当父亲布道的时候,他就开始观察。”
直到上了小学,阿尔伯特才知道:那张疑似魔鬼的脸,原来就是管风琴师伊尔蒂斯的脸。他出现在那里,是为了看清教堂下面的情形:什么时候牧师开始讲道,什么时候牧师开始祈祷。这样,他就能确定自己什么时候开始演奏。
朴实的乡村牧师路易?史怀哲,从29岁开始,就在这里照管着这个属于德国路德宗派的小教会,直到离开人世回归天国。而史怀哲博士对基督信仰的敬虔,也是从这里开始的。父亲质朴真诚的布道给少年史怀哲带来深远的影响。以致后来,当他离开京斯巴赫前往外地求学的时候,他最思念的并不是明斯特山谷的美食,或别的什么,而是这个小教会——
这间尖塔高耸的教堂—— 这栋“催促祈祷的房屋”。
50多年后,史怀哲博士写道:“这种在每个周日都能体验到的神学气氛,自幼就对我的虔诚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
如果没有这种每个周日都能参加的礼拜活动,他甚至无法想象自己的存在。因此,他无法认同这样的意见:在儿童对礼拜有所理解之前,不应该让他们参加礼拜活动。他认为:实际上,做礼拜最重要的不是理解,而是体验。当儿童亲眼看见大人虔敬而凝重的神情时,他就会从大人的祈祷中看见或是听见,什么才是重要的。
为要使信仰的对立消失
京斯巴赫村的这个教堂,大概有200多个座位,史怀哲博士深爱的管风琴,就放在后面的楼上。教堂的墙壁是洁白的。在正面的墙上,高高地悬挂着一幅基督的十字架像,像的下方写着一句经文:“他是我们的和平。”(《新约?以弗所书》2∶14)
天气晴朗的日子,明亮的阳光透过巨大的彩绘玻璃照进来,使教堂的两边光影闪烁。对此,幼年的阿尔伯特既感到庄严,又觉得神秘。
因为与本村的天主教信徒共用这个教堂,所以,右边的讲道坛,也是祭坛。为了有所区别,在祭坛的内部,有一道低矮的栏杆作为分界。
在路易十四时代,法国获得了对阿尔萨斯的统治权。之后不久,自号为太阳王的路易十四下达了一道命令:任何一个村镇,若有7户以上的天主教信徒居住,村里就必须为他们提供做弥撒的地方。因此,在阿尔萨斯的许多教堂里,至今都保留着这个传统:新教信徒和天主教信徒共同使用一间教堂。天主教的弥撒8点开始,新教的礼拜10点开始。
多年后,史怀哲博士在回忆往事时写道:“小时候,村内的天主教与新教在同一所教堂里做礼拜,我觉得很美好。”“我不断亲身经历新教兼天主教的教堂,并且因此学会宗教和解。”
而在明斯特山谷的对面,即阿尔伯特的外祖父席林格尔担任牧师的米尔巴赫村里,牧师和神父更是像兄弟一样地互相敬爱着。牧师住在神父的隔壁,倘若哪天家里客人太多以致住处不够的话,牧师就会安排客人到神父家住;倘若哪天神父有事外出无法探访病人的话,牧师就会代替神父探望生病的天主教信徒,使他们得到安慰。而在复活节的早晨,当神父结束弥撒赶去聚餐时,阿尔伯特的外祖父席林格尔——这个具有18世纪启蒙精神和宽宏气度的新教牧师,就会打开窗户,在晨风中,向结束斋戒的神父送去问候和祝福。
这个传统或习俗,毫无疑问,并不只是一个奇特的历史现象,而是一个具有深远意义的象征或预言。对此,史怀哲博士解释道:“那是一个象征,为要使信仰的对立消失所预定的象征;那也是一个忠告,如果我们自认为是真正的基督徒,就应该朝着这个目标努力。”
所以,在宗教信仰方面,阿尔萨斯也站在德国的新教与法国的天主教之间,担任着宗教改革调解的任务。阿尔萨斯的宗教改革家马丁?乌兹约尔所倡导的自由、宽容与实践的精神,也一直延续到现在。如今,在京斯巴赫村的“史怀哲纪念馆”里,还张贴着马丁?乌兹约尔的那句名言:“我们是相信基督的人,不是相信教会的人。”
童年时代影响他的两个人
5岁的时候,阿尔伯特上学了。
可是,阿尔伯特并不喜欢上学,就跟大多数孩子一样。
10月的一天,天气晴朗。父亲把写字的石板塞到阿尔伯特手里,然后带他去见老师。结果阿尔伯特一路上都在哭泣。一想到自由自在的生活从此结束了,他就泪流满面,呜呜地哭个不停。
但上学不久,就发生了一件令阿尔伯特感受颇深的事:他平生第一次亲眼见到了写书的人——
一个教科书作家。这个人叫施泰纳特,是学校的督学。施泰纳特这个名字不仅出现在低年级的绿皮教科书上,还出现在高年级的黄皮教科书上。所以,施泰纳特在当时当地的重要性,几乎仅次于圣经教科书的作者。
但施泰纳特看起来一点都不仪表堂堂。他穿着一件褪色的灰衣服,给人一种邋遢的感觉。他鼻子发红,秃顶,而且大腹便便。然而,阿尔伯特却依然惊喜而激动。在阿尔伯特看来,邋遢的外表并不能掩盖深邃的内在。“施泰纳特先生的头上是有光环的,因为他是写过书的人。”他想。
平时不苟言笑的老师们,一见到施泰纳特,态度随即大变,不仅满面堆笑,而且唯唯诺诺。有个女老师在把教学日记递给施泰纳特的时候,因紧张过度,两手竟然颤抖不已。
这种情景,让童年的史怀哲深以为奇。
之后不久,童年的史怀哲又遇到了第二个影响他的人。
在隔壁的村子里,住着一个叫毛瑟的犹太老人。毛瑟以买卖牲畜为生,因此,有些时候,上午或是下午,他也会赶着毛驴来到京斯巴赫。
在欧洲,犹太人是不受欢迎的族群。迫害犹太人的事件曾经一再发生,其中最恐怖的一次,就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德国纳粹对犹太人的大屠杀。
那时候,京斯巴赫还没有犹太人,所以毛瑟的到来,总是会在少年们中间引发骚动。他们跟在他后面,喊他的名字,大声地嘲弄他,有的还把上衣叠成猪耳朵的样子,发出猪的叫声来取笑他。
阿尔伯特并不想这么做。但是,为了表明自己已然长大,大孩子能做的事,自己也能做。因此,他也跟在毛瑟后面,高声喊叫:“毛瑟!毛瑟!犹太人毛瑟!”
可是,这个可怜的毛瑟却一声不吭,他慢腾腾地走着,比他的驴子还沉默。
尽管如此,少年们却仍不放过他。他们追着他喊叫,一直追到村子外面。
村子尽头有一座小桥。有的时候,毛瑟走到桥的那边后,会回过头来,朝着这群嘲弄他的孩子微笑。这时,他那张长着雀斑和灰胡子的脸,看起来,既尴尬又友善,似乎还带着微微的歉意。
终于有一次,阿尔伯特被毛瑟的微笑震撼了,他站在桥头,心中蓦地闪过一道光亮——原来,人在遭受迫害的时候,也能保持沉默,还能从容地微笑啊。
看着毛瑟远去的背影,阿尔伯特默默地想。
这个赶着毛驴走村串乡的犹太老人,就像一个伟大的教育者,给童年的史怀哲上了一堂深刻的人生课。
从那以后,只要毛瑟出现,阿尔伯特都会恭敬地跟他打招呼,向他致意。不仅如此,上高中后,若在假期里碰到毛瑟,阿尔伯特还会拉着他的手,陪他走一段路。遗憾的是,这个犹太老人至死都不知道,他的存在对少年史怀哲曾经意味着什么。
后来,村里有人传言,说这个赶驴子的毛瑟其实是一个放高利贷的土地掮客。但阿尔伯特想,不管事实如何,对他来说,毛瑟,始终都是那个带着歉意微笑的毛瑟,即使被欺负也仍旧沉默的毛瑟。
多年后,史怀哲博士在回忆往事时说:“直至今天,每当我要大发脾气时,想起毛瑟的微笑,我就会保持克制。”
有了一本属于自己的《圣经》
8岁生日时,因阿尔伯特的恳求,父亲送给他一本《新约全书》作为生日礼物。
拥有一本属于自己的《圣经》,是阿尔伯特很久以来的愿望。因此,一接过书,他就飞快地跑进卧室,趴在床上读起来。
最吸引阿尔伯特的,是东方三博士的故事。在读这个故事的时候,他就想:圣玛丽亚收到三博士的礼物后,是什么心情呢?既然有了三博士赠送的黄金,他们后来怎么又穷了呢?耶稣的父母在做什么?他们把那些珍宝弄到哪里去了?
