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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跌宕人生、文学江湖中的张贤亮如何理解世道人心?
陈忠实为写《白鹿原》曾经历怎样的寂寞与孤独?
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莫言,是如何写作的?
写出《大清相国》的王跃文曾有怎样的童年?
《往事 流光:见证文学的光荣年代》以酣畅、隽永的笔触讲述了作者与中国当代文学大家的相交往事以及他们成名作的诞生故事。《往事 流光:见证文学的光荣年代》作者汪兆骞老师,作为中国*著名的文学期刊与出版社的资深编辑,在多年的工作中,与阿来、陈忠实、莫言、张贤亮、王朔、王蒙、冯骥才、王跃文、张炜、张抗抗、铁凝等文坛大家相知甚深,在书中记录了作家们创作过程中不为人知的孤独与困惑。本书写出了中国改革开放以来数十年社会思潮、文化思潮及文学环境的变迁,是一本个人视角的中国当代文学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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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本书讲述了作者在其编辑生涯中与陈忠实、阿来、张炜、古华、莫应丰、李国文(此六位均获茅盾文学奖)、王蒙、蒋子龙、柯云路、张贤亮、莫言、王朔、王跃文、张抗抗、邓贤、陆文夫、冯骥才、铁凝、聂绀弩等文学大家的相识、相知及个人交往,同时讲述了这些中国当代文学大家们的成名作的诞生故事。
作者呈现了作家在给中国文学奉献厚重文学画卷其间创作悲欢的点点滴滴,以及他们在透视世道人心、探索人的灵魂时所表现的文心与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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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汪兆骞,1964年毕业于首都师范大学中文系,1979年调入人民文学出版社,历任编辑、编审、《当代》副主编兼《文学故事报》主编。现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有《记忆飘逝》《当代优秀小说选析》《张骞传》《侃爷王朔》《春明门内客》等小说、评论集、散文、传记等。
主编过的文集包括:“金蔷薇散文名家新作文库”(新华出版社,刘心武、张炜、蒋子龙、铁凝、张抗抗等名家);“中国当代文学大家随笔文丛”(中国海关出版社,蒋子龙、张贤亮、张抗抗、刘心武、邵燕祥、柯云路等名家);“当代著名作家美文书系”(中国文史出版社,莫言、蒋子龙、周大新、柯云路、肖复兴等名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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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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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 录
浓淡难与君说
