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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龙尾堡

書城自編碼: 2642011
分類: 簡體書→大陸圖書→小說中國當代小說
作 者: 严步青 主编
國際書號(ISBN): 9787569904314
出版社: 北京时代华文书局
出版日期: 2015-09-01
版次: 1 印次: 1
頁數/字數: 449/475000
書度/開本: 16开 釘裝: 平装

售價:NT$ 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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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一部反映清末到解放关中70年历史变迁的雄奇史诗;
一曲记载三秦大地变革动荡和苦难抗争的旷世悲歌;
一轴描绘黄土高坡苍劲悲壮和风情神韵的历史画卷;
作者文笔高超,构建故事笔法娴熟,小说情节曲折、真实、感人泪下,作品中禅机妙语若隐若现,令读者与书中人物共同经历人间悲喜,感悟世事桑沧,提升灵魂高度。
被文化界、出版界认为“迄今**一部可媲美《白鹿原》的文学佳作”,“本土原创长篇小说的又一新高峰”。
1.有着浓厚文化底蕴、厚重历史沉积的陕西,曾经是中国历***伟大的王朝秦、汉、唐的政治文化中心;而“关中”更是政治历史、传统文化甚至历代文学都绕不过去的焦点。
2.从十九世纪末至二十世纪中叶,关中和整个中国一样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大变革、大动荡,各种天灾,更是把老百姓的生活推到了绝境。《龙尾堡》以文学的形式,反映关中乃至黄土高坡这片大地上人们的生活和生存状况以及民俗风情,呈现出一幅活生生的昔日关中生活画面,再现关中人民近70年苍凉、浑厚而又悲凉的生存奋斗史。
3.作者文笔高超,构建故事笔法娴熟,小说情节曲折、真实、感人泪下,作品中禅机妙语若隐若现,令读者与书中人物共同经历人间悲喜,感悟世
內容簡介:
《龙尾堡》这部现实主义小说以陕西关中平原上古村寨“龙尾堡”发生的故事为线索,细腻地反映出村里的几个大户严家、郭家、马家等三大家族祖孙三代的恩怨纷争。通过主人公严裕龙率领龙尾堡人在应对各种天灾的同时,还要对抗土匪和亦官亦匪的军阀麻镇武、王寅文,应对政府的横征暴敛,为争夺龙尾堡统治权与另一大户郭明瑞之间相互争斗,同时又不可避免地卷入各种党派纷争之中,但在外敌入侵时又一致对外抗击日本侵略者;以及主人公严裕龙和漂亮得被人们称为“妖精”或“仙女”的女子水云之间凄怨而又悲惨的爱情中,水云从一个为追求婚姻自由和命运抗争的普通女子,觉醒成为一名革命者的艰难历程;另外通过知识分子李瑞轩和刀客马山虎、杨雄飞三个生死兄弟为寻求救国救民的真理,参加反清斗争及辛亥革命,浴血奋战,最后却分别走上了共产党、国民党、土匪三条不同道路的结局;小说还塑造刻画了大德高僧法宇大师、赌徒无赖的没落地主马云起、革命者郭海潮、兰兰,政客张尧臣和一群刀客、土匪、小地主、长工、屠夫等个性鲜明的昔日关中男人和女人。
關於作者:
严步青,男,一九六六年二月出生,陕西省大荔县朝邑人。严先生久居华山,行事沉稳,内心超然,亦颇知佛道,厚积薄发,曾以“平云”的笔名发表小说《死亡不可抗拒》、《为了爱情》、《古老的寨墙》等,其中以“安乐死”为题材的小说《死亡不可抗拒》,曾在《华商报》连载引起广泛关注并引发讨论。而历二十余年创作的《龙尾堡》,经十年构思、十年著文,先后数易其稿,文笔精湛,内涵丰富。
內容試閱

这是一座不知建于何朝何代,供奉着何方神灵小小庙宇,尽管周围树木茂盛,可是古庙方圆几丈之内却寸草不生。小庙的那副对联也十分有趣,上联为:“天雨虽大,难润无根之草。”下联为:“佛门虽广,不度无心之人。”横批为:“道法自然。”让人搞不清这到底是佛家寺庙,还是道家道观。这座古庙令龙尾堡人心中感到神秘和恐惧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古庙墙根石头上刻着的那句“凡在小庙周围动土或损坏庙宇者定遭血光之灾”的咒语,以及祖辈们流传下来的有人因在古庙周围取土,回家路上坠崖而死;有人盖房时在古庙上拆了几块砖,盖好的房屋突然坍塌等等恐怖离奇的传说,让人对古庙望而生畏。尽管古庙早已破败不堪,却仍是无人敢动其一砖一瓦,连走路都躲得远远的。
干旱少雨的天气让龙尾堡村道中仅有的一眼水井枯竭,虽然村中大户严家和郭家大院各有一眼水井,但同样是水位下降,时有时无,水荒笼罩了整个村子,严裕龙决定给村子再打一口水井,只是让龙尾堡人没有想到的是,严裕龙选定的打井位置,恰巧就在那座神秘的古庙下面。
严裕龙和邱鹤寿带人在村子西头拆庙打井,龙尾堡就炸了锅,人们纷纷放下手中的农活前来围观,几个老人更是拦住严裕龙说:“裕龙贤侄万万不可鲁莽,你拆庙打井,难道就不怕遭血光之灾?”二十岁出头的严裕龙是龙尾堡掌事,他身材魁梧,国字脸,高鼻梁,看起来虽然是一副文质彬彬的书生模样,但炯炯的眼神又无时不透出一股英豪之气,让人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沉稳和莫测。
面对阻拦打井的老人,严裕龙双手抱拳大声说道:“乡亲们,裕龙当然听过凡损坏庙宇者定遭血光之灾的诅咒,可是天旱不雨,井水枯竭,龙尾堡中却再也找不到合适打井的地方,只要能给龙尾堡打出一眼好井,我严裕龙不怕那些诅咒。”听了严裕龙的话,马云起说:“我们佩服裕龙的勇气,可是这古庙本身就建在高台上,周围更是寸草不生,在这样的地方打井能打出水吗?”严裕龙说:“拆庙打井是受了龙头寺法宇大师的指点,我想不会有什么问题。”听说拆庙打井是受法宇大师指点,人们于是不再阻拦。破败不堪的小庙很快被夷为平地,严裕龙和邱鹤寿开始向下挖掘。大约挖到了三尺深,铁锨下发出了“咚咚”声,人们急切地围拢过来,就见三尺来深的土坑中露出一块三尺见方的青石板,围观的人们一下子兴奋起来,在龙尾堡这块曾经留有帝王将相足迹的地方,没准就是一个藏有金银财宝的地窖。
对于严裕龙在村西头拆除古庙打井这件事,百思不得其解的还有龙尾堡的另一个大户郭明瑞。和身材高大的严裕龙相比,郭明瑞则显得有些瘦小,他个子不高,身体清瘦,长而无肉的脸上长着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给人一种精明中又隐藏着几分奸诈的感觉。郭明瑞回到家中,他的父亲郭鸿昇正坐在屋中抱着水烟壶“咕噜咕噜”地抽水烟。郭明瑞把严裕龙在村西头拆庙打井的举动告诉了郭鸿昇,然后问道:“父亲大人,你说严裕龙是不是疯了?敢拆村西头那座破庙,他就不怕遭血光之灾?”看着郭明瑞不解的神情,郭鸿昇并未立即回答,只见他一手拿着水烟壶,另一只手拿着草纸做成的纸捻用嘴一吹,捻子燃起了火苗,然后点着水烟“咕噜咕噜”吸了半天,这才放下烟壶,接过郭明瑞双手递过的茶水喝了一口,沉思了半天,用手捋着下巴上的那几根长长的山羊胡,不紧不慢地说:“你看严裕龙做事像莽撞之人吗?”郭明瑞说:“当然不像,可是我实在想不通拆了那座破庙对严家有什么好处,更何况严裕龙这次给村里打井,既没有给我们这些大户摊派银子,用的还是他家的地,我不相信严裕龙会这么仁慈大方,他这样做其中肯定有文章。”说到这郭鸿昇再次端起水烟壶,一边抽着水烟一边说:“要说村西头那块地,是严家十几年前用一百两银子从我郭家手中买走的,前两年严家在上面给水云母女盖了一院房,又把旁边的空地以很便宜的价格卖给其他人建房,独独把那古庙隔在外面。平心而论,那块地根本就不值那么多钱,再加上那些有关小庙的离奇传说,至于价钱,我当时也只是随口一要,想不到严家就答应了,事后我也想处事精明的严家出那么大的价钱买那块地,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至于谁损坏了那座破庙就要遭血光之灾的传说,我一直怀疑这是有人为掩盖破庙的什么秘密而编的假话。严裕龙现在拆庙打井,一定得到了龙头寺法宇老和尚的指点,那破庙下如果真的有什么秘密,也要浮出水面了。”此时郭明瑞派去打听消息的长工郭丁山传回消息,说严裕龙打井时挖到了一块三尺见方的青石板,这消息让郭鸿昇心头不由一震,大声说道:“莫非那破庙下面埋着金银财宝?”
