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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著名女作家林白最新散文自选集
◎小说家的散文——
最不虚妄的文字
最不做作的性情
最不雕琢的思想
最不掩饰的本色
◎“小说家的散文”丛书,打开另一扇窗,呈现小说家的本色。在散文里,小说家是藏不住的。他们把自己和盘托出,与最真实的灵魂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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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枕黄记》是女作家林白的最新散文自选集,共分4辑。作家以细腻的笔触,诗意的文字,率意的性情,勾画出复杂的个人情感世界,传达出女性特有的感受与体验,不论是展示当代都市人的情怀,还是回望童年与少女时代,都有对生命的深刻体验。书中第四辑《枕黄记》记录了作者十四年前走黄河的一路见闻,跨文体写作,体现了作家对大自然与底层人怀有的真诚情感。林白本质上是一个诗人。她的诗情弥漫在散文的字里行间,因而使她的散文极具个人风格。她近年的散文写作因接续上了一种朴素、复杂的现实情怀,使得她的作品进入了一个更为广大的人心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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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林白,著名作家,生于1958年,被誉为中国“女性主义文学”重要作家之一。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一个人的战争》《万物花开》《妇女闲聊录》《北去来辞》等,有《林白文集》四卷。曾获华语文学传媒大奖、老舍文学奖、人民文学长篇小说双年奖等多种文学奖项。有日、韩、意、法、英等文字的长篇和中篇单行本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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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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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辑】在北流
四十二年记一饭
明月二三事,或收容站之花
天上掉下的表哥
谢诗人
民国年间的校舍
一日三乡——山围、萝村、白马
【第二辑】与写作有关的
内心的故乡
生命的热情何在
——与我创作有关的一些词
时光从我这里夺走的,你又还给了我
世界如此辽阔
《致一九七五》后记
三本书
十年了
文学的岔路
野生的万物
写出我在这个时代的百感交集
我看日本文学
时代仅存的甘美之心
——读蒋韵的《隐秘盛开》
读贾平凹的时候
追忆史铁生
【第三辑】在生活中
亲爱的菜市
海南三章
去年在大连
常常想去乡下种菜
记忆二篇
从高黎贡到腾冲
新屋手记:神灵犹存的村庄
我与武汉
【第四辑】枕黄记
枕黄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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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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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年记一饭
我甚至不记得,到底是一九九八年还是二〇〇五年,是哪一年去看望过庞桂珍老师了。现在是二〇一三年,她坐在我面前,头发全白,整齐地别在耳后——四十二年前她就是这样的发式。甚至更早,在我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那时“文革”刚刚开始,我们班的孙敏光同学因为姓孙,故被取了外号叫“孙中山”。我便去问庞老师:孙中山是好人还是坏人?庞老师想了想,说:我下次告诉你。等了三个下次仍没有答案。一位姓李的同学又被新取了外号叫“李宗仁”,关于李宗仁,我们一致认为是坏人。但李同学申辩说:李宗仁上过天安门城楼,和毛主席握过手,他怎么是坏人?只好又去找庞老师评判。老师把耳朵边的一缕头发捋了几捋,又扽了扽,叹了一口气,说:上过天安门的不一定是好人啊!
