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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动物励志小说-土鸡的冒险

書城自編碼: 2109560
分類: 簡體書→大陸圖書→童書中國兒童文學
作 者: 常新港
國際書號(ISBN): 9787531344346
出版社: 春风文艺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13-07-01
版次: 1 印次: 1
頁數/字數: 221/122000
書度/開本: 32开 釘裝: 平装

售價:NT$ 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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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一位四次荣获全国最高荣誉儿童文学大奖的作家。
一位有着王者气质的作家常新港,与少年朋友一起相约,如何经历风雨,成为王者。
新闻出版总署向青少年推荐的百种优秀图书。
內容簡介:
一只被当作小母鸡留养的小土鸡,不断地遇到令他尴尬脸红心不安的事情,因为主人要确定他的性别。他当然是男生了,因此,他要经历更为艰难的成长过程,要在小土鸡里出类拔萃,才不至于像其他兄弟一样被主人吃掉或者卖掉。
他以自己的机智、以坚韧的性格,在父亲的引导下,经历了挫折、失败甚至是残酷的斗争,终于成长为优秀的首领,并成功领导了他的家族。
你知道什么是责任感和使命感吗?他和他父亲的品格让我们感动,他们的故事让我们深受震撼。
關於作者:
常新港,1957年10月出生于天津新港。中国作家协会全委委员。已出版长篇小说六十余部。获第一届、第二届、第六届、第九届中国作家协会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1994年度庄重文文学奖,第六届宋庆龄儿童文学奖。以及《巨人》“最受读者喜爱的作品”奖,冰心图书奖等。长篇小说《土鸡的冒险》进入2005年“书香中国”童书排行榜。小说集《咬人的夏天》进入2006年“书香中国”童书排行榜。长篇小说《一只狗和他的城市》获台湾2007“好书大家读”年度最佳少年儿童读物奖,以及台湾2007年“最受学生欢迎的十大好书”奖。小说集《青春的十一场雨》获台湾2008“好书大家读”推荐奖。短篇小说《冬天的故事》、《荒火的辉煌》、《独船》、《咬人的夏天》译介到日本。长篇小说《土鸡的冒险》、《变身狗》、《猪,你快乐》、小说集《蓝雪黑鸟》、《咬人的夏天》在韩国出版。《土鸡的冒险》被韩国“文化体育观光部”评为2008年优秀图书。
目錄
一 我走出黑暗
二 我们的性别
三 我被当作小母鸡留下
四 亲眼看见爸爸的那场决斗
五 叫“假洋鸡”的姨妈
六 我竟然是一只小公鸡
七 好斗是土公鸡该有的品格
八 我偷吃了房顶上的玉米种子
九 爸爸走在前边
十 种鸡,土鸡群里的贵族
十一人和土鸡都卷入一场战争
……
內容試閱
《土鸡的冒险》文摘
1、我走出黑暗

我从黑糊糊的蛋壳里走出来时,以为自己和伙伴们从此就是自由的了。没想到,除了跟自己的长相一模一样的同类之外,我们还有主人。就是说,我和同伴,还有整个的家族,都属于我们的主人。
我们土鸡的老祖先在哪里?

一开始,我跟许多土鸡都不理解这个简单的问题,我们是自己从蛋壳里拱出来的,长大了,如果是母鸡,自然会下蛋,经过孵化,小土鸡又从蛋壳里走出来,一代又一代,生生不息,怎么就成了主人的土鸡了?

我听见主人说话是我刚刚从蛋壳里拱出来十分钟后。男主人和女主人用我们不习惯的腔调在说话,好像是在议论我们这些小土鸡。他们的声音里有一种蛮横和霸道。我观察了一下周围,发现小土鸡们也试图搞懂主人的语言,但是,他们都放弃了。因为男女主人在对待我们的态度上,缺少亲和力,他们除了使用难听的声音外,常常用脚同我们对话。所以,小土鸡跟主人都保持着一种适当的距离。

我是一只内向的土鸡,我最早突破了人的语言关。就是说,我听懂了人在说什么。小土鸡们在抢食物时,看见我呆头呆脑地盯住主人在看,就说我是一只少见的傻土鸡。有食物不抢不吃,有病啊?他们不知道,我在研究主人的话,听懂了他们的语气,看见了他们说一种话时要配合着一种表情。

我的蛋壳被我啄破后,变成了一个轻飘飘的空壳,被女主人用脚踩碎后,拿去喂那些大土鸡们了。大土鸡吃了蛋壳,长钙,产蛋快。

我看见了几只死蛋。我守在那几只死蛋跟前,等着他们能走出来。可是,原本跟我一样有生命的缩在蛋壳里的雏鸡,没能走出黑暗,被留在黑沉沉的世界里了。女主人用大扫把,把沉甸甸的死蛋拢到一起,并沮丧地说:“都是死蛋!”她的表情看上去,很遗憾。

我也感到不适,浑身有些发抖。觉得那些缩在蛋壳里的小土鸡,应该睁开眼睛,用自己的嘴巴啄破蛋壳,出来看看太阳,听听风声,呼吸一下清爽的空气。

大约在第四天时,我在院子的角落里又看见了那几个被主人说成的死蛋。我数了数,一共是八个。

我小心用自己的尖嘴敲了一下死蛋的蛋壳,想叫醒他。死蛋没有反应。我继续用尖嘴去敲,想叫醒里边的小土鸡。我的样子就像去敲门一样,拘谨而又有礼貌。我开始埋怨里边的小土鸡贪睡。我对着死蛋说:“醒醒吧!”

没几天,死蛋从院子的角落里消失了。我心里想,他们也许在我不在跟前的时候,他们自己已经走出了蛋壳,离开了黑暗,像我一样站在阳光下,开始呼吸新鲜空气了。
在那一刻,我的心轻松地飞扬起来。
《了不起的黄毛虎》文摘:
1 肉“狗”

这是北方边远林区的一个非常热闹的大镇子。人们都叫他密鸟镇。说他热闹,是因为他人多,还因为飞禽走兽比人更多。
那个不刮胡子脸上没有血色的中年男人蹲在街口卖一只黄毛。黄毛看上去脏兮兮的,毛很短,紧紧贴在皮肤上,眼角和略宽的下巴上都挂着残留物,他很难看。从这点上可以看出,狗的主人无心打理一下自己的商品,他只想快些卖掉狗。市场上是川流不息的人,却没有人在狗的面前停留下来。如果把那只狗的脸毛剔除干净,他同样没有血色。
狗睡着了。其实,狗的主人比他先睡着的。他是听见了主人的呼噜声,受了感染,才睡着的。
从早上到下午一点多钟,没有一个人看他一眼。他被装在一个边角起了毛露着洞的破纸盒里,睡得口水直流,在梦中哼唧着,像是在梦中也受了委屈。
脸上没血色的男人不知道自己卖的不是一只笨狗,而是一只幼虎,他只不过是长得像一条出身贫寒,命比纸薄的狗。
在现实和梦中都过着凄凉生活的幼虎,也不知道自己是一只虎。他的祖先若是知道他沦落到在破纸盒子里度过白天和夜晚,而不是睡在茫茫林海中,一定会哭醒,从土中爬出,把他叼回他本该去的地方。
终于来了一位顾客。天虽然没有凉下来,可他已经穿了一件能挡风的厚厚的衣服,北方的夜晚,四季都是凉凉的。他的一只手缩在长长的袖管里,另一只手却伸进敞开的衣襟里,没有意识地掏出一瓶酒,仰脖喝一口,当他蹲下身子,看纸盒子里的这只狗时,那只狗醒了,跟喝酒的男人目光相撞了,把睡眼惺忪的狗吓了一跳,他的头朝后闪了一下,两只眼睛一眨不眨瞪着眼前的这个人。他看见了两只血红的眼睛,两只被酒精烧红的眼睛。
顾客从长长的袖管里伸出了那只手,在狗的身上抓了一把,这一下太突然了,让狗始料不及,嗓子里呼噜了一声,下意识地张口咬了一下那个男人的手。
“啊!”这个男人的叫声也突然,把打瞌睡的狗主人惊醒了。
“怎么了?”狗主人问道。
“他咬了我的手!”男人说,他拿着酒瓶的手松开了酒瓶,让酒瓶滚落到地上,他的两只手相互抓着,也不知道是哪一只手受了伤。
“啊?老板……”狗主人显然是慌了,他有一种预感,今天要倒霉了,要被面前这个两眼红红的男人算计了。
果然,这个男人指着地上的那瓶酒说:“我先不跟你算这瓶酒钱,我要你领着我先打一支狂犬疫苗,要马上。快点!”
狗主人的表情有些发呆,他本想把狗卖掉,换几个钱。没想到狗把顾客咬了,还要给人家打狂犬疫苗,狂犬疫苗很贵吧?弄不好,比这只狗还要贵,一想到这里,狗主人的表情很痛苦,本来就少血色的脸就像一张白纸了。
“你听见没有?我被你的狗咬了!我要打狂犬疫苗!快点!”男人站了起来,把酒瓶子踢到一边去。他发火了,真的开始发火了。
狗主人也站了起来,连嘴唇都白了:“我没钱,打一支狂犬疫苗……很贵吧?得多少钱啊?”
一看狗主人的寒酸样子,男顾客从头到脚就有了优越感,他把狗主人从上到下扫了几眼之后,不但给狗主人定了价,还准备给狗主人指一条生存的路:“把你身上的衣服剥光了,也顶不上一支狂犬疫苗的价钱。我看这样好了,这只破狗,浑身没有三斤肉的狗送给我好了,顶那一支狂犬疫苗。”
狗主人有点不甘心:“我想问你,一支狂犬疫苗到底是多少钱啊?三块?五块?不会八块吧?”
“你现在听好了。一支狂犬疫苗五十块。”
“五十?”
“要打三支……”
“三支?”
“对,三支。一百五,拿钱吧!我不要这只破狗了。”男顾客朝狗主人伸出一只手,一直伸到他的鼻子尖底下,让狗主人都能闻到那只手上有一股说不出来的腥烘烘的味道。就是这不详的味道,让狗主人对自己的境遇有了悲观的预感。
所以,狗主人不但寒酸,连卖主应有的讨价还价的权力也拱手交给了别人:“这这这……只狗,我白送你,你抱走吧。”
男顾客听了狗主人的话,真的一点都不高兴了:“你说清楚了,什么白送啊?你这叫赔偿!赔偿,懂吗?”
这场狗的交易,狗主人彻底惨败,败得血本无归。他亲自捧起那个装狗的纸盒子,递到男顾客的手上:“你拿好,你拿好。”
这时,纸盒里的狗,不,纸盒里的幼虎想再一次狠狠咬住男顾客的手,但是,突然间,从天上落下一滴白色的雀鹰屎,正落在他的鼻尖上。他抬头看了一眼,那雀鹰扇动着翅膀,让身体停滞在半空中,像是对他喊话:“别咬这个人的手,跟他走吧,你的命运也许会改变的!听我的话,我从森林中来,跟你同在一片森林,我认识你。相信我吧!”雀鹰说个不停。他相信了雀鹰。
让幼虎没想到的是,这只雀鹰一直伴随着他的特殊生活。幼虎还不知道,森林里有多少只虎,天上就有多少只雀鹰。森林里有一只虎死去,天上就有一只飞行的雀鹰坠落。
男顾客没有接那个纸盒子,而是直接伸出手来,抓住那只狗的脖子,一拎,就把他拎出了纸盒子,然后,摇晃着身子,穿过了集市。那只狗想叫,脖子被新主人掐住了,叫不出声来,然后就放弃了叫,听之任之了。
他想起了那只雀鹰的话。
这只狗没想到新主人是在密鸟镇经营一家叫“福满”饭店的老板,而且还是一家专卖狗肉饭店的老板。他的命运一点没有因为新主人比旧主人有钱而改变。他的身份由一只贫贱的笨狗,变成一只专供餐桌使用的肉狗。
《老鼠米来》文摘:
1.震惊鼠界的搬运汉语字典事件