郭明瑞问:“父亲常说咱这龙尾堡曾经是皇帝行宫的遗址,有过真龙天子的踪迹,这是真的吗?”郭鸿昇说:“当然是真的。早在商周时期,一支少数民族大荔戎入侵,在现在临晋县城所在的地方筑王城建大荔戎国,在龙尾堡筑行宫,行宫的宫殿雄伟,气势宏大。后来秦灭大荔戎国,设置临晋县。再后来朝代更迭,江山易主,龙尾堡就成为历代秦王和许多国君皇帝的行宫,历史上的秦始皇嬴政、隋文帝杨坚、唐高祖李渊、唐太宗李世民、唐玄宗李隆基等皇帝曾巡视于此。后因战乱毁于战火,成为平民百姓的居所。”郭明瑞说:“如此说来,那座破庙下面没准真的埋着财宝,或者比财宝更宝贵的东西。”郭鸿昇说:“如果有比财宝更宝贵的东西,那肯定就是秦王镜了。”“秦王镜!”郭明瑞脸上显出一副惊奇的神情,不由想起了那个有关龙尾堡名字由来的故事。
相传很久以前,有一条黑龙作恶,调来东海之水为雨,大雨下得关中大地一片汪洋,河水暴涨,淹没庄稼和房屋,人畜死伤无数。一个过路的僧人见此情景跳入水中,僧人入水后,身体即刻长高两丈六尺,手长三尺有余,且水涨僧人亦长。僧人救起人畜无数,恶龙见状用爪猛击僧人,僧人则从怀中掏出一宝物照向恶龙。随着一道白光,顷刻间雨过天晴,大水退去,而那条恶龙也一下子坠落地面,躯体连同僧人的身体一起融入大地,形成一道像龙一样的山脊,龙尾堡因处于龙脊的龙尾而得名。
老人说僧人当年所持的降龙宝物叫秦王镜,据说拥有它能带来不可估量的好运,千百年来人一直有人在寻找此物。有人说早年有一耕者在耕地时拾得一古铜镜,古镜虽久埋土中,但出土时仍光亮耀眼,而且古镜上方有“秦王镜”字样,背面刻有铭文:“求得秦王镜,判不惜千金,非关欲照胆,持此自明心。”这肯定就是人们传说之中的秦王镜了,而拾得古镜的耕者,便是龙尾堡严家的祖先。
严家的祖先是否真的捡到秦王镜谁也说不清楚,不过好运的确总是光顾严家,世代为官,书香门第,在同州府乃至陕西也称得上名门望族,因此龙尾堡掌事的位子一直由严家后人担任,这让同为龙尾堡大家族的郭家一直耿耿于怀。
郭明瑞问父亲说:“难道传说中的秦王镜真的存在?”郭鸿昇说:“当然存在。此镜作为秦国的宝物在历代秦王间相传,秦始皇统一六国,成就了霸业后,把秦王镜传给了公子扶苏,可是赵高专权,在秦始皇死后拥立胡亥为帝,致使天下大乱,秦国灭亡,秦王镜也因此流落民间。”郭明瑞说:“不是说是严家的祖宗在耕地时拾得了秦王镜吗,它怎么可能又会在破庙下?”看着儿子惊奇的神情,郭鸿昇说:“严家的祖先到底捡没捡到秦王镜谁也说不清楚,也没准是严家为了虚张声势,让人们认为他家有神灵保佑,从而敬畏严家所编造的谎言。”
看着父亲庄重的神情,郭明瑞说:“村西头那块地是十几年前严家从我郭家手中买的,如果严家真的在下面挖出了财宝或者秦王镜,我们就以当时只卖给他们土地,并没卖地下的财宝为由和严家去争,绝不能让严家把那财宝独吞了。”郭鸿昇说:“我们当然要和严家争,但和严家斗一定要讲策略,别看那严裕龙平时看起来像个文弱书生,可是遇事的时候就会显得沉稳和莫测,他的父亲严鼎铭又一直在京城做大官,更何况那块地在严家买以前已在我郭家、马家和李家之间几经倒手,这块地最早属于谁家早已说不清楚。严家一直标榜处事仁义公正,郭姓又是龙尾堡第一大姓,如果那庙里真的藏着金银财宝,我们先和严家去争,若严裕龙不给我们,我们就发动郭姓人家及全体龙尾堡人和严裕龙去争,要求挖出的财宝全龙尾堡人人有份,到时严裕龙若还不让步,他将得罪全体龙尾堡村民。”郭家父子再也在家中坐不住了,可是由于身份特殊他们不好亲自去村西头看热闹,郭明瑞于是叫来了他家的长工郭丁山,吩咐说:“丁山,你今天专门在村西头给我盯着,只要那严裕龙在破庙下一挖出东西,马上告诉我。另外,听说你认识一个叫牛二的刀客,你现在让人赶快去给他送些银子,如果严裕龙在村西头真的挖出了金银财宝,就让牛二以刀客的身份来给我们断个理,说挖出的财宝应归我郭家所有。”听了郭明瑞的话,郭丁山为难地说:“主家,那牛二虽然有些武功,但是他其实并不是什么刀客,只不过是个喜欢争强斗狠的杀猪的屠户,我给你说他是刀客,其实是吹牛。”郭明瑞说:“管他什么杀猪还是杀人的,只要是耍刀子的就都是刀客,别想那么多,到时候让他背上插把关中刀子来替我们说话就行了。”郭丁山说:“可这牛二本是个泼皮无赖,整天使蛮耍横,专好吃酒打架,叫这样的人……”郭明瑞说:“不叫泼皮无赖,难道你还能请来真正的刀客?”