——古华和获得茅盾文学奖的《芙蓉镇》/001
捍卫作品的灵魂
——莫应丰和冒死写出的《将军吟》/011
恰如灯下故人
——李国文和他的反思小说《冬天里的春天》/019
载不动许多愁
——张炜与命运多蹇的《古船》/031
浩歌惊世俗
——
张贤亮与引起争议的《绿化树》、《男人的一半是女人》/047
独自掩卷默无声
——陈忠实违心修改又再度复原《白鹿原》/065
挟笔端风云,抒胸中丘壑
——蒋子龙《乔厂长上任记》开启改革文学大潮/079
嗟咏国家之忧乐
——柯云路的《新星》让他名满天下/097
用汉语写作的藏族人
——两种语言间流浪的阿来与《尘埃落定》/111
老去诗篇浑漫与
——王蒙和他的“季节系列”长篇/127
聆听宇宙的歌唱
——从高密《红高粱》地里走出来的莫言/155
自出机杼,成一家风骨
——严肃作家王朔/169
笔阵独扫千人军
——邓贤与他的《大国之魂》、《中国知青梦》/199
心游万仞,岂在官场春秋
——被误读的王跃文与《国画》/215
剪得春光入卷来
——张抗抗与情爱文学风暴《情爱画廊》、《作女》/233
青云不及白云高
——江南名士陆文夫的茶道、酒趣与《美食家》/251
心源为炉,笔端为炭
——冯骥才与《一百个人的十年》/267
洛水嵩云恣意看
——铁凝从《哦,香雪》到《玫瑰门》/281
热肠倚枕写文章
——聂绀弩的文人风骨与沉浮人生/295
羁旅文学,看到的风景(代跋)/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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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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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听宇宙的歌唱
——从高密《红高粱》地里走出来的莫言
莫言获诺贝尔文学奖的话题,至今仍在沸沸扬扬。
作为人学的文学,检验其高下的唯一标准就在其对人性探究的程度。从《透明的红萝卜》、《红高粱》到《蛙》,莫言的几乎所有作品都在冷静甚至冷酷地思考有关人性、兽性与奴性的关系,并挖掘其根源。三十多年来,莫言以极热忱和清醒的姿态,坚持不懈地拷问故乡土地亦即中国农村现实,同时也拷问自己的灵魂。
三十多年,他创作了十多部长篇小说,一百多部中短篇小说,大量的散文随笔。这五百万字的内容,涉及中国各种社会形态,塑造出了形态各异陌生的“这一个”人物形象。让读者认识人类之恶、自我之丑,认识难以克服的弱点和病态的悲惨命运,构成他要追求的对人生解剖后的真正、深厚的悲悯。
真正了解莫言,只有在认真阅读他的作品之后。
1
知道莫言,是20世纪80年代初。一次我到保定开会,当地文联的朋友赠我一本他们主办的《莲池》杂志。上面有一篇短篇小说《民间音乐》,作者叫莫言,朋友说,莫言的小说处女作《春夜雨霏霏》就发表在《莲池》上。当夜,我草草翻阅了一下,只觉得很会营造艺术氛围,并没有太在意。回京半个月之后,收到老朋友鲍昌(后成为中国作家协会书记处书记)从天津寄来的一份《天津日报》,特别推荐其报上孙犁先生写的一篇关于《民间音乐》的短评。文章说:“小说的写法,有些欧化,基本还是现实主义的。主题有些艺术至上的味道。小说的气氛,还是不同一般的,小瞎子(小说人物)的形象,有些飘飘欲仙的空灵之感。”读罢此文,暗暗为自己的不认真羞愧的同时,记住了莫言的名字。
