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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两晋演义.2,淝水之战

書城自編碼: 2520796
分類: 簡體書→大陸圖書→小說中國當代小說
作 者: 蔡东藩
國際書號(ISBN): 9787547030974
出版社: 万卷出版公司
出版日期: 2015-01-01
版次: 1 印次: 1
頁數/字數: 254/270000
書度/開本: 16开 釘裝: 平装

售價:NT$ 2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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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朝通俗演义:两晋演义(全3册)

编辑推荐

1、毛泽东终其一生的枕边书。

“请购整个中国历史演义两部(包括各朝史的演义)。”(“整个中国历史演义”即蔡东藩所著《历朝通俗演义》)——毛泽东致电党中央派驻西安联络局局长李克农。该书是毛泽东一生的枕边书,并推荐给儿子毛岸英和其别的人来阅读!

2、中国唯一一套贯穿2000年的历史演绎巨著。

蔡东藩以正史为经、轶闻为纬,从秦朝到民国2000余年历史,用《三国演义》式的语言,写成了这套中国最完整的历史小说。自出版以来,累计销量超过1000万册。

3、作者耗时十年终完成的巨著。

蔡东藩从1915年开始创作《清史通俗演义》,至1926年《后汉通俗演义》出版,整套《历朝通俗演义》耗时十年才全部完成。本套书初版11部全部是石印线装本。1935年改为铅印,分装44册,增加了许廑父续写的《民国通俗演义》后40回。全套书共11部,600余万字。

4、原汁原味,保留作者自己批注的注释、夹批和后批。

该书的一大特色就是蔡东藩自己为著作批注的注释、夹批和后批,自批自评,行
內容簡介:
起自司马炎代魏,终至刘裕代晋,经历156年。经过三国时期的纷乱,帝国终于重现了,结束了将近百年的分裂局面。只是和平日子过没多久,历时十六年的八王之乱,消耗国本,与汉人杂处的胡人趁机相继发难,导致了西晋的覆亡。北方陷入五胡十六国的分裂局面,不再属于帝国的管辖。而东晋则在江东重建帝国,正蓄积能量,展开艰难的北伐重任,却因内部权力争夺而损耗了。

统一北方的前秦苻坚,挟其庞大的85万大军,却败于淝水岸边,也终结了自己。之后分裂的北方,重新整合,鲜卑拓跋氏正在为新一代的帝国文明做努力。南方稳定中,汉皇室后裔的刘裕脱颖而出,两次北伐,收复长安,却碍于年纪徒增,匆忙赶回,接连解决两位皇帝,建国宋,东晋亡。


《历朝通俗演义(插图版)》内容简介:

1916年开始蔡东藩用十年时间完成了《历代通俗演义》,时间跨度自秦始皇到民国九年,凡二千一百六十六年。其内容跨越时间之长、人物之众、篇制之巨,堪称历史演义之最。被人誉为“一代史家,千秋神笔”。 这即是一部历史巨著,也是一部文学巨著,阅读《历代通俗演义》,既可以了解中国历史,又可以欣赏传奇故事,能够增强读者的阅读兴趣,亦能最大限度地做到普及历史常识,是一部具备再版价值的图书。本套数增加了插图,选配了符合历史事件的版画,可以将历史事件更直观、清晰的呈现给读者。
關於作者:
蔡东藩(1877~1945年),浙江省山阴县临浦(今属浙江萧山)人,名郕,字椿寿,号东藩(有时写成东帆),民国著名演义小说作家、历史学家。14岁中秀才,后又进京朝考,名列优贡,分发福建候补知县,因不满官场恶习,数月即称病回乡,辛亥革命之后,曾先后在杭州及绍兴等地教书。1916年开始蔡东藩用十年时间完成了《中国历代通俗演义》,时间跨度自秦始皇到民国九年,凡二千一百六十六年。其内容跨越时间之长、人物之众、篇制之巨,堪称历史演义之最。被人誉为“一代史家,千秋神笔”。蔡东藩这套演义重史轻文,尽管略输文采,但却提供了一部浩瀚而通俗的中华通史,为普及中国历史知识做出了不可磨灭贡献。
目錄
第一回 镇湘中谯王举义 失石头元帝惊心…………………………… 1

第二回 逆贼横行廷臣受戮 皇灵失驭嗣子承宗……………………… 9

第三回 扶钱凤即席用谋 遣王含出兵犯顺…………………………… 16

第四回 平大憝群臣进爵 立幼主太后临朝…………………………… 23

第五回 召外臣庾亮激变 入内廷苏峻纵凶…………………………… 30

第六回 温峤推诚迎陶侃 毛宝负剑救桓宣…………………………… 37

第七回 枭首逆戡乱成功 宥元舅顾亲屈法…………………………… 45

第八回 察钤音异僧献技 失军律醉汉遭擒…………………………… 52

第九回 并前赵石勒称尊 防中山徐遐泣谏…………………………… 59

第十回 背顾命鸮子毁室 凛梦兆狐首归丘…………………………… 67

第十一回尽愚孝适贻蜀乱 保遗孤终立代王…………………………… 74

第十二回杀妻孥赵主寡恩 协君臣燕都却敌…………………………… 81

第十三回议北伐蔡谟抗谏 篡西蜀李寿改元…………………………… 88

第十四回饯刘翔晋臣受责 逐高钊燕主逞威…………………………… 95

第十五回斩敌将进灭宇文部 违朝议徙镇襄阳城…………………… 102

第十六回 擢桓温移督荆梁 降李势荡平巴蜀……………………… 109

第十七回 选将得人凉州破敌 筑宫渔色石氏宣淫………………… 116

第十八回 诛逆子纵火焚尸 责病主抗颜极谏……………………… 124

第十九回 乘羯乱进攻反失利 弑赵主易位又遭囚………………… 131

第二十回 养子复宗冉闵复姓 孱主授首石氏垂亡………………… 138

第二十一回却桓温晋相贻书 灭冉魏燕王僭号……………………… 145

第二十二回拒忠言殷浩丧师 射敌帅桓温得胜……………………… 152

第二十三回逞刑戮苻生纵虐 盗淫威张祚杀身……………………… 160

第二十四回具使才说下凉州 满恶贯变生秦阙……………………… 167

第二十五回围广固慕容恪善谋 战东河诸葛攸败绩………………… 174

第二十六回谢安石应征变节 张天锡乘乱弑君……………………… 181

第二十七回失洛阳沈劲死义 阻石门桓温退师……………………… 190

第二十八回慕容垂避祸奔秦 王景略统兵入洛……………………… 197

第二十九回略燕地连摧敌将 拔邺城追掳孱王……………………… 205

第三十回 海西公遭诬被废 昆仑婢产子承基……………………… 212

第三十一回谒崇陵桓温见鬼 重正朔王猛留言……………………… 219

第三十二回失姑臧凉主作降虏 守襄阳朱母筑斜城………………… 226

第三十三回救孤城谢玄却秦军 违众议苻坚窥晋室………………… 233

第三十四回山墅赌弈寇来不惊 淝水交锋兵多易败………………… 241

第三十五回结丁零再兴燕祚 索邺城申表秦庭……………………… 248
內容試閱
第一回

镇湘中谯王举义

失石头元帝惊心

却说元帝连接逆表,已知王敦造反,不由得动起怒来,当下飞召征西大将军戴渊,镇北将军刘隗,还卫京师,一面下诏讨敦。略云:



王敦凭恃宠灵,敢肆狂逆,方朕太甲,欲见幽囚,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今当统率六军,以诛大逆,有杀敦者封五千户侯。朕不食言。