郭明瑞这里说的刀客,也称“关中刀客”,是关中地区靠耍刀子为生的行侠仗义之人的称谓。关中地区历史悠久,自秦汉以来就有游侠之风,世代相传。到了清咸丰年间,由于战乱不断,社会动荡,土匪横行,贪官污吏比比皆是,官府保护不了老百姓,深受多重欺压且生活困难的老百姓渴望能够得到侠客义士的保护。民间尚武之风较盛,那些游侠整日携带一种关中地区特有的长三尺,宽不到二寸的关中刀子游走于渭河两岸,义气相交,侠义相助,渐渐形成了关中刀客这一特殊的社会群体。郭明瑞坚持让牛二假扮刀客,郭丁山有些迟疑地说:“要是那严裕龙不听牛二的咋办?”郭明瑞奸笑着说:“在老百姓心中,刀客们都是一些行侠仗义,抑强扶弱,扶危解困,打抱不平之人,而且最讲一个‘义’字和‘信’字,为了义气可以以命相舍,被老百姓视为英雄。在许多地方,老百姓受了欺辱不愿找官府却愿找刀客主持公道,对于找上门的纠纷,刀客们一般情况下都会主持公道,以公评断,刀客评断完后,一般情况下老百姓都会信服。如果那严裕龙不服牛二的裁决,就会在龙尾堡人面前失去信用,从此失信于人。”郭丁山说:“可是那牛二根本就不是什么刀客,我怕他到时候……”看到郭丁山迟疑的样子,郭明瑞不耐烦地掏出一些银子递到郭丁山手上说:“别说那么多的废话,你只告诉那牛二,如果严裕龙真的挖出了金银财宝或者别的宝物,一定不能让严裕龙独吞,就算闹出了人命,我们给他银子让他远走高飞……”

几只乌鸦发出“呱呱”的叫声在头顶盘旋,另有几只站在旁边一棵枯死的老槐树上,发疯般对着拆庙的人发出凄厉的鸣叫,仿佛是对拆庙人发出最严厉的诅咒。恐惧和不安的气氛开始在人群中蔓延。严裕龙和邱鹤寿清理完坑中的土,发现挖出的石板上还刻着字,显然是一副对联,上联为“拆庙者家遭大难”,下联为“下挖者命丧黄泉”,横批为“就此住手”。这文字让本来已经心怀恐惧的人们更是不安,那些老人上前拦住严裕龙说:“裕龙贤侄,收手吧。”严裕龙微笑着对老人们说:“各位乡亲,开弓没有回头箭,还是那句话,只要能给龙尾堡打出一眼好井,我严裕龙不怕遭报应,请各位大叔后退几步,我和鹤寿要撬开石板了。”严裕龙和邱鹤寿费了好大的劲才把石板撬开一条缝,随着众人一阵惊叫,只见从缝隙中蹿出一黑一白两条蛇,黑蛇粗壮,白蛇纤细,两条蛇出了石板的半截身子直直地挺着,盯着严裕龙不停地吐着长长的舌头,一股阴气顷刻间在人群中弥漫,众人无不被惊得毛发倒竖并四处躲避。
面对那一黑一白两条直挺挺地冲着自己吐舌头的蛇,严裕龙同样被惊得毛骨悚然,可是他并没有把内心的恐惧显在脸上,随手拿过一把铁锨对着那两条蛇大声呵道:“我不管你们是庙中的神灵,还是墓中的鬼魂,法宇大师说我是富贵之命鬼神避之,庙是我拆的,而且还要继续挖掘,有什么你们就冲着我来吧。”一阵阴风忽然穿过巷道,几个旋风卷起的尘土迷住了人们的眼睛,被那两条蛇吓得退到远处的众人认为这是神灵对人们发出的警示,回过头用恐惧的目光看着严裕龙和邱鹤寿。却见那两条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那块三尺见方的石板被移了开来,露出一道斜坡通往地下洞穴,显然是一座古墓。严裕龙向邱鹤寿要了一大碗酒,喝了一大口喷入洞中,然后把辫子往脖子上一甩,冲着众人大声喊道:“大家退后,让裕龙下去一看。”惊得那些老人们大声喊道:“裕龙不可。”邱鹤寿把一条狗拉了过来,建议先把狗放进去探探情况,却见那狗吓得夹了尾巴,腿软得一下子瘫在地上,嘴里发出令人恐惧的“呜呜”的叫声。
严裕龙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走入墓道,随着墓道中传来“咚”一声,就听墓穴中的严裕龙大声喊道:“哎呀。”众人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邱鹤寿更是拿了把铁锹准备进入墓穴。就在人们为严裕龙的安危揪心之时,却听到墓穴中传来严裕龙的声音:“我没事,只是滑了一跤。”众人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过了大约一袋烟的工夫,墓道中传来脚步声。严裕龙不但平安地走了出来,而且手上还多了一个西瓜大小的坛子,一出墓穴就对众人大声说道:“果然是一座不同寻常的古墓。”人群于是一阵骚动,纷纷猜测着坛子中到底装有什么东西。面对龙尾堡人的追问,严裕龙说:“坛子封着,我也不知道里面到底装着什么。”众人喊道:“赶快打开让大家一睹为快。”看到大家焦急的神情,严裕龙笑着说:“好,我这就让大家一睹为快。”说着把坛子向地上一摔,随着“咣”的一声,白花花的船形银锭一下子散落一地。围观的人们一下子惊得目瞪口呆,继而又开始猜测墓洞中到底有多少装满银子的坛子。王媒婆更是情不自禁地大声喊道:“老天爷呀,也不知严家祖先哪辈子积了阴德,龙尾堡的好事怎么全让严家赶上了,严家这下子又发啦……”
“凭什么说这些银子就一定属于严家,这些银子应该属于我们郭家。”人们回过头,只见郭鸿昇和郭明瑞带着一群郭姓村民走进人群。严裕龙正要上前答话,却被邱鹤寿抢先一步迎了上去:“不知郭先生此话从何说起,严家人在严家的地里挖出的东西自然应该属于严家,莫非郭先生连这块地属于谁家都忘了?”
面对邱鹤寿的讥讽,郭家父子一点也不生气,郭鸿昇更是用手捋了捋下巴上的那撮山羊胡子,慢条斯理地对邱鹤寿说:“不错,这块地现在是属于严家,可是鹤寿贤侄别忘了,这块地十几年前属于我们郭家,是我们卖给严家的,可是我们只卖了地面上的东西,这地面下郭家的祖坟我们可没卖啊。鹤寿贤侄,你和严裕龙现在掘了我郭家的祖坟不说,难道还要抢走祖坟里的东西?”郭鸿昇进一步辩解道。
“噢,老叔的意思是说当初你们郭家缺钱,把村西头的祖坟给卖了,只是没卖坟墓中祖宗的遗骨。”邱鹤寿看着郭鸿昇轻蔑地说道,“可是据我所知,你们郭家的坟地在东坡头,并不在这村西头,莫非你们郭家有两块祖坟,两个祖宗?”邱鹤寿的话,把周围的人都惹笑了,人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龙尾堡有关郭家姓氏来源的传说。“你……你……”郭家父子想不到邱鹤寿竟敢嘲弄他们,气得说不出话来,儿子郭明瑞更是上前拉住了邱鹤寿的领子,却听到一个冰冷的声音:“明瑞请自重。”郭明瑞抬起头,发现严裕龙正用犀利的目光逼视着他,锐利的双眸中隐隐地透出一种威慑,郭明瑞不由放开拉着邱鹤寿领子的手,气愤地说道:“邱鹤寿,你欺人太甚。”“如果卖地不卖这破庙下面的坟墓,那么这些财宝应该属于我们马家。”就在郭家父子和邱鹤寿为争这些财宝几乎动手之时,人群外传来另一个声音,人们转过脸,只见龙尾堡中的另一个大户,那个整天手中牵着狗,肩上驾着鹰,一天到晚斗鸡赛狗,推牌九打花牌,游手好闲的败家子马云起走入人群。此人天生不务正业,吃喝嫖赌,生性轻浮,最喜拈花惹草,只要有钱、有酒、有女人便诸事不管,坐吃山空挥霍着祖宗留下的那份丰厚的家业。马云起挤进人群来到郭家父子和严裕龙、邱鹤寿面前,嬉皮笑脸地说:“龙尾堡众乡亲可别忘了,村西头这块地本属于我马家,是家父早年和鸿昇叔推牌九时输了钱,把这块地赔给了郭家。按鸿昇叔刚才讲的卖地只卖地面以上,不卖地下祖坟的说法,那么这古墓的主人应该是我马家的祖宗而非郭家的先人,这墓中的财宝也自然理应属于我马家。至于裕龙兄带人挖了我马家祖坟,按理说应该和我马云起有不共戴天之仇,但我马云起觉得做人还是应该大度一点,此事我就不再和你们计较,把你原谅算了,只是这些银子应归我马家,这事裕龙和明瑞你们就别和我再争了。”马云起的话,一下子把郭家父子推到了十分难堪的境地,可郭家父子并没有生气,而是表现出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看着严裕龙。