到了1985年春,好朋友《中国作家》的萧立军,在一次友人聚会时,兴冲冲地告诉我第二期《中国作家》将发表他责编的莫言的中篇小说《透明的红萝卜》。小萧说,该小说是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主任、著名军旅作家徐怀中亲自推荐给《中国作家》的。小萧这样评价《透明的红萝卜》:最突出的特点,是意在“感觉”而非性格刻画。小说移植了莫言的童年经验。莫言十二三岁时,曾在当地一个桥梁工地上当过童工,白天打铁,晚上睡在桥洞里。洞外是一片黄麻地,再往外是萝卜地。饥饿的莫言,挨不住饥肠辘辘,偷了生产队的萝卜,被抓住后,哭着向毛主席像认错请罪。
读了《透明的红萝卜》,我看到一个中国文学中,绝对罕见的儿童艺术形象——黑孩。通过黑孩,概括了历代农民的命运。诚如文学批评家陈晓明所说:“叙述者伪装成孩子、疯子、傻子的视角,是为了看到理性世界控制的另外一面。”这篇小说不以情节取胜,也不倚重于社会问题的重大和矛盾冲突的尖锐,而是以蕴藉深厚、丰盈、常态与变态、夸张变形的艺术细节,以及石破天惊的场面摄人心魄,让人久久咀嚼,回味沉吟。特别是小说描写孤苦无依的黑孩,在后母的虐待和社会冷漠中熬出的对苦难的非凡的忍受力和在苦难中撞击出的美丽幻觉的毁灭,让我不忍卒读,唏嘘感叹。
但是,黑孩如柔韧的野草,却并不是个简单化的孩子,他的内心世界丰富复杂。他以冷漠对待世人的冷漠,与自然却保持着一种超乎寻常的密切和亲和力。显然,这种对黑孩人世荒凉的移位补偿,使作品笼罩一种荒枯、悲凉又透出一点暖意的精神氛围。
黑孩又是有神秘色彩的精灵,小说有意把他忍受苦难的痛苦状态弱化,而强化他忍受苦难的内心力量。这既宣泄了作者的孤愤,又使作品不会陷入通常见到的摹写生活表面形态的弊病。
《透明的红萝卜》发表前,小萧建议《中国作家》领导组织了两次研讨会。第一次别开生面,把研讨会搬到当时莫言就读的军艺学生宿舍。文学系主任徐怀中、莫言等几个人参加。虽然莫言不善辞令,但小型研讨会却开得颇为热闹,最后徐怀中做了肯定的总结。第二次座谈会在华侨饭店举行。不少作家、评论家汪曾祺、雷达、李陀、史铁生、曾镇南等到会,我也受邀参加。会议由《中国作家》负责人老作家冯牧主持。当时很前卫的评论家李陀充分肯定了《透明的红萝卜》。会上也有不同声音,冯牧见史铁生等沉默不语,沉不住气了,就说:“史铁生你怎么老不说话?”史铁生只好发言,但他一张口就说《透明的红萝卜》有宗教意识,又讲宗教对文学的重要性。此话一出,举座皆惊。因为那时讲宗教乃异端邪说。弄得冯牧哭笑不得。我早在“文革”后期就认识史铁生,当时我和崇文区(今东城区)文化馆的母国政等合办过内部文学期刊《春雨》,曾发表过史铁生的小说处女作《教授之死》,并把他抬上珠市口处过街楼座谈。就在《透明的红萝卜》研讨会前,我还到他在雍和宫附近的小屋里去拜访过他。史铁生高度评价了莫言的《透明的红萝卜》的夸张变形、魔幻象征等文学手段,他是很有文学鉴赏力的作家。
莫言是1984年准备报考军艺的,但等他兴冲冲从北京延庆部队赶到军艺时,被告知报名工作已经结束。他把在《莲池》上发表的《民间音乐》和另一篇《售棉大道》交给接待他的刘毅然后,就默默走了。当时刘毅然在军艺当教学秘书,协助徐怀中招生。后来刘毅然因发表小说《摇滚青年》而比莫言早被人熟悉。我曾在《当代》编发过他的作品,又几次去军艺讲座,与毅然、后来当了文学系主任的黄献国、朱向前成了朋友。
莫言是军艺文学系的第一届学员。班里共有35位同窗。比起因写《高山下的花环》而获全国1981—1982年度优秀中篇小说奖的李存葆、获全国报告文学奖的《唐山大地震》作者钱钢,莫言在班里默默无闻。但徐怀中却格外看好“在班里眼睛老睁不开的那个”莫言,极力向同学推荐他的《民间音乐》。