敦闻诏后,毫无惧色,仍决意进兵,且拣选名士,入居幕府:一是故太傅羊祜从孙羊曼;一是前咸亭侯谢鲲;一是著作佐郎郭璞。曼本为黄门侍郎,迁晋陵太守,坐事免官,敦却引为左长史。曼性嗜酒,此时为敦所邀,不便固辞,乐得借酒溷迹,多醉少醒。那谢鲲是个放浪不羁的人物,能琴善歌,家住阳夏,表字幼舆,尝为东海掾吏,因佻达无行,除名回籍。邻家高氏女有姿色,鲲屡往挑引,被该女投梭中唇,击落门齿两枚,时人作韵语讥鲲道:“佻达不已,幼舆折齿。”鲲不以为羞,怡然长啸道:“尚不害我啸歌,折齿亦何妨呢!”究乖名教。既而王敦辟为长史,与讨杜弢,叙功得封咸亭侯,嗣因母忧去职,至敦将作乱,乃使起复,且召入与语道:“刘隗奸邪,将危社稷,我欲入清君侧,卿意以为何如?”鲲答道:“隗诚足为祸首,但城狐社鼠,何足计较。”此语恰还近理。敦愤叹道:“卿乃庸才,不达大体。”造反可谓大体吗?便令鲲为豫章太守。鲲即日告辞,又留住不遣。及起兵东下,逼鲲同行。鲲随时通变,却也无喜无忧。

唯郭璞家世河东,素长经学,好古文奇字,通阴阳算历,尝拜隐士郭公为师,得青囊中书九卷,日夕研究,并通五行天文卜筮诸学。惠怀时河东先乱,璞筮得凶象,避走东南,抵将军赵固泛地。适固丧良马,璞谓能起死回生,固向璞求术,璞答道:“可用健夫二三十人,俱持长竿东行,约三十里,见有丘林社庙,便用竿打拍,当得一物,可急持归来,医活此马。”固如言施行,果得一物,仿佛似猴。璞令置马旁,便向马鼻嘘吸,马一跃而起,鸣食如常,唯此物遁去,不知下落。固大加诧异,厚给资斧。行至庐江,太守吴孟康,由建康召为军谘祭酒,孟康不欲南渡。璞替他卜《易》,谓庐江不宜再居。孟康疑为妄言,不甚礼璞。璞寄居逆旅,见主人有一婢,婉娈可爱,便想出一法,取小豆三斗,分撒主人住宅旁。主人晨出,见赤衣人数千围绕,大骇奔还。璞自言能除此怪,谓宜贱鬻此婢,怪即立除。主人不得已从了璞言,将婢卖去。璞即为画一符,投入井中,数千赤衣人,皆反缚入井,杳无形影。主人大悦,厚赐璞资。其实该婢为璞所买,不过嘱人间接,至赆仪到手,除婢价外,尚有余资,且得了一个如花似玉的美鬟,挈领而去,途中偎玉倚香,不问可知。术士之坏,往往如此。

过了数旬,庐江果被寇蹂躏,村邑成墟。璞既过江,宣城太守殷祐,引为参军,屡占屡验。寻为王导所闻,征璞为掾。尝令卜筮,璞惊说道:“公当有灾厄,速命驾四出,至数十里外,有柏树一株,可截取至此,长如公身,置卧寝旁,灾乃可免了。”导亟向西行,果有柏树一株,取置寝室。数日,有大声出寝室,柏树粉碎,导独无恙。恐亦如前次撒豆成人之术,第借此以愚王导。

时元帝尚未登位,璞筮得咸井二卦,便白王导,谓东北有武名郡县,当出铎为受命符瑞,西南有阳名郡县,井当上沸。已而武进县人,果在田中得铜铎五枚,献入建康。历阳县中井沸,经日乃止。及元帝为晋王时,又使璞占易,得豫及暌卦。璞说道:“会稽当出瑞钟,上有勒铭,应在人家井泥中。爻辞谓先王作乐崇德,殷荐上帝,便是此兆。”作乐两语,见《周易》豫卜象辞。未几,由会稽剡县,在井中发现一钟,长七寸二分,口径四寸半,上有古文奇书十八字,只有会稽岳命四篆文,尚易辨认,余皆莫识。璞独指为灵符,元帝就此称尊。安知非郭璞隐铸此钟,藏此井内?璞尝著《江赋》,又作《南郊赋》,词皆伟丽,为元帝所叹赏,因命为著作佐郎。后来迭上数疏,无非借灾祥变异,略进箴规。

王敦闻璞能预知,致书与导,召璞一行。导遣璞往武昌,敦即令为记室参军。璞知敦必为乱,恐自己预祸,常以为忧。大将军掾陈述,表字嗣祖,素有重名,为敦所重。敦将起兵,述即病逝。璞临哭甚哀,且向柩连呼道:“嗣祖嗣祖,安知非福?”璞知将来遇祸,何不设法他去?难遭命已注定,不能自免吗?唯敦见朝廷无人,必能逞志,所以率兵遽发,毫不迟疑。敦兄王含,曾在建康留仕,官拜光禄勋,闻敦已至芜湖,遂溜出都门,乘舟归敦。敦曾遣使告梁州刺史甘卓,约与同反,卓佯为允诺。及敦已出兵,卓竟不赴,但使参军孙双,往阻敦行。敦惊问道:“甘侯已与我有约,奈何失信?我并非觊觎社稷,不过入除凶邪,事成以后,当使甘侯作公,烦汝归报,幸勿渝盟。”双回报甘卓,卓叹道:“昔陈敏作乱,我先从后违,时人讥我反复无常,我若复作此态,如何自明?越要受人唾骂了。”乃使人转告顺阳太守魏该,该答复道:“该但知尽忠王室。今王公举兵内向,显是悖逆,怎得相从呢?”卓得闻该言,益不愿与敦同行。

敦又使参军桓罴至湘州,请谯王承为军司,承长叹道:“我将死了!地荒民寡,势孤援绝,不死何为?但得死忠义,亦所甘心。”因拘住桓罴,即檄长沙虞悝为长史。悝适遭母丧,承亲自往吊,向悝问计道:“我欲讨王敦,但兵少粮乏,且莅任不久,恩信未孚,卿兄弟系湘中豪杰,当如何教我?”悝答道:“大王不以悝兄弟为鄙劣,亲临下问,悝兄弟敢不致死。但本州荒敝,实难进讨,不如收众固守,传檄四方,先分敦势,然后图敦,或尚可望捷哩。”承遂授悝为长史,悝弟望为司马,督护诸军,当即移檄远近,劝令讨逆。零陵太守尹奉,建昌太守王循,衡阳太守刘翼,舂陵令易雄,皆应声如响,举兵讨敦。唯湘东太守郑淡不从。淡系敦姊夫,甘心附恶,承使司马虞望讨淡,淡出拒被诛,传首四境,徇示吏民。

承复遣主簿邓骞,往说甘卓道:“刘大连隗字大连。虽然骄蹇,自失民心,但与天下无甚大害,大将军王敦,蓄憾称兵,敢向北阙,忠臣义士,应当共愤。公受任方伯,奉辞伐罪,便是齐桓晋文的盛举了。”卓微笑道:“桓文事非我所能,若尽力国难,乃我本心,当徐图良策。”总未免多疑少决。骞再欲进言,旁有参军李梁,为卓献议道:“东汉初年,隗嚣跋扈,窦融保守河西,徐归光武,终享令名。今将军控驭上游,还可效法古人,按兵坐待。若大将军事捷,公必得方面,不捷亦可邀朝命,代大将军后任,始终不失富贵,何必出生入死,与决存亡哩?”言未毕,骞即接口驳梁道:“古今异势,怎得相比?从前光武创业,中国未平,故窦融可从容观望;今将军已久事晋室,理应为国尽力。襄阳又不若河西,可以固守,假使大将军得克刘隗,还镇武昌,增石城戍卒,绝荆湘粮运,试问将军将归何处?参军将依何人呢?”梁被骞一驳,倒也哑口无言。唯卓尚迟疑不决,留骞小住,再决行止。

骞待了两三日,未见举动,乃复见卓道:“今公既不为义举,又不承大将军檄,莫非坐自待祸么?骞想公数日不决,大约恐强弱不同,未能制胜,实则大将军部曲,不过万余,至留守武昌,只得五千人。将军麾下,势且过倍,本旧日的盛名,率本府的精锐,杖节鸣鼓,效顺讨逆,何忧不克?何患不成?为将军计,当乘虚先攻武昌,武昌一下,据军实,施德惠,镇抚二州,截断大将军归路,大将军当不战自溃,怎能还与公敌?今有此机会,乃束手安坐,自待危亡,岂非不智?岂非不义?”快人快语。卓听了骞语,也觉眉动色扬,跃跃欲动。