“众位乡亲,按郭明瑞和马云起的说法,这墓的主人最有可能是我们李家的祖先。”人群外传来了另外一个声音,大家回头一看,说话的是龙尾堡李姓大户,前些年去东洋日本留学,回国后在官立师范学校教书的李家大公子李瑞轩。李瑞轩挤进人群继续说:“龙尾堡谁人不知,我们李家祖先当年跟随闯王李自成造反,李闯王兵败,我们的祖先逃回龙尾堡,为躲避朝廷追捕,买了村西头这块薄地,装着叫化子住在这个破庙中避难,直到后来朝廷不再追究,才在龙尾堡落脚。后来这块地又被多次转卖,这些事情龙尾堡年纪大的长辈们也大多听过。因此墓主人到底是谁家祖先,现在谁也说不清楚,但是既然现在这块地属于严家,挖出的东西就应该归严家所有。”说完上前拉着严裕龙的手说,“莫非裕龙兄让我回来是为了拆庙这件事?”严裕龙说:“正是为此事,贤弟辛苦了。”
郭家父子听到严裕龙为拆庙之事把城中教书的李瑞轩也叫了回来,更加确信墓穴中有大量的财宝,郭明瑞于是对郭丁山和他家其他的几个心腹长工小声吩咐说:“有道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墓中的那些银子,让你们种上几辈子地也挣不来。我们郭姓是龙尾堡第一大姓,绝不能让严裕龙独占了那些银子。丁山你赶快叫牛二过来,让郭姓人家的男人回家抄家伙给牛二助威,绝不能让严裕龙独占了这些财宝。”
挖掘财宝的事情还在继续,随着第二坛、第三坛子财宝被挖出,围观的人群中不时传来阵阵骚动,特别是马云起,更加按捺不住那兴奋与狂躁的心情,在郭明瑞的鼓动下大声喊道:“既然弄不清这墓中的主人到底是谁家祖先,这些银子干脆龙尾堡人人有份,大家一起分了算了。”“对,干脆大家分了算了!”郭明瑞跟着马云起喊了起来。
严裕龙斜着眼睛看了起哄的郭明瑞和马云起一眼,眼睛中闪过一丝轻蔑,转身双手抱拳对众人说道:“乡亲们,墓穴中还有好几个装银子的坛子,少说也有五千两,是我们的先人留给龙尾堡的,应该归全体龙尾堡人所有。不过能挖出这些银子,是受龙头寺法宇大师指点,因此应该先拿出一部分捐给龙头寺,帮助龙头寺修复镇龙塔,另外现在打井、盖井房还要用一些,剩余部分先存放起来,给龙尾堡修桥补路,救济穷人。”郭明瑞说:“难道这里还能打井?”严裕龙说:“法宇大师吩咐,若这里不适合打井,把井位向东移五尺,定能打出一眼好井。”
郭明瑞和马云起自然不相信严裕龙,他们认为这是严裕龙想把这些财宝据为己有的缓兵之计,于是给郭丁山递了个眼色,就见郭丁山挤进人群大声说道:“既然严先生说这些银子归龙尾堡全体村民所有,现在就应该把它分给大家,我们不同意把这些银子存起来。”看着郭丁山说话时蛮横的样子,严裕龙知道郭丁山来者不善,于是冷着脸说:“我刚才说过了,这些银子不能分。”“如果严先生不同意,那我这个刀客就要用手中的刀子主持公道了。”人群外传来一个嗡里嗡气的沙哑的声音。人们循声望去,只见残阳下,一个五大三粗、皮肤黝黑的刀客模样的汉子手持一把关中大刀走了过来。走近看时,只见那汉子年纪不大,一副乌黑的脸膛上长满了疙里疙瘩的麻子,又脏又丑,两个黄眼珠凸出眼眶,一嘴乱胡子,脏兮兮的身体及衣服上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带有血腥的臭味,显得十分凶恶,令人生畏。特别是手里那柄泛着寒光的关中刀子,更加让人感到畏惧。
人群赶忙给来人让出一条道,那人威风凛凛地来到严裕龙面前冷冷地说:“事情的原委我已十分清楚,我们刀客断事不在红道黑道,更不论权贵与贫贱,只以事理为据,讲的就是一个公道。既然严先生同意这些银子归全体龙尾堡人共有,现在就应该分给众人。”面对来人咄咄逼人的气势,严裕龙用一种平静的语气回应道:“那要是我严裕龙不同意呢?”就见那汉子大喝一声:“那本刀客就要行侠仗义,用手中的刀子主持公道了。”说着冲着严裕龙举起了大刀,看到那人要举刀砍人,邱鹤寿赶忙举起铁锹上前阻拦,却见说时迟那时快,随着“咔嚓”一声,邱鹤寿手中的铁锹把已经被牛二齐茬砍断,惊得在场的人一个个大惊失色,无不替严裕龙捏了一把冷汗。那些郭姓村民受到了鼓舞,在郭丁山的带领下,一个个手持棍棒冲上前来给牛二助威,邱鹤寿和严家的长工们也一个个手持家伙迎了上去。一抹残阳斜照着龙尾堡,一阵野风穿过巷道冰冷而又无情地吹在手持刀枪棍棒对峙的龙尾堡人的脸上,在他们旁边,几个穿开裆裤的娃娃正在嬉笑打闹,狗儿跑得正欢,一群鸡依旧在悠闲地觅食,龙尾堡还是昔日的龙尾堡,只是昔日朝夕相伴、彼此敬重的龙尾堡人,在钱财面前突然变得如此陌生,不惜刀枪相见。
面对来势汹汹的牛二,严裕龙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慌张,用一种平静中又带着冷冷的语气对牛二说:“是刀客就应该讲道理,不要动不动就要用刀砍人,莫非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刀客,而是一个杀猪屠狗之辈?”牛二眼中分明带着一股杀气,恶狠狠地说:“爷爷我是不是刀客,看看刀就知道了。”说着挥舞着大刀向严裕龙扑来,却见严裕龙双手抱拳大声喊道:“刀客且慢。”牛二以为严裕龙害怕了,哈哈大笑着说:“就是嘛,快点把银子给大家一分,免得爷爷我动刀。”严裕龙脸上也是微微一笑,轻蔑地说:“我是要告诉你,你的鼻子上有一坨鸟屎。”牛二知道严裕龙是在戏弄自己,恼羞成怒,挥舞大刀大叫着向严裕龙砍去,严裕龙只是把身子一闪,不动声色地把脚下一截木头踢到了牛二脚下,一下子把牛二绊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惹得众人不由哈哈大笑。
牛二在众人面前出了丑,气急败坏地爬起来大声吼道:“严裕龙,你竟敢对抗刀客。”严裕龙平静地说:“明明是你习武不精绊倒了自己,却要怪我。”牛二大声骂道:“狗日的严裕龙,爷爷我今天非砍了你脖子上吃饭的家伙不可。”说完发疯一般挥刀砍向严裕龙,严裕龙不但没有躲闪,反而迎着上前一步,身体几乎紧贴住牛二的身子,猛一摆头闪过牛二的刀,同时采用早年在龙头寺练就的点脉拿穴之功和分筋错骨之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对着牛二的膀子一点,就听那牛二“哇”地惨叫一声,同时大声喊道:“好功夫。”只感到膀子上有一种针刺般的疼痛,那条拿刀的胳膊早已是扔了大刀再也抬不起来。
牛二知道自己遇到了高手,尽管早已吓得浑身直打哆嗦,但是仍装出一副恶狠狠的表情,一边后退着一边大声喊道:“严裕龙,你竟敢和刀客作对,这事要是让我江湖上的刀客兄弟知道了,定会荡平龙尾堡,取你全家性命。”看到牛二想溜,郭丁山赶忙率领手持家伙的郭姓村民冲上前来给牛二壮胆,严裕龙用冷峻的目光扫视了他们一眼,不怒自威,吓得郭丁山和众人无不退后一步,而邱鹤寿和严家的长工们则得到了鼓舞,一个个手持家伙迎了上去,双方互相对峙起来,一场火拼就要发生……

