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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青城十九侠 共6卷 插图版 赠经折装插图绘本(读《青城十九侠》俾知《蜀山剑侠传》之后事,金庸之前武侠小说宗匠还珠楼主耗费十三载心血成就的另一部代表作--《青城十九侠》十五年后精致再版。)

書城自編碼: 2450343
分類: 簡體書→大陸圖書→小說中國當代小說
作 者: 还珠楼主
國際書號(ISBN): 9787537837668
出版社: 北岳文艺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14-05-01
版次: 1 印次: 1
頁數/字數: 3000/300000
書度/開本: 32开 釘裝: 平装

售價:NT$ 18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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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一部还珠楼主三上峨嵋、四登青城,耗费十三载心血写就的经典之作。
一部与《蜀山》齐名的武侠玄幻奇书。
《蜀山剑侠传》和《青城十九侠义》被业界称为还珠楼主的武侠姊妹篇。
黄汉立称两部奇书为一天一地,一日一月。
叶洪生评《青城》为《蜀山》之别传。插图为线描手绘,经折装拉页,古风盎然。
內容簡介:
《青城十九侠(插图版 套装共6册)》是还珠楼主的力作,与《蜀山剑侠传》齐名。小说第一回曾借矮叟朱梅之口说:“师弟伏魔真人姜庶……执意要创设青城一派,以传本门衣钵。头一代按照先恩师遗偈,共只收男女弟子十九人。”《青城十九侠(插图版 套装共6册)》即以朱梅的这段话为张本,着力记叙清初青城派剑仙的众弟子罗鹭、裘元、虞南绮、狄胜男、狄勿暴、纪异、吕灵姑、杨永、杨映雪以及纪登、陶钧、杨翊、陈太真、呼延显、尤璜、方环、司明、涂雷、颜虎等十九人修仙炼剑、行道诛邪、开创青城派的武侠故事。
關於作者:
还珠楼主(1902~1961),原名李善基,后更名李寿民;笔名还珠楼主,晚年又改笔名为李红。四川长寿县人。我国现代著名的多产小说作家,一生写过40部小说,总计达1700万字,此外还有几十个京剧剧本。他的小说曾在上世纪三十年代轰动平津,四十年代轰动上海,出现过“还珠热”的盛况。
目錄
第 一 回 白雪丽阳春 奇峰由地平涌起
青芒摇冷月 故人自天外飞来
第 二 回 三千里侠客走风尘
百丈坪神童歼异兽
第 三 回 斩蟆狮 初结火仙猿
阻山洪 再谒铜冠叟
第 四 回 栖迟古洞 半夜得奇珍
轸念良朋 穿晶历绝险
第 五 回 骇浪失同舟 铁砚峰前逢鬼老
狂飚起匝地 金鞭崖畔遇妖禽
第 六 回 碧桧林惊逢锦带蛟
红菱磴初谒银须叟
第 七 回 成孝道子职托灵猿
赌放邪腐心哀旧雨
第 八 回 身陷魔宫 鬼声魅影
魂销艳舞 玉软香温
第 九 回 承奥诀 三关通窍要
调灵鹤 千里御风行
第 十 回 下仙山 初逢伏蟒
入古刹 巧获奇书
第十一回 瘴雨蛮烟 双侣无心遭恶蛊
红桃绿柳 一行有命遇神医
第十二回 产神婴 古洞诛恶蟒
警异兽 绝壁采朱兰
第十三回 续命无方 二仙怜孝子
返魂有术 九载待灵芝
第十四回 入古穴 遇怪墨蜂坪
悟前因 泄机青竹简
第十五回 两探妖窟 雷雨窜荒山
载访仙娃 愿言申宿契
第十六回 银燕盘空 幽壑森森逢禁侣
铁链曳地 清琴泠泠喜知音
第十七回 韩仙子幽壑绾双姝
纪神童深宵惊异兽
第十八回 挥慧剑 心断七情索
觅沉竹 力诛三脚怪
第十九回 飞霜掣电 雪魁伏辜
旨酒佳肴 殃神借洞
第二十回 柔情似水 山女传音
邪火弥空 仙娘失计
第二十一回 彩雾笼沙洲 群丑弥天喧蛊语
流光照川峡 轻舟两岸渡猿声
第二十二回 忧危难 千里走蛮荒
撒凶顽 三峡擒巨寇
第二十三回 大泽深山 频惊怪异
奇人神兽 同荡毒气
第二十四回 同是避秦人 异域班荆成宿契
别有伤心史 深宵促膝话前因
第二十五回 有心弭祸 巧语震凶蛮