可巧来了王敦参军乐道融,由卓召入,问明来意。道融答道:“大将军催公东行,公果愿意呢,还不愿意呢?”卓半晌不答一词。道融请屏除左右,然后进白道:“道融此来,实为大将军所遣,促公启程,免得后顾。但道融究是晋臣,不便专事大将军,试想人主亲临万机,自用谯王为湘州,并非专用刘隗,乃王氏擅权构衅,背恩肆恶,举兵犯阙,敢为不韪。公受国重寄,若与他同逆,便是违悖大义,生为逆臣,死作愚鬼,岂不可惜?今不若伪许出兵,却暗地驰袭武昌,逆众闻风生惧,自然溃散,公就得坐建大功了。”慷慨激昂,也是邓骞流亚。卓乃转疑为喜,起座答说道:“君言正合我意,我志决了。”恐怕还是未决。乃使道融与骞同留幕下,参议军事,一面约同巴东监军柳纯,南平太守夏侯承,宜都太守谭该等,檄数敦罪,合军致讨,更遣参军司马赞孙双,奉表入都,报明起义情形。再使参军罗英,南赴广州,邀同刺史陶侃,会师讨敦。侃便遣参军高宝,引兵北上,作为声援。

元帝加卓为镇南大将军,都督荆梁二州军,领荆州牧,兼梁州刺史。侃为平南将军,都督交广二州军事,兼领江州刺史。王敦闻警,却也心惊,唯令兄含,固守武昌,慎防袭击。另拨南蛮校尉魏乂,将军李桓,率兵二万,往攻长沙。长沙为湘州治所,城郭不完,资储又阙,单靠谯王承一腔忠义,乘城守着,到底是不能久持。或劝承南投陶侃,或退保零桂,零陵桂阳。承慨然道:“我起兵时,志在死节,岂可贪生苟免,临难即逃?事若不济,我身虽死,我心总可告无愧哩。”遂遣司马虞望,出城交战,互有杀伤,嗣复连战数次,望中箭而亡,全城恟惧。

邓骞闻长沙被围,请诸甘卓,乞即赴援。卓尚欲留骞,骞一再固辞,乃使参军虞冲,偕骞同赴长沙,赍交谯王承书,谓:“当出兵淝口,断敦归路,湘围当然可解,请暂从严守”云云。承遣还虞冲,付与复书,略言:“江左中兴,方在草创,不图恶逆,启自宠臣,我忝为宗室,猝受重任,不胜艰巨,但竭愚诚。足下能卷甲速来,尚可望救,若再迟疑,唯索我于枯鱼肆中。”这一番书辞,也算是万分迫切,偏甘卓年已垂老,暮气甚深,当驰檄讨敦时,颇似蹈厉发扬,饶有执戈前驱的状态,及过了数日,便即衰靡下去。想亦如今之所谓五分钟热心者。且州郡各军,一时亦未能趋集,他便得过且过,无心去顾及长沙了。

且说戴渊刘隗,奉命入卫,隗先至建康,百官迎接道左。隗首戴岸帻,腰悬佩刀,谈笑尽欢,意气自若。及入见元帝,与刁协同陈御前,请尽诛王氏。元帝不许,隗始有惧色。司空王导,率从弟中领军邃,左卫将军廙,侍中侃彬,及诸宗族二十余人,每日辄诣台待罪。尚书周,晨起入朝,行径台省。导呼表字道;“伯仁!我家百口,今当累卿。”并不旁顾,昂然直入,既见元帝,却极言导忠,申救甚力。元帝颇加采纳,且命侍饮畅谈。素嗜酒,至醉乃出。导尚守候,又连呼伯仁,仍不与言,但顾语左右道:“今年当杀诸贼奴,好取斗大黄金印,系诸肘后了。”狂态如绘,然终因此送命。一面说,一面趋归宅中,又上表明导无罪,语甚切挚。导未知底细,还疑从中媒孽,暗暗切齿。会有中使出达帝命,还导朝服,导入阙谢恩,叩首陈词道:“逆臣贼子,无代不有,可恨今日出自臣族。”元帝跣足下座,亲执导手道:“茂弘!朕方欲寄卿重命,何烦多言。”导拜谢而起,自请讨敦,乃诏命导为前锋大都督,加戴渊骠骑将军,同掌军务。进周为尚书左仆射,王邃为右仆射,又使王廙往谕王敦,饬令撤兵还镇,敦怎肯从命,留廙不遣。廙为敦从弟,乐得在敦营中,希图荣利。敦即自芜湖进向石头,元帝命征虏将军周札为右将军,都督石头诸军事,另简刘隗屯守金城,复亲自披甲上马,出阅诸军,晓谕顺逆,然后还都。

敦既至石头,欲攻金城,敦将杜弘献计道:“刘隗死士颇多,未易攻克,不如专捣石头,周札少恩,兵不为用,必致败覆。我得败札,隗众亦自然骇走了。”敦点首称善,即命弘为前锋,驱兵至石头城下,鼓噪攻城。城内守兵,果无斗志,多半思遁。札料不能战,竟开门纳弘。弘麾众直入,安安稳稳地据住石头。敦亦继进,登城自叹道:“我今不能为盛德事了。”谢鲲在旁接入道:“大将军何出此言?但使从今以后,日忘前忿,庶几君臣猜嫌,亦可日去,便无伤盛德呢。”敦默然不答。旋闻刁协刘隗戴渊等,率众来攻,便麾兵出战。刁刘等本不知兵,所领军士,没甚纪律,一经对垒,统皆观望不前。那王敦部下,未曾剧战,一些儿没有劳乏,便仗着一股锐气,横冲直撞,驰突无前。自辰至午,刁刘戴三部将士,均已溃走,三帅也拨马奔还,再经王导周,及他将郭逸虞潭,分道出御,导与已不相容,巴不得军战败,哪肯同仇敌忾?而且号令不一,行止不同,徒落得土崩瓦解,四散奔逃。郭逸虞潭,相继败走,亦退还,王导并不出兵,也且同声报败,愿受那丧师失律的污名。直揭王导罪状,不为曲讳。

败报连达宫廷,太子绍忍耐不住,拟自督将士出战,决一存亡,当下升车欲行。中庶子温峤,执辔进谏道:“殿下乃国家储贰,关系至重,奈何轻冒不测,自弃天下?”绍尚欲前进,被峤抽剑断鞅,然后停留。太子尚有雄心,故后来卒能诛逆。宫廷宿卫,惊慌得了不得,逃的逃,躲的躲,只有安东将军刘超及侍中二人,尚留值殿中。元帝到了此时,一筹莫展,但脱去戎衣,改著朝服,闷坐殿上,顾语刘超道:“欲得我座,亦可早言,何必如此害民?”前时不肯北征,总道是可以偏安,谁知复有此日?超亦无词可劝,随声叹息。蓦闻敦纵使士卒,入掠都下,喧嚷声与啼哭声,杂沓不休。元帝乃遣使谕敦道:“公若不忘本朝,便可就此息兵,共图安乐。若未肯已,朕当归老琅琊,自避贤路。”简直要拱手让人了。敦置诸不理,急得元帝没法摆布,越觉慌张。确是庸牛。适刁协刘隗,狼狈入宫,俯伏座前,呜咽不止。元帝握二人手,相对涕洟,好一歇,才说出两语道:“事已至此,卿二人速去避祸。”协答道:“臣当守死,不敢有贰。”元帝又道:“卿等在此,徒死无益,不如速行。”说着,便顾令左右,选择厩马二匹,赐与隗协,并各给仆从数人,令他速去。二人拜别出殿,协老不堪骑,又素乏恩惠,一出都门,从人尽散,单剩他一人一骑,行至江乘,为人所杀,携首献敦。隗返至第中,挈领妻孥,及亲信数百人,出都北去,竟投后赵,勒用为从事中郎,累迁至太子太傅,竟得寿终。小子有诗叹道:



无端构衅动京尘,一死犹难谢国人。

况复逃生甘事虏,叛君误国罪维钧。



究竟元帝能否免祸,且至下回再详。



谯王承与甘卓,皆不附王敦,传檄讨逆,迹似相同,而心术不同。承甫莅长沙,兵单粮寡,加以乱离之后,城郭不完,自知不能御侮,而桓罴一至,即置狱中,毅然决然,不少迟疑,彼固舍生取义,而置利害于不顾者。卓则多疑少决,临事迟疑,论者谓其年老气衰,以至于此,实则畏死之见,与生俱来。当陈敏为逆时,甘心被胁,甚且冒充太弟,摇惑人心,设非畏死,何至昏愦若此?故谯王承之忠,乃为真忠,甘卓非其伦也。刁协刘隗,智不足以驭人,勇不足以却病,构衅有余,敉乱不足。王敦一发,即陷石头,仓猝抵御,狼狈败还。刁协尚有守死不贰之言,而隗则不发一语,即挈妻孥而远遁,谁为首祸,乃置天子于不顾,竟借虏廷以求活耶?元帝不察,尚以为忠,纵使避祸,此江左之所以终慨式微也。



第二回

逆贼横行廷臣受戮

皇灵失驭嗣子承宗

却说刁协走死,刘隗奔往后赵。王敦并非不闻,本来君侧已清,理应入朝谢罪,收兵还镇,但敦是个蜂目豺声的忍人,既已起事,怎肯就此罢休?当下据住石头,按兵不朝,明明是胁迫元帝,志在横行。元帝无法抵制,只得令公卿百官,统往石头,劝令罢兵。敦盛气相见,不待百官开口,便先问戴渊道:“前日交战,君尚有余力否?”渊听了此语,暗暗吃惊,勉强接口道:“怎敢有余,但苦不足。”敦又问道:“我今为此事,天下以为何如?”渊答道:“但论形迹,未免指公为逆,若体诚心,应该谅公为忠。”模棱语恐不足欺奸。敦冷笑道:“卿也好算是能言了。”又顾周道:“伯仁!汝未免负我。”抗声道:“公兴兵犯顺,下官亲率六军,不能尽职,终致王师挫败,这原是有负公心呢。”敦被讥嘲,倒也无词可答,但召入王导,屏人与语道:“老弟不用我言,险些儿灭族了。”导答道:“兄亦太觉孟浪,今日侥幸得志,还是祖宗的荫庇,得休便休,幸勿太过。”敦掀髯道:“弟为何这般胆小?刁刘余党,尚列朝廷,还须除去数人。且主子由我等推戴,怎得疑忌我家?就使主位不移,也当有一番改革,方免后忧。”导又道:“但教朝廷悔祸,不再加忌,我兄弟长得安全,也好趁此罢手了。”可见导当时心术。敦尚是摇首,导乃退出。原来元帝即位时,敦忌帝年长,意欲另立幼君,以便专政,独导不肯依敦,所以敦有此云云。

导出与百官商议一番,还白元帝,百官承导意旨,当然不敢斥敦,但请元帝颁发赦书,并加王敦官爵,伤令退兵。元帝无可如何,只得下诏大赦,进王敦为丞相,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封武昌郡公,领江州牧,使太常荀崧赍册诣敦,敦语荀崧道:“我此来不望升官,唯欲为国家除患,一切封爵,我不愿受,烦卿缴还便了。”实是无君,非特伪让而已。崧申劝数语,敦终不听,乃辞归复命。敦又召集百官,议废太子,呼中庶子温峤至前,厉声诘问道:“太子有何德望?卿侍东宫,理应深知。古人有言:‘事父母几谏。’主上有过,不闻太子谏阻,难道尚得称孝么?”峤从容答道:“钩深致远,非浅见所能窥,据峤看来,太子实是贤孝,就是公来辇下,亦未闻东宫抗议,贻误国家,怎见他不从中几谏哩?”大众亦随声附和,齐称太子有道,说得敦无可辩驳,不得不自发自收,含糊过去。百官乃复还朝。

元帝召周入见,蹙然与语道:“近日大事,二宫无恙,诸人平安,大将军果得副民望么?”答道:“二宫原如明谕,臣等生死,尚未可知。”元帝不禁长叹。退至朝堂,护军长史郝嘏等,与相遇,都劝暂避凶锋。奋袂道:“我备位大臣,坐睹朝廷丧败,已足增羞,岂尚可草间求活,外投胡越么?”郝嘏等乃不便再劝,各叹息而去。果然不到数天,即致发作,首恶是王敦参军吕猗,从恶是王敦堂弟王导。书法严刻。吕猗尝为台郎,性好谄谀,为周戴渊所嫉,此时出为敦助,竟乘隙白敦道:“与渊俱负重名,今日不除,必为公患。”敦本忌二人才望,一闻猗言,遂起杀心。适值王导复入,便问道:“周戴望重南北,果应登列三司否?”导默然不答。敦又道:“若不应列三司,止可使为令仆么?”导又不答。敦复张目道:“既不应列三司,又不应为令仆,看来只好杀却了。”导仍然不答。三问三不答,无非不满周戴。敦即遣部将邓岳,率兵往捕周戴渊。

敦复召谢鲲入问道:“近日都下人士,有无异议?”鲲应声道:“物议悠悠,原不足计,但公尝谓朝臣重望,莫如周戴,诚使大用二人,群情自然帖服了。”敦动怒道:“君真粗疏,不达时事,二人怎可大用?我已遣人收捕了。”鲲不禁骇愕,再欲进言,旁有参军王峤,向敦谏阻道:“济济多士,文王以宁,想公定知此语,奈何捕戮名士?”敦怒上加怒,竟欲杀峤。鲲亟进谏道:“公举大事,不妄戮一人。峤不过纳言忤意,便欲把他衅鼓,也未免过甚了。”敦乃释峤不诛,唯黜峤为领军长史。周被收,道经太庙,向庙大呼道:“贼臣王敦,倾覆社稷,枉杀忠臣,神祗有灵,应速诛殛,毋使漏网。”说至此,被兵士用戟刺口,血流至踵,仍不改形。道旁行人,俱为流涕。至石头城南门外,正值戴渊亦被绑前来,渊已面无人色,仍容止自若,引颈就刑。被害后,渊首亦相随落地。同是一死,勇怯悬殊,泰山鸿毛,所以有别。

元帝又使王彬劳敦,慰劳他做甚?难道他能杀大臣么?彬素与善,先往哭,然后见敦。敦见他面目凄惨,尚有泪痕,便问为何事?彬直说道:“见伯仁尸首,不禁凄惨,所以下泪。”敦愤然道:“伯仁自寻死路,死何足惜!汝与他有什么情谊,反去哭他?”彬答道:“满朝大臣,如伯仁忠直,实不多得。况朝廷新下赦诏,伯仁本无大罪,无故遭此酷刑,怎得不悲?怎得不哭?”敦又道:“汝莫非病疯么?”彬不禁瞋目道:“如兄抗旌犯顺,杀害忠良,谋为不轨,如此过去,恐祸及全家了。”说着,词气慷慨,声泪俱下。敦攘臂起诟道:“汝这般无礼,狂悖已极,难道我不能杀汝么?”这数语声达帐外。王导闻知,抢步趋入,忙为排解,且劝彬向敦拜谢。彬直答道:“脚痛不能拜。况彬并未尝得罪,何必致谢。”敦狞视道:“脚痛比颈痛,究竟是何种利害?”彬仍无惧容,仍不肯拜。导恐他再起冲突,即扯彬同出,导有愧彬多矣。敦乃不复追究。后来导入检中书故事,方见上表救己,执表流涕道:“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杀,幽冥中负此良友了。”死骨已朽,追悔何益?