“住手!”就在龙尾堡人正要为银子火拼之时,一声怒吼传入人群。人们顺着声音看去,只见斜阳之下,一个身穿无袖短袄,背上插着把三尺来长的关中大刀的年轻汉子临风而立。他的眼神很冷,背上泛着寒光的大刀的刀锋更冷,让人感到不寒而栗,特别是那黝黑结实的肌肉和冷森森泛着白光的大刀更是给人一种震慑。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给镇住了,特别是牛二,张着一张大嘴,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来人。那人走上前来斜眼看着牛二问道:“这位刀客,不知你师出哪位高人,被何人封为刀客,在此行侠仗义,打抱不平?”牛二抬起头看了看来人,翻着白眼用一种不服气的语气反问来人道:“那么你又是师出哪位高人,又归哪个门派,被何人封为刀客?”马山虎说:“鄙人镇威镖局马山虎。”
听了马山虎的名字,牛二吓得一下子变了脸色,他不敢相信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关中东部刀法特快、下手特狠,让对手无不闻风丧胆的刀客马山虎。面对马山虎犀利的目光,刚才还在人们面前使蛮耍横,不可一世的牛二突然间感到骨酥筋软,浑身发抖,仿佛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一下子蔫了下来,“咚”的一声跪在了马山虎面前说道:“大侠饶命,我本不是什么刀客,是城中杀猪的牛二,是郭丁山出十两银子雇我假扮刀客来这评断是非。”众人这才发现,刚才还在煽风点火的郭丁山,不知什么时候早已悄悄地溜出人群。由于无法对质,马山虎于是“嗖”地一下拔出大刀子架在牛二的脖子上说:“大胆牛二,冒充刀客欺诈别人应怎么处置,你知道不知道?”牛二说:“小人知道。”马山虎冷冷地说:“既然知道,伸出你的右手,是你自己砍还是我来砍。”听了马山虎的话,牛二一下子瘫在地上哭喊着说:“大侠饶命,别砍我的手,我家里还有一个年迈的老母,还要靠这双手杀猪挣钱养活老母亲呢。牛二我今后再也不敢冒充刀客了。”说完跪在地上“咚咚”地一个劲磕起了头。看那牛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可怜样子,严裕龙上前对马山虎说:“山虎弟,饶了他算了。”听了严裕龙的话,马山虎上前踢了牛二一脚说:“看在裕龙兄给你求情的份儿上,滚,以后若是再敢冒充刀客,非砍了你的手。”牛二伏在地上浑身发抖地说:“谢谢严先生,谢谢大侠,牛二不敢了。”说完丢了魂似的屁滚尿流地跑出人群。看着狼狈而逃的牛二,马山虎哈哈大笑着说:“乡亲们看清楚了,拿着刀的人未必就是刀客,没准是个杀猪的。”
和龙尾堡几个大户不同的是,马山虎不是靠祖上,而是靠手中的刀子成为大户的。马山虎出身于龙尾堡一个贫困家庭,从小就和严裕龙是好朋友,经常得到严裕龙家的资助。他父亲早逝,年轻且颇有几分姿色的母亲本来可以改嫁,但又怕改嫁后马山虎受委屈,于是一直守寡,一个人省吃俭用地和马山虎相依为命。眼看马山虎一天天长大,他母亲看到了希望,为了使马山虎长大后能有出息,马山虎的母亲来到城中一个姓呼延的大户人家做佣人,实际上是暗中委身于那个姓呼延的大户,受大户的资助供马山虎到私塾念书。马山虎天资聪颖,书念得很好,虽然生性好动,不守规矩,但仍深得先生喜爱。学堂中本来就是富家子弟云集的地方,贫穷的家境使马山虎在学堂中常常受到有钱人家子弟的欺侮。性情刚烈的马山虎当然不会示弱,那种打起架来不要命的架势使那些富家子弟无不胆怯,不但再也不敢欺负他,有几个还用钱讨好马山虎。
常言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当马山虎听到母亲暗中和呼延大户苟且之事后,再也没有心思上学,小小年纪整天和几个无赖混在一起,惹是生非,霸气十足,腰中挂一把锈迹斑斑的破剑,说自己是武艺高强的英雄,逼学堂中的那些富家子弟每天给他交钱,否则就拳脚相加。同窗告到先生那里,先生训斥他,马山虎却辩解说:“我这是打富济贫,古代干大事的英雄都是这的。”
先生气得浑身发抖,就用戒尺掌马山虎的手,把手掌都打肿了,但马山虎仍强忍着一声不吭,气得先生浑身发抖训斥道:“你这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家伙,我打这么狠,你怎么也不讨饶一声?”年幼的马山虎却大声吼道:“大丈夫死且不惧,怎会求饶。”先生气得说不出话,举起戒尺还要打,想不到马山虎一把把先生推倒在地,夺过戒尺一把折断,众同窗见状,抄起桌椅板凳围过来,却见马山虎拔出腰中那把破剑,摆出一副要拼命的架势对先生说:“你打我的手我不还手,是因为你是我的先生,我要敬你,但你却要把我往死里打,既然这样,我马山虎也就对不起了,哪个不怕死的上来试试,看我敢不敢要你们的命。”
先生和同窗都被马山虎的恶劲吓住了,胆怯地退到一边,但马山虎仍不罢休,冷笑着一脚蹬了先生的锅灶,当着先生和同窗的面脱了裤子,撅着屁股在锅里拉了一泡屎,然后提了裤子,大摇大摆地像个英雄一般,威风凛凛地出了私塾。马山虎在私塾闹完事后的当天晚上,提了那把破剑来到那个姓呼延的大户家,一进门就砍死了呼延家的狗,然后闯进呼延屋中,当着呼延的面照着自己的大腿刺了一剑。虽然血流如注,但看起来却若无其事,呼延被马山虎的恶劲吓住了,赶快给马山虎拿出二百两银子,并答应以后再也不找马山虎他娘。
马山虎手中有了银子,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和那些不三不四的无赖朋友一起偷鸡摸狗,打架滋事,而是把他们组织起来,请来师傅一起练习武功,习拳弄棍。由于马山虎特别能吃苦,长进快,而且讲义气,喜欢打抱不平,深得那些朋友佩服,称他为大哥。为了验证自己的武功高低,马山虎专门找那些无赖打架,而且打起架来还不要命,多次被对方打得头破血流,浑身是血,可他从不惧怕,一定要打败对方,再加上出手狠,马山虎成了方圆几十里内一霸,收拢了当地许多无赖闲人并给他们配备了大刀,成为靠耍刀子为生的关中刀客。当时关中地区游侠刀客甚多,大家仰仗马山虎的大名,许多人都愿听他指挥,马山虎于是开设了镇威镖局替人保镖,一时名震关中,生意兴隆。当然,作为刀客,马山虎他们有时暗地里也干一些劫道和打家劫舍的勾当,不过一般都是袭击外地客商,打劫富人家财物,但也经常行侠仗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打富济贫接济穷人。但他对手下订立有两条铁打的规矩,那就是劫道或打劫时,绝不能伤人性命,另外,手下可以去逛窑子、嫖女人,但绝对不许欺侮和奸淫妇女,一旦发现,格杀勿论。加之马山虎严格奉行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原则,因此老百姓非但不恨马山虎,还把他尊为江湖上行侠仗义的英雄。