无意施恩 灵药医病叟
第二十六回 追逃人 三熊中巧计
惊蠢子 颜觍种恶因
第二十七回 信奸谗 酋长背德
承重嘱 捕快泄机
第二十八回 指挥若定 深峡藏兵
恩怨分明 元凶授首
第二十九回 沙飞石走 神虎斗凶猱
雾涌尘昏 仙猿惊怪鸟
第三十回 蛮徼投荒 苦心寻良友
仙山疗疾 无意得丹经
第三十一回 往事怆神 故人第宅招魂祭
锐身急难 长路关山仗剑行
第三十二回 卧薪尝胆 山寨练仙兵
出谷迁乔 蛮山驱兽阵
第三十三回 乌桕山奇 童诛恶道
锦鸡谷孝 女孕灵胎
第三十四回 妙法惩凶淫 电掣雷轰 奸夫毕命
宿缘多孽累 会稀别远 孺子思亲
第三十五回 誓根深恩 遍归故里
心惊夙怨 独扑妖神
第三十六回 巨变识先机 预储山粮驱猛兽
昏林逢大慈 潜挑野怪斗凶魈
第三十七回 赤手屠千犀 大雪迷茫归路远
慈心全五友 冥峦迢递使星飞
第三十八回 玉积晶堆 踏橇滑行千岭雪
雷轰电舞 拿舟腾越万山洪
第三十九回 片语结朋欢 即席同倾金珀酒
轻飙摇烛影 卷帘惊现黑衣人
第四十回  探虎穴 绝壑渡孤身
斩妖巫 群雄张盛宴
第四十一回 沙飞石走 神虎斗凶禽
雨血腥风 仙猿诛恶道
第四十二回 故交情重 象使赉粮
敌忾同仇 蛮人纵火
第四十三回 浩劫恸沙虫 把臂凄怆生何着
甘心伏斧钺 横刀壮烈死如归
第四十四回 灵符幻影 斩蟒铁花坞
接木移花 惊狐斑竹涧
第四十五回 虎跃猿腾同探怪阵
雷轰电舞尽扫妖氛
第四十六回 折同侪 古鉴识先机
遇异人 飞刀歼丑类
第四十七回 朗月照松林 洞壑幽奇清溪如镜
晴空翔鹤羽 烟云变灭异宝腾辉
第四十八回 争羚乳 智服山酋
点哑穴 独擒丑女
第四十九回 银羽翩跹 火焰山前观山舞
芦笙幽艳 月明林下起蛮妪
第五十回引袖拂寒星 良夜幽清来鬼女
潜蛟破危壁 洪流澎湃动雷声
第五十一回 恶怪伏诛 明珠入抱
仙山在望 灵鸟来归
第五十二回 日落风悲 空山惊异啸
星昏月冷 黑夜服凶蛮
第五十三回 擒怪蛇 奇迹述穷荒
逞凶心 巧言诓野猓
第五十四回 奇宝辉腾 暗暗森林寻异士
精芒电射 轰轰烈火荡妖氛
第五十五回 开乐土 同建碧城庄
款山民 初逢白猩子
第五十六回 岭列峰遥 穿山寻古洞
红嫣紫姹 平野戏凶猩
第五十七回 掷果飞丸兽 域观奇技
密谋脱困月 夜窜荒山
第五十八回 灯火璨街 酒肆深宵惊怪客
冻云横长 冰天雪地驶飞具
第五十九回 冒雪吐寒芳 万树梅花香世界
围火倾美酒 一团春气隐人家
第六十回  飞鸟传书 荒崖求灵药
开门揖盗 古洞失珍藏
第六十一回 矢射星投 飞撬驰绝险
冰原雪幕 猎兽入穷荒
第六十二回 挥铁掌 狭路肆凶谋
放飞簧凭 崖伤巨寇
第六十三回 灵丹续命 穴地安亲魂
黑夜寻仇 穿山诛首恶
第六十四回 掘眼问供扼项复仇 耿耿孤忠拼一死
灵鸟前驱明珠照路 茫茫长路走孤身
第六十五回 碧焰吐寒辉 大雪空山惊女鬼
银虹诛丑魅 神雷动地起灵婴
第六十六回 旭日照幽花 顿失阴霾登乐土
狂飆撼危壁 突飞宝刀斩妖狐
第六十七回 电击霆奔 仙兵穿石岸
烟笼雾约 神物吸金船
第六十八回 群仙盛会 古鼎炼神兵
二女长征 飞舟行蜀水
第六十九回 鲁道人仗义拯奇婴
吕灵姑飞刀诛巨害
第七十回  横江白雾 绝壑运蛛粮
匝地金光 荒崖探怪迹
第七十一回 雷雨撼川峡 三吸金船寻异宝
烟光耀岩谷 同驱邪魅斩蛮僧
第七十二回 封地窍 奇宝奠灵川
斗妖人 神光降魔火
第七十三回 刃亲仇 孝女返灵崖
吞蛊毒 神蛛消巨害
第七十四回 芟妖孽 二女驰蛮荒
寻巨灵 群仙搜怪迹
第七十五回 明月朗青峰 炙鹿燔松清游如绘
重霄翔白羽 熔山沸石烈火烧空
七十六回  净妖氛 议觅双童蛊
急友难 言寻比翼鹣
第七十七回 无意相逢 石玉珠班荆成宿契
有意求助 冷青虹促膝述前同
第七十八回 山川险阻 首涉仙都
洞壑幽深 重逢爱侣
第七十九回 一念痴情 无心成大错
两番涉险 五遁见玄功
第八十回  中奸言 险遭亡命
处世争 难结良缘
第八十一回 恩怨两难言 谁启戎心因聚敛
吉凶皆自取 同遭孽累为贪嗔
第八十二回 剑气纵横 铜鼓山下诛邪祟
烟波浩渺 香兰堵上拜仙真
第八十三回 狂飓起遥天 飞斧玄云伤怪士
祥氛消劫火 沉舟碧海访珠宫
第八十四回 灵桂飘香 珠宫谈异迹
佛光度厄 黑海拯仙姝
第八十五回 入火宫 炎潭惊鬼女