莫言上课永远坐在教室的一个角落,不太发言,也不怎么参与讨论,却从不会缺课。由于班里人才济济,全国有影响的报刊、出版社来索稿约稿的编辑们,几乎踏破文学系宿舍门槛。莫言埋头写作,不为所动。还是系主任徐怀中挂记着弟子,找到莫言,让他别再把作品投给没影响力的地区小刊了,要鲤鱼跳龙门,投给高水准的文学期刊。得知莫言手头有刚写完的《金色的红萝卜》,拿来一看,十分高兴,改名为《透明的红萝卜》,亲自推荐给《中国作家》。
《透明的红萝卜》在《中国作家》发表后,引起文坛的关注。后来他回忆这段时光时说:“这篇小说实际使我信心大增,野心大增。使我意识到原来这就是小说。”
2
《透明的红萝卜》横空出世,让文坛认识了莫言,更激发了他的创作热情。一次我去军艺找已大红大紫的李存葆聊天,他准备请我和天津《小说家》的编辑去他山东老家走走。吃完饭,刘毅然拉我到莫言的宿舍去玩。走进莫言零乱的宿舍,浓烈的烟草味十分呛人。只见几个学员在那里吞烟吐雾,聊得正欢。见我们来,忙让座,拉我们参与神侃。聊了一会儿,我才发现那个对我们到来全然不知一直背朝我们埋头在桌上写东西的正是莫言。走出莫言宿舍,刘毅然说,莫言就是这样,每天坚持写作,一天能弄出一万字,而且手稿工整清洁,很少涂改,都是一气呵成的。在电脑时代到来之前,莫言的写作速度,让人惊叹。
莫言说,那时他的作品“很快就出来一批,像《爆炸》、《筑路》、《秋水》、《三匹马》、《白狗秋千架》、《老枪》,都是这个时期写的”。其在1985年第八期《北京文学》发表的《枯河》,与《透明的红萝卜》一脉相承,忧愤更深广,笔墨更凝重,写的也是一个孩子小虎的悲剧,上树扳杈,惨遭“紫红色的脸”的大队书记的毒打和其妻“穿花袄的女人”嘲弄后,虎子愤而自杀。其过程极为细腻,气氛悲哀,笔调冷阴,字字如血。是继《透明的红萝卜》之后的又一力作。
而由《红高粱》始,继以《高粱酒》、《狗道》、《高粱殡》、《奇死》五个中篇组成的洋洋三十万字的“红高粱系列”小说,不仅映红了当代文坛,也给莫言带来了极大的声誉。
“红高粱系列”小说开创了我国革命战争题材作品的全新气象,它真实、别开生面地书写历史。小说以高密农民自发组成抗日武装,开展传奇抗战斗争为背景,展示了战争血流盈野、战火冲天,仇恨与爱恋交织喘息,兽性与人性撕搏长啸的悲壮历史画卷。莫言把探索历史的灵魂与探索中国农民的灵魂紧紧结合,互为表里。
小说塑造了余占鳌(爷爷)、戴凤莲(奶奶)、罗汉、恋儿、黑眼、花脖子、豆官等众多鲜活的人物。他们在血与火燃烧的特殊时期的特殊的斗争生活,在灵与肉、生与死、本能与道德的大撞击、大冲突中辗转挣扎、奋斗奔突中,表现了我们民族的生命活力、民族的魂魄和历史精神。
莫言的《红高粱》于1986年春发表在《人民文学》杂志上。《红高粱》发表,还有个小波澜。莫言的《爆炸》发表后,新时期文学有了新的走向,韩少功提出“寻根”口号,于是他自己写了《爸爸爸》,贾平凹始写商州系列,李杭育写了葛川江系列,并在我就职的《当代》发表了有影响的《最后一个渔佬》。莫言受到启发,有了由意象转向传奇的兴趣,想写自己家乡高密东北乡的神话。正巧这时《人民文学》的编辑朱伟(后任《三联生活周刊》主编)找莫言组稿,得知这一信息,当即向莫言“订货”(朱伟语)。谁知莫言动笔后,朱伟再去拜访莫言,问起进度,莫言说,刚写完,被《十月》的章仲锷拿走了。朱伟急了,我们事先已说好,怎么给了他呢?莫言说,他来了,想看看稿子,我就拿给他。他坐在那儿一口气读完,就一定要拿走。他那么好的人,我实在没办法。
年轻的朱伟有才气又有能力,怎么甘心早就“订货”的东西被别人抢走。就让莫言立刻给章仲锷打电话,“态度必须明确”地要回稿子。厚道的莫言就给老章打了索回稿子的电话。朱伟接过电话说:“老章,你是前辈,这稿子是莫言说好给《人民文学》的,你怎么能不讲道德就把稿子拿走了呢?如果文学界都这样,那还有信义吗?你马上把稿子给我退回来!”