马山虎看到那些郭姓村民手里都拿着棍棒,走上前去用一种和蔼的语气说:“乡亲们,我们是祖祖辈辈同住龙尾堡的乡亲,多年来一直朝夕相处,互相敬重,怎么面对财宝,突然间就手持家伙,准备你死我活地刀兵相见,连一点乡亲之情也没有了,大家莫非是受了什么人的唆使才这样做的?”做贼心虚的郭明瑞害怕有人说出自己,赶忙从人群中走上前来对马山虎说:“山虎兄弟,众乡亲的做法的确不妥,但也说明众乡亲反对这些财宝由一家独占,更何况村西头这块地是十几年前严家从我郭家手中买去的,龙尾堡的乡亲相信你一定会主持公道,不会偏向任何一家。”马山虎用轻蔑的目光看了一眼郭明瑞,然后上前和严裕龙、李瑞轩交谈了几句,大声对众人说道:“龙尾堡父老乡亲们,我马山虎的镇威镖局多年来之所以能在江湖上威名远扬,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我们用手中的大刀主持公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整个八百里秦川和渭河两岸,哪里没有我镇威镖局留下的踪迹?哪个又敢不给我马山虎面子?今天如果有人想靠人多势众而不顾乡亲情谊抢这些银子,我马山虎手中的大刀自然不会答应。”说完扫了郭明瑞和那些郭姓村民一眼,逼得他们不由得一个个低下了头。看到郭明瑞低头不语,马山虎的口气温和了许多,继续说:“我今天在这里说一句公道话,这些银子是裕龙兄在自己家的地里挖出来的,这块地以前又在李姓、马姓、郭姓几家转卖了好几次,根本无法搞清墓的主人到底是谁,因此我马山虎认为,这些银子应归严家所有,由裕龙兄决定如何处理。瑞轩兄,你是龙尾堡最有学问的人,处世也最公道,不知我说的话可有道理?”在场的人都把眼光投向李瑞轩。李瑞轩说:“山虎兄弟说得有道理,这些银子应归严家,由裕龙弟处置。”
面对龙尾堡人的目光,严裕龙说:“乡亲们,我刚才已经说了,一共是五千两银子,我们给龙头寺捐出一千两用于修复破损的镇龙塔,这次打井盖井房大概要用八百两,这样还剩三千二百两银子。我龙尾堡三面悬崖,东边仅有的那条通向村外的大坡多年来每当遇到大雨,就会被雨水冲垮或者中间冲成了一道沟,大家出入村子都十分困难,如今有了这些银子,我们先买来石料加固坡沿,夯平后再在路面上铺上石条,彻底解决这个问题。然后根据剩下银两的多少,修复巷道和路面,把村子东边的水井淘一下。这样下来,这些银两也就差不多该用完了。”半个月后,严裕龙果然带人在被拆毁的古庙下打出了一眼好井,水量充足,清澈甘甜,龙尾堡人再也不用为水荒发愁。

龙头寺是一座千年古寺。相传建寺之初,寺内只有一个老法师,一个风高月黑之夜,一伙杀人放火的歹人来到龙头寺,爬两丈高的寺墙对他们来说如履平地。歹人们爬上墙头,却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只见大殿之下,慈眉善目的老法师端坐在蒲团之上,一手拨弄着胸前的佛珠,一手持卷诵经,而听经者竟是黄河滩中的野狼、狐狸等野兽,它们一个个围在老法师周围,专心听经。好奇之下,歹人们也一个个趴在墙头听了起来,想不到老法师那深奥的佛法,竟立刻将这些杀人放火者的心溪牵引,一个个听得入了神,竟一时忘了自己为何而来,来干什么。老法师讲到一半,有一只野狼打起了哈欠,老法师走过去轻轻地拍着它的头说:“听经的时候不要睡觉,莫非你想起昔日曾经作恶,难入佛门?其实,佛法的根本就是要明其心志,荡其尘垢。我佛讲究善恶报应,但我佛也
讲宽恕,只要跳出三界,诚心礼佛,即使以前作恶多端,也可宽恕,墙头上的人,不知你们可听清楚了吗?”听了老法师的话,那些伏在墙头上的歹人惊得纷纷落墙,顷刻间顿悟佛法真谛,从此洗心革面,皈依佛门,全部成了老法师的弟子。那个作恶多端的歹人头领,还成为佛法高深的大德高僧,龙头寺随之也逐渐成为方圆百里内的名院大寺。
龙头寺为方圆百里内的名院大寺,自然出过许多大德高僧。现任住持法宇大师不但佛法高深,精通佛事,又能观测天象,预测祸福,而且精通医术,许多疑难杂症,一经法宇大师调治,立时药到病除。吸引了方圆百里的香客来此跪拜,他们或烧香拜佛,求签问卦,或祈福避祸,求医问药,龙头寺更是一年四季香客如织,香火旺盛。
远望龙头寺,其内不但庙宇宏大,气魄雄伟,古柏参天,老远就给人一种名刹宝寺的威严感,更由其中的一楼一塔而闻名。塔叫镇龙塔,共八层,高大雄伟,耸入云霄。传说以前那条作恶的黑龙被僧人用秦王镜制服后,僧人将其打入寺中的枯井内,在枯井之上修高塔将其压在下面,使其不得再祸害百姓。楼叫岱祠岑楼,相传是由鲁班修建的,高三十余米,上下四层八角形,除了顶部的瓦以外全为木榫结构,通楼无一铁钉和砖石。每层都有飞檐伸出,雕栏精致,顶部为彩色琉璃瓦,还有烧制成的飞龙、猛虎等脊兽,十分雄伟。站在楼上举目远望,方圆几十里以内的景物尽收眼底,远处的华山宛若近在眼前,也许正是因此而得名。镇龙塔和岱祠岑楼经历了千百年的风风雨雨,挺立在龙头寺院内。太阳渐渐落山,远远望去,暮色中的龙头寺显得庄严而又静穆。但这宁静却无法按捺住严裕龙和邱鹤寿心中的不安,他们不由加快了脚步,急着想早点见到法宇大师,告诉大师打井挖出银子的情况,向大师请教远在京城的父亲是否平安,还要请大师去龙尾堡给已经昏睡了好几天的水云姑娘诊病。严家和邱家是世交,自从严裕龙的父亲严鼎铭把蒙冤被推上断头台的邱鹤寿的父亲邱孝民从刽子手的刀下救出,邱孝民就一直忠心耿耿地跟随着严鼎铭,后来严鼎铭进京做官,其间又两次被罢官,邱孝民也从未离开过严鼎铭。按说严鼎铭严大人在京城做官,完全可以在京城购置府第把家人带到京城居住,但是严大人为官多年,早已看透了京城浮华生活后隐藏的凶险,同时也厌倦了官场上的阴险和尔虞我诈,更明白自己身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伴君如伴虎的险恶处境,因此发誓不让儿子严裕龙进入官场。严大人在京城十几年,只有邱鹤寿的父亲邱孝民一直在京城伺候严鼎铭的衣食起居,他的儿子邱鹤寿则在龙尾堡给严裕龙当管家,两家虽是主仆关系,却没有尊卑之分,处得像一家人一样。
严裕龙和邱鹤寿来到龙头寺,法宇大师和立悟和尚二人亲自到寺门口迎接,法宇大师把严裕龙和邱鹤寿让到禅房,立悟和尚已端上了茶。严裕龙喝了一口茶说:“裕龙按大师吩咐,拆了村西头的小庙并且在那打井,不想打井时却挖出了一个古墓,而且在古墓中挖出了大量的银子。”法宇大师轻轻地“哦”了一声,然后问道:“那古墓中除了银子就再没有其他东西?”严裕龙说:“没有。”法宇大师说:“阿弥陀佛,看来那座古墓已经被人挖过了。”严裕龙说:“不可能,如果被挖过,盗贼怎能放过墓穴中的银两?”法宇大师说:“这只能说明那挖墓之人并非为了墓中的银子,而是另有所图。”“另有所图?”听了法宇大师的话,严裕龙大惑不解,就见法宇大师说道:“这说明那人挖墓的目的只是为了取走古墓中的宝物。”“宝物?”严裕龙于是不解地问道,“莫非大师让我打井也是为了挖出古墓中的宝物?”法宇大师说:“一则龙尾堡的确需要打一眼水井,同时也是为了挖出并把宝物保护起来。”严裕龙说:“那小庙不知在那已经存在了几百年,大师要保护宝物,为什么以前不挖,而是现在?”