《马太福音》记载:耶稣降生时,三博士在星的指引下,从东方来到犹太的伯利恒,他们朝拜小耶稣,并以黄金、乳香、没药为礼物献给他。
更让阿尔伯特不解的是,东方的三博士竟然对耶稣漠不关心。他们不照顾年幼的耶稣也就算了,但是,当耶稣被鞭打被钉十字架的时候,他们又在哪里呢?还有,伯利恒野地里的那几个牧羊人呢?他们最先知道基督降生的喜讯,但是,为什么没有一个变成基督的门徒呢?
《路加福音》记载:耶稣降生的时候,在伯利恒的野地里,有几个牧羊人遇见天使,天使把救主降生的喜信告知他们。他们赶到伯利恒,果然就看见了那个婴孩。于是他们就赞美神,归荣耀于他。
在8岁的阿尔伯特看来,《圣经》中的人物就跟京斯巴赫田野上的农夫一样,是活生生的。所以,读着《新约全书》的阿尔伯特,对东方的三博士和伯利恒的牧羊人,非常不满。
而在两年多前,因不满老师讲述《圣经》故事的方式,阿尔伯特甚至还在课堂上跟老师提过意见。
那年夏天,阿尔萨斯下了40多天的雨。雨落在门前的蔷薇上,从早到晚,但蔷薇依旧生长着,并没有被淹死。这时,小阿尔伯特就想:从前,大雨下了40个昼夜,大地就被淹没了,连最高的山峰都被淹没了。但是现在,阿尔萨斯的雨也下了40个昼夜,却连地上的蔷薇花都没淹到,家里也没进水。这是为什么呢?《圣经》的记载真的可靠吗?
在阿尔伯特还很小的时候,父亲就跟他讲过挪亚方舟的故事。于是,他奔跑着去见父亲,向父亲提出他的疑问。
“现在的雨,是一滴一滴下的,但挪亚时候的雨啊,却是一盆一盆地倒的呢。”父亲笑着回答。
“哦,原来是这样。”听了父亲的解释,阿尔伯特心中的疑惑就涣然冰释了。
过了没几天,老师在上课时也讲到了诺亚方舟的故事。但老师只是把《圣经》的记载复述了一遍,并没说从前的雨和现在的雨有什么不同。于是,阿尔伯特忍不住了,他站起来喊道:“老师,光这样讲是不够的,老师应该说明一下,现在的雨跟从前的雨是不一样的。”
老师吃了一惊,呵斥道:“阿尔伯特,你在说什么?快坐下!”
但是,阿尔伯特就是不肯坐下,他又喊道:“老师,现在的雨是一滴一滴下的,从前的雨却是一盆一盆地倒的。老师这样讲,大家才能明白啊。”
这时候的阿尔伯特,只有5岁多一点,上小学还不到一年。
我要跟他们一样
童年的阿尔伯特,虽然不喜欢争执,不喜欢打架,却喜欢较量体力。
有一天傍晚,在放学回家的路上,阿尔伯特恰好与格奥尔格走在一起。
格奥尔格比阿尔伯特高大,但并不比他强壮。可是格奥尔格自以为比他强壮。
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长着一片枞树林。当他们走到树林边时,格奥尔格就对阿尔伯特说:“哎,阿尔伯特,你不是一直想和我比力气吗?今天我们就试试吧?我一定会打败你。”
阿尔伯特说:“好吧,我们就比比看。”
于是,两个人就把书包扔在树下,很郑重地拉开了架势。
结果,身材相对矮小的阿尔伯特,却把身材高大的格奥尔格摔倒在地。
格奥尔格气恼极了,他不服气地喊道:“哼,我要是像你一样,每星期都喝两次肉汤,我也会跟你一样强壮。”说完,他拎起书包就跑了。
这是深秋的一个傍晚,落霞映照着田野,天空蓝得透明,晚风吹过时,枞树沙沙作响,宛若低语。
格奥尔格的手臂没把阿尔伯特打倒,然而,他的话语却把阿尔伯特打倒了。
阿尔伯特拣起书包摇摇晃晃地走回家去。他想,其实,那种隔膜早就存在,今天格奥尔格不过是把它说出来罢了。的确,在京斯巴赫的男孩们看来,阿尔伯特是牧师的儿子,是小主人,是少爷,而他们,只是农夫之子。因此,他们并没有真的把阿尔伯特当朋友,虽然他们也跟阿尔伯特一起上学,一起玩耍。
这个事实使阿尔伯特痛苦。因为他不想和他们不同,他要跟他们一样。
晚餐的时间到了,母亲点亮了灯盏,孩子们陆续来到餐厅。他们站在各自的位置上,等着父亲带他们做饭前祷告。
“赞美全能的主,盼望你的慈爱持续到永久。奉耶稣基督的名。阿门!”
然后他们坐下来,开始吃晚饭。
“哦,好棒哦,今天有肉汤喝呢!”妹妹阿德勒欢喜地喊道。
肉汤冒着香喷喷的热气,在灯光下闪着金黄的色泽,十分诱人。若是以往,不,甚至就在前一天,阿尔伯特肯定也会跟妹妹一样,为肉汤欢呼。但今天,他却觉得恶心。
母亲拿起汤勺搅拌了一下,说:“真香。”又对阿尔伯特说:“每天放学回来你都喊饿,今天怎么没喊呢?来,先喝碗汤吧。”说着,就要给他盛汤。
“我不喝。”阿尔伯特握住碗,冷冷地说。
“怎么啦?你不舒服吗?”母亲说着,就伸过手来摸他的头。
阿尔伯特躲闪着母亲的手,说:“不是,我只是不想喝罢了。”他盯着面前的餐盘,耳边又响起了格奥尔格的那句话。于是,他对母亲说:“我不想吃,我可以先回房间吗?”