且说王敦既杀死周戴渊,仍未罢兵。敦将沈充,陷入吴郡,吴国内史张茂被杀,此时镇南大将军甘卓,但出屯睹口,逗留不进。卓兄子卬,曾为敦参军,敦先遣卬归卓,嘱令传语道:“君兴师相抗,自守臣节,我也不敢怪君。但我为身家起见,不得不然,事平便当归镇,君亦可返旆襄阳,彼此再结旧好,往事不必重提了。”甘卓本来是没甚主意,见卬得归来,已喜出望外,且闻敦有意修好,乐得观望徘徊,在途观变。既而敦又遣台使赍驺虞幡,晋朝有白虎驺虞二幡。白虎是催军,驺虞是解斗。令卓退兵。卓问明台使,得周戴二人死状,乃流涕语卬道:“我正恐王敦得志,必害忠良,尚幸圣上元吉,太子无恙,我据敦上流,想敦未必敢遽危社稷,我若进夺武昌,敦无路可归,必劫持天子,越加猖獗,今不如还守襄阳,再作后图罢了。”便下令军中,拔营退回。都尉秦康,邀同乐道融,道融见前回。相偕进谏道:“将军奈何还兵?试想将军仗义东行,无非为讨逆起见,逆敦不除,有进无退,今正当分兵,堵截彭泽,使敦上下不得相救,众自离散,敦势既孤,一战可擒。若就此中止,转失人望。况将军麾下,士卒多思除逆立功,博取富贵,乃索然退回,恐反将嫁祸将军,将军尚能安然西还么?”苦口危言,难救膏肓沈痼。卓不肯从。道融复连番泣谏,仍不见听,竟致忧愤而殁。卓竟引兵退入襄阳去了。

王敦闻甘卓还军,当然心慰,令西阳王羕为太宰,王导为尚书令,王廙为荆州刺史,擅易百官及各处镇将,转徙黜免,数以百计。乃拟率兵西还武昌,谢鲲进言道:“公入都以来,累日不朝,所以功业虽成,众心未服。今若入朝天子,使君臣两释猜嫌,尚有何人不服呢?”敦沉吟道:“我若入朝,能保无他变吗?”鲲答道:“鲲近日入觐,主上正侧席待公,宫省穆然,必无他虞。若防有他变,鲲愿侍从。”敦勃然道:“君等屡来饶舌,我若杀君等数百人,也没有什么害处。”一味蛮横。鲲见他声色俱厉,料难再谏,因即告退,未几病殁。敦始终不朝,自思布置已妥,便即启行,径还武昌。

南蛮校尉魏乂等,为敦所遣,围攻湘州。见前回。谯王承城拒守,已将匝月。宜都内史周级,曾密遣兄子该入长沙,向承投书,约为援应。该留住围城,见承危急,自请出外求援。承乃缒该出城,复命从事周崎,与该俱出。冤家碰着对头,竟被乂军阻住,擒送乂营。乂升座语崎道:“汝尚望活否?”崎答道:“生死由公,要死就死。”乂又道:“汝若肯从我言,不但得活,并且加赏。”崎问为何语?乂说道:“今令汝至城下,传语守卒,但言大将军已克建康,甘卓退还襄阳,外援阻绝,不如出降为是。”崎即允诺,径往城下,朗声大呼道:“我不幸为贼所获,恐城中未知消息,故来相报。各处援兵,便可到来,请诸君努力坚守便了。”乂闻崎易词传报,不禁大怒,立命军士牵回,把崎杀死。一面严刑讯该,问他何故到此。该诡词作答,甚至掠死,终不肯稍吐真情,乃父周级,才得免祸。是忠臣,是孝子。

乂等奋力攻城,连日不已。嗣又由王敦递到台臣书疏,令乂射入城中,守兵知建康失守,莫不怅惋,但尚誓死守着,各无贰心。有时潜兵出扰,杀获乂军多名。相持至百余日,粮食已尽,士卒多死。衡阳太守刘翼,又复阵亡,于是支持不住,为乂所陷。谯王承尚率领残兵,巷战多时,害得械尽力穷,相继被执。长史虞悝,骂乂助逆不忠,乂先令斩首。悝子弟俱对悝号泣,悝慨然道:“人生总有一死,今阖门为忠义鬼。死得留名,尚有何恨?”遂伸颈受刑。子弟亦多被杀害。乂用槛车载承,及舂陵令易雄,解送武昌。佐吏统皆逃散,唯主簿桓雄,西曹书佐韩阶,从事武延,易服改装,扮作家僮模样,随承同行,不离左右。乂见桓容止不凡,料非常人,将他杀毙。阶与延仍无惧容,依然随着。途次遇着荆州刺史王廙,是密承王敦意旨,来杀谯王承。承便即被害,年五十有九。为司马氏中之佼佼者。阶延两人,收尸棺殓,送入都中,安葬乃去。

唯易雄拘入武昌,意气慷慨,绝不少屈。王敦取出湘中原檄,遣人示雄道:“小小邑令,檄中乃敢署名?”雄答道:“确有此事,可惜雄位卑力弱,不能救国。今日战败被执,死也甘心。”敦因他义正词严,不便明戮,暂令释缚,使就客舍。大众以雄复更生,相率道贺。雄微笑道:“我不过暂活数天,怎得再生?”果然不到数日,由敦潜遣心腹,害死易雄。唯长沙主簿邓骞,遁归故里,魏乂屡遣人搜索,里人皆为骞寒心。骞笑道:“这有何怕?我料他不欲杀我,反将用我。他新得湘州,多杀忠良,自知不满众口,所以求我出见,畀我一官,聊塞人望呢。”说毕,径赴长沙见乂。乂果称为古时解扬,命为别驾。解扬,春秋时晋人。既而托疾引归。

晋廷调陶侃为湘州刺史,王敦不欲侃赴湘,贻书止侃。侃闻敦势力尚盛,且按兵养晦,并将前时所遣的参军高宝,亦召还广州,徐作计较。独甘卓引还襄阳,竟变易常度,性情粗暴,举动失常,常对镜自照,不见头颅,顾视庭树,仿佛头在树上,越加惊疑。全是怕死的心肠,激动出来。府舍中金柜忽鸣,声重似槌,召巫入卜。巫言金柜将离,所以悲鸣。主簿何无忌,及家人子弟,皆劝卓随时戒备。卓闻谏辄怒,呵叱交加,复遣散兵众,令他务农,毫不加防。襄阳太守周虑,得敦密书,嘱使图卓。虑遂想了一计,诈称湖中多鱼,劝卓遣发左右,向湖捕取。卓为虑所绐,即令帐下亲卒,都往捕鱼。到了夜间,正要就寝,忽听外面有人马声,非常喧嚷,惊出探视。适值周虑带兵进来,正要诘问,已被虑拔出佩刀,兜头劈下。卓将头一闪,刀中肩上,流血倒地;再复一刀,结果性命。卓有四子,俱为所杀。虑即枭卓首级,送与王敦。畏死者亦难免一死么!敦心下大喜,便命从事中郎周抚,往督淝北诸军事,代抚镇守襄阳,抚为故梁州刺史周访长子,得袭父荫,任官武昌太守。他与父志趣不同,甘心助敦,得敦亲信,所以特加委任。虎父生犬子。

敦既得志,骄倨益甚,四方贡献,多入府中。将相岳牧,皆出门下。用沈充钱凤为谋主,诸葛瑶、邓岳、周抚、李桓、谢雍为爪牙。充等皆凶险残暴,大起营府,侵人里宅,剽掠市道,百姓互相咒诅,但祝王敦早亡。敦尚作福作威,自领宁益二州都督,好象没有君主一般。会荆州刺史王廙病死,敦并不奏闻,即令卫将军王含,代刺荆州,都督淝南诸军事。又使下邳内史王邃,都督青徐幽平四州军事,镇守淮阴。武昌太守王谅,为交州刺史,且令谅诱杀交州刺史修湛。朝廷毫无主权,长江上下游,全然是王敦的势力圈。余如淮北河南,屡受后赵寇锋。泰山太守徐龛,忽叛忽降,结果为石虎所破,龛被擒斩。兖州刺史郗鉴,退保合肥,徐州刺史卞敦,亦退保盱眙。石虎复进陷青州,别将石瞻,又攻取东莞东海。河南为后赵将石生所攻。司州刺史李矩,颍川太守郭默,屡战屡败,转向赵主刘曜处乞援。曜出击石生,大败奔还。郭默南奔建康,李矩亦率众南归,病殁道中。豫州刺史祖约,自谯城退守寿春,陈留被陷。嗣是司豫青徐兖诸州,均被后赵夺去。总括一句,简而不漏。