斩灵蛇 绝岛斗仙童
第八十六回 雷叱霆奔 烈焰千寻腾海起
云笼雾裹 金光百丈自天来
第八十七回 排难解纷 退柳冠独调慧舌佛光异宝
飞紫钵各显神通
第八十八回 苦忆箴言 一老含仇离远峤
难收神物 众仙失计纵番僧
第八十九回 再访仙灵 小往玄龟殿
重寻正果 同登度厄舟
第九十回  选胜尽勾留 爱玩烟霞迟远路
思亲拼独往 飞翔险阻急心归
第九十一回 孽尽可怜宵 生死缠绵终一痛
功成生灭火 去来惆怅又分飞
第九十二回 肆凶威 摧残同命鸟
闻警报 急救可怜虫
第九十三回 铁砚峰飞叉擒鬼老
红菱嶝烈火炼枭魂
第九十四回 斜日景苍茫 姑射仙人逢侠士
洞庭波浩渺 岳阳楼上对君山
第九十五回 斜日景苍茫 姑射仙人逢侠士
洞庭波浩渺 岳阳楼上对君山
第九十六回 风雨深宵 渔人惊怪异
仙灵咫尺 水主示玄机
第九十七回 明月开樽 小集湖洲招蛊主
清波荡桨 重探妖窟过君山
第九十八回 变灭潜踪 藏舟戏侠女
凶顽护犊 截浪斗巫师
第九十九回 情殷旧友 巩霜鬟婉语进良箴
巧遇真人 张锦雯荒山闻异事
第一○○回 雷雨锁双鬟 魂悸魄惊悲死劫
晦明争一瞬 水流花放悟玄机
第一○一回 迷途罔返 独炼妖经
恶气难消 同攻老怪
第一○二回 力庇凶顽 辜恩乖至谊
心惊夙孽 隐迹掩阴谋
第一○三回 宾主巧参差 芦荻藏奸 百丈寒光清邪火
水云长浩渺 湖山如画 一声铁笛起遥波
第一○四回 苦志求师 啭春莺娇啼婉转
轻舟泛月 游碧水夜景空明
第一○五回 帆影趁夕霏 风急天高催晚棹
萧声起云水 月明林下舞胎仙
第一○六回 薄幸怨檀郎 往事已如烟如雾
温柔怜玉女 伊人真宜喜宜嗔
第一○七回 劫临竹山教 妖奸众恶伏诛锄
约战水云村 邪正两派成异趣
內容試閱
第 一 回 白雪丽阳春 奇峰由地平涌起
青芒摇冷月 故人自天外飞来
话说灌县宣化门外,有一座永宁桥,是竹子和粗麻索做的。这桥横跨江上,长有二三十丈。桥下急流汹涌,奔腾澎湃。每当春天水涨,波涛电射,宛如轰雷喧。人行桥上,摇摇欲坠。不由你不惊心动魄,目眩神昏。及至一过对岸,前行不远,便是环山堰,修竹千霄,青林蔽日。衬上溪流索绕,绿波潺潺,越显得水木清华,风景幽胜。
离堰半里,有一小村,名叫裘家厂坝。全村并无外姓,只有百十户人家,倒拥有一二百顷山田果园。袭氏世代都以耕读传家,房数也不算多,彼时灌县民风又极淳厚,所以全族甚为殷富。
近村口头一家,是裘姓的幺房(川语:幺房即最小一房)。房主人名叫裘友仁,妻子甄氏。乃祖曾为前明显宦,明末大乱殉节。他父亲裘继忠,因为自己是书香华裔,世受先朝余恩,明亡以后,立誓不做异族官吏,只在家中料理田亩,隐居不仕,丰衣足食,倒也悠闲。只是妻子老不生育,直到晚年,亲友苦劝,才纳了一个妾,第二年生下友仁。
过了四五年,又生了一个女儿,名叫芷仙。友仁七岁,继忠夫妻相次病故。友仁兄妹,全靠生母守节抚孤,经营家业,友仁长到十六岁上,刚刚娶妻不久,他生母也因病逝世。
且喜甄氏娘家是个大姓,人又贤惠,帮助丈夫料理家务,对芷仙也极友爱。友仁虽秉先人遗训,不求闻达,却是酷好读书,闲来也教教妹子。
他有一表弟,名叫罗鹭,是成都人,比友仁小一岁,比芷仙大四岁。从小生得玉雪可爱,聪敏过人。他父亲在成都经商。他家原是宦裔,与裘家守着一样的戒条。小时随了母亲到裘家探亲,友仁的父母很喜爱他。因彼此同心,便由双方父母作主,与芷仙订了婚约。罗鹭平时和友仁更是莫逆,时常你来我去,一住就是一月两月,谁也舍不得离开。那时芷仙也一年比一年出落得美丽端淑,亲上攀亲,好上结好,一个得配这般英俊夫婿,一个得着这般如花似玉的淑女为妻,哪有个不高兴之理。偏偏先前因为彼此都未成年,自难合卺。后来又值两家都遭大故,四川礼教观念至重,居父母之丧,哪能谈到婚姻二字。谁知就这几年耽误,便使劳燕分飞,鸳鸯折翼,两人都几乎身败名裂。虽说前缘注定,也令人见了代他们难堪呢。