一年之后,我的这位大学校友章仲锷调到《当代》杂志,和我又成了同事。我曾问过他“抢”《红高粱》的事,他淡淡一笑,说,接了朱伟的电话之后,第二天就把《红高粱》寄给朱伟了。出版界、文学界都是名利场,竞争激烈,抢稿恶性事件屡见不鲜。能像朱伟与章仲锷这样理性处理的,实不多见。
张艺谋把《红高粱》搬上银幕,把莫言符号播向世界,莫言的小说也走上了世界文坛。而《红高粱》的责任编辑朱伟,正是电影《红高粱》剧本的编剧之一。另一位编剧是现已过世三年的影协研究室的陈剑雨。一开始电影的片名叫《九九杀青口》,突出传奇背后的神秘性。后片名重回到《红高粱》。莫言成了炙手可热的作家。
3
《红高粱》之后,莫言又在《人民文学》1987年一·二期合刊上,发表中篇小说《欢乐》。
有人说,莫言的小说在作家群里,是最没有禁忌的,想怎么写就怎么写,松弛到如入无人之境的境地。有人说,莫言之所以这样没有禁忌,是因他身后有徐怀中这棵大树庇护他。徐怀中在莫言从军艺毕业后,升任到总政文化部副部长、部长,一直关怀着莫言的创作。有了这棵大树,莫言何惧什么禁忌。这种说法,有点似是而非。
我倒觉得,好的作家永远不肆无忌惮,他会以个人的独特风格遵循艺术规律。如果我们真的不断深化创作自由,扩大它的内涵和外延,而不被人随意性地解释,以致把它限制在极其狭窄的天地里,莫言和其他作家或可成为世界级大师。
七万字的《欢乐》,一改红高粱系列第一人称“我”,变成第二人称“你”,“你”就是一个农村二十来岁、在贫困农家的咒骂中长大,几度落考、没有自尊者。通过“你”,小说写出一个农村孩子要挣脱那种生存环境而无助的悲哀。《欢乐》中,没了高密美丽的田野、诗意的风情、血性的农民,只有凝固血泪的辣椒、破皮球一样的乳房。莫言为我们呈现了烙印着仇恨与哀凉的农村,并颠覆了虚伪的人性的美好,用“欢乐”来写土地上生存的农民的悲痛,大胆独特,又寓意深刻。
刊发莫言《欢乐》的那一·二期合刊《人民文学》,由于原主编王蒙高就文化部长,接替王蒙当主编的是刘心武,他上任伊始就意气风发地亲自撰写了名为《更自由地煽动文学的翅膀》的刊首语。心武是新时期文学的有影响的作家,他的《班主任》开新时期文学之先河,他发在我们《当代》的长篇小说《钟鼓楼》获第二届茅盾文学奖。由他主政《人民文学》实至名归。谁料,心武出师不利,这期以《欢乐》为小说头条的《人民文学》,不幸遭“收回销毁”的厄运。主编刘心武停职检查。其被说成“想怎么写就怎么写”的莫言之“《欢乐》,也成了‘资产阶级自由化’的批判对象”(朱伟语)。
后来作家余华写了《谁是我们共同的母亲》,文章说,莫言对事物赤裸裸的描写激怒了那些批判者,而他却因为这篇小说中的母亲形象而流下了眼泪。余华的文章代表了作家的良知和道义。
对《人民文学》1987年一·二期合刊的处理,给文坛造成了巨大的影响。但并未吓倒莫言,他照旧以鲜明的个性,用残酷的方式揭示残酷的现实和人性。过了七年,莫言在云南刚诞生不久的大型文学期刊《大家》上,分两期给读者奉献了他的长篇小说《丰乳肥臀》。
莫言很看重自己的《丰乳肥臀》,他在回答日本汉学家吉田富夫的提问时说:“在我二十年的创作过程中,写下了将近四百万字的作品,《丰乳肥臀》集中表达了我对历史、乡土、生命等古老问题的看法。《丰乳肥臀》是我文学殿堂里最沉重的一块基石,一旦抽掉这块基石,整个殿堂就会倒塌。”
莫言曾在许多场合说起过创作这篇小说的缘起,我是在一次作家朋友的饭局上,听喝了几杯酒的莫言说的:一次在街上,无意间见一农村模样的妇女,坐在台阶上,抱着双胞胎给他们喂奶,一边一个婴儿叼着奶头吸吮。一抹夕阳照在母子三人身上,那景况庄严又凄凉。于是,围绕着生殖、哺乳,把母亲、土地、家国这些文学主题关联起来的大书,在他头脑里不断发酵。就在莫言失去母亲不久,他一头扎在高密东北乡,写了三个月,《丰乳肥臀》呱呱落地。在莫言差两章就收工的时候,云南的先锋文学期刊《大家》从作家出版社得到信息,预订了此作。我去云南开会,《大家》主编李巍知道我是遵守编辑道义的人,又将此信息告诉我,其实文坛就那么大,在《大家》并不顺利地组稿那会儿,我就知其来龙去脉了。