庞老师是单身,有一个儿子,没有丈夫。她让我们到她的宿舍去玩,给我们吃饼干。她那时大约三十岁,在小孩子看来已经很老了。看到她年轻时扎着小辫子的一张照片,就觉得她更老了。她书桌上方的墙上,奇怪地挂着一幅朱德像,穿着元帅服,镶在镜框里。真是新鲜!别处挂毛主席像,不知她何以挂朱德像。
从一九七一年小学毕业算起,至今已有四十二年。我不由得再一次提到她当年的一饭之恩。“是么?”她努力地想了一下,说,“我完全不记得了。”
以一己之力,让自己的学生不致饿昏在课堂上,这样的事,老师一定做过无数次吧。
在上世纪饥馑的六七十年代,饥饿的感觉绵延了许多年。每天都很饿,但那一天最饿。多年后,当我回忆饥饿的感觉,我曾经这样写道:
饥饿的烧灼感从胃部蔓延到全身,灼烤着体内的每一个器官和每一寸肌肤。这种烧灼感从第二堂课刚上课的时候就隐约出现,随即越来越明显,它们以极快的速度滋生和集结,每个分子一手举着长矛一手举着火把,在我的身体里步步紧逼,它们一次次把饥饿的唾液驱赶到喉咙,我一次次把唾液咽下去以平息腹中弥天的烧灼。饥饿的怒火不但没有缓解,反而变本加厉。在这场悬殊的拉锯战中我很快败下阵来。我全身的冷汗奔涌而出,眼睛再也看不见黑板上的字,也听不见老师的声音了。我只感到有一只火球——滚烫的、越来越大的火球——在腹部,它正在挤压我全身的水分和力气,它已经烧到了我的心,快要烧到我的脸和我的头了。这是一个巨大的唯一的感受,遮天蔽日,如果我不逃脱,我将死于这只火球!但同时我又清醒地意识到,我没有任何可能熄灭这只凶猛的火球,我早已力竭。而时间无限漫长,我不知道怎样才能结束这一切,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一切。
四十多年过去了,我仍清楚地看见自己饿得瘫倒在课桌上。八岁的小人,被饥饿的酷刑蹍压,面色发青。我无力地哭了起来,声音微弱如游丝。我想我就要死了。在瘫软中我感到老师在走近我,她用温热而干燥的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又摸了摸我的手。她说:你是饿的,快去买一碗米粉吃了就好了。她从口袋里拿出一角钱和二两粮票放到我手上说:你现在就去,不要等到下课了。
我握着老师给的一角钱和二两粮票就往街上去。当时的一角钱是小镇许多人家一天的菜金,两分钱就能买到一斤空心菜,五分钱就能买到一斤咸萝卜干,四分钱可买到一两汤米粉。我握着一角钱,体内那只烧灼的火球奇迹般地消退了,眼睛和耳朵都重新有了感觉。我走出校门,朝东门口最近的一家米粉铺快快走去。我交上钱和粮票,坐在凳子上等候,心怦怦跳着。这是我第一次上街买米粉吃。我看见洁白柔软的米粉被放进了一口大锅,浓白的蒸汽在升腾,时疏时密,婀娜而澎湃。
我曾以一个文学青年的热烈情怀这样描写过我当年在饥饿中看到的米粉:
米粉的香气从这片白色的气体中散发出来,犹如太阳的光芒从云层透出。气味的光芒越来越灿烂,它们在浓白的水汽中间跳荡、闪烁,照亮了整个店铺,每个人的脸上都被这特殊的光亮照耀,呈现出一片满足的神情。蒸汽风起云涌,气象万千,我们的太阳就要出来了!围着布围裙的人将一只光滑的竹笊篱伸进大锅里,蒸汽的云雾从正中破开,竹笊篱在水里光闪闪左右晃动,沸腾的白汤如大花般怒放。米粉,我们饥饿之躯的太阳,在竹笊篱的托举下,从云雾的中央、从沸腾的汤中迅速上升。它呼地一下就升上来了,呼地一下到了大粗瓷碗里。然后它飘动着白气,如同翕动着柔软的翅膀,明眸皓齿、仪态万方地来到我的面前。在我的记忆中,我从未见到,也再没有见过如此美好的食物,它的绝美,它的滑、软、韧、香、鲜在时间中聚集、堆积,成为坚硬的晶体,隐藏在我的味蕾中,它的光芒永不落。
这样的文字是否夸张我无法判断,对一个在饥饿中几近绝望的人,若她放大了对一碗米粉的感觉,那又有什么可以指责的呢!