“阿弥陀佛,千百年来,由于人们对佛法的敬畏,一座小庙,就足以让那些歹人望而却步,可是看看当下的世道,世风日下,道德沦丧,那些歹人为了钱财,哪里还把佛法放在眼里,别说是那些罪大恶极之人和亡命之徒,就连一个普通的无赖都敢拆毁庙宇,一个乱世就要到了……”严裕龙和邱鹤寿显然听明白了法宇大师的意思,于是担心地问道:“这么说,那宝物……”法宇大师看出了二人的担心,于是说道:“阿弥陀佛,请二位放心,知道小庙秘密的肯定还有另外一个人,从那人只取走宝物而没动墓中的银子这一点看,此人不是贪财之人,他一定也是为了护宝,因此宝物应该无恙。”听了法宇大师的话,严裕龙和邱鹤寿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严裕龙于是问道:“敢问大师那宝物到底是何物?是否是秦王镜?另外长期以来龙尾堡中有关那座古庙的传说是否属实?”法宇大师说:“天机不可泄露。老衲已经说得太多了。”
看着手拨念珠神情肃穆的法宇大师,严裕龙又道:“请问大师,前段时间,一个在京城做官的同乡传来口信,说家父在朝中似乎得罪了慈禧老佛爷,几天前同州知府又来拜访,谈话中一再叹息做官难,做京官更难,还说出伴君如伴虎之类的话,裕龙似乎听出他话中有话,一天到晚寝食不安,不由为父亲和孝民大叔的安危担心。”法宇大师放下念珠,为严裕龙和邱鹤寿续上茶水说道:“二位施主的心思老衲早已知晓,严大人和邱先生是二位的父亲,也是老衲的故交啊,我今天早晨已为严大人和邱先生卜了一卦,请二位施主放心,他们虽有不顺心的事,但均安然无恙。”严裕龙说:“裕龙还有一事相求大师,水云妹妹病得厉害,裕龙求大师去给水云诊病。”听了严裕龙的话,法宇大师双手合十放在胸前说:“阿弥陀佛,这一切都是老纳当年考虑不周造成的罪过。”

严裕龙请法宇大师给诊病的水云,是一个漂亮得让龙尾堡人称为妖精或仙女的女子,因为她长得太美,以至于龙尾堡人认为世间不可能有如此貌美的女子。
严裕龙十岁那年,在州府做官的父亲严鼎铭因政绩卓著,被光绪皇帝召入京城,官至户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因廉政爱民,被老百姓称为“济世丞相严大人”。能进入朝廷做官,自然是光宗耀祖,福荫后代的天大喜事,严家不免要庆贺一番,可是在严家庆贺的喜宴上,严鼎铭的独生子,天资聪慧、聪明过人的少爷严裕龙却突发怪病,口吐白沫倒地不省人事,醒来后有时还会痴话连篇,不知所云。有人说是中了邪,有人说可能是看到了不应该看到的东西,被孤魂野鬼给缠住了,严家上下一片恐慌。
严大人的公子得了怪病,方圆百里的名医术士一时云集龙尾堡,或者把脉查病,或者看相算卦,或者用药,或者作法,有好心人还请来华山道士设坛驱鬼,银子没少花,可严裕龙的病却仍是经常发作。严裕龙的母亲于是带着严裕龙来到龙头寺拜见法宇大师,一面命人呈上捐银一面说:“小儿裕龙突患怪病,虽多方医治但仍不见好转,大师是得道的高僧,道法高深,又精通医术,求大师发发慈悲医好小儿,严家定有重谢。”静坐于蒲团之上的法宇大师并没有像寻常郎中那样诊脉,只见他抬头看了严裕龙一眼,然后双手合十,神情静穆地说:“阿弥陀佛,从面相看,少爷天庭饱满,属富贵之命,绝非一般邪气可以袭扰。贫僧刚才已经推算过少爷的生辰八字,少爷患病,是因为少爷五行多火而缺水。火性发扬故而燥,水性流动故而柔,天下柔弱,莫过于水,火能虚实,水能实虚,火旺得水,方可相济,因此少爷的病绝非药物和邪术可治,只需找一个和少爷生辰八字相补,五行多水而又性情温柔的姑娘长期相伴,然后贫僧再施以药物治疗,只要过了十六岁,少爷命里缺水之灾也就度过了。不过此和少爷生辰八字相补且五行多水的女子只能是可遇而不可求,找到她须经一定时日,佛讲究一个缘,缘分到了自然就有办法,因此施主不必过分惊慌。贫僧自会操心便是了。”严裕龙一病就是三个多月,一晃到了来年三月份,本应是气候变暖,春暖花开之时,临晋县却突降了场罕见的大雪,大大的雪片扯棉吐絮般从天而降,铺天盖地,直下得封门堵院,平地积雪五尺,沟壑皆平,压塌房屋无数,龙头寺法宇大师于是打开寺门,收留那些房倒屋塌者,严家也给龙头寺送去粮食,救济灾民。
三月十五这天,严裕龙的母亲去龙头寺进香给病中的严裕龙祈福,法宇大师把严裕龙的母亲让于禅房,一面命人摆上茶,同时把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带到严裕龙母亲面前。那女孩穿着一身旧衣服,虽然略显清瘦些但却长得眉清目秀,身材俊俏,机灵中又显得安静而温柔,特别是那白净如玉的面庞和明亮的大眼睛,让严裕龙的母亲眼前不由一亮,觉得这是自己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孩,十分爱怜。可能是有人指点,那小女孩还像个小大人一样上前有模有样地给严裕龙的母亲福了福请了安,惹得严裕龙的母亲一把将那小女孩拉入怀中,心疼地说:“天下竟有这么标致乖巧的小人,把人心疼死了,让这女孩给我做干闺女吧。”法宇大师说:“阿弥陀佛,看来你们的确有缘,夫人,这个女孩名叫水云,生辰八字正好和你家少爷相补,又五行多水,从小父亲早亡,母女俩相依为命,她家的房子被雪压塌了,无家可归,她母亲想找个人家当雇工,不如夫人就收留了她们母女俩,让水云和裕龙少爷结为兄妹,陪伴少爷吧。”
自打水云进了严家大院,严裕龙的病就一日好似一日,不久就痊愈了。也许前世有缘,严裕龙一见到水云就喜欢上了她,觉得他们仿佛早就认识似的,而且严裕龙还有一种感觉,认为自己命里注定了要和水云有某种联系,虽然他说不清为什么,但他确信这种联系是存在的。小时的水云和严裕龙整天形影不离,水云的母亲也在严家做一些打扫庭院、帮厨做饭的杂活。严裕龙开始读书后,水云则在书房外的树荫下手摇纺车纺线或者纳鞋底做针线、学做女红,时而给严裕龙端茶倒水,而严裕龙更是对水云如兄长般呵护,有时还教水云读书写字。一次,水云想要树上的知了,严裕龙就爬上院子中那棵几丈高的槐树,吓得严家大院的人个个捏了把冷汗,为此事,水云也挨了母亲的训斥。
日子一天天过去,不知不觉中,严裕龙已变为一个英俊潇洒气度不凡的少年公子,水云更是出落成一个楚楚动人,漂亮得被龙尾堡人称为妖精或仙女的姑娘。水云自幼和严裕龙一起玩耍,如今大了,渐知风月,两人口中虽没说什么,心中却早已是情投意合,平日里也早已是眉目传情,有时偶尔一天两人不见面,心中都会感到失去了什么似的坐立不安。龙尾堡人也无不赞叹他俩简直是天生一对,但也有人为此事表示感叹和惋惜,认为严家世代为书香门第,严裕龙的父亲严鼎铭是朝廷一品大员,而水云只不过是严家的一个仆人而已,虽有一副少有的美貌,但门不当,户不对,不可能成为严家的媳妇。
严裕龙刚满十八岁,前来提亲的媒人就踏破了严家的门槛,严裕龙的父母也急着想早日抱上孙子,可是任凭媒人把那姑娘说得貌若天仙、聪明贤惠,严裕龙就是不同意,严裕龙的母亲当然明白这一切是因为水云。说心里话,水云母女这些年在严家,名分上虽然是主仆关系,可严家一直把她们当亲人看待,特别是水云,更是被严裕龙的母亲当了亲闺女,可是一想到水云的出身,严裕龙的母亲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一向听话孝顺的严裕龙终于为了婚事和母亲发生了顶撞,他跪在地上对母亲说:“母亲大人,我们严家是有身份、有名望的书香门第,水云的确和严家门不当,户不对,可是就在今年父亲大人回乡省亲之时,曾当着母亲大人的面教诲儿子说,‘凭裕龙儿的才气,完全可以通过科举求得功名,可是如今世道纷乱,仕途凶险,裕龙儿今后还是不要出名,不要做官,安安稳稳做个平民百姓,在家照看好祖家留下的基业就行了。’可见父亲大人是要让裕龙做一个普通的小民百姓,既然是普通的小民百姓,还讲究什么门当户对?母亲大人,裕龙心中已经有了水云,绝再装不下第二个人,求母亲大人成全裕龙和水云的婚事吧。”