少年老鼠米来偷偷自修了人类的初中课程之后,突然跟爸爸提出要读研。这绝对不是一般的跳级,用隔着灶台上炕形容也不恰当。反正,在老鼠爸爸看来,老鼠儿子米来有点癫狂。太癫狂。
“米来!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老鼠身份了?”
那时,老鼠米来看见爸爸变黄的胡须一直在微微颤抖着。米来知道爸爸很为难,也知道自己把一个什么样的难题推给了爸爸。米来读研的代价是什么?爸爸知道,米来也知道。这勾起了爸爸和米来共同的一件不愿提及的伤心事。所以,米来不再追问爸爸,不想让爸爸太为难了。
往事并不遥远,就发生在二十天前的夜里。
米来在家中排行十四,只他一个对人的生活和书籍产生了兴趣。这很怪啊,这让老鼠爸爸和家族中的兄弟都鄙视米来,鄙视米来内心深处的怪异。都说米来喜欢的那些东西有狗屁用?
米来提出读研是在早晨的时候,结果,米来发现爸爸整整一个上午都坐在自己屋子里不说话。
米来知道,自己的提议,引得爸爸伤心了。
家族中的那段惨痛经历,让米家族失去了第六个聪明孩子米上银。
当时,米来的爸爸预想到了事情的麻烦,但是,他没想到会如此惨烈。米来的爸爸一直怀疑十四儿子米来的爱好,他拿不准对米来爱好的判断,他在犹豫中,答应了米来的第一次要求。
米来的爸爸动用了家族中所有的劳动力。目的只有一个,把主人家的一本厚厚的字典,搬进老鼠米来居住的洞中。在汉语字典还没搬进洞中时,米来已经连夜把自己的洞扩大了两倍,以便装得下那本厚厚的汉语字典。
搬运字典,是一件浩大的工程。对老鼠家族来说,谈何容易?相当于人类的移山填海。
那本巨大的厚皮字典是放在主人书架上的,被插放在第七层。要先让力气大的几只老鼠爬上去,用力将它推下来,才能搬回老鼠洞里。但是,问题来了,搬运字典要在夜间进行,要在主人家的所有成员都安睡之后才能开始。当厚厚实实的字典落在地板上时,它会发出很大的响声。假如,主人听见声音穿着拖鞋出来,把字典捡起来,重新插入书架上,而且会很牢地插放进去,这会给下一次搬运带来更大的难度。
爸爸将自己的担心说出来了。“这很难的,解决不了这个问题,我们只能放弃了。”
米来也没有办法,他独自在一边焦虑地落泪。
六哥米上银一直偷偷望着米来,他喜欢十四弟米来,说白了,米上银喜欢米来脑子里的幻想世界。再往深处说,米上银看重弟弟米来的癫狂。
米上银听见爸爸的话,看见十四弟米来伤心的脸色,他打破沉默,提出了一个让所有老鼠都意想不到的建议。当时,所有老鼠都静静地听,包括老鼠爸爸也在一字不落地听下去。米来眼睛里成串落下的泪珠断了,被一种感恩和希望取代了。
米上银的叙述让老鼠们听得魂飞魄散。米上银的口气再平静,也无法冲淡那样悲壮的场景:“……在主人的书房,让所有兄弟都排在书架下,尽量把自己的背都躬起来,让几只力气大的兄弟把字典从书柜上推下,下面的兄弟就用背接住落下的字典,避免字典直接砸在地板上发出巨大的声音……”
米来发现所有的老鼠都吓破了胆。爸爸沉默着,他一直沉默着。这时,爸爸看了孩子们一眼,像是自言自语:“……那些站在书架下的排成队的孩子们很危险的,字典的重量,比我们的体重要重很多的……”
这时,有几只老鼠主动要求爬上书架,担当朝下推字典的任务。洞里一下子变得嘈杂混乱起来。爸爸让大家静一下,然后说了几句意味深长的话:“我赞成米上银的提议,在没有更好的办法情况下,这是唯一的好办法了。但是,我们在做这件事情时,一定要齐心协力,不能自打小算盘,那样的话,会很危险的。”
爸爸的话是担心,也是预言。
搬运汉语字典是从第三天开始的。原来要在第二天的后半夜就行动的。但是,男主人在书房喝了整整一大壶的茶水,翻阅了很长时间的书,又坐在电脑前上了好久的网,一直到凌晨时,就躺在书房中的椅子上睡着了,并没有回到卧室休息。搬远字典的工程推迟一天。
那天该行动的时候,一切都很正常,没有出现意外情况。爸爸给大家加了餐,让所有老鼠暂时不要四处乱跑,都老老实实呆在洞里。平常的日子里,这个时候,老鼠们早就四处找吃的找玩的去了,洞里不会有一只老鼠了。这样做的目的很简单,一个是怕惊扰了主人,引起主人的警惕,二是在前半夜都睡一觉,强迫自己睡觉,养点精神。老鼠们一听爸爸让他们晚上睡觉,都乱叫起来,这么好的夜晚谁能睡觉啊?爸爸呵斥道:“都回到自己屋子里睡一觉!这是养精蓄锐!”
米来看见兄弟们的吵闹声变成了窃窃私语。因为大家从没有在夜晚睡过觉啊!看着天上的银色月亮和灯光的繁华,怎么能睡着觉?大家都在洞里乱窜,憋得心里慌慌的。
后半夜一点,打探消息的米来回来了,说是书房中的主人已经回到卧室休息了。爸爸警惕地问道:“他睡着了吗?确定吗?”米来肯定地说:“我听见了他睡觉的呼噜声。”
爸爸的声音嘶哑地说道:“开始吧。”
这时候,大家才想起来,今天出洞不是随心所欲去玩的,而是去做一件很危险的大事——搬运字典。平时,大家早就疯狂地抢着出洞的,现在却谨慎地相互看,都疑团满腹地朝后挤。
爸爸问道:“谁堵在大门口不动了?”
没有老鼠回答。黑暗中,有一只老鼠说:“是米上银出的主意,让他第一个在前面走!”米上银清楚地听到了这句话,他什么也没说,第一个走出了洞口。那时,老鼠米来望着六哥的背影,心里充满了敬佩和感激。让米来想不到的是,这是他最后一次看见米上银的坚定的背影,米上银的身影永远留在了米来的记忆中,伴随了他的一生。
进入主人书房的甬道很畅通,并不曲折,但是很隐蔽。除了米来,家族中的老鼠们很少光顾主人书房的。
米来被爸爸安排去书架上推字典。当时也有老鼠反对,说这一切都是为了米来,应该让米来站在地下躬起背接书,不能让他干轻松的活。爸爸说:“不,必须让米来上书架推字典。因为只有他认得哪本书是汉语字典,如果推下来的不是字典,我们付出的代价就太大了!不能推错了。”
六哥米上银是站在书架下面的劳力,他别无选择。
米来很快和几只老鼠爬上书架,并迅速在七层书架上找到了那本汉语字典。当米来跟书架下面的老鼠们发出信号时,他看见书架下的老鼠们还七零八落地没有排成队。米来再次发出信号,老鼠们才勉强排好了队形。这时,米来又发现他们列队的位置不对,推下去的字典肯定会砸在地板上,落不到他们的背上。
米来想到了这个问题,他是提前想到的。米来用一根线,拴上一粒黄豆,从七层书架摆放字典的位置上缓缓垂下,对地上的老鼠们说:“你们看见线绳的黄豆了吗?以它为中心,排成方队!”
六哥米上银说道:“十四弟真的是少有的聪明啊。”米上银头一个站在黄豆下面,以他为中心,老鼠们就围着米上银站了一个方形队列。
看见下面的队形站好了,七层书架上的米来舒了一口气,事情到了这一步,还是顺利的,一切都按着计划进行着。
米来和几只老鼠把字典推到书架的边缘位置上时,他还朝书架下面的老鼠队形看了一眼,没有变化。米来就回头喊了一!二!三!几只老鼠一用劲,把字典推了下去……但是,米来还是听见了不想听见的响声,是字典落在物体上的声音。米来扒着七层书架上朝下一看,浑身的毛都竖起来了。原本排成的方形队列已经散了,多数老鼠都跑到一边去了,看着地板上的字典,和砸在字典下面的米上银。
米上银死了。他的身体都砸扁了。字典的书脊压断了六哥米上银的脊梁骨。多数老鼠听见字典从头顶上呼啸而下的瞬间,本能地跳到了一边。只有米上银把背高高躬起,用肉身接着落下的那本字典。
米上银死得惨。
米来三天没吃东西,不说一句话,嘴巴像是被封上了,眼睛被冻住了,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爸爸对米来说:“不吃东西不行,要吃饭。”
第四天的夜里,米来才放声恸哭,哭得老鼠洞里的土都朝下掉。失去六哥米上银的悲痛压麻了他哭泣的神经,他终于缓过神来为米上银大哭了。
爸爸安慰米来:“哭吧,哭吧。米上银也是爸爸喜欢的孩子,他忠厚,认真,坚定,他身上的优点真的多啊……”
米来一听,哭得更厉害了。从搬运字典的事发生之后,米来背上了一个罪名,老鼠兄弟们都说,为了米来一本毫无用处的破汉语字典,白白丢掉了米上银的性命。
米来要读研的事,爸爸没跟大家说。米来站在爸爸面前,爸爸始终闭着眼睛。米来想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可就是说不出来。
爸爸睁开眼睛看见米来还守在边上不走,就叹了一口气说道:“米来啊,你千万不要说什么了,想读研,那是你自己的事。爸爸我有点老了,没有能力了,无法满足你的求知欲望了。再说,我不想为你的事,再失去你兄弟们的性命了。”
看见爸爸的态度,米来把冲到嘴边上的话又压回到肚子里。他没有勇气说出来,也可以说是羞于出口。
老鼠米家族动用全部劳力去搬运汉语字典并失掉了一个孩子的事,在鼠界传得很快。同老鼠米家族居住最近的是老鼠豆家族,老鼠豆家族的长者们还专门凑到了一起,对老鼠米家族发生的事议论了很久,最后下了一个定论,说米来的爸爸老了,已经开始犯糊涂了。连搬运字典这么愚蠢的事也能去做。如果是闹了水灾,或是天下大旱,米家族的老鼠去搬运金贵的粮食,死一两个孩子,也能让鼠界理解。一个鲜活的生命,为了搬运跟老鼠没有一点关系的汉语字典被砸死了,这让鼠界感到了震惊。
《小蛇八弟》文摘:
1.恐惧的寓言