“除非村里的孩子们都有肉汤喝,不然,我是不会再喝肉汤的。”在父亲诧异的目光中,阿尔伯特一边走向卧室,一边对自己说。
深秋一过,就是冬天了。阿尔萨斯的冬天是很冷的。所以,母亲为阿尔伯特做了一件大衣,是用父亲的旧大衣改成的。在试衣服的时候,村里的老裁缝说:“天哪,阿尔伯特少爷,你马上就要成为一个小绅士了。”但是,阿尔伯特却难过极了,他拼命地忍着,眼泪才没流出来。
因为村里的男孩们都不穿大衣。
周日到了,阿尔伯特要跟父母一起上教堂。作为牧师家的长子,他必须穿得体面,也就是说,他必须穿上那件大衣。但是,他就是不穿。父亲一气之下,打了他一耳光。但他还是不穿。父母只得带着这个没穿大衣的儿子去教堂。
从那以后,为了不穿大衣,阿尔伯特不知挨过多少责骂。但他仍然坚持着,一次都没穿。
这一年的年底,母亲准备带阿尔伯特去斯特拉斯堡探访亲戚。为此,她要给他买一顶帽子。
在一家装饰漂亮的商店里,经过几次试戴,最后母亲看中了一顶水兵帽。店员也说这顶帽子好看。但阿尔伯特却不喜欢。因为村里的男孩们都不戴这种帽子。当母亲把帽子往他头上戴的时候,他极力反抗,以致惊动了整个商店。
“你这个傻孩子,究竟要戴什么样的帽子呢?”女店员耐心地问。
“我只要那种,就是村里的男孩们戴的那种。”阿尔伯特嗫嚅道。
于是,女店员就从一堆廉价而过时的帽子中挑出一顶递给他。这是一顶灰色的帽子,两边翻下来就可以遮住耳朵。阿尔伯特接过帽子就高兴地戴上了,因为村里的男孩们都戴这种帽子。但是可怜的母亲,却不得不因此承受一些讥讽的目光。
在京斯巴赫小学读书的那几年里,阿尔伯特常常为诸如此类的小事和父母争吵。他只想戴拳击手套,因为村里的男孩们只戴这种手套;他只想穿木鞋,因为村里的男孩们只穿这种鞋子。但是,作为牧师公馆的小主人,父母却要求他衣着体面,尤其在接待客人或去教堂的时候。但他却拒绝这么做。为此,他被父亲打过耳光,还有一次,父亲一怒之下,甚至把他关进了地窖。
就这样,为了和村里的男孩们一样,为了让男孩们不再称他为小主人——在他看来,小主人是一个可怕的称呼,甚至是对他的一种伤害——阿尔伯特几乎成了一个忤逆不孝的孩子。他觉得愧对父母,尤其愧对父亲——他的违拗扰乱了父亲宁静的生活。但是,对于这些,村里的男孩们却始终一无所知。他们仍然动不动就以小主人或少爷来讥讽他,使他一再受伤。所以,少年史怀哲的内心是坚定的,却也是孤独的。
尽管如此,史怀哲博士却仍旧庆幸自己曾在这所小学读书,并为此感到欣慰。因为在乡村小学读书的经历,使他看清一个事实:那些乡下的孩子们,在学习上一点都不比他差,虽然他们后来的人生际遇与他完全不同。所以他从不认为:在富裕的城市家庭和知识分子家庭里长大的孩子,天生就比穿着补丁衣服的乡下孩子聪明。他说,有些人之所以会有这种自大的想法,是因为他们从没在乡村小学上过学。
50多年后,回到京斯巴赫的史怀哲博士,在田野上或是在村子里,碰到先前的那些小学同学时,还能立即想起:谁最会心算,谁听写很少出错,谁地理总是考第一名,谁几乎记得所有的历史数据,而你,就是你——弗里茨?舍伯勒,你的作文甚至写得比老师还漂亮。
“那时候,在这几个方面,他们都是超过我的人。”史怀哲博士说。
音乐使他狂喜
在上学之前,大概4岁或5岁的时候吧,小阿尔伯特就在父亲的指导下开始弹钢琴了,那是外祖父留下的一台老式钢琴。
阿尔伯特的音乐天分无疑来自于遗传。他的父亲擅长钢琴演奏,祖父和叔祖父在音乐方面也颇有造诣。而他的外祖父席林格尔牧师不仅以华丽的即兴演奏闻名,而且对于管风琴的制造也很有研究,无论到哪里,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解当地的管风琴。
所以,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在京斯巴赫村的牧师住宅里,路易牧师就在那台老式钢琴上,开始了优美的即兴演奏。而秉承了祖辈音乐天赋的小阿尔伯特,则站在一旁,静静地聆听。即使长达数小时之久,这个只有四五岁的孩童也不会感到厌倦。
但是,小阿尔伯特却不喜欢照着乐谱练习,他更喜欢即兴演奏,或是用自创的旋律为赞美诗伴奏。
有一次,那是上学后不久的一天,在上音乐课时阿尔伯特发现,教音乐的女老师只会照着乐谱,用一只手,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地弹奏。于是,在课间休息的时候,他就走过去问:“老师,您演奏的时候,为什么不为赞美诗加上伴奏呢?”说着,就径直坐到风琴前,凭着记忆,弹出赞美诗的单音和伴奏。
老师注视着阿尔伯特,一会儿看他的脸,一会儿看他的手。她不仅没生气,反而还对他温柔地笑了笑。
但是,下次上课时,老师还是只用一只手逐个音符地弹奏。阿尔伯特这才明白:原来老师不会弹伴奏。“老师不会的,我也会。”小阿尔伯特得意地想。
然而多年后,已成为著名管风琴演奏家的史怀哲博士,说起童年时代的这一鲁莽举动,依然感到难为情。
到小学二年级的时候,阿尔伯特对音乐的反应就更加敏锐了。有一次,阿尔伯特正要跟同学们一起去礼堂上写字课。这时,从高年级的教室里,传来了没有伴奏的双声部合唱:《我恬静地坐在那边的磨坊下》、《可爱的森林,是谁把你种在这里》。阿尔伯特突然颤抖不已,在那一瞬间,一种深度的狂喜蓦然涌遍他的全身,幸亏靠着墙壁,他才没有跌倒。
同样,当他第一次听到吹奏乐时,也喜悦得几乎窒息。
所以,当阿尔伯特8岁的时候,管风琴师伊尔蒂斯就邀请他在教堂弹奏了,那时,他的双脚还不能完全够到踏板。当他9岁的时候,他就已经在礼拜活动中代替伊尔蒂斯出场了。
圣诞节含着眼泪就餐的少年
在史怀哲博士年少的时候,他最不喜欢的地方就是父亲的书房。除非万不得已,他是绝不走进那个房间的。
但是,每年都有那么一天,他必须要在那间房子里待很久。
那就是圣诞节的时候。
早晨,吃完早餐,父亲就严厉地说:“今天要写信。你们都收到了圣诞礼物,今天一定要把感谢信写好,不要再拖了。”
当然,父亲并不总是这么严厉的,除了从圣诞节到新年的这个星期,在其他的日子,他是非常宽容的,不仅给他们自由,还会跟他们一起散步,一起滑雪;而在暑假里,还会带着他们穿过开满黄绿色小花的葡萄园,到弗杰山上的树林里摘木莓。
但今天不行。在写好最后一封感谢信之前,父亲是不会允许他们走出大门一步的。
书房里弥漫着浓郁的书香,父亲就在这书香中埋头工作。但阿尔伯特却感到窒息。在教堂后面的斜坡上,男孩们正在玩雪。他们兴奋的喊叫声,随着雪风一阵一阵地飘过来,使阿尔伯特无法安静。
伯祖父、叔祖父,伯伯、叔叔,伯母、婶母,姨妈、舅舅,这都是要写信感谢的人。还有教父母和别的亲友,也要写信感谢。总之,凡在圣诞节里送过礼物的人,都要一一写信感谢。
先打草稿。草稿打好后,交给父亲审阅。然后修改,或是重写。最后誊写在漂亮的信笺上。每封信都得如此。
按照常规,感谢信一般包含三个方面的内容:先表示感谢,然后声明在所有的礼物中,这个礼物最珍贵;再将所收到的礼物一一列举;最后表达新年祝愿。
虽然内容都差不多,但因收信人不同,所以每封信的语气和措辞都要有所区别。
怎么开头呢?怎么结尾呢?小阿尔伯特苦苦思索,却也不知如何落笔。为了找到一句得体的转折语,或是一句恰当的结束语,阿尔伯特真是想破了脑袋。结果却常常是,午餐的时间到了,他连一封信都还没写好。
幸亏有路易丝姐姐帮忙,不然,可怜的小阿尔伯特是无法按时写完那些信件的。
所以,在好些年的圣诞节和新年里,阿尔伯特都是含着眼泪就餐的。有一次,在领到圣诞节的礼物后,想到又要写感谢信,他立刻就哭了。
童年的经历让史怀哲博士铭心刻骨,以致多年后,他对写信仍然感到厌恶。即使在后来的日子里,因为工作需要,他必须大量地写信的时候,他还是没有学会以美好的方式表达新年祝愿。
所以,有一天,当他也成了叔叔、舅舅和教父,并以叔叔、舅舅和教父的身份给晚辈们赠送圣诞礼物的时候,他禁止任何一个收到礼物的孩子给他写感谢信。他说:“他们不应该像我一样,用泪水把圣诞节和新年的菜汤弄咸。”
看哪,圣约翰的头发比我的还硬呢
在伊尔河西边的原野上,有一个花朵般的小镇叫科尔玛。
科尔玛是一个有着“小威尼斯”之称的河畔小镇,伊尔河的支流酪赫河从科尔玛静静流过。早在16世纪,酒商就开始利用镇中的河道来运送葡萄酒了,而每年9月为期两周的葡萄酒节,更使科尔玛盛名远播。因此,科尔玛虽然是阿尔萨斯三大城镇中最小的一个,却是阿尔萨斯的葡萄酒中心。
但是,更让科尔玛人引以为傲的,却是位于小镇北端的著名美术馆恩特林登。
恩特林登美术馆的前身是建于1232年的多米尼加女子修道院。馆内主要展出中世纪末和文艺复兴时期的重要雕塑与画作,以莱茵画派的作品为主。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伊森海恩祭坛画”。这幅伟大的作品由德国画家马蒂亚斯?格鲁奈瓦德创作,时间是1515年。
但阿尔伯特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首先关注的并不是马蒂亚斯,而是另一个画家休加威尔。虽然现在“伊森海恩祭坛画”被奉为镇馆之宝,但在当时,却被放在一个光线暗淡的小角落里。
不过很快,阿尔伯特就被马蒂亚斯吸引了。就像中了魔法一样,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忘了时间,甚至也忘了自己,直到同行的人跑来喊他:“阿尔伯特,你怎么还在这里?”