元帝内迫叛臣,外逼强寇,名为江左天子,几乎号令不出国门。累日穷愁,无可告语,遂致忧郁成疾,卧床不起,自思内外重臣,只有司徒荀组,尚是老成宿望,因迁官太尉,兼领太子太保,意欲使他主持朝事,遥制王敦。偏组年已六十有五,未曾入拜,便即谢世。元帝很是悲叹,索性将司徒丞相二职,暂从罢撤,不再补官。好容易过了数宵,元帝病势加剧,遂致弥留,不得已召入司空王导,嘱授遗诏,令辅太子绍即位。是夕驾崩。总计元帝在位五年,改元二次,享年四十七岁。元帝生平无甚设施,只有节俭一端,尚传后世。有司尝奏太极殿广室,应施绛帐。有诏令冬施青布,夏施青练。宫中将册封贵人,侍从请购金雀钗,又奉诏不许;所幸郑夫人,衣无文采,但着练裳;从母弟廙,筑屋过制,尝流涕谕禁,终使改作。所以轻赋薄税,民无怨声。可惜自治有余,治人不足,终致魁柄下移,豺狼当道,含羞忍垢,饮恨终身,这也是可怜可叹呢。评论精确。

太子绍受遗即位,是谓明帝,循例大赦,尊生母荀氏为建安郡君,别立第宅,颐养慈颜。是时已为永昌元年腊月,未几即腊尽春来,元日因梓宫在殡,不受朝贺,年号尚沿称永昌。再阅一月,始奉梓宫,葬建平陵,庙号中宗,尊谥元帝。明帝送葬尽哀,徒跣至陵所,亲视封墓,然后还宫。又阅月,方改元太宁,立妃庾氏为皇后,后兄亮为中书监。命特进华恒为骠骑将军,都督石头水陆诸军事。兖州刺史郗鉴,为安西将军,都督扬州江西诸军事。这两处镇将,是由明帝特别简任,明明是防备王敦,阴令扼守。如弈棋然,先下暗着,以此知明帝不凡。敦也知明帝谋略,密谋篡逆,特上表称贺,且讽朝廷征己入朝。明帝将计就计,即下手诏,召敦诣阙,且加敦黄钺班剑,奏事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敦托辞入觐,引兵至姑孰,屯驻湖县,仍然不进,请迁王导为司徒,自领扬州牧,部署军士,拟将犯阙。侍中王彬,系敦从弟,再四谏阻。敦面色遽变,顾视左右,意欲收彬。彬正色道:“君前时害兄,今又欲杀弟么?”原来彬从兄豫章太守王棱,曾为敦所害,所以彬有是言。敦听了彬语,也觉不忍,乃出彬为豫章太守,复因郗鉴督领扬州江西,诸多牵掣,乃表请授鉴尚书令,使他入辅。明帝也即准议,鉴闻命入都,道过姑孰,与敦相见,自述志趣,语多激昂。敦留鉴不遣,继思鉴为名士,不应加害,乃许令东行。鉴至建康,遂与明帝谋讨王敦,明帝方得着一个心腹士了。小子有诗咏道:



君明还要仗臣忠,一德同心始立功。

莫道茂弘堪寄命,赤心到底让郗公。



究竟王敦曾否行逆,明帝能否致讨,一切详情,容至下回表明。



元帝实一庸主,毫无远略,始则纵容王敦,使据长江上下游,继则信任刁协刘隗,疑忌王敦,激之使叛,而外无可恃之将,内无可倚之相,孤注一掷,坐致神京失守,受制贼臣,刁协死,刘隗遁,周戴渊,又复被戮,其不为敦所篡弑者,亦几希矣。谯王承之与城俱亡,最称忠节,甘卓误承,周虑给卓,卓畏死而终死,甚至四子骈戮,且何若用乐道融言,断彭泽,据武昌,或得建功立业,不幸败死,犹不失为忠义鬼。百世而下,以卓视承,其相去为何如耶?元帝忧愤成疾,中年崩殂,犹幸付托得人,不致亡国,此专制之朝,所以不能无赖于君主也。



第三回

扶钱凤即席用谋

遣王含出兵犯顺

却说明帝谋讨王敦,虽与郗鉴定有密谋,究竟事关重大,王室孤危,未便仓猝从事。那王敦谋逆的心思,日甚一日。敦有从子允之,年方总角,性甚聪警,为敦所爱。一夕,侍敦夜饮,稍带酒意,便辞醉先寝。敦尚未辍席,与钱凤等商议逆谋,均为允之所闻。允之恐敦多疑,就用指控喉,吐出许多宿食,累得衣面俱污,还是闭眼睡着,伪作鼾声。童子能用诈谋,却也非凡。及敦既散席,果然取烛入照,见允之寝处污秽,尚自熟睡,不由得呼了数声。允之明明醒着,却假意将身转侧,仍然睡去。敦置不复顾,自去安寝,才不疑及允之。允之自喜得计,睡至天明,方整理被褥,不消细叙。既而允之父王舒,得拜廷尉,允之即求归省父,得敦允许,便赴建康,急将敦凤秘谋,详告乃父。舒与王导入白明帝,阴为戒备。敦还道逆谋未泄,但欲分树宗族,陵弱帝室,因请徙王含为征东将军,都督扬州江西诸军事,王彬为江州刺史。这三人中,只有含为敦兄,同恶相济,舒彬虽为敦从弟,却未甘助逆,所以明帝尽从敦请,一并迁调。

会稽内史周札,前在石头城时,尝开门纳敦军,见三十四回。敦迭加荐擢,迁右将军,会稽内史,封东迁县侯。札兄子懋,为晋陵太守,封清流亭侯,懋弟筵,为征虏将军,兼吴兴内史,筵弟赞,为大将军从事中郎,封武康县侯,赞弟缙,为太子文学,封都乡侯。还有札次兄子勰,亦得为临淮太守,封乌程公。一门五侯,贵盛无比。及筵丁母忧,送葬达千人,因此反为王敦所忌。敦适有疾,钱凤劝敦早除周氏,敦也以为然,迁延未发。周弟嵩,由敦引为从事中郎,每忆兄无故遭殃,心常愤愤。敦无子嗣,便养王含子应为继子,并令统兵。嵩为王应嫂父,因私怨王敦,遂谓应难主军事。敦闻嵩言,不免疑嵩。时有道士李脱,妖言惑众,自称八百岁,号为李八百,由中州至建业,挟术疗病,得人信事。有徒李弘,转趋灊山,煽惑更甚,诡言应谶当王。敦遂乘隙设谋,唆使庐江太守李恒,上表建康,谓:“李脱谋反,勾通周札等人,请即捕脱正法”云云。晋廷接到此表,饬吏捕脱,讯得种种妖言,即将脱枭斩都市。敦得脱死信,一面遣人至灊山,收诛李弘,一面就营中杀死周筵,并把周嵩也连坐在内,说他与筵串同一气,潜通周札,故一概就戮。