小蛇八弟出生时,一直不敢睁眼。他像是惧怕这个世界。但是,他有灵敏的嗅觉。树根的甜味,野草的馨香,青草的清爽,又诱惑他想睁开眼睛。
他又睁不开眼。他的呼吸很微弱,已经显示出生命死亡的迹象。在这个世界上,一个生命刚刚诞生,也就奔向了死亡。而小蛇八弟,从他一出生,就已经死了。
妈妈说:“他死了!”
“死了!”爸爸挨近小蛇八弟,观察了一会儿,最后确定地说。
妈妈说:“先别动他,不要搬走他!让他在这里再睡一会儿,给他身上盖点草!”妈妈看着没有睁过眼的儿子,心里充满了伤感和怜爱。妈妈这样做,是为了让小蛇八弟在这个世界上再停留一会儿。
“他如果能活下来,就是孩子中的八弟。”爸爸叹了一口气说道。
妈妈说:“别伤心了,好在我们还有那么多健康的活下来的孩子!”
小蛇八弟的身上盖着青草,独自煎熬,拥抱和挽留着自己将要离去的丝丝的生命。
黄昏时,小蛇八弟在青草下睁开了眼睛。又很快闭上了。等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已是深夜。
透过草叶,他看见了树在月光下浓浓的影子,他看见了星星。他以为那些星星是长在树上的。
因为星星很亮,晃花了小蛇八的眼睛,他闭上了疲倦的眼睛。当他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夜时,他才看清,星星原来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开始哭泣。因为夜里的冷,因为饥饿,也因为孤独。
小蛇八弟的哭声很小,就像他的脆弱的生命。他的哭声再小,也被夜风送出去了。他的哭声让爸爸妈妈哥哥们听见了,以为就是风声。他们的听力再敏感,谁会在意风声呢?
凌晨,堆积在树叶上的露水滴落下来,敲在小蛇八弟的头上。他的头上还带着蛋壳中的黏液,滑滑的,透明的,那滴露水就像是乘着滑梯溜下来,滑进他的眼睛,让小蛇八弟的眼睛湿润了。
露水,让小蛇八弟的视力迅速恢复。于是,他从降生到现在,第一次看见了太阳。他想多看一会儿树啊草啊太阳啊,但是,脖子太软,挺不了多久,就需要休息,积攒力气。
这个时候,小蛇八弟的爸爸跟妈妈说:“我觉得风声很怪,活到现在,没听到过这种风声!我去看看!”
树林的上空已经堆积着灰色的云了。
爸爸走到树后时,他确定自己听到的不是风声,而是幼蛇的哭声。然后,很轻易就找到了发出哭声的地方。
当爸爸和小蛇八弟的目光对视时,蛇爸爸立起自己的头,在空中旋转了两圈,用一种悲喜交集的声音大叫一声:“他活着!八弟竟然还活着!”
爸爸的声音竟然引来林中的一阵急雨。小蛇八弟抬起虚弱的头,让身体尽可能地从青草中探出,享受这场为他重生而落下的雨。
小蛇八弟开始了他的生活。他有一个天生的习惯,愿意把脸和身体藏在草叶后面。没有危险时,他也这样。
他不爱说话。可以这样说,八弟的真正生活是从沉默和倾听开始的。
说话最多的是红眼哥。八弟很崇拜红眼哥。红眼哥在这些兄弟姐妹中,知道得多,故事多。尤其是红眼哥的那对红眼,白天时是紫色的,到了夜间,是红色的。望谁一眼,都会心生恐惧。
红眼哥又在讲述蛇呑象的经典一幕。在要是兄弟姐妹在一起,他不会讲别的,压轴戏都是蛇呑象的故事。
“……你们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从凌晨四时,到下午太阳落山,这只蛇才把那只昏迷的大象整个呑进肚里……”红眼哥在重复这一幕时,他把头和上半身从地上直立起来,身体扭曲着,做出一副呑掉大象时的艰难和痛苦状。他不停地用身体在地上拍打着,拍打着,又把身体朝一块石头上撞了一下。
“在石头上撞击后,大象在蛇的腹中慢慢窒息,不再挣扎……”红眼哥把自己的身体缓缓地平躺在地上,真像是呑完了一整头大象一样,疲倦地闭上眼睛。
小蛇八弟听得浑身乱颤,身边的草也在哆嗦。他内心的反应和生理反应都很强烈,最后,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感继续折磨着他。
他把头转过去了,为了避开红眼哥的那双欲望燃烧的红眼睛。
“看着我!”红眼蛇卖力地讲故事讲蛇的历史,却发现小蛇八弟不看他,心里生气了:“你不看着我?我就是给你讲的!你知道身材修长的蛇,是怎么把一头愚蠢的大象活活呑进肚里的?你不学会蛇呑象,想都不敢想,你只有一条出路!被象踩死!……”红眼蛇想做出一个用大象脚踩死蛇的动作,可惜没有脚,没有大象那样从身体中长出的长长的腿脚,他无法表演,最后,红眼蛇只能用嘴巴加重语气,恶狠狠地不断重复道:“你呑不了大象,大象的脚会活活地踩死你!踩死你!踩死你!……”
小蛇八弟还是被红眼哥的疯狂吓哭了。他的哭声,吓跑了在树上纳凉的山雀。
其他的蛇很奇怪八弟为什么听了蛇呑象的故事会哭?他们听了无数遍了,都听麻木了,听得没感觉了,八弟会听哭了?而且,每次听了都哭。
爸爸很担心小蛇八弟的状态。“这是让蛇兴奋的鼓劲的故事,八弟听了怎么会哭呢?这怎么行?听一个故事都会哭的蛇,将来怎么活下去?他的身体里流淌的是我们蛇的血液吗?我活这么大,从来没听说过,蛇会哭泣!而且,他这么爱哭!八弟不会见到蚯蚓也会吓哭吧!?我怀疑,八弟到底是不是我们家的孩子?……”
爸爸在发牢骚的时候,妈妈也一直在旁边观察着哭泣的小蛇八弟。这一次,除了蛇呑象带给八弟的恐惧以外,红眼蛇的疯狂恐吓,几乎让八弟崩溃了。
八弟开始一下接一下地打喷嚏。不停地打。打得鼻涕眼泪一起喷出来。八弟的可怜丑陋的样子,让蛇兄弟们看得目瞪口呆。
妈妈担心地问:“八弟不会出事吧?”
爸爸也是一脸的担心:“不知道啊!我从没见过蛇会这样!”
红眼哥终于忍受不了八弟流出的泪和鼻涕,更受不了八弟很大声的喷嚏,他先是自己喊道:“我受不了受不了,真的受不了了!”然后,他朝八弟奔过去,用自己的嘴敲着八弟的头说:“你这样打喷嚏,会吓跑所有活食物的,你什么也捕不到,只能吃石头,吃土,吃草根。你会在一天的早上或是晚上,傻乎乎静悄悄地饿死!”
这是八弟在很短的时间内,第二次听到自己会死掉了。他竟然终止了打喷嚏。是被恐惧吓着了。
蛇兄弟们看到八弟平静下来,不再表演打喷嚏,就走散了。
小蛇八弟安静下来。他有时间想想心事了。他找到红眼哥,问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这个问题从红眼哥第一次说到蛇呑象的故事时,他就想问了。现在,他憋不住了。
“你经常说起的那件事……”因为是纠结了很久的事情,也是恐惧的事,小蛇八弟说他时,有些吞吞吐吐。
“什么?”
“就是……那条蛇,把整头的大象呑进肚里的事情。……”
“怎么了?还让我再单独给你讲一遍?”
“不是不是,我想说……”
“快说,我还有别的事呐!”
“蛇用了一天的时间,把大象呑进了肚里,你看见了?”
“你傻啊?我怎么会看见?”
“那就是爸爸看见了?”
“你傻啊?爸爸怎么会看见?爸爸听爷爷说的!”
“那就是爷爷看见了?”
“你傻啊?!爷爷怎么能看见?是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看见的!”
小蛇八弟歪着头,像是面对超过了十位数的算术,想了半天,他又问红眼哥:“我怎么能找到爷爷的爷爷的爷爷?”
“你真的傻了还是假傻了?爷爷都死了,爷爷的爷爷的爷爷还能活着吗?”
“是这样?”八弟还没来得及想这个问题。复杂的生活,有很多问题等他去想,他无法想到,也不可能想到。当然,还有更多的事情需要他做。