许多年后,史怀哲博士在回忆往事时说,他之所以被马蒂亚斯所吸引,是因为他的画不仅华丽、奇妙,而且具有相当的写实性。就比如基督诞生的房间吧,看起来,就跟京斯巴赫农夫的房间一样,除了摆着小孩洗澡用的木盆外,还摆着附有把手的尿盂。
但在当时,在那个光线暗淡的小角落里,真正令阿尔伯特着迷的,却是画中的使徒约翰,准确地说,是使徒约翰的头发。
在十字架下,使徒约翰抱着已然昏倒的玛丽亚,表情悲伤而坚定。但他的头发却是乱七八糟的,俨如一堆稻草。
阿尔伯特长久地凝视着圣约翰的乱发,突然感到一种安慰,仿佛在孤独迷惘的旅途与同伴不期而遇一样。
原来并不是只有我长着一头乱蓬蓬的顽劣的头发,原来使徒约翰也长着一头乱蓬蓬的顽劣的头发。那么,在他小的时候,也曾像我一样,因为头发而被藐视过吗?还因为头发而自卑过吗?
阿尔伯特站在画前,因怜悯自己而同情着圣约翰。一想到圣约翰也曾受过类似的痛苦,他就感到一种安慰,在他和圣约翰之间,仿佛突然产生了一种奇特的联结似的。
小时候的史怀哲,常常因头发蓬乱而被嘲笑,又常常因发质刚硬不好梳理而被女佣数落。每天早晨,当女佣煞费苦心地给他理顺头发后,就会说:“头发不柔顺的孩子,心也是刚硬的。”
这句话使阿尔伯特深受伤害。虽然明知自己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但女佣的话又不免使他产生怀疑:“这是真的吗?头发刚硬的孩子,心也会刚硬吗?”
但是看哪,圣约翰的头发就像铁丝一样,比我的还刚硬呢。然而,他却成了使徒。如此看来,头发刚硬心也刚硬的说法,是毫无道理的。我不会因为头发刚硬而成为坏人,我有权选择成为怎样的人。
从那以后,阿尔伯特就从一直以来折磨着他的怀疑和恐惧中解脱出来了。
在他心里刻下非洲的哀愁
少年史怀哲喜欢在科尔玛弯曲狭长的街道上慢慢走、慢慢看。
街道两边是一幢一幢设计独特的木屋,石砌的门槛,条纹的墙身,山形的屋顶,开满鲜花的阳台,看上去,就像童话中的小屋一样。而圣马修教堂的钟楼尖塔,酪赫河上载满葡萄的平底船,也是他喜欢的。
在天气晴朗的周末,科尔玛还会举行盛大的骑马活动。男人们骑着马,在曲折的街道上弯弯曲曲地行进,马铃在清风中铃铛作响,彩带在阳光下高高飘扬,人们欢呼着,从窗口和阳台把零钱丢给马背上的男人。
这种繁华在少年史怀哲的记忆中留下深刻印象,以致十几年后,当18岁的青年史怀哲怀着乡下青年的想象和期待,第一次抵达巴黎的时候,巴黎街上为庆祝俄法友好而举行的阅兵典礼,在他看来,实在不算什么,那梦一般的光景虽然伟大,却也不过是绚烂的科尔玛庆祝会的翻版。
但是,在科尔玛,真正触动阿尔伯特并使他终生难忘的,除了马蒂亚斯的使徒约翰像之外,就是马尔斯公园里的黑人雕像了。
举世闻名的纽约自由女神像的作者奥古斯特?巴托尔迪,为他的出生地科尔玛,创作了同样是科尔玛出生的海军大将布鲁阿斯的纪念碑。在纪念碑的底座上,摆着布鲁阿斯生前到过的所有地区的民族的雕像,非洲黑人的石像就是其中一尊。
“像赫拉克里斯一样。”这尊黑人石像震撼着少年史怀哲,使他心痛。“我的心被不断地抽打着。”多年后,史怀哲博士写道。赫拉克里斯是希腊神话中最伟大的英雄,但阿尔伯特却觉得,眼前的这个黑人就是赫拉克里斯。看哪,他的身体结实而强壮,但他的表情却是忧郁而凝重的。阿尔伯特甚至感觉到,他虽然缄默不语,其实却在诉说——诉说那只有非洲黑人才有的悲怆与哀愁。
从那以后,只要去科尔玛,阿尔伯特都会绕道马尔斯公园,怀着朝圣般的心情,长久地在那里流连。1896年,姐姐路易丝嫁到了科尔玛,阿尔伯特就去得更频繁了。
几十年后的1913年,当史怀哲博士在非洲的象牙海岸,第一次看见赫拉古列斯族的黑人时,他觉得,那就是巴托尔迪的黑人——健壮而又忧伤,沉静而又悲痛。
可惜的是,这座因史怀哲博士而闻名的黑人石像,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被德军所毁。人们现在看到的,只是这尊石像的模型,它被存放在京斯巴赫的史怀哲纪念馆里。
黑人石像在少年史怀哲的心里刻下非洲的哀愁,从那时起,史怀哲博士就开始关注黑人的命运和非洲的现实了。多年后,他写道:“30年来,巴托尔迪的作品一直激励着我,为帮助黑人而献身。”
在科尔玛的时候,少年史怀哲还有一次在酪赫河上划船的经历。就像一种神秘的预示一样,这唯一的一次航行,成为他38岁后远航的开始。
少年时代的大事
在史怀哲博士还是一个学龄前孩童的时候,他就感到人类有同情动物的必要,而这种同情并不是一种无谓的怯懦的感伤,而是一种深沉的对于生命的尊重和关怀。
那时候,在京斯巴赫的这个牧师住宅里,每天晚上,孩子们都会在父亲的带领下做晚间祈祷。但阿尔伯特发现,每一次的祈祷都只限于人类,父亲从未引导他们为动物或其他生灵祈祷过。而在其他一些时候,他还看到,人们多半都是为了自己而向上帝祈祷。这让童年的史怀哲深感迷惑和不平。
所以,在跟母亲道过晚安后,阿尔伯特就会用自己编写的祈祷词为那些可怜的动物祷告:“亲爱的上帝,请保护和赐福于所有生灵,使它们免遭一切灾祸,并安宁地休息。”
少年时代的史怀哲是开朗的、活泼的,却也是沉默的、忧郁的。他善良而又敏感,因此,这世上的任何不幸,都会使他陷入痛苦和不安之中。
村里男孩们的境遇令他难过,所以他宁可忤逆父母,也要跟他们一样。因为他无法心安理得地独享幸运。对于自己是否有权平白地领受幸福的问题,在年少的时候,史怀哲博士就开始了严肃的思考。
然而,这世上还有一种不幸,也令阿尔伯特难过,也许是更难过。那就是那些可怜的动物的不幸。
有一次,在上学的路上,阿尔伯特看到一匹瘸腿的老马正被粗暴地赶往屠宰场。一个男人在前面使劲地拉拽它,另一个男人在后面不停地鞭打它。这个悲惨的场景令阿尔伯特痛苦不已,而老马哀伤的眼神更是深深地刺痛了他,以致几个星期过去后,他都无法忘记。
另有一次,阿尔伯特赶着邻居的马车去原野上玩耍。那匹马已然衰老,而且瘦弱。但阿尔伯特沉浸在驾车的激情中,根本看不见老马已经疲累。因此,他不断地扬鞭催马,直到尽兴而归。在取下马具时,他看见马的侧腹剧烈地起伏着。他顿时黯然。看着老马疲惫的双眼,他在心里默默地请求它原谅。“然而,这又有什么用呢?”他内疚地想。
还有一次,阿尔伯特跟着几个男孩去钓鱼。当他们若无其事地把一只只鲜活的虫子穿在鱼钩上当鱼饵的时候,阿尔伯特感到恐惧而又厌恶。钓到鱼后,男孩们总是用力地把鱼儿从鱼钩上扯开,被撕裂的鱼嘴血流不止,有时甚至染红了他们的手,但他们一点都不在乎。阿尔伯特感到既惊骇又难过,从那以后,他再也不去钓鱼了。
而发生在7岁或8岁时的一件事,更让史怀哲博士终生难忘。
那是春天的一个周末,正值耶稣受难节。那个时候,阿尔伯特与小伙伴海因里希正沉浸在一个游戏中,就是用橡皮筋做弹弓来弹小石块。那天早晨,海因里希又兴冲冲地跑来了:“阿尔伯特,我们去打鸟吧!”