《大家》分两期发表莫言的五十万字《丰乳肥臀》。我一直以为,《大家》勇敢地推出《丰乳肥臀》,展示了大家的见识和气度。
不久,《丰乳肥臀》不出所料地又在文坛引起轩然大波。一封封告状信,从全国各地层层往上递,一篇篇文学批评的调门越来越高,其批判远远超出文学圈子和文学范畴。
当对《丰乳肥臀》的批判从文学批评转向不少干休所专门办的小报口诛笔伐时,莫言不得不在单位写检查,还按单位要求,通报出版社不再加印《丰乳肥臀》。此次风波之后,莫言从部队转业到一家报社。据说其责任编辑也被调离了《大家》杂志。
意味深长的是,不久《大家》在举办第一届“大家文学奖”时,邀请全国知名作家和重要评论家为评委,竟将“大家文学奖”颁给了命运多蹇、“备受争议”的《丰乳肥臀》。
悲乎?喜乎?莫言只顾埋头写作。创作了《红树林》、《檀香刑》、《四十一炮》、《生死疲劳》、《蛙》等长篇小说,其中《蛙》获茅盾文学奖。
4
如前所述,我知道莫言很早,他的作品几乎都读过,读后总会给我以震撼。20世纪80年代初,一次到我的大学同窗、时在《光明日报》文艺部工作(后又担任《小说选刊》主编)的冯立三家闲扯,他就向我推荐过莫言。莫言的《枯河》、《透明的红萝卜》等小说发表伊始,又去立三家,与他再次谈到莫言。他特意为莫言的这两篇小说写了一篇题为《为了告别那个荒凉的世界》的评论。文章高度赞赏了莫言,并寄予厚望,最后他写道:“莫言有二十年的故乡生活积累,有对故乡人民的深厚感情,有出众的才华和充沛的精力,又适逢一个政治清明的历史时期,凡此,都将保证他未来的更大的成功。”我深以为是。
那时候,考虑期刊的办刊宗旨,加上老领导谨慎再谨慎的择稿态度,我一直纠结于向不向莫言组稿。后来《欢乐》的风波一起,我更不敢启齿向莫言索稿。明知是心仪的好作品,却屡与之失之交臂,我曾向刘毅然倾诉过这种苦痛。但无论如何,曾推出过全国一半以上获茅盾文学奖作品的《当代》,竟然未发表一篇获诺贝尔文学奖作家的作品,起码不是一件光彩之事。
莫言对我一直很尊敬大度。大约是我从《当代》退休后的2003年冬季,在京举行了一次全国性有百人参加的作品研讨会,长者为尊,他们推举我主持会议。会议间,作家强烈要求与著名作家见见面,聆听其传文学创作之道。于是我请了梁晓声、张抗抗、莫言等作家到会并讲座。
晓声、抗抗与我熟稔,是我的好朋友,经常晤面,而与莫言多是在一些会议上谋面。那天我给他打了电话,希望他拨冗与各地作家见见面。他二话没说,欣然到会。在接他的路上,他与会议的组织者说:汪老师从未求我办过任何事,他让我做的事,一定遵命去办。听者将此话转述给我时,我的心很温暖。
莫言的《丰乳肥臀》增补修订版由工人出版社于2003年印出后,他即签名赠我。
最终圆了我为莫言编稿之梦,是2012年。中国文史出版社请我为他们主编一套“当代著名作家美文书系”。我选了蒋子龙、肖复兴、柯云路及茅盾文学奖获得者周大新、陈忠实和莫言。找莫言时,正是他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前的那段时期,他已无暇亲自动手编这部散文随笔集了。他说,请汪老师为我代劳、替我编选并起书名吧。我答应了。
我跑了几家书店,购回多种各家出版社编辑出版的莫言散文集。然后从中选了54篇作品,分成两辑,以其中一篇散文《聆听宇宙的歌唱》作为书名。
十分巧合的是,此书出版之时,正是诺奖公布莫言获奖之日。在举国争读莫言作品的热潮一浪高一浪的风头,我主编的这套丛书中,莫言《聆听宇宙的歌唱》,全国大销,几度断档,并且获国家图书大奖。
对于一名编辑,一生错过为莫言推出并编辑作品,为他的创作捧一把薪火的机会,而在晚年仅仅为他敲敲边鼓,对此,我的心情颇为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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