《一只狗和他的城市》文摘
一、头顶上的窗口
告诉你,我是一条极普通的笨狗。
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就觉得周围环境有些昏暗和潮湿。当我有一天清晨正在享用父亲带回的香肠时,我的爷爷悄然无声地离开了我们。在我的记忆中,爷爷的身材高大,他无论躺在哪一个地方,哪个地方就会留下温暖。他最后躺倒的地方,弥漫着一种消散不尽的伤感气息。他躺了整整一个星期。一道城市地下排水管道里的污水静默地流过他的身边。一贯胃口很好的爷爷,不吃也不喝,甚至于连哼唧的声音也没有。我的妈妈一天数次地把自己的脸凑到爷爷的鼻孔前,想辨别衰老的爷爷是否还有呼吸。
爸爸从凌晨三时左右出去,在天亮之前回来。在爷爷的最后日子里,他的身旁,不,他的有些灰黄模糊的鼻孔前总是摆着食物。我和哥哥姐姐们不懂事地围着那些食物瞎转,一旦有谁奓着胆子凑近那些食物,性格暴躁的爸爸就会扑上来,咬你一口。我二哥的后腿就被爸爸咬伤了,成了现在的跛腿二哥。这都是因为二哥的自私和贪婪。那一次,二哥不仅抢吃了属于我的那一份食物,而且还想阻止我委屈和不幸的叫声。他把我靠近脖子上的一块毛扯掉了。爸爸发现后,为了严惩二哥,就忍痛牺牲了二哥的那条后腿。
现在,我们面对着爷爷嘴巴边上的食物,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我只得抑制自己嗓子里发出的没出息的咕噜声,拼命咽着从胃肠里泛起的酸水。
爸爸用目光告诫我,不让我的嗓子里再发出声响,因为我们大家在当时都看见爷爷动了一下,是我的饥饿的声音惊扰了爷爷。
爷爷在昏沉沉睡了几天之后,这是第一次醒来。
我们都围拢过去。我觉得生活又恢复到了从前,爷爷又要咳嗽几声之后,颤抖着坐起来了。
可是,从前的日子没有回来。爷爷示意爸爸靠近他,他有话要说。我看见妈妈的眼角有泪痕,被排水管道里流动的水染上了悲伤。事后,妈妈才告诉我,爷爷苏醒过来,是回光返照。那是一个生命的最后时光。
我听不见爷爷跟爸爸究竟说了些什么,但是我感到他们的谈话内容一定跟我有关。我看见爸爸回头看了看我,让我把一块带肉的猪骨头叼走。爷爷知道我是这个家族中最小的,也是长身体急需营养的时候。爷爷知道我心里想的是什么。我叼起了那块猪骨头经过二哥的身边时,我也听见了他从嗓子里发出的咕噜声和粗重的呼吸。当我还在一旁认真地啃那块骨头时,爷爷又一次昏迷过去了。当大家围拢在爷爷身边时,二哥突然蹿到我的身边,伸出他的红舌头带着一股仇恨咬了一口我的猪骨头。
爷爷喘气非常困难,他的喉咙里像是有东西堵着。在爷爷最后一次醒来时,爷爷把喉咙里的一个白色的怪怪的东西咳了出来。那是人类嚼过之后吐掉的口香糖,爷爷衰老的胃口无法消化吸收这个东西。
哥哥姐姐们好奇,都盯住那个东西。二哥又一次显示出他的急切和贪婪,抢先伸出头闻了闻口香糖的残渣。
爷爷向我的爸爸提出了最后的要求,他要去窗口看看。
我这是第一次知道这世界上还有叫窗口的东西。
我问:“什么是窗口?”
姐姐用她的头拱了我一下,不让我叫出窗口的发音。姐姐对我好,我知道,所以,我不问了。但是,我忘不掉窗口。窗口是什么?他们的嘴巴提起窗口时,会出现非常怪的陌生的口形。
我的爸爸根本没有办法把爷爷领到窗口前。就因为爸爸不能满足爷爷的最后要求,我看见爸爸仰首哭泣了。我第一次感到爸爸的绝望和无奈,也是第一次感到爸爸的哭泣令我震动。
我的爷爷停止了呼吸。那时刻,我还不懂因为一个生命的结束而流泪。我眼中的为伤心而生长的泪腺刚刚萌发出一个小小的嫩芽,它正在走近悲伤。
我找到姐姐,费了很大的劲,才叫出窗口的发音。我告诉姐姐:“我要窗口。”
姐姐紧张地说:“你以为窗口是什么?是一块猪骨头吗?”
这时,二哥夹着自己的尾巴走过来了。平时,他总是把自己的尾巴夹得很紧,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但是,一闻到了香味,他的尾巴就会从两条后腿间激动地竖起来,胡乱地抖动着,嘴巴里发出让我作呕的声音。
姐姐看见他走过来,就换了一种姿态,表示出我们刚才什么都没有说。二哥不信,一再追问我们是不是找到了吃的,没有告诉他。他还无耻地把嘴巴凑到姐姐身上嗅了嗅,仍不罢休,又在我的身上嗅了好半天。就在二哥的嘴巴嗅到我的屁股上时,我报复性地放了一个大臭屁,姐姐乐了,二哥恼了。他还没来得及张嘴咬我,我就跑了,专往爸爸睡觉的地方逃。果然,二哥一看见我跑到了爸爸跟前,就停止了追赶,在远处恼火地瞪着我。爸爸可不知道我玩的把戏,就伸出舌头舔舔我的脸。爸爸潮湿的有气味的舌头温和地滑过我的脸,我感到很舒服。我看见二哥无可奈何地扭头离去了。
正是因为舒服,我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爸爸还在继续用他的舌头洗我的脸时,我问爸爸:“窗口在哪里?”
开始,爸爸没有听清楚,问我:“你刚刚说什么?”
因为我已经说了几遍了,所以我的发音就很清晰了:“窗口!”
爸爸狠狠地咬了我一口。我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所以我哭了。我的哭叫声很刺耳,家族中的成员都赶来了。妈妈护着我,用她的身体隔开爸爸有力的嘴巴。二哥笑了,他站在远处很开心地笑着。
爸爸说:“今后,谁也不许提‘窗口’这两个字!”
我固执地说:“爸,你告诉我什么是窗口,我就不再问了。”
爸爸真的是被我气疯了,他的四只爪子全部按在我的身上,用那张能嚼碎骨头的嘴咬住我的脖子,一边咬我一边说:“我不许你提窗口!”
因为爸爸下嘴太重,咬我咬得太狠,家里的所有成员都在哀求爸爸饶恕我。我哭得早已经快没了气。
我醒过来时,看见妈妈和姐姐在我身边。我是哭累了睡过去的。我想看看爸爸在不在,旁边爸爸的大嘴巴真把我吓得要死。我没看见爸爸,却看见二哥跟大哥咬来咬去,很无聊的样子。
妈妈在用舌头舔我鼻子上的伤口时,我又忍不住叫了一声。我看不见伤口有多大,只听见妈妈跟姐姐说:“要留下疤痕的!”
我没忘记脑袋里的问题。我说:“我要窗口!”
姐姐压低声调说:“我告诉你,窗口就是窗口,不是啃的骨头!”
我鼻子上的口子挺深,好几天之后才愈合。就在我渐渐淡忘了疼痛时,家里出了一件大事。我在一个早晨看见身材魁梧的爸爸躺倒在血泊中。家族里的所有成员都惊慌失措地跑来跑去,他们都在想方设法堵住爸爸前腿上流出的血。
我看见妈妈又在哭泣。
我问大哥:“爸爸出了什么事?”
大哥说:“他中了枪弹!”
我说:“什么是枪弹?”
大哥说:“别问了,说了你也不懂!快到一边去,别妨碍我们做事!”
爸爸很坚强,他不愿意让我们这些孩子看见他身上的伤口。除了妈妈用舌头舔他的伤口,爸爸自己也拼命舔身上涌出的血。血不淌了,在伤口处凝结了一个紫色的血痂。爸爸浑身变得软软的,虚弱地瘫软在地上。我看见爸爸伤口处的血肿块仍旧不断地隆起,我内心的恐惧感也成了一座山,压得我透不过气来。
我小心地走近爸爸,把鼻孔凑近他的伤口。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嗅到了刺鼻的火药味。我对这种奇怪的味道很敏感,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我后退了一步。爸爸说:“别看它,也别闻它。”
我感到恐惧。
在爸爸中了枪弹养伤的日子里,大哥就负责外出觅食了。妈妈和姐姐也偶尔出去找食,二哥也要出去,爸爸不同意,说二哥容易惹事。
二哥就气得用前爪子挠水泥墙。爸爸一瞪二哥,二哥就说,他的爪子有点痒痒。爸爸就说:“你就专心照顾弟弟吧。”
我心想,我宁可自己玩。有二哥跟在身旁,我反而一点安全感也没有了。我决定躲避二哥,离他越远越好。
我突然间感到了孤独。在我认识的被阴凉坚硬的水泥浇铸的世界里,除了家族成员外出觅食带回一点信息之外,我就蹲在充满了复杂味道的排水管道旁边发呆。爷爷的故去和爸爸的伤病,令我的大脑变成了一个大大的胃口,它想塞满所有的东西。
二○○一年的十二月十一日,我在龟裂的水泥缝隙中,看见了黑色的土。就在松动的土中,我认识了一条粉红色的蚯蚓。因为这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所以我记得太清楚了。
我告诉她:“我想找一个叫窗口的东西。”
她领着我去找窗口了。原本我只是三分钟的路程,我们足足走了一个上午。蚯蚓走得太慢了。
她说:“你看见那个发亮的东西了吗?那就是窗口。”
窗口原来在我的头顶上。它是由更坚硬的金属构成的网状物体,透过空隙,我可以看见天空。
蚯蚓说:“我们的窗口,就是人类居住的城市街道上的马葫芦。”
我在发呆,我不能不发呆。就从那个窗口的缝隙中,飘落下一片白色的东西,落在我的黑鼻子上消失了。
蚯蚓说:“你真的什么都不懂?那是雪花,这座城市正在度过它的冬天。”
就在这时,一阵剧烈的震动传了过来。我浑身的毛都在瞬间竖立起来。我一回头,趴在墙壁上的蚯蚓已被震落在地上了。
她说:“刚才是一辆汽车行驶过去了。你最好离窗口远一点为好。”
突然,一个冒着蓝烟的东西掉下来了。我凑过去想用鼻孔辨别一下,没想到,我控制不了自己,大叫了一声,我被它烫着了。这一回,蚯蚓笑起来,说:“那是人抽的烟头!”
在接下去的时间里,我从蚯蚓的嘴里获得了一系列新名词:街道:人;地上的烟头是一种叫万宝路牌子的香烟,它产自美国,我们生活的地方是城市的地下排水管道。
我又一次控制不了自己的声调了:“天哪!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蚯蚓说:“不行,我要回去了,已经太晚了。”
我说:“才刚刚是中午。”
蚯蚓说:“我可是要走整整一个下午的。”
我告别了她,又抬头望了望窗口。说实话,我怀着复杂的心情,有些留恋头顶上的窗口。就在这时,我觉得嘴巴里的某一个部位很不舒服,特别不舒服,好像多了一个东西。
在那个有着特别意义的中午,我发现自己又长了一颗牙齿。
《懂艺术的牛》文摘:
1 牛眼情深