关于饥饿,我知道一些已经核实的数字。我知道,对于大量饿死的人,我的饥饿微不足道。
我曾经问过母亲,六十年代初的那几年,她是靠吃什么度过大饥荒的。她说是吃小球藻。我又问:什么是小球藻?她说:就是塘里的浮萍。
二〇一三年十一月十九日于北京
野生的万物
一、野生的自己
写作《万物花开》,首先是想满足自己。到达一个从未去过的地方,变成一个从未见过的人。在头顶长出翅膀,在脚下长出高跷。横着生长,竖着也生长,像野草一样肆意。
原先我小说中的某种女人消失了,她们曾经古怪、神秘、歇斯底里、自怨自艾,也性感,也优雅,也魅惑,但现在她们不见了。阴雨天的窃窃私语,窗帘掩映的故事,尖叫、呻吟、呼喊,失神的目光,留到最后又剪掉的长发,她们生活在我的纸上,到现在,有十多年了吧?但她们说不见就不见了,就像出了一场太阳,水汽立马就干了。
干了的地上长出了油菜花,还有麦子、花生、黄豆、高粱、芝麻,还有各种草,还有狗、鸡、鸭子、牛、猪;当然还有人,一个名叫大头的男孩,他的脑袋里长了五个瘤子,他快死了,但他没有死,他一天又一天地活着。
但这个大头,却是我。我从房间来到地边,跟牛和南瓜厮混在一起,肌肤相亲,肝脏相连,我就这样成为万物。那个杀猪的人、制造土铳的人、幻想长出翅膀的人,烂货、妖精,他们不是我又是谁呢?那些火光,那些鬼,那些西瓜、竹子和红薯,特别是大头脑袋里的五个瘤子,它们必定是我。一个人的万物,就是这样生长出来的。
《万物花开》,到底是转型了还是没有转,我不准备回答这样的问题。类型和主义,我愿意让它们藏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让大头脑袋里的瘤子,轻轻跳过这些栅栏,来到繁茂生长着的青草中间。
二、天意
觉得是一种天意。
想种一棵树,但没有泥土。迟疑间,泥土自己却跑来了。它们翻着跟斗,千里迢迢,从湖北农村跑过来,它们变成一个叫作木珍的女人,在厨房里跟我讲故事。她大概是老天爷派来的吧。天说,有一个王榨,于是就有了一个王榨;天又说,王榨有一个大头,于是又有了一个大头。
我不知道怎样到达那个叫王榨的地方,怎样成为一个我从未见过的人。但我多想成为一个别人啊!一个人的一生是有限的,多一种人生是对我们的安慰,成为万物则是我们的妄想。就让我成为大头吧,我只当大头,不当别人。我坚信自己是大头,于是,我就成了大头。
愿大头长久地活着,活在珍贵的人间。
三、万物的翅膀
《万物花开》里,二皮叔和大头做好了高跷和翅膀,他们在王榨的上空飞起来了,当然这不是真的。但如果他们不飞,抓着了就会被罚款。私自杀一头猪要罚六千元,若给乡里的食品站杀又要交一百八十元,这里面包括地税、定点宰杀费、工商管理费、个体管理费、服务设施费、动物检疫费、消毒费、防疫费、卫生费,国税二十四元还要另外自己交。这一切让人难以置信,却是真的。我反复求证,这些数字就是真的。来自农村的亲戚说,罚款六千元的条子还在他家,不过今年没有去年罚得紧了。
我没有别的办法。
一个人怎么能不长一双翅膀呢?人活在大地上,多少都是要长出翅膀的吧。大头的翅膀,长在他的瘤子里;二皮叔的翅膀,长在他的刀锋上;花痴的翅膀,长出了金黄的颜色;三躲的翅膀长在哪里,我不知道,但它们在暗中飞翔,以微光照耀她心中的黑夜。
愿万物都有翅膀。
二〇〇三年二月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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