嵩为故安东将军周浚次子,与兄,俱为浚妾所生。浚妾李氏,名叫络秀,系汝南人。浚为安东将军时,尝出猎遇雨,避止李家。李氏父兄,均皆外出,独络秀在室,宰牲备饭,款待浚等。浚左右约数十人,均得饱餐。且闻内室寂静如常,并无忙乱形状,不由的惊诧起来,暗地窥望,只有一女一婢,女容甚是秀美,浚因即生心,既回府舍,便令人赍给金帛,往酬李氏,并求李女为妾。李氏父兄,颇有难色。络秀道:“门户寒微,何惜一女,若得连姻贵族,将来总有益处。否则得罪军门,恐反因此惹祸哩。”此女有识,并非情急求婚。父兄听了,也觉女言有理,不得已遣女归浚。浚当然宠爱,迭生三子,长即,次即嵩,又次名谟。等年长,浚已去世,络秀顾语诸子道:“我屈节为妾,无非为门户起见,汝家仍不与我家相亲,我亦何惜余生,愿随汝父同逝罢。”等惶恐受教,乃与李氏相往来。晋代最重门阀,自周李联为姻戚,李氏始得列入望族,免人奚落,及等并作显官,母亦得受封。会逢冬至令节,母子团聚宴,络秀因举觞相庆道:“我家避难南来,尝恐无处托足。今汝等并贵,列我目前,我从此可无忧了。”嵩起语道:“恐将来难如母意。伯仁志大才短,名高识闇,好乘人敝,未足自全。嵩性抗直,亦为世所难容,唯阿奴碌碌,当得终养我母呢。”阿奴就是谟小字。络秀闻言,未免不欢,哪知后来果如嵩言,只有谟得免戮,送母归灵,官至侍中中护军乃终。络秀入《列女传》,故随笔补叙,唯嵩既有自知之明,仍难免祸,弊在不学耳。

且说王敦既枉杀周嵩周筵,复遣参军贺鸾,往诣沈充,向充拨兵,执杀周札诸兄子,进袭会稽。札未尝预防,仓猝被兵,但率麾下数百人,出城拒战,兵散被杀。札贪财渔色,专务刻啬,库中本储有精仗,及贺鸾兵至,左右请拨仗给兵,札尚靳惜,但将敝械出给,所以士卒离心,终至夷戮。札曾附逆,不死何为?是时已为太宁二年,敦病尚未愈,延至夏季,病且加重,矫诏拜养子应为武卫将军,兄含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钱凤入省敦疾,乘便问敦道:“倘有不讳,便当将后事付应么?”敦唏嘘道:“应尚年少,怎能当此大事?我果不起,只有三计可行。”凤复问及三计,敦说道:“我死以后,即释兵散众,归事朝廷,保全门户,最为上计。若退还武昌,敛兵自守,贡献不废,便是中计。及我尚存,悉众东下,万一侥幸,得入京都,不幸失败,身死族灭,这就是下计了。”凤应命退出,召语同党道:“如公下计,实为上策,我等就此照行罢。”呜呼罢了。遂致书沈充,约同起兵,再犯建康。

中书令温峤,前遭敦忌,由敦表请为左司马,峤竟诣敦所,佯为勤敬,尝进密谋,从敦所欲,厚结钱凤,誉不绝口。凤字世仪,峤与同僚谈及,必称钱世仪精神满腹,凤得峤赞扬,喜欢得了不得,遂与峤为莫逆交。可巧丹阳尹缺人,尚未补允,峤向敦启闻道:“京尹责任重大,地扼咽喉,公宜急荐良才,免得朝廷用人,致有后悔。”敦答道:“卿言诚是,但何人可补此缺?”峤说道:“莫如钱凤。”敦召凤与语,凤情愿让峤,峤一再推辞,凤推峤愈坚,敦遂表峤为丹阳尹,使觇伺朝廷。有诏召峤莅镇。峤本意是欲得丹阳,可以入依帝阙,设法图敦,所谋既遂,即向敦告辞。敦力疾起床,为峤饯行。凤亦列席。峤恐自己去后,为凤所觉,或致遣人追还,因且饮且思,蓦得一计,便假作醉态,向凤斟酒,迫令速饮。凤略觉迟慢,峤即用手版击堕凤帻,且作色道:“钱凤何人?温太真行酒,乃敢不速饮么?”凤亦觉变色。敦见峤已醉,忙出言劝解,始无争言。至撤饮后,峤与敦话别,涕泗横流,既出复入,如是三次,方上马径去。凤入语敦道:“峤与庾亮有旧交,心在晋室,恐此去未必可恃。”敦冷笑道:“太真饮醉,稍加声色,汝怎得便来相谗?”观此可见温峤用计之妙。凤碰了一鼻子灰,默然退去。

过了数日,接得建康探报,谓峤入建康,即与庾亮日夕密商,共图姑孰。敦勃然道:“我乃为小物所欺,可恨可恨!”随即致书王导,略言:“太真别来几日,胆敢负我,我当募人生致太真,亲拔舌根,方泄我恨。”导此时已不愿附敦,置诸不理。峤与庾亮等定议讨敦,并有郗鉴为助,相偕入奏。明帝已有动机,再问光禄勋应詹,詹亦赞同众议,乃决意兴师。但究竟敦军情形,尚未详察,意欲亲往一窥、验明虚实,遂自乘巴滇骏马,微服出都,随身只带得一二人,直至湖阴,察敦营垒。敦正昼寝,梦见旭日绕城,红光炎炎,顿时惊寤。适帐外有侦骑入报,说有数人窥营,内有一人状甚英武,想非常侣。敦不禁跃起道:“这定是黄须鲜卑奴,来探虚实,快快追去,毋使逃脱。”帐下将士,即有五人应声,控骑出追。看官道黄须鲜卑奴,是何出典?原是明帝生母荀氏,系代郡人,明帝状类外家,须色颇黄,故敦呼为黄须奴。追兵出发,明帝已经驰去,马有遗粪,用水浇沃。道旁有老妪卖饼,由明帝购得数枚,赠以七宝鞭,并语老妪道:“后有骑兵追来,可取鞭出示。”说着即行。俄而追骑至卖饼处,问及老妪,老妪即取示七宝鞭。谓:“客已去远,恐难追及。”追骑互相把玩,遂致稽迟,且见马粪已冷,料不可及,乃拨马还营,明帝始得安然还宫。虽是胆略过人,但亦太觉冒险。越宿临朝,遂加司徒王导为大都督,领扬州刺史,丹阳尹温峤,为中垒将军,与右将军卞敦,共守石头城。光禄勋应詹,为护军将军,都督前锋及朱雀桥南诸军事。尚书令郗鉴,行卫将军,都督从驾诸军事。中书监庾亮,领左卫将军,尚书卞壸,行中军将军。导等俱皆受职,唯郗鉴谓徒加军号,无益事实,固辞不受,但请征召外镇,入卫京师。乃下诏征徐州刺史王邃,豫州刺史祖约,兖州刺史刘遐,临淮太守苏峻,广陵太守陶瞻等,即日入卫。一面拟传诏罪敦。王导闻敦已病笃,谓:“不如诈称敦死,嫁罪钱凤,方足振作士气,免生畏心。”总不免掩耳盗铃。乃率子弟为敦举哀,并令尚书颁诏讨罪,大略说是:



先帝以圣德应运,创业江东。司徒导首居心膂,以道翼赞,故大将军敦参处股肱,或内或外,夹辅之勋,与有力焉。阶缘际会,遂据上宰,杖节专征,委以五州。刁协刘隗,立朝不允,敦抗义致讨,情希鬻拳。鬻拳兵谏,见春秋列国时。兵虽犯顺,犹嘉乃诚。礼秩优崇,人臣无贰。事解之后,劫掠城邑,放恣兵人,侵及宫省,背违赦诏,诛戮大臣,纵凶极逆,不朝而退。六合阻心,人情同愤。先帝含垢忍耻,容而不责,委任如旧,礼秩有加。朕以不天,寻丁酷罚,茕茕在疚,哀悼靡寄。而敦曾无臣子追远之诚,又无辅孤同奖之操,缮甲聚兵,盛夏来至,辄以天官假授私属,将以威胁朝廷,倾危宗社。朕愍其狂戾,冀其觉悟,故且含隐以观其后。而敦矜其不义之强,仍有侮辱朝廷之志,弃亲用疏,背贤任恶。钱凤竖子,专为谋主,逞其凶慝,诬罔忠良。周嵩亮直,谠言致祸。周札周筵,累世忠义,札尝附逆,安得为忠?听受谗构,残夷其宗。秦人之酷,刑不过五。敦之诛戮,滥及无辜,灭人之族,莫知其罪。天下骇心,道路以目。神怒人怨,笃疾所婴。昏荒悖逆,日以滋甚,乃立兄息以自承代,从古未有宰相继体,而不由王命者也。顽兄相奖,无所顾忌,擅录冶工,私割运漕,志骋凶丑,以窥神器,社稷之危,匪旦则夕。天不长奸,敦以陨毙,凤承凶宄,弥复煽逆,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今遣司徒导,丹阳尹峤等,武旅三万,十道并进,平西将军邃,即王邃。兗州刺史遐,奋武将军峻,即苏峻。奋威将军瞻,即陶瞻。精锐三万,水陆齐势。朕亲御六军,率同左卫将军亮,护军将军詹,中军将军壸,骠骑将军南顿王宗,镇军将军汝南王祐,太宰西阳王羕等,被练三千,组甲三万,总统诸军,讨凤之罪。豺狼当道,安问狐狸?罪止一人,朕不滥刑。有能诛凤送首者,封五千户侯,赏布五千匹。冠军将军邓岳,志气平厚,识明邪正。前将军周抚,质性详简,义诚素著。功臣之胄,情义兼常,往年从敦,情节不展,畏逼首领,不得相违,论其乃心,无贰王室。朕嘉其诚,方欲任之以事。其余文武,为敦所授用者,一无所问。刺史二千石,不得辄离所职,书到奉承,自求多福,无或猜嫌以取诛灭。敦之将士,从敦弥年,怨旷日久,或父母陨殁,或妻子丧亡,不得奔赴,衔哀从役,朕甚愍之,希不凄怆。其单丁在军,皆遣归家,终身不调。其余皆给假三年,休讫还台,当与宿卫同例三番。明承诏书,朕不负信。



这诏传到姑孰,为敦所见,非常懊恼,但当久病似后,忽又惹动一片怒意,转至病上加病,不能支持。唯心中总不肯干休,即欲入犯京师,便召记室郭璞筮《易》,决一休咎。璞筮《易》毕,直言无成。敦含怒问道:“卿可更占我寿,可得几何?”璞答道:“不必再卜,即如前卦,已明示吉凶,公若起事,祸在旦夕。唯退往武昌,寿不可测。”敦大怒道:“卿寿尚得几何?”璞又道:“今日午刻,命已当终。”敦即命左右拘璞,牵出处斩。璞既出府,顾语役吏道:“当至何处?”役吏答称南岗头。璞言:“我命当尽双柏树下。”及抵南岗,果有柏树并立。璞又道:“此树应有大鹊巢。”役吏偏索不得。璞再令细觅,枝上果得一大鹊巢;为叶所蔽,故一时不得相见。先是璞经越城间,遇一人,呼璞姓名。璞即赠以裤褶,辞不肯受。璞语道:“尽可受得,不必多谦,将来自有分晓哩。”于是领受而去。及遇害时,便是此人行刑,感念璞惠,替璞棺殓,埋葬岗侧。后璞子骜,为临贺太守,才得改葬。璞撰卜筮书甚多,又注释《尔雅》《山海经》《穆天子传》《三仓方言》,及《楚辞》《子虚上林赋》,约数十万言,均得流传后世,死时四十九岁。及王敦平后,得追赠弘农太守。好艺者多以艺死,郭景纯便是前鉴。

敦既杀璞,即使钱凤邓岳周抚等,率众三万,东指京师。敦兄含语敦道:“这是家事,我当自行。”乃复使含为元帅。钱凤临行,向敦启问道:“事若得克,如何处置天子?”敦瞋目道:“尚未南郊,算什么天子?但教保护东海王及裴妃,此外尽卿兵力,无庸多顾了。”裴妃即东海王越妻,已见前文,但不知王敦何意,乃命保护?凤领命即发,王含亦随后东行。敦又遣人上表,以诛奸臣温峤等为名,明帝当然不睬。孟秋朔日,王含等水陆五万,掩至江宁西岸,人情惶惧。温峤移军水北,烧断朱雀桥,阻住叛兵。含等不得渡,但在桥南列营。明帝欲亲自往击,闻桥梁毁断,不禁动怒,召峤入问。峤答道:“今宿卫单弱,征兵未集,若被贼突入,危及社稷,宗庙尚恐不保,何爱一桥梁呢?”明帝方才无言。王导作书致含,劝令退兵,书云:



近闻大将军困笃,或云已至不讳,惨怛之情,不能自已。寻知钱凤首祸,欲肆奸逆,朝士忿愤,莫不扼腕。窃谓兄备受国恩,当抑制不逞,还镇武昌,尽力藩任,乃猝奉来告,竟与犬羊俱下,兄之此举,谓可得如大将军昔日之事乎?昔年佞臣乱朝,人怀不宁,如导之徒,心思外济。不啻亲口供状。今则不然,大将军来屯于湖,渐失人心,君子危怖,百姓劳敝,将终之日,委重安期。即王应字。安期断乳未几,又乖物望,便可袭宰相之迹耶?自开辟以来,曾有宰相以孺子为之者乎?诸有耳者,皆知将为禅代,非人臣之事也。先帝中兴遗爱在民,圣主聪明,德洽朝野,兄乃欲妄萌逆节,凡在人臣,谁不愤叹?导门户大小,受国厚恩,今日之事,明目张胆,为六军之首,宁为忠臣而死,不为无赖而生。但恨大将军桓文之勋不遂,而兄一旦为逆节之臣,负先人平素之志,既没之日,何颜见诸父子于黄泉,谒先帝于地下耶?今为兄计,愿速建大计,擒取钱凤一人,使天下获安,家国有福。若再执迷不悟,恐大祸即至,试思以天子之威,文武毕力,压制叛逆,岂可当乎?祸福之机,间不容发,兄其早思之。



王含得书,并不答复。导待了两日,未见回音,因复议及战守事宜。或谓王含钱凤,挟众前来,宜由御驾自出督战,挫他锐气,方可制胜。郗鉴道:“群贼为逆,势不可当,宜用智取,未便力敌。且含等号令不一,但知抄掠,吏民惩前毖后,各自为守,以顺制逆,何忧不克?今贼众专恃蛮突,但求一战,我能坚壁相持,旷日持久,彼竭我盈,一鼓可灭。若急思决战,万一蹉跌,虽有申胥等投袂起义,何补既往,奈何举天子为孤注呢?”申胥即申包胥,春秋时楚人。于是各军皆固垒自守,相戒勿动。王含钱凤,屡次出兵挑战,不得交锋,渐渐地懈弛起来。郗鉴掩他不备,突入含营。含仓皇命战,前锋将何康,出遇段秀,战未三合,被秀一刀,劈落马下。含众大骇,俱拥含遁走。段秀等杀到天明,斩首千余级,方渡江归营。王敦养病姑孰,闻含败状,盛气说道:“我兄好似老婢,不堪一战,门户衰败,大事去了。看来只好由我自行。”说至此,便从床上起坐,方欲下床,不料一阵头晕,仍然仆倒,竟致魂灵出窍,不省人事。小子有诗咏道:



病亟犹思犯帝京,狼心到死总难更。

须知公理留天壤,乱贼千年播恶名。



毕竟王敦性命如何,且看下回续表。



王敦三计,唯上计最足图存,既已知此计之善,则中计下计,何必再言。其所以不安缄默者,尚欲行险侥幸,冀图一逞耳。钱凤所言,正希敦旨,故敦未尝谕禁,寻即内犯,要之一利令智昏而已。王允之伪醉绐敦,确是奇童,温峤亦以佯醉戏敦,并及钱凤,敦虽狡猾,不能察峤,并不能察允之,而妄思篡逆,几何而不覆灭乎?元帝之为敦所逼,实为王导所误,导固附敦,至温峤入都,敦犹与导书,将生致太真,其往来之密切可知。及明帝决意讨敦,敦尚未死,而导且诈为敦发丧,嫁罪钱凤,如谓其不为敦助,奚可得乎?厥后与王含一书,情伪益著,唯郭璞精于卜筮,乃居敦侧而罹杀机,岂真命该如此耶?吾为之怀疑不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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