我爸爸从没有过心情坏的时候。他年轻的时候,主人叫他大黄,只因他有一身健康黄色的毛。他如果在水里洗一下澡,他身上的黄毛就会有光泽闪烁。有哥哥后,爸爸看上去就不年轻了。特别是有了我以后,主人家的老老少少都叫他老黄了。
我爸对生活的态度很乐观。有时候拉车干活很累,嘴和鼻孔一起朝地下滴又细又长的黏液,那透明的黏液像根绳子,长在了地上,想把爸爸拖到地上,让他休息一下。这时,主人又用鞭杆敲了一下他的背,让他快点走。爸爸还是没有坏心情。爸爸认为,他再累,也要把车拉回到主人家,他拉车脚步慢下来,主人就该用鞭子抽他,用鞭杆杵疼他的背。牛生下来那天开始,就是要准备给主人干活的。
爸爸在我渐渐懂事时对我说,牛征服人类的唯一途径,就是勤劳和苦干。
那天,我的目光越过高高的牛栏,越过一座座由绿变黄的草垛,越过一片一片的庄稼地,看见了遥远天际边上有一棵孤独的树。
我曾经问过爸爸:“你看见那棵树了吗?”
爸爸眯着眼睛说:“哪里有棵树?”
我说:“前面。”
爸爸说:“前面是草料垛。没有树。”草料垛就是我们牛的食物。
我说:“爸,你朝很远的地方看,在云彩下面有棵树。”
爸爸眼花了,对我说:“作为一头牛,用不着看那么远的地方。只要看清脚前的路就行了。”
我知道爸爸看不见那棵遥远的树了。那棵树跟我一样的孤独,他也在望着遥远的地方站着一头小黄牛吗?
爸爸又发现我用这种空洞的眼神在打发时光,他心里开始不满。
“别忘了自己是一头牛活在世上,而不是一只天上的鸟飞在空中。牛必须勤劳!苦干!你懂吗?”爸爸在跟我说话时,发现我不看他的眼睛,而是漫不经心地望着别处,所以,他很生气。
“我在跟你说话时,看着我的眼睛!看来,我必须给你一点警告了!”说罢,爸爸用他比我大一倍的双瓣蹄子猛然间踩了我的前脚一下,我猝不及防,疼得朝后跳了一下,两眼发黑,前腿一屈,差一点跪倒在地。
“勤劳!苦干!懂了吗?记住了吗?”
我不懂。其实,我是根本不想去懂。当然,也用不着去记住了。我对爸爸的生活观有了不同的看法。一旦有了另外的想法,我就觉得爸爸平时的行为和教育我们的话非常非常愚昧了。
有一天,我对爸爸的看法有些模糊,看不太清楚了。那是爸爸给主人工作的过程中受了委屈,也就是吃了很大苦头。这是哥哥后来告诉我的。
主人家要盖新房子,那段时间,爸爸拉着车,早出晚归,除了拉石头,就是拉沙子,很辛苦。我的还没长结实的哥哥跟在爸爸拉的车后边,经常出去玩。男主人也非常愿意让我的哥哥跟着去工作,想让哥哥知道爸爸是怎么干活的,男主人在有意培养哥哥成为爸爸那样任劳任怨的牛。
后半夜,爸爸去河边拉沙子没有回来,我似乎听见了从很远的河边方向传来哥哥的叫声。哥哥的叫声跟平时的喊叫声不同,声音里有求助的哀鸣。
我发现主人家的院子里有些乱,人在叫,惹得院子里的鸡鸭鹅狗都乱叫起来。开始有人去河边找男主人去了。主人家里的人都感觉是出事了。平常里,太阳变大变红要落下去时,男主人就赶着牛车回家了。此时,月亮都升得很高了,男主人赶着牛车还没回来。
果然出事了。只不过是男主人没出事,我爸爸出事了。因为拉沙子的车,装了太多的沙子,在一段不太好的路上翻车了,爸爸和车都翻倒在地,爸爸的脚还压在车辕下。男主人急得团团转,想把我爸爸从车辕下拉出来,可一个人的力气太小了,他伸手去拽爸爸的鼻环时,不但拉不动,还增加了爸爸的痛苦。
我的哥哥在现场也感到了危急,不知所措。他看见爸爸被死死地压在车辕下动弹不得,感到了从没有过的恐惧和无奈,他瞪着大眼睛盯着男主人,希望他能找出一个解救爸爸的办法。最后,哥哥看见男主人绝望地坐在了地上,紧紧抱着自己的头,他手里那根平时威风八面的鞭子,在男主人手里抖动着,像是遭遇了七级大风。哥哥也只能张开笨笨的嘴巴,仰面向着夜色,发出几声凄厉的叫声。
爸爸在车下喘着气对哥哥说:“不要急,我经历过这种事,没什么。”
哥哥不信,一边不停地叫,身体在剧烈地发抖。
男主人还用鞭子抽了一下哥哥:“不要叫了!别给我添乱了!”
爸爸在车辕下挣扎了一下,想让被压的后腿活动活动,他觉得那条腿刚开始麻了,现在连麻的感觉也没了。爸爸担心那条腿会断掉。
男主人见爸爸在抽动身体,就拆下车上的一块长长的木板,又搬来一块石头,用木板撬动车辕。
哥哥不知道男主人在做什么,只看见男主人把自己身体重量都压在木板上,木板的另一头插在了车辕下。他想让压住爸爸后腿的车辕撬起一道缝隙。男主人的体重对牛车和牛的重量来说,就像是一头象的身上落了一只玩累了的鸟。
……
爸爸从没坐过自己拉过的牛车,这一回,他是侧卧在牛车上了,看着满天的星星,被男主人借来的一头牛拉回了家。那时候,躺倒在牛车上的爸爸显得很不安,心里充满了对主人的歉疚。
爸爸成了瘸子。
男主人对爸爸很有感情,不让爸爸再出远门干重活了,只让爸爸拉点轻便的东西,走不远的路。拉车的重活都顺其自然地移交给了哥哥。
哥哥还没有长期工作的精神准备,当男主人第一次给他穿鼻环时,疼得他大喊大叫,一边惨叫,一边流着眼泪,还没忘记问爸爸:“让我戴这个鼻环做什么?疼死我了!为什么要穿在我的鼻子上?我的鼻子多脆弱啊?”
爸爸对哥哥的喊叫保持着沉默,爸爸觉得哥哥和我都必须经受这种疼痛,除了在鼻子上穿了铁环,男主人还要在铁环上拴死一条绳子,这条绳子会被主人经常拉在手里,控制牛走向哪条路,做什么活,控制牛的脚步的快慢。
穿在牛鼻子上的铁环,是牛生活在人群中的标志,没有他,牛就成了野牛。一头牛,要戴着铁环走到生命的尽头。
哥哥的眼睛看见了我,又乱叫起来:“为什么给我带铁环,不给弟弟戴?要戴我们俩就一起戴!”
爸爸对哥哥说:“你安静点吧,弟弟还小,还不到拉车的时候。”
男主人一边给哥哥的鼻子上穿铁环,一边跟家里人说道:“这头牛折腾的很凶啊,当年老黄戴鼻环时,只是流了两滴眼泪,一声都没叫啊!到了他的下一代,不一样了,牛都变得不太听话了,娇气了,不爱干活了,不想做人人赞美的老黄牛了,倒愿意做一个游手好闲的街头小流氓了……”男主人越说越气,拽了一下刚刚给哥哥套上的铁鼻环,鼻子上还滴着有血丝的黏液,哥哥就大叫了一声。
我回头去看爸爸,爸爸的表情很复杂,对哥哥的表现很无奈,觉得哥哥对痛苦的承受能力太差了。
哥哥第一次拉上车去河边装沙子,做爸爸没有做完的活。爸爸对哥哥说:“要听主人的话,不要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主人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如果犟,遭罪的是你自己。”
我看见爸爸跟哥哥在说话时,哥哥的情绪很烦躁,后蹄子不停地踢踏着地,把脚下的地面蹬出了一个土坑。