原来罗鹭生具异禀,胆力过人。虽和友仁一样,也读读书,不废书香世业,他却别有一番见地。常说:“读书除了会做人外,便是猎取功名。我们既不做亡国大夫,猎取功名当然无望。却眼看着许多无告之民,受贪官污吏宰割。我们无权无勇,单凭一肚子书,也奈何人家不得,只好干看着生气,岂是圣贤己饥己溺的道理?那么我们功名不说,连想做人也做不成了。再要轮到自己头上,岂是读书可了的?何如学些武艺,既可除暴安良,又可防卫自己,常将一腔爇血,泪洒孤穷,多么痛快呢!”因为他心中常怀着这种尚武任侠的观念,十五六岁起,便到处留心,随时物色奇人异士。直到父母死后,自己又是独子,连姊妹通没一个。拥有极大家财,又有父亲留下的可靠老人经管。每日闲着无事,不是到灌县去访友仁,便在家中广宴宾客,结交豪士。末后居然被他物色到两个有名武师,早晚用起功来。连友仁那里,有时因久别想念,都是着人去请,而不似以前自己亲身造访了。
至于他那位青梅竹马的爱侣聘妻裘芷仙,虽因少年血气未定,也未始没有室家之想。但一则父丧未除;二则那两位武师都说内家功夫,要练童子功才能扎下根底,最好是终身不娶,否则也等练成再完婚。最使他为难的便是这一件事。一则自己没有弟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二则不娶既太对不起友仁兄妹,自己也委实难于割舍,只好和两武师明说,妻是万万不能不娶的,只须等到功夫练成以后。
他本有天生神力,又经高人指点,虽只三年工夫,已练成一身惊人本领。又因好客仗义,挥手千金,更得了一个侠士雅号。越使他兴高采烈,慨然以朱家、郭解自命。
友仁人最本分,和他感情虽然是莫逆,主意却甚相反,觉得他闹的不成样子。又听了他管理家业的老人说,少东用钱如泥沙,近来已年有亏耗,尤其侠士之名一出,官府已经加以注意。虽仗着乡绅世家,支援不少,终非善法,越发代他着急。想来想去,只有赶紧将妹子嫁出去,早一点收束他的身心,省得早晚闹出事来。好容易盼得他服满。
友仁年纪不大,倒也的知人情世故。知道人在迷途,只有从侧面想法,但只良言相劝,是无用的。先是故意好几个月不往成都去。到了他服满之日,一面命妻子将利害婉告芷仙,劝她不可过事拘泥;一面藉着田里丰收,收拾了一间津舍,请他前来赏花饮酒,盘桓些日。罗鹭正因心上人两年未见一面;友仁又和自己情投意合,从未用迂腐的话劝过自己。
良友久隔,本就异常思念,这次也许是请来商量吉期。好在眼前武功已练得很有样子,不必需人指点,到他那里,闲时也是一样用功。一接信,兴高采烈地赶了来见面。
友仁只推说乡里事忙,少去看望,更不谈催他完姻之事。二人叙完阔别,罗鹭照例请见表嫂。友仁答道:“内人同舍妹,昨日因为长房二姊要出阁,接去帮做嫁衣了。就在村后不远,已着人送信,少时便会回来的。”罗鹭闻言,不禁心里一动,脸上微红,竟泥刺刺不往下再说。见友仁还睁着双眼,觑定他的脸上,似要等他答话,得遮饰道:“表嫂帮助你照管这一大片家业,你又专好读书种花,真能干呢。”友仁道:“你莫说,倒真也亏她呢。”
话犹未了,一个长年进来回道:“大娘请得小姐回来了。”罗鹭闻言,便偷偷举目往外望去,半晌不见人影,耳边似闻莲步细碎之声自厅侧由近而远。正觉有些怅惘,又听友仁对长年道:“你去对大娘说,表少爷爱吃她做的渣渣咸菜和血豆腐,把肥腊肉也多切些蒸起。(上三种食物,为蜀中民间常食名产。乡间中人之家,每值秋末以后,直至次年夏季,均有大宗预备,客来即飨。物以外购为羞。再挑些水豆腐,把豆花点好,就出来见客。”长年领命自去。
罗鹭暗忖:“芷仙近年老远着自己,一见就躲,令人心里头闷气。其实这也难怪,一个女孩家,习俗缚人,见了未过门的丈夫,哪有随便谈笑的胆子,不怕人家羞么?又不比小的时候。看今日神气,她再和上次一样害羞,恐怕又见不成,连明日后日也未必有望。这一次又算是白来了。”正在沉吟逻想,友仁忽道:“你看我真笨,天离吃晚饭还早呢,既约你来赏花,倒叫你陪我闷坐。快随我到后面竹园看菊花去。”罗鹭本有一肚子话和友仁谈笑,不知怎的,觉得没有兴致。闻言极为愿意,便随了友仁,往后园走去。
这里原是走熟了的。罗鹭暗想:“从这厅走过圆长,出门经假山后一片竹林里面,便是他夫妻的卧房。房后有三间竹楼,以前芷仙曾在那里消夏。如今凉秋九月了,不知今天还在那楼里住不?”边想边走。刚出甬道,即从一间小书房后面绕进园去。斜阳影里,只见丹枫照眼,满园秋色。一片十亩大小的菊畦里,数百种各色菊花,在秋风寒露中争妍斗艳。再衬着四围的绿松,又有奇石森列,真是景物清丽,令人目旷心怡。