打鸟?这个提议实在令阿尔伯特吃惊。但是,看到海因里希兴致勃勃的样子,他又不好意思拒绝。如果他说射杀小鸟是一种残酷的行为,海因里希一定会嘲笑他,说他胆小的。他只好硬着头皮,跟在海因里希身后,向村后的山坡走去。
在一棵枝叶稀疏的山毛榉树上,几只金翅雀正在晨曦中欢快地啼叫,完全不知大祸已至。旭日正在冉冉东升,山毛榉褐色的枝叶和金翅雀黄色的翅膀在霞光中闪闪发亮,看上去美丽又祥和。
海因里希就像狩猎的印第安人一样,他弯着腰,很快就装上小石块并拉紧了弹弓。然后他回过头来,命令似的看着阿尔伯特,示意阿尔伯特赶紧照他的样子做。阿尔伯特照他的样子做了,但由于极度的良心不安,他一边祈祷海因里希不要射中,一边在心里发誓:一定要把小石块射到旁边的树上。
就在这时,教堂的钟声响了。这是召唤信徒做礼拜的钟声。但对于此时的阿尔伯特来说,这就是天国的声音。优美的钟声在春天的林子里回荡,仿佛在对阿尔伯特说:“不要杀害生命,不要杀害生命。”
于是,他大喊一声,奋力地把弹弓扔向远处,然后转身向山下跑去。
他的举动惊动了金翅雀,它们倏地一下飞走了。
从那以后,每当耶稣受难节的钟声响彻京斯巴赫的晴空时,阿尔伯特总是激动地想:这钟声曾经怎样在我心中宣告了“不要杀害生命”的命令啊!
也是从这一天起,少年史怀哲不再害怕同学的嘲笑。当内在的信念闪动时,他也不再像以往那样在乎别人的眼光和看法了。讥笑也好,讽刺也好,他都有勇气承担了。他不再打鸟,不再钓鱼,乃至不再参加任何虐待和杀害动物的游戏,即使被同伴讥讽为“多愁善感”也无所谓。
因此,从这时开始,伟人史怀哲的品性已经基本成型,那个伟大的信念也在默默的孕育之中:任何对于生命的漫不经心,都会给生命带来可怕的痛苦和死亡。除非万不得已,我绝不伤害任何生命,也不戏弄它们。
从那时起,这个信念越来越坚定有力,它支配着少年史怀哲的成长,直到有一天,他向世人发出“敬畏生命”的伟大忠告。
几十年后回首往事时,史怀哲博士写道:“思考不应该杀害和折磨生命的训诫,是我少年时代的大事。除此之外,其他的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第三章 中学时代
我们应该顺应这一事实:
每个人对他人来说,都是一个秘密。
相互了解并不是指相互知道一切,
而是指相互关爱和相互信赖。
……我们越是亲密,彼此之间就越是显得神秘。
只有对他人的精神本质心怀敬畏的人,
才能真正对他人有所帮助。
——史怀哲语录
在明斯特的实用中学读书
1884年秋天,阿尔伯特小学毕业了,接着,他开始到明斯特市上实用中学。
所谓实用中学,就是职业中学。与文理中学(也就是普通中学)相比,职业中学的学费要便宜一些。但是,若想上大学,就非读文理中学不可。因为职业中学不开希腊语课和拉丁语课,而考大学是一定要考希腊语和拉丁语的。
阿尔伯特当然想上文理中学,但是,路易?史怀哲——这个收入有限的乡村牧师却没有这个经济实力,除了阿尔伯特,他还有四个孩子要养。
阿尔伯特并没有埋怨父亲,相反,他很感激父亲。因为好多小学同学都辍学了。在那些同学中,有的数学比他好,有的听写比他好,有的作文比他好,还有的史地比他好。但是他们,却都因家境贫寒而无法继续升学。当时的京斯巴赫人大多贫穷,能供孩子上职业中学的也为数不多。所以,在上学或放学的路上,当阿尔伯特遇见他们的时候,那时他们通常都在干活——在田里做事,或在路上搬运东西,阿尔伯特在为他们惋惜的同时,也深感自己是幸运的。
明斯特是一座美丽的古城,始建于公元793年,由一所同名修道院发展而来。它位于京斯巴赫的南部,距离京斯巴赫大约3公里远。
早晨,当太阳从东边升起的时候,阿尔伯特就从京斯巴赫的牧师住宅出发,步行3公里到学校去;傍晚,当太阳从西边落下的时候,阿尔伯特就从明斯特的职业中学出发,步行3公里回到家里。
沿途的山上林木密布,山下则是一个挨着一个的葡萄园,而在更低的山谷里,菲希多河就像一根翠微的缎带,安静地流淌着,山路两旁是盛开的野玫瑰,即使秋风吹来也不凋谢,而隐没在绿树中的古堡,散布在葡萄园中的村落,以及在朝阳和夕阳中永远屹立的教堂钟楼,都让阿尔伯特喜欢和热爱。
阿尔伯特常常独自一人,沿着这样的山间小路,一边走一边遐想。他不仅不感到孤寂,反而倍觉幸运。大自然的美触动着他善感的心灵,他试图以诗歌的形式把内心的感受表达出来,但失败了;他又试图让眼前的美景永远停留在画布上,但也失败了。从那以后,他便决定,对于自然之美,他将只以一颗赤子之心去欣赏,不再表现。
一年后,在叔祖父路易斯的帮助下,阿尔伯特转学到米尔豪森市读文理中学。因为不舍这美妙的山间景色,他竟然偷偷地哭了好几个小时。虽然去读文理中学,是父亲的愿望,也是他的梦想,但是,一想到再也不能在这样的山间自由地行走了,他就难过得流下了眼泪。
许多年后的1952年,史怀哲博士已然名满天下,当比利时女王伊丽莎白慕名来访的时候,他甚至领着女王登上村后的山顶,自豪地把这个山谷的美景指给她欣赏。
伊萨克:喜欢笑的人
在实用中学读书的这一年里,阿尔伯特的宗教课老师是舍费尔牧师。舍费尔牧师是一位有名的宗教家,有着特别的演讲才能。当他讲述圣经故事的时候,人们总是被他的讲述所震撼,乃至流下热泪。有一次,在讲到约瑟向哥哥们表明自己的身份时,他情不自禁地饮泣起来。学生们备受感动,也饮泣起来。结果,他在讲台上哭,学生们在讲台下哭,以致教室里哭声一片。
约瑟是《旧约?创世记》中的人物,17岁时被哥哥们卖给埃及人。在做了13年的奴隶和囚犯后,约瑟成了埃及最有权势的人之一。之后,荒年开始,全埃及以及整个中东地区颗粒无收。为了生存,哥哥们被迫来到埃及筹粮。这时已是埃及宰相的约瑟,承认自己就是当年被哥哥们卖掉的那个小弟弟。约瑟原谅了哥哥们,因为神使他忘记了一切邪恶的伤害。
就是这个舍费尔牧师,却替阿尔伯特取了一个绰号:伊萨克,意思是喜欢笑的人。因为阿尔伯特一遇到他,就忍不住笑起来。同学们也喜欢逗阿尔伯特发笑,即使是上课的时候。因此,在教学日志里,舍费尔牧师经常写这句话:“史怀哲笑了。”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阿尔伯特是一个活泼的少年,恰恰相反,这时候的阿尔伯特是腼腆的,甚至是沉默的。
这种腼腆的个性来自于母亲的遗传。阿尔伯特和母亲,虽然彼此相爱,却很少表达。史怀哲博士说,他甚至能够数算出他跟母亲单独相处、坦诚交谈的次数和时间。尽管如此,他们却能相互了解。
同时,阿尔伯特认真而激烈的个性也来自于母亲,而母亲的个性则来自于她的父亲,即阿尔伯特的外祖父席林格尔牧师。
席林格尔牧师是一个内心祥和而外表严厉的人。他完整地继承了18世纪的启蒙精神,对于时政以及人类的最新发现,他都有着浓厚的兴趣,即使到了晚年也是如此。所以,在米尔巴赫村的教堂后面,总有一群人等着他。他向他们报告最新的时政消息,如果夜晚的天空有什么变化,他也会架起望远镜,请大家来观看。
阿尔伯特并不了解外祖父,却在许多地方与外祖父相似。比如对于管风琴的偏爱,比如对于社会关怀的热情,比如宽宏的气度、特立独行的作风,以及那善良、认真而又急躁的性格。