果然,爸爸的话白说了,哥哥第一次拉车回来,他的身上和脸上,都是鞭痕。从哥哥身上和脸上的鞭痕就能判断出主人对哥哥的愤怒程度,就能猜想到这个白天里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爸爸长叹了一口气。他不想安慰哥哥,有些事情,光用嘴说是没有用的。爸爸已经对哥哥说了不少了。
哥哥也变得沉默了。我发现哥哥看爸爸的眼神开始有了变化,不再是飘移不定,而是专注的想看清爸爸眼睛深处的东西。
哥哥身上的痛感还没有消失,男主人对哥哥下手挺狠,哥哥睡觉时不停地翻动身体,一会儿朝右侧卧,一会儿又朝左卧,因为累,哥哥还是睡着了。
等我睡了一觉醒来时,我看见爸爸没睡,正用他的舌头在舔哥哥脸上的伤痕。那一刻,我看见爸爸那双泪花闪烁的眼睛,牛眼情深。
第二天早上,男主人手提着鞭子,站在我们面前,看了一眼爸爸和哥哥,然后把拴着哥哥鼻环的绳子从木柱上解下,把哥哥领到牛车前。
哥哥开始了爸爸以往的生活。
我心里突然有些心酸和难过,不知道是为瘸了的爸爸,还是为年轻力壮的从此已经没有了自由的哥哥。也许我是为自己伤感,我从哥哥的身上,看见了距离自己并不遥远的未来的生活和影子。
那天的黄昏,主人家的院子里来了很多吃完晚饭聊天的邻居,他们喝了酒,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红色,他们突然爆发出的笑声,把身边胆小的鸭子吓得一惊一乍。之后,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要上我们住的牛屋参观一下。
男主人也兴致勃勃像个导游一样把客人领到我们跟前,这些人开始对我们指指点点。我当时一直缩在爸爸身后,男主人用一根棍子,把我赶到人前来。我很羞涩,不知道这些酒足饭饱的人要看我什么。
几秒钟之后,我就陷入了一个难堪的境地。我的身上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男主人用他结实的手掌,很用力地拍了一下我的屁股,让大家的目光聚焦到我的屁股上:“看看,看看,他肯定是一头结实的牛,有力气的牛。”
于是,我听见了人们开始大声议论我的屁股了。
我想把自己的屁股藏起来,就朝里面躲去。男主人用那根棍子再次把我赶到人前来,让人们好好看清我的屁股。
有人说,我的屁股比爸爸的结实,将来肯定比爸爸有力气。有人说,他从没见过一头小牛的臀部会像一座小山一样高高地隆起,那里面会藏着多少用也用不完的力量啊!
听到人们对我臀部的赞美,男主人哈哈大笑起来。
我回头看了一眼爸爸,爸爸用那种望子成龙的眼神盯着我看,人们对我臀部的肯定,也让爸爸对我未来的生活充满了信心。
爸爸的眼神,又让我看见了牛眼情深。但是,我的心里还是难过和心酸。我觉得自己将来的生活,不能靠力气,不能靠结实的臀部。靠什么?我一时想不清,那种预感就在我前面的一个地方等我。就像是一粒草的种子,掉在了地上,被人的脚无意间踩了一下,风又把土吹起来,盖在他身上,他不再四处飘零,借着地温和湿度,第二年的春天,这粒草种就会不可阻挡地发芽了。
我生命中的那粒草种,会长出什么呢?
我有幸梦见了这粒草种,还听见了这粒草种在寂静的夜晚发出高亢的嘶喊的声音。这声音的冲击力很强,把他身上的土都震落了。这梦很怪,也很清晰。
《猪,你快乐》文摘
一 我们在大塘的生活 出生在大塘。跟我一起降生在大塘的 还有我的七个兄妹。我是老六。五个哥哥,一个妹妹。
我的爷爷那一代猪种族得到了在一块区域生活的权利。这就是我们叫大塘的猪种族国家。只可惜,我的爷爷并没有享受到几天的幸福生活,就离开了奶奶。奶奶回忆爷爷最后的日子时,只是简短的几句话:“他高兴地哭,像小孩子一样地哭。光知道高兴地哭,连加了盐的粥都不喝了。现在我才想起来,他太老了,是喝不了了……”
除了我,兄妹都体弱多病,一天到晚哼哼唧唧,像是天生就营养不良。这让体格出奇强壮的奶奶牢骚不断:“一代不如一代了,我们那时候,就算是被妈妈生在草地里,生在水坑里,生在路上,生在你们根本无法想象的肮脏的地方……我们也都不会轻易得病,我们活下来了,吃东西从不挑食,有什么就吃什么,我们没东西吃的时候,吃过地上的土。我们可以把石头嚼得嘎巴响,日子过得很苦,但是,我们乐观。我的奶奶的奶奶就天天赞美我们猪的种族,纵有千条万条的缺点,但是,我们的食欲是天下最强的,我们的嘴是最壮的,所以说,我们猪的体形是天下最好的……”
奶奶说这些话时,我们还没有走出过家门。我们不懂她赞美的那一代优秀的猪们究竟是怎么样生活的。我真以为猪的体形是天下动物中最好的呢。
我像以前一样,吃完了早饭,就睡一会儿觉。这是我们猪的千年不变的习性,不管夜里睡多久,睡多香,早饭后,总要补上一觉的。
我正在做一个梦,梦见自己长出了四条长长的腿,让自己的肚皮远离了地面,走起路来很快,再也不像奶奶爸爸妈妈那样走起路来又吃力又左右摇摆从不抬头看路。大塘街上的猪们看见我长长的四条腿,纷纷将我围成一团。我冲出这些看热闹的猪后,飞快地跑,后边就追着一群好奇的猪,他们不停地大叫:“看啊!鹿猪!从哪里跑到我们大塘来的鹿猪!”他们把我当成了鹿猪?世界上有这种动物吗?我跑得快就成了鹿猪了?跑得慢就成了螃蟹猪了?生活在大塘的我的同类们,视野狭窄,思维封闭,比井中的蛤蟆强不了多少。我可怜的猪种族父老兄弟们啊!
我想抬头看路,是因为我的想象力比所有的兄妹都丰富。
小妹在两天里只勉强喝了几口水,然后就躺倒在她的床上了。头一天时,奶奶还对我爸爸和妈妈说:“没事的,哪里有这么娇气的,饿一天就行了,她一知道饿,病就好了。”但是,小妹第二天还是不饿。奶奶有点急了,小妹的病症有些超出奶奶的经验了。奶奶用手搭在小妹的额头上试着体温,也拿不定主意地自言自语:“要不,送医院?”
我在一边大喊大叫:“我也送小妹去医院。”
爸爸瞪了我一眼:“你一边去!妹妹看病去,你去医院做什么?医院是玩的地方吗?我长这么大了,还从没去过医院呢。”
奶奶总是在别人说话时抢话说:“我去过吗?医院是什么地方?我的祖奶奶那代人都没听说过世界上还有医院。”
我就是想出门,走到大街上,看看外边是什么样儿的。奶奶看着我爸爸和妈妈给小妹穿衣服,就摇着头说:“我们那一代人,有谁去过医院啊?恐怕,连医院都没有呢!”她唠叨着,踉跄着身体,也去屋里换衣服了。
妈妈看见奶奶把自己的衣服都翻了出来,一件件朝自己身上套,就问奶奶:“我带孩子去医院看病,妈,你穿这么多衣服做什么?看你啊,把什么衣服都套上了?”
奶奶说:“我要领着孙女去医院,看看医院能把我孙女治成什么样。再说,我也想看看医院是什么样的。”