二人沿着菊畦,指点黄英,载品载笑。正行之间,猛见路旁坡上花畦里似乎动了两动。友仁忽于此时告便先走。罗鹭疑是什么野兔之类窜入,怕践踏了名种。刚将身往坡上一纵,倏见畦心一片菊花丛中,有一两朵极鲜艳的大花朵长了起来,不禁心里怦地一动。待要回身退去,略一寻思,重又立定。脱口说道:“表嫂表妹,怎的在此?”原来那往上长起的,并不是什么菊花,恰是友仁的妻子甄氏和芷仙二人,甄氏只是荆钗布裙,手里拿着一副长竹花剪。芷仙想是归家不久,便随着嫂子匆匆走到花畦,华妆犹未卸完。
因怕泥污了衣服,两只长袖挽齐时间,露出一双又白又嫩新藕一般的皓腕。一手提着一个竹皮编成的花兜。里面已放有十几朵碗大的白菊花。云裳锦衣,朱唇粉面,站在万花丛中,夕阳影里,越显得玉肤如雪,洁比凝脂,花光人面,掩映流辉,神采照人,艳绝尘世。
芷仙先时虽经甄氏一再劝说,如见未婚夫婿,不要忸怩害羞,并没料到甄氏暗使促狭,骗她同往花畦剪菊。起初听见友仁和罗鹭笑语之声,便有些心头着慌,打算回去。
甄氏悄说:“现时要避已来不及,你出去正好遇上。他们在下面必看不到坡上,也不会往这里来。不如将身微俯,暂时隐过,等他二人走后,我们再走。”芷仙无法,只得依了。待花缝中望见友仁引了罗鹭,逐渐走近坡前,芳心中已经焦急。刚幸友仁转身,猜罗鹭也势必跟去,谁知甄氏早打了主意,故意装作失足,往前一滑。芷仙素来忠厚,没有机心,见嫂子要跌,连忙用手去扶。甄氏就势将她一拉,芷仙一个冷不防,不由随了她同时站起。偏偏罗鹭又误会坡上花畦里有了野兔,将身往前一纵,恰好碰头对面。就在彼此微一怔神之间,把芷仙羞了个满脸红霞,心头乱跳。也不顾丰草碍足,丢下花篮,折转身躯,一路抖着长袖,便往坡后边慌不迭地退避下去。罗鹭才得看清来人面貌,果然见面就躲,好不又爱又惜。更怕她脚小滑跌,又不便出声相阻,反而呆在那里。
友仁解手回来,看见这等情形,暗自心中好笑。这时甄氏已从菊畦中款步走了出来,与罗鹭见礼。友仁故意埋怨她道:“罗弟远来,你怎么不到厨下招呼,却领着妹子在此剪这菊花则甚?”甄氏道:“这才稀奇,事情还用你说吗?我看豆花还没有开锅,天也还早,叫伙房(川语:厨子)添了几截饷肠(即四川腊肠),又切了些截截菜、泡海椒,回房等锅开。见妹子正卸妆,想起那年表弟在这儿吃菊花锅子,说有清香。想做,怕一个人忙不过来,也没容妹子把妆卸完,就拖了她走。万想不到天都快黑啦,你们还会到园里来。妹子脸皮嫩,看等一下好埋怨我哩。”说罢,也不俟友仁答话,转身对罗鹭道:“大表弟好久不上我家来,你哥哥想你得很,这回须要多住些日子。我正想做完吃的,再换衣服,出来谈天,不想在这里遇上。好在不是外人,老嫂子也不怕大表弟笑话。你还同你哥哥到书房去,我到灶房铺排完了再来。”说罢,若嗔若喜地对友仁将嘴皮动了动,转身便往路旁竹径后走去。
友仁道:“你嫂子当家过日子,门门都好,就是嘴碎一点。你看我只问她一句话,她倒唠唠叨叨了一大串。”罗鹭道:“友哥一天抱死书本,同我一样不事生产,却没有可靠的人管理。若非嫂子贤惠能干,有这片家业,倒麻烦死人哩。”
友仁只笑了笑。见天色渐暮,夕阳已薄崦嵫。园后青城山,被天半余霞蒸起一片紫色。暮鸦阵阵,噪晚归巢。秋风生凉,花畦中的万千朵寒葩,明一片暗一片,随风摇曳,已不似先时一望云锦。知离开饭时间将近,便邀罗鹭往前面书房落座。
罗鹭见适才友仁夫妻伉俪深情流露颜色,想起自身之事,不觉有感于中。暗想:“满服授室,原是时候。自己素来豁达,又和友仁情逾昆仲,何况已经聘定,不比临时央媒,本不是不可启齿。无奈这两年练武功时,常和同道诸友谈及婚事,总说自己不好女色,只慕英侠,可惜自己终鲜兄弟。若非先人遗嘱,嗣续为重,对于妻子,简直可有可无。人闻此言,都道自己业已聘有艳妻,故作矫情之语。今日来此便议婚娶,虽友仁长厚,向不说人,岂不被那同道笑话?”想了想,又想起:“成都刘家的那位老年姑母,平时主张自己早日完婚最力,每见必谈,恨不能在服中便要举办才好。自己因嫌老年人唠叨,都不愿意常去走动。此次回转成都,何不借请安问候为名,前去看望?那时不用开口,她必强着自己完姻。既可对那些同道装作者人之命,被迫无奈;还可免去向友仁夫妻当面开口,省得心上爱妻觌面蓬山,令人难堪。只要正式成了夫妻,怕你不由我轻怜密爱,那时看你还往哪里去躲?”想到这里,脸上一喜,几乎笑出声来。