这认真而急躁的个性一直困扰着史怀哲博士,从很小的时候起,他就开始艰难地与这种个性作斗争了。
9岁或10岁的时候,仅仅因为妹妹跟他玩纸牌时漫不经心,他就打了妹妹一巴掌。不管与谁一起玩游戏,如果对方不能像他那样全神贯注,他就会急躁,甚至发怒。他无法忍受那种无所谓的态度,哪怕只是玩纸牌。
妹妹的眼泪让阿尔伯特感到羞愧,也让他意识到:这种认真而易怒的个性实在太可怕了。从那以后,他再没玩过纸牌,一次也没有。至于其他的游戏,他也渐渐放弃了。因为从这件事上,他发现有一种危险已然潜伏在他的生命深处:如果被游戏的激情所控制,那么,他将无法自主。
抽烟也是。在1899年的元旦,当青年史怀哲发现自己已被烟瘾控制的时候,他就断然地戒了烟。而且从那以后,再没抽过一根。
去米尔豪森读文理中学
1885年秋天,阿尔伯特开始到米尔豪森的文理中学读五年级。
当时普通中学的学制是六年,数目越高年级越低,数目越低年级越高。也就是说,一年级为高年级,五年级为低年级。阿尔伯特因在职业中学读过一年,所以插入五年级学习。
阿尔伯特能从职业中学转到文理中学,完全得益于叔祖父路易斯?史怀哲。路易斯是祖父菲利普的异母兄弟,也是阿尔伯特的教父。那时他是米尔豪森小学的校长,而在1855年的时候,他还担任过那不勒斯德法学院的院长。叔祖父觉得,阿尔伯特应该接受更好的中学教育,于是他对路易牧师说:
“路易,让阿尔伯特转学吧!这孩子资质不错,读职业中学太可惜了。”
“可学费从哪里来?住宿费又从哪里来呢?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啊。”路易牧师叹息道。
叔祖父说:“这个好解决。文理中学有专为牧师子女提供的奖学金,阿尔伯特可以去申请。至于住宿费,让他住我家就行了,哪还要什么住宿费呢?”
所以,从1885年秋天开始,阿尔伯特就住在叔祖父路易斯?史怀哲的家里,直到1893年中学毕业。
毫无疑问,这对老夫妇是真心关爱阿尔伯特的,但在最初的一段日子里,阿尔伯特却觉得苦不堪言。
在叔祖父家里,凡事都有严格的规定,而阿尔伯特却一直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加上夫妇俩没养过孩子,不了解一个10岁男孩的内心需要,所以,在最初的那段日子里,阿尔伯特倍感孤独。
阿尔伯特每天的日程都是这样安排的:上午上学,午餐后练琴;下午上学,晚餐后做作业;然后再练琴,直到晚上10点。
只有周日的午后,阿尔伯特才可以出去走一走;也只有周日的晚上,阿尔伯特才可以读一读自己喜欢的书,但这种阅读也只能到10点为止。10点一到,无论多么想读,他都必须放下书本,上床睡觉。有时因为太想读下去了,他就央求叔祖母,但叔祖母最多也只会宽限15分钟。
这样的管制,对这个过惯自由生活的10岁男孩来说,实在是太严厉了。但是,许多年后,当史怀哲博士忆起往事的时候,却由衷地感激叔祖父和叔祖母。长大成人的阿尔伯特终于知道,从叔祖父和叔祖母那里,自己领受了何等丰沛的恩惠。
史怀哲博士说,那时,每当他极不情愿地在钢琴前坐下的时候,叔祖母都会语重心长地说:“阿尔伯特啊,音乐会给你的生活带来很大很大的益处,现在你还不知道,但将来你会知道的。”
的确如此,在史怀哲博士日后的服务生涯中,音乐不仅为他筹措到资金,使他能在非洲创建医院,音乐还陪伴他度过漫长而单调的丛林生活。当然,对于这些发生在许多年后的事,无论多么闻名,叔祖母都不可能知道了。
我是对政治感兴趣
阿尔伯特的阅读习惯是:一本书一旦拿起,就要一口气读完,哪怕通宵不睡。即使不能一口气读完,也要从头到尾浏览一遍,不然,他就无法安心。
叔祖母也喜欢读书。通常情况下,在一天之中,她会用三个小时来读书,晚饭前一个小时,晚饭后两个小时。但她读书极为节制,即使被感动得泪流满面,倘若时间到了,她也会立刻放下书本。
所以,她完全不能认同阿尔伯特的阅读习惯。在她看来,这种习惯简直是骇人听闻。一看到阿尔伯特又在快速阅读,她就告诫他:“阿尔伯特,这样读书是不行的,读书切忌囫囵吞枣啊!”
但阿尔伯特却确信,即使快速阅读也能消化吸收,而且也能辨别文章的好坏。不过他从不与叔祖母争辩,也不向她说明自己的想法。因为他不想惹她生气。
但是,在是否读报的问题上,阿尔伯特还是与叔祖母争辩了一次。
受母亲的影响,从9岁起阿尔伯特就开始关心时事了。母亲虽然是个家庭主妇,却一直是报纸的忠实读者。身为牧师夫人,对报纸因恪守教规而在圣诞节的翌日和复活节的周一停刊的做法,她竟然一直不满。
所以,阿尔伯特也喜欢读报。在晚餐前的15分钟里,他必须收起书本、腾出餐桌,以便女佣准备晚餐。他就用这15分钟来读报。《斯特拉斯堡邮报》、《米尔豪森日报》、《新米尔豪森报》,是他常读的几种报纸。
但叔祖母却反对他读报。她认为,阿尔伯特不过是在读一些没有价值的连载小说和凶杀报道罢了。阿尔伯特申辩道:
“不,不是的,我是对政治感兴趣,我看的都是政治方面的新闻。”
叔祖母不信任地看了他一眼,说:“咦,这孩子真的在看政治新闻吗?那好,我们就来测验一下。”
考试就在当晚的餐桌上进行。
叔祖父先问:“是哪些君主统治着巴尔干半岛?他们的首相分别是谁?”
阿尔伯特回答后,他又问道:“最新一届法国政府的内阁成员有哪些?至少说出三个。”
最后叔祖母提问:“昨天在国会发表重要讲话的是谁?他讲了些什么?”
在吃着煎土豆和生菜沙拉的同时,年仅11岁的阿尔伯特顺利地通过了考试。
就这样,阿尔伯特不仅可以在晚餐前读报,甚至在做完作业后也可以读报了。虽然阿尔伯特也读连载小说(可以借此放松一下),但他真正感兴趣的的确是政治新闻。而且从那以后,叔祖父和叔祖母就把他当大人看待了,当他们在餐桌上谈论时政的时候,也会邀他一起讨论。
维曼老师
阿尔伯特从小就是一个耽于幻想的孩子,转到文理中学后,他还是一个耽于幻想的孩子。比如吃饭时,看到雕花的玻璃水壶闪烁美丽的折光,转瞬之间,他就会忘记一切,一直盯着那个水壶看。
因此,在米尔豪森读书的第一个学年里,阿尔伯特并不是一个好学生。因为整天沉迷在自己的世界里胡思乱想,第一个学期结束时,他的成绩差得令父母心痛,也让校长不满。
其实,这也不能全怪阿尔伯特。他的成绩不好是有原因的。一是一直以来,他都在乡村小学和职业中学读书,没有养成刻苦攻读的习惯;二是职业中学没有开设希腊语课和拉丁语课。对这两门重要的功课,他只是在转学前临时补习了一下,而其他同学已经学了整整一年。在这种情形下,他自然难以取得好成绩。
放假之前,校长把路易牧师请到学校,告诉他:“阿尔伯特的成绩实在太差了,如果一直这样差下去,他的奖学金资格恐怕就要被取消了。”
到后来,校长甚至说:“让他退学吧,或许,这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出路。”
但是,路易牧师并没有责备阿尔伯特。他实在是太善良了,也太忧虑了,以至于没有力气说一句责备的话。他只是对阿尔伯特说:“孩子,下学期还是回学校去吧,再试一次,好不好?”