我一下子找到了去医院的理由:“我跟奶奶一样,也想去医院看看,看看医院长得什么样!”
爸爸说:“医院能长什么样?医院就是医院,是给我们治病的,没什么好看的,别去了。”
“去,我就去!”我真的想去,所以,我不想失去看医院的机会。 妈妈说:“让六子去吧。”
奶奶穿着厚厚的衣服,站在门口,催促道:“你们都年纪轻轻的,怎么这样磨蹭啊?”
爸爸背着小妹,走出家门。我和妈妈跟在爸爸身后。奶奶走在最前头,她身上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让奶奶变成了可笑的花蝴蝶。奶奶天生就喜欢大红大绿,但是,没来大塘时,她是从不敢穿的。她害怕吸引人的眼光,一旦被人盯上了,那就离丢掉性命不远了。见我们出门,我的五个哥哥一下子挤到门口,一起嚷嚷道:“你们都走了,我们中午吃什么啊?”
奶奶回头骂他们:“给你们的小妹看病去,一会儿就回来了。饿不着你们,瞧你们贪吃的样子!你们的小妹倒是快饿死了。再嚷嚷,我不给你们熬粥,只让你们喝凉水!不许叫了!看谁再叫!”
我的五个哥哥马上变成了哑巴,不敢再大声嚷嚷,只能小声哼唧着,不满意奶奶的话。
我没想到我们所在的大塘有这么大,有一条条街道,有一座座房子。街上到处是我的同类,他们都长得很精神,比我长得好看。因为他们的嘴巴比我的长,两只眼睛的双眼皮儿比我清晰,眼睛比我的有神。我看花眼了。妈妈说:“小六子,走啊,别站着发呆,快走!”
这时,爸爸大声问背上的小妹:“你哪儿难受啊?你好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小妹没吭气儿。爸爸又问了两句话,小妹还是没说话。这时,奶奶站住了,反身走到我爸爸跟前,用手拍了一下小妹的脸蛋儿:“小妹!”小妹的头耷在爸爸的肩头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奶奶说:“快点跑,小妹好像不行了!”
爸爸一听,玩了命地朝医院跑。 我在后边追着奶奶,拉了一下她的衣服,问她:“什么是不行了?谁不行了?”
奶奶回头对我说:“小六子啊,你就别问了。我和你爸你妈都急死了,你老掺和什么啊?”
我们急巴巴赶到了医院。没想到,冷冷清清的医院只有一个医生和一个护士,连一个病号都没有。地上很干净,到处是白布,一尘不染。医生和那个护士坐在那里正在研究一本什么书,看见我们一大家子冲进来,就站了起来。医生伸手把墙上的口罩取下戴到脸上,护士也效仿医生,戴上了口罩。医生和护士一戴上口罩,那种样子让我觉得很怪,大长嘴巴被口罩遮着,像是藏着一台机器。我又忍不住问奶奶:“他们看见我们,为什么要把嘴巴遮上?他们的嘴巴跟我们的一样啊?”
奶奶用手拍了一下我的脸:“别老问了行不行?我再告诉你一次,他们戴口罩是为了卫生,不是为了把嘴巴遮上。”
爸爸开始讲述小妹的病情,因为爸爸一路背着小妹跑着来的,早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所以,说半句就要喘两次,搞得那个医生一再提醒爸爸:“别急,说清楚了。”医生和护士的样子也很焦急。
这时,奶奶又站到前边去了,对医生说:“我想,我的小孙女快饿死了。”
听见这句话,医生和护士都不着急了,反倒把口罩摘下来。医生说:“没事,这是我们的常见病。” “常见病?什么常见病?”奶奶有点糊涂了。
医生解释道:“因为我们的生理特征,吃得多消化快容易饿,应该不算是疾病。但是,自从我们生活在大塘之后,可以说我们的生活提高了。专门为我们服务的医院也建起来了,这一切,我们都是在模仿人类的一些进步做法。我们的医院只能看些简单的病,还不能医治那些高难复杂的病例。我们现在只能对简单的外伤做一些处理,平时主要的是为病患者提供医疗咨询。”
爸爸对医生这些听上去感到绕口的话很不耐烦,他抱着我的小妹说:“我的女儿都快饿死了。”
医生把小妹的眼皮翻了起来,看了看小妹眼睛的瞳孔,对我爸爸轻描淡写地说道:“没事的。”
妈妈站在一边也急了:“都快饿死了,怎么还没事啊?” 医生说:“我给你们一个处方……”
这一次,奶奶爸爸妈妈同时问道:“什么是处方?” 医生说:“就是治病的办法。” “你快说吧。”奶奶催促医生。
医生下面的话有点语出惊人了:“不用管她,如果再饿她一天,我估计差不多就会好了。”
爸爸对医生和医院快没有什么好印象了:“你就别如果和估计了,你就说我的女儿什么时候会好?”
我发现医生对我们家小妹这样的病号见识过很多了,他不急,反倒转头问那个护士:“你说呢?再饿一天差不多能恢复食欲吧?”
奶奶又插话了:“我的小孙女已经饿了快两天了!”奶奶在提醒医生,我知道她在心疼自己的孙女。
医生和护士走到一边,小声商量了一会儿,然后,医生走过来,坚定地点着头说:“我的诊断不会错,再饿她一天。如果不行,再送来,我们一起想办法。我跟你们说实话吧,我做医生的时间也不长,对有病的猪孩子,我采取的就是饿的办法,对于我们猪种族来说,这是最好的治疗办法了。”
医生的话听上去很入耳,让火气冲天的奶奶不好再大声斥责医生了。这时,她看见了桌上的那本书,就是我们进来时看见医生和护士翻阅的那本书。奶奶好奇地问道:“你们当医生和护士的,不看医疗方面的书,却在这里研究人类的菜谱?”
医生听见奶奶的问话后,有点不好意思了。我发现那个护士也红了脸,低着头,躲避着奶奶的眼光。医生解释道:“我们是业余爱好,谈不上研究。”
奶奶带点嘲弄的口气说:“一个医生和护士,穿着白大褂子也改变不了爱吃的本性啊!有时间钻研一下医疗业务也好啊?研究什么吃啊?”
我看见医生和护士的脸更红了。
我们离开医院回到家时,看见家里已经乱套了。我的五个哥哥因为午饭的时间有些推迟,饿得坏脾气上来,相互打起架来。奶奶走热了,一边大声呵斥着让我的五个哥哥安静下来,一边进了屋子脱衣服,把那身花蝴蝶一样的衣服脱下来。妈妈进厨房做饭去了。爸爸把五个哥哥叫到一个房间,让他们挨个靠墙站着,审问他们谁把谁打了?是谁先动的手?
爸爸的话音刚落,五个哥哥都吵吵起来,都把自己描述成了受害者。
爸爸狠狠地说:“不说实话是吧?好!等一会儿,妈妈把午饭做好了,你们谁也别想吃一口!”
一听说不让吃午饭,我可怜的五个哥哥大声哭起来。他们爱吃贪吃的本性暴露无遗,把所有的东西都抛到脑后了。我笑起来,我发现我的五个哥哥在张大嘴尽情哭时,样子像在唱歌,集体大合唱。
五个哥哥发现我在笑,就喊起来:“六弟笑什么?他上街是不是吃到好东西了?”“他肯定吃到好东西了!”“问问他,到底吃什么了不告诉我们?”……
真冤枉我啊。我马上不敢笑了。