友仁先见罗鹭进屋后只管沉吟,忽颦忽喜,心中已瞧出了几分。仍是装作不知,故问:“何事面有喜色?”罗鹭闻言,越觉脸上发烧。一会,见长年端进灯来,摆好三副杯筷,知道芷仙不会出来同席。虽然近五六年都是如此,惟独今朝倍觉惘然。
长年摆好杯盘菜肴,甄氏也随着进来,重叙寒暄,三人一同落座。至亲至好,原不容套。甄氏素来健谈,学问又极渊博,主客欢洽,谈笑风生。虽然罗鹭眼中尚缺一人,还不显寂寞。
酒阑,长年端上菊花锅子。友仁又问:“妹子吃饭不曾?”甄氏道:“这位姑太大,还能短了她吃的?我一进房去,便搡(排揎之意)了我好几句。是我给她赔了好几句礼,才把她逗喜欢。单给她挑了两样素常爱吃的,看她端起饭碗,才走来的。不然,这顿饭会这么晚?说真话,因她爱讲过节,我有时心疼起来,恨不能她永不嫁人,留她在家里过一辈子;有时恨起来,巴不得她早些出了门,等有客来,我好轻省一些。”友仁一手把杯,一手拈着一片血豆腐,正往口里送,闻言答道:“你老舍不得她出门,看到几时是好?”罗鹭听他夫妻问答到芷仙身上,也不做声,只管盘算回转成都如何进行。友仁夫妻只略谈了几句,便不再说。又问了罗鹭练武情形。大家都酒足饭饱,长年撤了残肴。
甄氏命人去泡了一壶上好普洱茶,才行与罗鹭道了简慢入内。
书房原是专为罗鹭收拾出来的一间津舍,布置甚为雅洁。席散以后,甄氏又打发长年端了两盘糖食果子出来。友仁也不再进去,便与罗鹭剪烛夜话,品茗谈心。到了此时,才丢开旁的,互道别后之事。二人直谈到鱼更三跃,方行同榻卧去。
次日醒来,甄氏早就备好了早点,一人一碗醪糟(即江米酒)打荷包蛋。吃完,商量要往青城山去。甄氏进房来说道:“天已不早,过一会就吃晌午饭,略歇一会,到山的近处聚仙桥、天师洞一带,观赏完了枫叶,我连给你们做的蛋皮卷(形如北地春卷。以鸡子和面为皮,以肉绒加笋、菌、韭黄之类,炒熟为馅,再入油炸。外嫩黄而内香软,不似北地春卷枯焦无味也。)下稀饭,都没端出来。这时去游山,什么时候吃饭呢?”
二人闻言,看看日头,果然业已近午,算计今日游山,也难深入。再过三日,便是重九。索性在家中吃了晌午,归途到长生宫去寻友仁一个方外之交,吃他一顿晚斋,回家来消夜。等重九那一天,再往第一峰去登高。计议已定。一会,吃完午饭,便与甄氏作别,往青城山走去。
那山原在裘家花圃的后面,登临甚便。转过房后,便是一条山路小径。友仁虽是文人,因为自幼山居,走惯了的,并不怕劳。好在山中道士,有的是熟人,用人食饮,一概不带,一同空手偕行。绕过环山堰,走向入山正路。一路上尽是些参天修竹,凌霜未凋,泉声松涛,交相应和。趁着秋阳犹暖,晴空一碧,越觉身在画图,应接不暇。走没多时,便到了长生宫。门前小道士认得友仁是师父好友,便要请进。友仁问知他师父邵凌虚正做午课,便不惊动,说声回来必去看访,仍同罗鹭前行。
约有二里路,走人环青峡,苍崖削立,峭壁排云,甚是雄秀。寻着峡径,盘旋上升。到了半山平处,走没几步,忽见前面一座小桥石阑上,卧着一个身躯矮瘦穷老头儿。br
那桥横跨在两山中断处,由两块二尺来宽、六七尺长的青石板搭成,石阑宽才半尺。倚视绝壑千寻,下临无地,天风冷冷,吹人欲堕。胆小一点的人,都不敢低头下视。那老者偏卧那窄石阑上,稍不小心,怕不被风吹落下去,粉身碎骨。
二人一见,甚是惊异。先疑是老头有甚难过,特意喝醉了来此寻死。见他业已睡着,恐怕骤然一喊,将他惊落。直到身临切近,罗鹭一手拉着老头肩膀,然后低声唤道:“老人家醒来,这里大险,不是睡处。”喊了有十多声,那老头倏地醒转,将臂一挣。
那力量竟重有好几百斤,若非罗鹭天生神力,又早有防备,几乎连老头带他自己都落到绝壑下面。罗鹭不由吃了一惊,忙把老头拖下桥阑。正要发话,那老头已指着罗鹭忿忿说道:“我老人家多吃了两杯早酒,身上发烧。走遍青城山,好容易才找到这般凉快地方睡一回觉。有你多鸟事,把我吵醒则甚?”言还未了,扑的一声,朝着罗鹭淋淋漓漓呕了一大摊。幸而罗鹭身法甚快,闻见老头酒气熏人,站在那里摇摇晃晃,已防他要呕吐。虽然避让得快,没有弄污了一身,脸和手臂上已微微沾着一点余滴,兀自觉得疼痛非凡,仿佛和碎石子打在身上一般。br