虽然如此地让父亲和母亲难过——叔祖父和叔祖母也很失望,但阿尔伯特却仍旧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世界里。因为到此时为止,他还没有为自己找到一个非努力不可的原因和理由。
就在这时,维曼博士出现了。
维曼博士是新来的班主任。这是一个非常负责的老师。他精心地备课,周详地安排每节课的内容,以致当下课的铃声响起时,不多不少,他正好讲完。对每个学生的作业,他都细心批改,并按时返还,从不拖延。
即便是沉湎在幻想世界里的阿尔伯特,也很快发现了维曼老师的认真与勤勉。面对如此尽责的老师,阿尔伯特感到惭愧。他想,如果自己再不努力的话,就太对不起老师了;如果自己再不努力的话,那就是不可饶恕的亏欠。
这种愧疚感和想让老师满意的渴望,很快便转化为一种动力,有力地推动着阿尔伯特。因此,不再需要任何人的提醒和催促,他就能自觉地学习了。
所以,仅仅是三个月后,在复活节的年级考试中,阿尔伯特就名列前茅了。而在三个月前,他的成绩还差得令父母心痛,母亲甚至为此哭肿了双眼。
维曼博士并没有劝告阿尔伯特,也没有批评或惩戒阿尔伯特,但他强烈的责任意识却是一种伟大的教育力量,一下子就改变了阿尔伯特。从维曼老师身上,阿尔伯特明白了一个道理:无论多么微小的事,都不可等闲视之。就如耶稣教导的:“除非你在小事上忠心,否则你不会在大事上忠心。”(路加福音16∶10)与严厉的责罚相比,这种强烈的责任感具有更大的教化和感召的力量。
所以,在后来的日子,当阿尔伯特也成为一个教育工作者的时候,维曼博士的严以律己和以身作则,便成为一种教育理论,被他落实到教学实践中。
感谢上帝,由于维曼博士的到来,阿尔伯特不再耽于幻想。从那以后,他尽管并非总是最优秀的学生,却始终是一个好学生;即使是最不擅长的科目,他也能取得较好的成绩。因为在他的生命里,有一种奇妙的征服困难的力量,被唤醒了。
后来,维曼博士辞职离开了米尔豪森。当他前往坦恩任教时,阿尔伯特就跑到坦恩去看他;当他前往萨尔格明德任教时,阿尔伯特又跑到萨尔格明德去看他;而当他前往斯特拉斯堡任教时,阿尔伯特又专门跑到斯特拉斯堡去看他。自始至终,阿尔伯特都对维曼老师怀着深深的感激之情。
我将证明,我是有感情的人
虽然8岁的时候,阿尔伯特就在伊尔蒂斯的指导下弹奏管风琴了,9岁的时候,就在礼拜活动中代替伊尔蒂斯出场了;但是,直到15岁,父亲才允许他正式跟随一个管风琴大师学习。
这个管风琴大师就是奥根?明希。
奥根?明希毕业于柏林音乐学院,在米尔豪森的圣史蒂芬教堂担任管风琴师,是巴赫的狂热崇拜者。对30岁的奥根?明希来说,音乐就是人生的全部。他唯一的愿望,就是死后成为天国的风琴演奏者。
起初,明希对阿尔伯特并不满意。“阿尔伯特是我的烦恼。”他经常这么说。
为什么阿尔伯特会成为他的烦恼呢?主要有两个方面的原因:一是在练琴之前,阿尔伯特从不研究曲子,他总是拿到曲谱就弹,或是随心所欲地即兴演奏;二是在这个管风琴大师面前,内向的阿尔伯特还不敢敞开自己,演奏时也就没有将自己的感情融入进去。结果自然是:整个乐曲听起来干巴巴的,毫无味道。
这毫无味道的演奏,有一天终于激怒了明希。当阿尔伯特又机械地弹完一段奏鸣曲的时候,明希生气地说:“你实在不配演奏这么优美的音乐,即使拿最简单的练习曲给你弹,也是辱没作者。没有感情的人,如何演奏美妙的音乐呢?”
竟然被认为是没有感情的人。这是阿尔伯特无法接受的。他默默地想:“好吧,老师,我将证明,我是有感情的人。”
在接下来的整整一个星期里,阿尔伯特都在练习同一首曲子。他用心地感受曲子的内涵,甚至还尝试了一种明希没有教过的新指法。当下一节课到来时,他终于能将内心的情感流畅地融入到演奏之中了。
明希静静地坐在一旁。阿尔伯特演奏完后,他站起来,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地按了按阿尔伯特的肩膀。
然后,明希就开始教阿尔伯特弹贝多芬的曲子了。两个星期后,就开始教阿尔伯特弹巴赫的曲子了。所以,在史怀哲博士还是一个少年的时候,就能演奏这位圣托玛斯教堂唱诗班指挥的伟大作品了。
不久之后的一个周日上午,明希突然对阿尔伯特说:“今天的礼拜结束后,我要用教堂的管风琴给你上课。”
听到这话,阿尔伯特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因为那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事。一直以来,管风琴就是他最爱的乐器,然而至今为此,他还没在那种拥有62个音栓的大型管风琴上演奏过呢。
管风琴可能是最难学习的乐器之一,因为演奏者必须同时考虑好几种状况。但明希发现即使是在三四种声音同时响起的时候,阿尔伯特也能在瞬间分辨出其间的差异。对于管风琴繁复的结构,他也充满兴趣。毫无疑问,在管风琴演奏方面,阿尔伯特具有令人惊异的才华。
一年的学习过去了。这一年,16岁的阿尔伯特开始在周日的礼拜活动中代替明希出场。之后不久,阿尔伯特便在音乐会中坐到了他深爱的管风琴前。当勃拉姆斯的《德意志安魂曲》在明希的指挥下响彻整个教堂时,担任管风琴伴奏的阿尔伯特,甚至感到一种晕厥般的狂喜。
这都归功于明希的指导。而阿尔伯特能在日后成为巴赫研究的权威,也跟明希早年的引导有关。所以,就像感激维曼老师一样,阿尔伯特也深深地感激着明希老师。
1898年秋天,明希因伤寒去世。为了纪念这位正当盛年却不幸病逝的恩师,阿尔伯特专门写了一本小书。这本名为《奥根?明希》的小书,在1898年由米尔豪森的公司出版。这是史怀哲博士公开出版的第一本书,不过,没有署名。
我们必须思考
阿尔伯特16岁了,16岁的阿尔伯特就要接受坚信礼了。
坚信礼是基督教的教会礼仪。一个孩子若在婴儿期受过洗礼,那么,在青春期就要接受坚信礼。坚信礼是对婴儿期接受圣洗的一种确认,旨在帮助信仰者更深入地认同所属信仰及其群体。
阿尔伯特开始到老牧师温纳格尔那里接受坚信礼的预备教育。温纳格尔是一个令人尊敬的老牧师,却也是一个叫人难以亲近的老人。
在坚信礼课上,阿尔伯特非常勤奋,他有很多问题想问,但老牧师不准他问。老牧师说:“在信仰面前,必须终止一切思考。”
然而阿尔伯特却确信:基督教的真理正是在思考中得到证实的。他对老牧师说:“上帝既然给了我们思考的能力,就是希望我们通过思考来理解这一切啊。”当阿尔伯特成为著名的史怀哲博士后,他仍然认为:“我们必须思考,我们应该在思考中去理解那最崇高伟大的宗教思想。”
在坚信礼课结束前的几周里,每次下课后,老牧师都要留下两三个学生,以便单独交谈。轮到阿尔伯特了,老牧师在提了几个问题后,又问道:“阿尔伯特,你准备以什么样的态度和决心面对这个神圣的时刻?”