《兔子快跑》文摘:
1.兔奶奶救回一只野兔子
兔奶奶第一次见到灰灰,让它一辈子也忘不掉触目惊心的一幕。
灰灰是兔子。
一只真正的野兔子。
兔奶奶是在山上寻找被雪埋住的橡树子时,发现灰灰的。兔奶奶费了很大的劲,才把灰灰救下来的。当时的情景真的恐怖极了,灰灰的腿已经快断了,被人用专门套野兔子的铁丝死死地套住了。兔奶奶看见它时,灰灰的眼泪已经快流干了,嗓子已经哭得发不出声音。兔奶奶能想象出灰灰被套住之后,挣扎着想逃出去的情形。它挣扎的代价,只有把自己被套住的那条腿永远留在铁丝套子上。在兔奶奶的经历中,被人的铁丝套子套住的动物,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等死。兔奶奶咬碎了自己的一颗牙齿,才把灰灰从铁丝套子里解下来。
灰灰还想看一眼套住自己腿的铁丝,被兔奶奶用手遮住了眼睛:“别看它!”
但是,灰灰还是躲过兔奶奶的手,浑身颤抖着,盯着邪恶的铁丝。铁丝套是被人隐藏在半人高的灌木杂草中间。
灰灰在兔奶奶的怀里,抬头看见从兔奶奶的嘴角,滴出的血丝。那颗碎牙,还被奶奶含在嘴里。
“你的爸爸妈妈呢?它们为什么让你独自跑出来?”兔奶奶抱着它走,一边埋怨道。
灰灰委屈地眨了一下眼,已经回忆不出为什么在林中转到了有圈套的地方。
路上,兔奶奶歇了好几次。灰灰不知道兔奶奶抱着它去哪里,它已经是半昏迷状态。开始,它觉得还是在树林里行走,然后,经过了草丛,它想瞪大自己的眼睛,识别一下经过的路。但是,它的眼皮太沉,睁不开。之后,它像是被兔奶奶抱着经过了一段黑夜,又像是一条黑洞,因为黑,它又昏迷过去了。后来,灰灰才知道,刚才经过的黑洞,其实是兔奶奶挖的一条暗道,这条暗道,可以通向任何地方。
兔奶奶进了家门,才把含在嘴里的那颗碎牙吐到地上,用手挖了一个小坑,把那颗牙齿埋了。
灰灰睁开眼时,看见一群白兔子围着自己。它还在昏迷中,已经被围观了许久。它们都瞪着大大的红眼睛,不明白兔奶奶为什么把它抱回了家。灰灰一身的灰毛,眼睛是深棕色的。看对方时,它的眼睛就会变深,从它的瞳孔中可以看见身后背景中的树林和蓝色天空中的麻雀。
“奶奶,它是山老鼠吗?”
“山老鼠没有这么大,是狼崽子吗?”
“是山羊,是没长大的山羊!”
……
兔奶奶说话了:“你们别再胡说了!我听烦了!你们一天到晚吃现成的,缩在家里大门不出,除了认得你们自己的那张脸,这世界上的动物,你们认得几个?”
被兔奶奶责骂了一通,白兔子们知道自己的猜测和答案差得太远,就停止了议论,等兔奶奶讲讲这个陌生来客。
兔奶奶突然想开一个玩笑,就故意压低了声音,像在黑夜里讲恐怖故事一样,一字一顿地说道:“它——是——豹——崽!”
白兔子们一听,一下子倒退几步,呆呆地盯着灰灰。
它们都听过兔奶奶讲过的故事,一只饿坏的豹子,一气呑食了五只兔子之后,还意犹未尽地把地上的血迹,用舌头舔啊舔。它贪婪的胃口,像无底洞,把树林里的活物都吃了,也填不满。
兔奶奶说:“看看你们的样子吧!身体像树叶一样乱抖。你们连谎话都听不出来,我刚才说的是谎话,是骗你们的!我想知道有谁不信我的谎话,还站在它的面前。但是,你们全吓跑了,躲闪的都挺快。”
“奶奶骗了我们?”
“它不是专门吃肉的豹子?”
“它是一只无家可归的野兔子。”奶奶说道。
“野兔子?!”
“这就是野兔子?”
“野兔子的毛是灰的?”
兔奶奶摸着灰灰快断掉的腿说道:“你们看见它了吗?我想让你们懂得多一点,包括辨别谎言和外面的险恶!”
灰灰留在了兔奶奶的屋子里。它现在连翻身的能力都没有,它的那条快要断掉的腿,被兔奶奶缠上了厚厚的刺菜。那些刺菜被兔奶奶揉碎了,从里面渗出牛奶一样的白色液体,它能消炎和止血。
兔奶奶把一只只好奇的爱看热闹的白兔子从屋里撵出去,不让它们打扰灰灰休息。因为失血过多,灰灰现在连眼皮都不想睁开了。
尤其是白兔里的大胖哥,被兔奶奶撵出去三回,还赖在门口不走,最后被兔奶奶吓唬道:“再赖在这儿,晚上的零食就别想吃了!”胖兔哥喊道:“我走,我没说不走!”。胖兔哥真的担心兔奶奶取消了自己的零食。胖兔哥跟兄弟姐妹们说,兔奶奶把留着过年的好吃的食物像榛子啊松子啊什么的,都给灰灰吃了,还让灰灰睡在奶奶松软的大床上。“奶奶的大床我才睡过一次,那还是在我有病的时候。平时,我想在上面坐一下,奶奶都不让!”胖兔哥说这些话时,流露出极度的不平衡。它离开了兔奶奶的屋门口,又赖在兔奶奶的窗前不走,把鼻子伸进窗口,像讨厌的狼那样,发出声音地嗅着屋内的气息。
这一次,兔奶奶对胖兔哥的行为动了肝火,它从地上捡起一粒坚硬的橡子硬壳,朝胖兔哥伸进窗口的头扔过去,正中胖兔哥使劲闻味的鼻头。胖兔哥叫了一声,把头缩回去了。兔奶奶真生气时,一句话不说,只会动手,用肢体语言表达它的心情。这一招,让兔子们都很惧怕。
灰灰的腿一直在疼,处于半睡半醒中。它听见兔奶奶在训斥胖兔哥,但是,无力睁开眼睛。
临近黄昏时,灰灰醒了过来。它看见兔奶奶一直在忙着把刺菜的汁挤压出来,为了下一次给灰灰受伤的腿换药。
灰灰想说话。它的嗓子咕噜了一声。兔奶奶听见了,直腰望着灰灰:“你有事?”灰灰的眼神告诉兔奶奶,让它走近一点。
兔奶奶走近灰灰,把耳朵挨近灰灰的嘴边。
“我想告诉你,我是野兔子。”灰灰说。
“我知道你是野兔子。”
“我跟你们不一样……”
“不一样也是兔子!”
“它们……好像不喜欢我……”灰灰把担心说出来,它也在选择词语。
兔奶奶说道:“不要想别的事情。我现在让你静心养好腿,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听见兔奶奶的话,灰灰悬着的心,稍微放松些了。
兔奶奶心疼地用手把灰灰的眼皮合上,说,做个好梦,可怜的孩子!
灰灰在梦中,受伤的腿还在痉挛。它被自己梦中的哭声惊醒了两次……两次醒来,都看见兔奶奶坐在床边,心疼地望着灰灰:“可恶的铁丝套子!它对灰灰伤害太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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