罗鹭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因为老头是个醉人,不犯和他计较。便向他解释道:“哪个爱管你睡不睡?只是你睁开眼看看,这石阑多窄,下面又是千百丈深沟。这里风大,不说你不小心,要被风刮下去,还有你的命吗?我们喊醒你,原是好意,你怎么倒埋怨起人来?”老头怒道:“我一年吃醉了,也不知来此睡多少好觉。偏偏今天背时,遇见你们这两个不识货的毛娃娃。这是你家的山?我偏爱在这儿睡,你们别管。”说罢,又往石阑上躺了下去。
罗鹭吃了他一顿辱骂,不由也生了气,便道:“好!我看你偌大年纪,竟会不知好歹,说你不听,由你去。睹你少时睡熟了,不被风吹下去才怪。你做鬼见阎王,莫说我们见死不救。”一边说着,赌气转身就走。那老者本已躺下,闻言却不依起来,赶过桥去,拉着罗鹭嚷骂道:“你这小狗东西,我老人家好容易今天骗吃了个酒足饭饱,来此睡觉乘凉。被你一打岔,将我闹醒,酒食都吐出来了。肚子一空,睡就没有刚才香。我老人家还没找你赔还我肚里的酒食,你倒骂我不得好死。你这小狗东西巴不得我死了,好承受我的家当。今天赔还我适才那一顿酒食便罢,要不依我,我不送你们忤逆才怪。”
一路说着许多无礼之言,两只又瘦又白的手却拉紧罗鹭衣领,死也不放。
罗鹭见老头胡闹歪缠,年纪看去虽老,也不知为何身体竟那样灵巧。脚底又似乎虚飘飘的,并不见有多大力气。自己在练成了一身内外功夫,竟会被他跑来一把抓住,怎么分解也分解不开。气得几乎想给他吃点苦头,用内功中大擒拿法将他两手掰开。后来一想:“这种老无赖,胜之不武,反让外人知道笑话。”只得强忍气喝道:“老头儿,你再不放手,就要吃苦了。”老头仍是满不理会,索性大嚷大骂起来。友仁从旁连连劝解,丝毫无效。老头反说:“似你这等书呆子废物,只会种花抱婆娘,我老人家不屑于理你呢。”罗鹭几番想要动粗,都勉强忍住。
后来友仁见闹得太不像话,又恐罗鹭气急生事,听出老头口气是要讹诈,只得认作活见鬼,便笑问老头道:“你要我们赔你酒食,原物实在没法归还,折给你钱行不行呢?”那老头闻言,容色少和,答道:“要说赔我钱,我还不愿意,不过也可将就,但是须要他亲自拿出来。你也没有钱,就有我也不屑于要。”
其实友仁因为山中羽流多半熟人,游山不比出外,用钱不着,身上真的还是分文俱无。
罗鹭虽带着一些散碎银子,少爷脾气,服软不眼硬,吃老头讹诈了去,委实不愿。
无奈老头太以难惹,沾上便不放手,除了将他打倒,实无解法。但自己在负义侠之名,恃强欺凌老弱,不问理由如何,终非雅道。想了想,对老头道:“钱我便与你,只是似你这般行为,下次再向别人如此,犯在我的手内,难讨公道。我们游山,不犯与你怄气,也没带什么零钱;这块银子,你拿去好好作一生理,省得靠赖骗营生。”说罢,往囊内掏出一块二两多重的银子。罗鹭还要往下说时,老头见了银子,立刻放手,面带喜容,一把抢过,说道:“老人家是警戒你一次,赏你脸呢。你本来心里老想和我动手,但你那点儿鬼画桃符(川语:骂人本领有限。)还不晓得行不行呢。”说罢,连头也不回,竟往桥那边走去。罗鹭听了,自是生气。经友仁连劝带拉,他为人素来豁达,走没多远,便已丢开。
一路指点烟岚,说说笑笑,不觉过了老楠坪。前面再转过一座高崖,便离天师洞不远了。那崖壁立路侧,面对一片广原。原上生着一片茂林,郁郁森森,枝柯繁密。虽是九秋天气,因为上暖泉甘,树叶黄落甚少。浓荫覆盖中,不时看见一丛丛丹枫红叶点缀其间。从高处望下去,宛似摊着一幅锦茵绣褥,华艳非凡。再加上天风伶冷,泉声潺潺,崇山峻岭,凝紫堆青,云清天高,碧空无际,越发令人心旷神怡,万虑皆忘。罗鹭不住口地直赞有趣。友仁道:“这里算得什么?崖那边红叶茂林,一片丹霞,还要美得多呢。”
罗鹭正要随了友仁举步,忽听来路天空中有一种奇异微妙之声由远而近。抬头一看,日光耀眼,看不清是什么东西。仿佛见有一线光华,细如游丝,比箭还疾,直往崖脚那片茂林之中投去。定睛一看,不禁“哎呀”一声,舍了友仁,从崖旁慌不迭用力将脚一点,一个长龙入海,往下穿去。到了下面,连纵带跃,步履如飞,直往林中跑去。友仁不解何意,不禁惊疑。隔有好一会,罗鹭才从林里闷闷不乐地跑了上来。友仁问是何故,罗鹭道:“再也休提。我成年到头访求剑仙侠客一类的异人,这两三年也不知费了多少心血津神。虽物色到几个有名的武师,真正飞行绝迹的异人却未碰上一个。好容易今天遇上,又被我自己糊涂,当面错过,岂不是平生一件恨事?”