阿尔伯特很尊重这个善良的老牧师,却不愿向他敞开心扉。因为他知道,牧师是不会认同自己的想法的。于是,他结结巴巴地从这里说到那里,但基本上都是答非所问。
结果可想而知,老牧师极不满意,他抬了一下手,冷冷地说:“你可以回去了。”阿尔伯特转身就跑,如获大赦一般。
之后不久,老牧师找到叔祖母,担忧地说:“阿尔伯特好像对坚信礼一点都不关心呢。”
但事实绝非如此。在最后的两个星期里,为了迎接这个神圣的时刻,阿尔伯特又感动又激动,以致像个失魂落魄的病人一样。对他而言,坚信礼实在是人生的一件大事。
神圣的时刻总算到了。在复活节前的那个礼拜天上午,阿尔伯特和同学们一起,排着队,庄严地,从更衣室走进教堂。奥根?明希正在演奏亨德尔的《弥赛亚》。这神圣而美妙的音乐充满着整个教堂,也深深地震撼着阿尔伯特。
稍后,圣咏团在管风琴伴奏下,唱起了《弥赛亚》的第二部分:
众城门哪,你们要抬起头来!
永久的门户,你们要被举起!
那荣耀的王将要进来。
这时候,阿尔伯特惊讶地发现,大卫的诗篇和亨德尔无以言表的音乐,是多么准确地表达出他内心深处信仰的深情啊!“我仿佛亲眼看见了整个天堂和荣耀的上帝。”就如亨德尔所表白的那样。
葡萄酒酿成了
这时候——14岁到16岁的时候,原本内向甚至沉默的阿尔伯特,却突然变得好议论好争辩起来。不管遇到什么人,也不管人家谈的是什么,他都会毫无顾忌地加以评判,然后发表自己的看法。探求真理的热情使他沉醉,因此,对任何话题,哪怕是极寻常的话题,他都要追根究底,甚至在与大人争论的时候,也像在跟同龄人争论一样。
好似一个正在接受良好教育的人半途废止了。由于议论成癖,这时候的阿尔伯特,让周围的人、尤其是父亲,难以忍受。在米尔豪森也好,在京斯巴赫也好,不知有多少个原本愉快的餐间闲聊被他破坏了。
叔祖母生气地斥责他,说他狂妄无礼;而父亲呢,在必须带他外出的时候,总是要他承诺:“阿尔伯特,你答应我,决不以愚蠢的话使人扫兴,或是难堪。”
多年后,史怀哲博士回首这个时期的自己时,他检讨道:“事实上,我的确令人讨厌。”但是,阿尔伯特并不是简单的自以为是,而是外祖父的启蒙精神在他的生命里发酵了。他并不是固执己见,而是渴望与大家一起探索事物的真相。他认为,理性必须取代盲从,人类才能进步。这种激情驱使着他,使他不由自主地就要与人论辩,乃至连最基本的礼貌都不要了。
但他并不是一个缺乏教养的青年,相反,对于没有教养的行为,他一向都是反感的。
不过,这个令人不快的发酵过程并没有持续很久,16岁一过,葡萄酒就酿成了。就像经过醇化的葡萄酒变得清亮澄澈一样,阿尔伯特又成了一个彬彬有礼的少年。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阿尔伯特失去了探求真理的热情,不,不是这样的。对阿尔伯特来说,失去探索真理的热情,就如同失去自己一样。所以,他一生都保持着这种热情,从未改变。
16岁之后的阿尔伯特逐渐懂得控制自己,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冲动。与人交谈时,他总是尽量委婉地表达自己的意见。大家闲聊时,他也是坐在一旁,即使内心强烈地抗拒某些言论,他也只是静静地聆听。总之,在大人们看来,阿尔伯特的言谈举止,又像以前那样得体了。
但是,阿尔伯特的内心,却在不断地挣扎和抵抗。为了良好的教养,人们宁可牺牲掉诚实和对真理的探求。看哪,那么多珍贵的时光,大家宁愿在无聊的闲谈中度过,也不肯以一种严肃的方式探讨一些严肃的问题;人们辛苦地组织聚会,却又不愿在聚会中相互砥砺、彼此分担,并就人类的痛苦、希望和信仰等问题进行交流、探讨,而任凭大好的时光白白地流逝。
这样的情形,让阿尔伯特觉得难过和遗憾。他觉得自己就像戴着面具一样。
在以后的岁月里,尽管史怀哲博士一直克制自己,但是,一旦遇到肯思考而又愿意辩论的人,他就立即回到了少年时代。他沉迷其中,充分地享受着辩论的快乐与激情。即使对方是一个年轻人,他也会全神贯注地投入,乃至完全忘了自己的年龄。
这个有着五个孩子的牧师之家老是缺钱
住在京斯巴赫牧师住宅里的人们,虽然彼此相爱、相互分担,但在相当长的一个时期里,有个阴影却一直笼罩着他们:这个有着五个孩子的牧师之家老是缺钱。
在当时,植物脂肪的品质还很低劣,吃起来有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但为了节省开支,阿德勒不得不用这种低劣的脂肪煮菜。路易牧师就是在这个时候患上胃病的。阿德勒甚至认为,路易牧师就是吃这种脂肪吃病的。由于在斯特拉斯堡时睡在潮湿的床铺上,他还得了类风湿关节炎。又因这个牧师住宅是一栋被其他建筑物围绕的老房子,阴暗又潮湿,所以,从斯特拉斯堡回来后,他的病不仅没有减轻,反而加重了。
为此,阿德勒常常垂泪。
为了分担父母的重担,阿尔伯特也尽可能地减少开销。
有一年秋天,阿德勒在翻检过冬的衣服时,发现阿尔伯特的上衣已经穿不上了,便决定给他做一件新上衣。但阿尔伯特坚决地拒绝了。冬天到来后,由于那件上衣实在穿不上,他只好穿着夏季的上衣去上学。用夏衣代替冬衣是不体面的。但叔祖母一向认为小孩子就应该在一种简朴的生活中经受磨炼,所以她也什么也没说。而同学们却因此对阿尔伯特另眼相看,认为他是一个不修边幅的穷光蛋。
还好,这种惨淡的日子并没有一直持续下去,就在阿尔伯特准备接受坚信礼的时候,路易牧师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因为他们从那栋老宅里搬出来,住进了一栋采光和通风都很好的房子。这本是一个牧师之子的私宅,但他在临终前捐给了教会,他希望京斯巴赫的牧师能够住得好一点。
不久之后又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一下子就让史怀哲家从经济拮据的困境中走了出来。住在瓦塞尔海姆的法比安太太,是阿德勒的远方亲戚。在去世之前,没有孩子的法比安太太把遗产中的一部分留给了阿德勒。
所以,在阿尔伯特读中学的最后两年里,史怀哲家又沐浴在阳光中了。
看吧,在这个家里,每个人都很健康,一家人都相亲相爱。父母仁慈而宽容,对孩子所做的一切事,即便是蠢事,都能以爱为基点,尽量地给予理解和体谅。他们甚至允许孩子邀请同学来家度假。所以一到假期,这个牧师之家就挤满了人。孩子们的来访,无疑给阿德勒带来了很多麻烦,但她全都解决了。
一般来说,在一个家庭里,父亲和儿子若是常常争战,这个家庭是难以和睦的。自从度过那段好辩论的叛逆期后,阿尔伯特就再没跟父亲对抗过,一次也没有。对这个已然长大的儿子而言,父亲是他最亲密的朋友。
有了一辆渴望已久的自行车
还是在京斯巴赫的公立小学读书的时候,阿尔伯特就非常渴望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自行车。但对于史怀哲家来说,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自行车很昂贵,而路易牧师的收入又极有限,他绝没有多余的钱来满足儿子的额外愿望。
在当时,自行车的问世是一件不可思议的大事。有人赞成,有人反对。反对的人认为,骑自行车是不体面的,甚至是嚣张的。因此,有身份的人是不骑的。
有一天上午课间休息的时候,阿尔伯特正和同学们一起玩耍,突然听到有人喊:“快跑者来了!快跑者来了!”快跑者就是骑自行车的人。于是,他们飞快地往街上跑去。快跑者正在酒馆里喝酒,自行车就停在酒馆外面。大家惊奇地盯着自行车看。围观的不仅有小孩,还有大人。当快跑者从酒馆里出来的时候,大家就哄笑。但他根本不在乎,骑上自行车就离去了。
大家都在取笑这个男子,但阿尔伯特却羡慕得不得了。
一定要买一辆自行车。这样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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