友仁听他说得没头没脑,还是不懂,便问:“我们一路问来,只见着一个讹钱的老头儿,哪碰见什么异人?莫非适才你跳到那树林里,就是去找异人的么?”罗鹭自怨自艾地答道:“你哪知道,那位老人家便是一个飞行绝迹的异人,只怪我适才瞎了眼。他装疯装呆地试我,我竟会不知道,还当他是个老骗子。你想,那位老人家看上去已是年将半百,身子那样瘦弱,竟敢醉卧在悬崖石阑之上,当然不是平常之人。这一层我见不透,且不说了。单说我自幼酷好练武,虽是不得门径,也着实有点根底。自从先父一亡故,这几年得遇名师,练成一身内家功夫。虽不敢说铁皮铜筋,刀枪不入,寻常兵刃暗器不打中我的要害,也伤不了我。怎么会被这位老人家呕吐出来的几粒残饭,打得脸上生疼?我竟蒙了头,只顾生些闲气,却把这旷世难逢的良机忽略过去,真正可惜,该死!直到未后,听见天空响声来得异样,颇与前些日在成都听人说那剑仙御气飞行的破空之声相似。连忙留神追踪赶去,已不及了。”
友仁见罗鹭满脸懊悔,不住垂头丧气,便劝慰他道:“即便空中响声果是剑仙一流,你又没有看清,焉知便是那位老人家呢,凡事俱有前定,真是仙缘,迟早总会遇上,何须气急到这般田地?”言还未了,罗鹭答道:“你说得真轻巧,有那么容易的事?起初我见他许多无理取闹,太以不近人情,心想异人奇士往往故作疯狂,游戏三昧,未始没有动物色之念。及至留神观察,竟看不出一丝过人地方。总算还能忍耐,没有恃强凌弱,闹下笑话。同他分手走出老远,我不知怎的,尽自心动回望。到了这坪上,从高望下,还隐约看见他一些影子。就只一转顾问,便听破空之声。循影注视,已在林中现身,不是他是谁?还有一位瘦长的异人,手里似乎拿着一丛丛未见过的花草,正从林中出迎。连忙赶下,只是一片金霞影子微微一闪,便不见了。我跪在地下哀求了一阵,始终没有看见,知道飞行已远,才上来的。”
友仁闻言,也觉可惜。又劝慰道:“大表弟不须后悔。你想他如不想见你,头一次你既错过,要是看不起你,第二次何必再显形迹?像我才是无缘的人,先前连我的钱他都不要。后来我不随你纵下崖去,固然无此本领胆力,上下相隔大远,为何只你一个看见光华和他本人?我除了微闻声息,什么影子也没看见,可见这位仙人是事出有心,早晚总还要给你机会。那时再不留心错过了,才算绝望呢。”罗鹭仍是闷闷不乐,推说身子不快,连红叶也懒得看,急干要回去。青城本是友仁常游之所,此来专为陪客,只得由他。二人仍由原路回转,罗鹭还存万一希望,逐处留神,哪有老头影子。
直到长生宫坡前,才碰见两个道士,俱与友仁相熟,互相见礼,知宫中观主邵凌虚闻得友仁游山,已治素斋相陪。友仁连未休歇,也觉力乏;道士盛情,不可不扰。道士坚邀进门,邵凌虚也得信出迎。罗鹭见那邵凌虚面目清癯,颇有道气,不是平常羽流。
罗鹭暗想:“青城为道书上有名洞天福地,异人尽多方外之交,也许得知一点踪迹。反正回去也没事,不过因友仁不惯满山乱跑,又恐友仁在侧,异人不肯出见,打算将他送回家后,独自再来寻访。就朝道士打听,也是办法。”便不坚持,一同随入。
长生宫原是昔日李雄、范长生隐居修道之所,历代多是有道行的羽流做观主,流传的仙迹很多。这邵凌虚,出身世宦,看破世情出家。虽不是什么高人异士,人极风雅,尤其津干星相六王之学。友仁坚欲访他,一则多日不见,歇脚叙阔;二则他津干占卜,年前曾托他起了一卦,说应在至亲骨肉身上,就在这三年之内,主有绝大灾厄。心想:“自家本分,不会有事。妹夫罗鹭好勇斗狠,喜管闲事,莫非应在他的身上?”难得罗鹭到来,成心想请他看看相貌,断断休咎。
落座叙完寒暄,友仁略道来意。邵凌虚便笑道:“令亲身具仙骨,气字清奇。若照他人看来,二目净若澄波,而藏锋蓄煞,兰台紫府隐现赤纹,天庭高露,三峰耸秀。虽说得天独厚,祖上根基非比寻常,然而过清无浊,威棱内蓄,有正煞而无正权。仿佛群林蔽野,一木独秀;危峰砥柱,独峙中流。世上千年华盖,能有几株?龙门奇石,能有几个?早晚还不是被大风狂澜摧残净尽。可惜一副大贵的骨架,反被一身至清至奇之气掩盖成了贫薄。主于幼遭孤露,弱冠以后,不但富贵难期,更无顺心适意之时。纵不致流转沟壑,也必蹭蹬终身。贫道却不赞同这般说法。自以为造物生人,必有所为;英灵毓秀之气所钟,绝非偶然。若不任他发泄,何必给他这种禀赋?以令亲之相,置之富贵中人,诚非所宜。恕我言直,似这等清奇孤高骨相,如能抛弃外物,投身方外,虽然英煞暗藏,不能成佛成仙,也必可以成为像空空、津津一流的剑仙侠客。机缘遇合,据我看来,目前已在发动,恐不会远了。”
友仁听了,知他素来相得灵准,暗暗吃惊。罗鹭闻言,却正合心意。刚想发问,邵凌虚又对友仁道:“若照目前来说,施主是至福人。三十年后,你二位比较,却难说了。实对二位说,贫道数十年来,阅人何止千百,似这位这种至清至奇相貌,只在去年冬大雪黄昏时节,见到过一个。那人是个老者,体形相极为瘦小。彼时山顶雪封,漫说是人,连野兽也难飞渡,我却见他从楠坪悬崖上缓步下来。匆匆一面,无缘攀谈,仅在后呼唤,道路又滑,身退不健,未曾追上。我见他至少已有半仙之分,比这位又强得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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