母亲说服不了严裕龙,只好修书给在京城做官的严裕龙的父亲严鼎铭,严鼎铭不久就回信说:“为夫这些年在京做官,目睹了官场的凶险,因此曾经告诫裕龙儿不要进入仕途,做个普通的小民百姓,既为小民百姓,其婚姻上可以不拘小节,不要在门当户对上计较太多,但婚姻是裕龙及我严家大事,又不可不慎,水云当年乃法宇大师领到严家的,因此裕龙的婚姻可请教法宇大师,若法宇大师认为没有不妥之处,即可成婚……”
在关中,女孩在出嫁之前要学做女红,绣花、剪纸、做衣服、纳鞋底、做饭、照料老人长辈起居等,为的是结婚后能够照料丈夫和孩子,伺候公婆,里里外外成为一把好手。当时恰巧进入腊月,像严家这样的大户自然要为过年添置新衣、绣花、剪窗花、蒸年馍、支油锅、蒸年碗等等。这几天龙尾堡像王媒婆、郭笠生娘等几个精明能干、心灵手巧的女人都在严家帮忙,严裕龙的母亲也想乘机看看水云的女红如何,于是安排水云和这些女人一起做活。水云和这些女人们坐在烧得热腾腾的火炕上,围着大大的炕桌一边拉话一边做活。水云不但长得美,而且干活精干利落,绣出的花美艳动人,裁剪缝制的罩衣棉衣针脚均匀细密,放鞋样、纳鞋底样样精通,做出的饭菜也是色、香、味俱全。看着水云做活时的神情,喜得严裕龙的母亲合不拢嘴,这一切自然逃不过善于察言观色的王媒婆的眼睛,于是半讨好半开玩笑地对正在炕上捏花馍的水云说:“水云姑娘,你自小在严家长大,夫人也把你当闺女看,干脆给严家当媳妇吧。”听了王媒婆的话,女人们都笑了起来,水云冷不丁听王媒婆这么一说,一下子涨红了脸,抬头看了王媒婆一眼,不知如何应答。却见笠生娘也跟着说:“就是,我看这方圆百十里,只有水云才配得上给裕龙少爷当媳妇。”水云放下手中的活,红着脸假装生气地说:“人家把你们叫嫂子、婶子,你们却在这里拿我取笑作践我,我再也不理你们了。”王媒婆笑着说:“水云我问你,是裕龙少爷的模样配不上你,还是严家的门第配不上你,让你给严家当媳妇,嫂子我怎么就作践你了?”听王媒婆的话,羞得水云脸更红了,低头一溜烟跑出了屋子,恰巧和迎面进门的严裕龙的母亲打了个照面。严裕龙的母亲早已听到了水云刚才和王媒婆及郭笠生娘的对话,于是笑着对王媒婆说:“你们给人家水云当婶子、嫂子,却没有一点婶子、嫂子的样,看把水云给羞得。”听了严裕龙母亲的话,在场的人都明白,水云给严裕龙做媳妇这件事应该是铁板钉钉的事了。

满怀喜悦的严裕龙母亲来到龙头寺,把严鼎铭有关水云和严裕龙婚事的信递给法宇大师,并请法宇大师给严裕龙和水云选定订婚的日子,可法宇大师的话对她来说犹如一记闷棍,一下子把她打蒙了。法宇大师看完严鼎铭的信,对严裕龙的母亲说:“阿弥陀佛,这一切都是老衲当初考虑不周造成的罪过,在一般人眼里,裕龙少爷和水云姑娘的确是天生一对,可是在佛家看来,他们两人又命中相克,当初贫僧要他二人长期相伴,是因少爷五行多火而少水,而水云姑娘五行又多水,水火相伴,可以水抑火,但从姻缘上讲,他二人又是水火不能相容,特别是水云姑娘看似性情温柔,但实则命却太硬,只能嫁给王侯将相或者命硬之人,否则一般的人,命里浮不起。”听了法宇大师的话,严裕龙的母亲愣了半天才缓过神说:“法宇大师,裕龙是我的亲生儿子,水云姑娘虽是我家的一个丫头,但我们严家一直是把她当亲生女儿看的,连裕龙父亲也十分喜爱,如果他们成婚,那真是亲上加亲,特别是裕龙父亲在裕龙的婚姻大事上能够做到不讲究门当户对,实在是想成全这两个孩子,求大师能否依靠法力化解他们二人命中相克之事,成全这两个孩子结成百年之好。”法宇大师双手合十,口中念道:“阿弥陀佛,有些事情乃命中注定,贫僧也是爱莫能助啊。”
严裕龙的母亲回到龙尾堡,把法宇大师的话告诉了严裕龙,年轻气盛的严裕龙听罢,只身来到龙头寺找法宇大师,面对佛堂的静穆之气和平静中又带着威严的法宇大师,满腔怨气的严裕龙终于低下了头,用平静的语气说:“大师是裕龙敬仰之人,听母亲讲,裕龙的命是大师救下的,水云姑娘也是当年大师领到严家的,可是裕龙有一点不明白,佛家的宗旨是积德行善,救人于水火之中,因此自然应该是成人之美,我和水云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见过的人无不说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既然这样,大师又怎能忍心说我和水云命中相克,不能结为夫妻,怎能忍心拆散我和水云姑娘的姻缘?”“阿弥陀佛,这一切乃是贫僧的罪过,贫僧当年没有想到你和水云姑娘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法宇大师静坐于蒲团之上,一边用手拨弄念珠,一边平静地说。“不错,佛法的宗旨是要积德行善,成人之美,但老衲说你和水云姑娘五行不合,是抛开善恶,只讲姻缘,如果因此而冒犯少爷,还请少爷见谅。”严裕龙知道自己的话让法宇大师心中不快,于是赶忙说:“刚才是裕龙冒犯了大师,请大师见谅,不过裕龙还是恳求大师,只要大师能成全我和水云姑娘的事,不管花多少钱裕龙……”
“少爷看老衲像靠骗钱混饭吃的人吗?”法宇大师打断了严裕龙的话说道,那语气虽然平静,但平静中却带着一种凛然不可辩驳的威严。严裕龙明白这是法宇大师动怒了,于是说:“裕龙不是那个意思,裕龙是说……”“老衲再劝少爷一句,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没有争也无,少爷还是认命吧。”倔强的严裕龙提出非水云不娶,母亲说服不了他,就一天到晚把自己关在屋中不吃不喝地打坐念佛。面对前来跪在地上请罪的严裕龙,母亲说:“我和你父亲不同意你和水云完婚,你却要非水云不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不娶无子,将来祖宗的牌位谁来祭祀。你从小饱读诗书,知书达理,儿女的婚事应当听父母之命的道理岂能不懂,二十四孝你学到哪里去了?你父在朝中为官,国家大事已经够他烦心,我不能再让他为你的婚事操心,如今的一切,都是因我教子无方,我也只能在屋中拜佛赎罪。你若一天不答应我,我就一天不走出这个屋子。”
面对母亲清瘦的面孔和坚定的眼神,严裕龙屈服了,他接受了母亲的安排,很快和西马庄张秀才的女儿秀梅订了婚,而且选定了完婚的日子。严家在村西头给水云母女盖了一院青砖瓦房。水云母女搬出严家大院的前一天晚上,严裕龙前来劝慰水云,可是在油灯下,水云却流着泪劝起了严裕龙:“少爷,你就听水云一句话,别再和老夫人争了,有道是小户之女难为大户之妻,我只是你家的一个丫头,是老夫人开恩,让我和少爷结成了兄妹,少爷还是做水云的哥哥吧。”
听着水云的话,看着泪流满面的水云,严裕龙的心都要碎了,流着泪说:“可是这样对你太不公平了……”水云打断了严裕龙的话,含着泪说:“少爷,我昨天特意去了一趟西马庄偷偷看了秀梅姑娘,人长得十分清秀而又端庄,一看就是个好姑娘,希望你今后好好待她。严家只有你一个独苗,一家人都着急地等着抱孙子呢。”在筹办严裕龙婚事的日子里,水云整天在严家大院帮忙操持,忙前忙后,这总算让严裕龙和他的母亲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可是没想到严裕龙一完婚,水云姑娘就病了。
法宇大师给水云摸完脉来到堂屋,焦急的人们马上过来询问病情。法宇大师说:“阿弥陀佛,水云姑娘身体已极度虚弱,恕老衲直言,如果今天晚上水云姑娘还是昏睡不醒,就请给水云姑娘准备后事吧。”听了法宇大师的话,在场的人无不惊得说不出话。过了好久,水云的母亲才反应过来,哭着对法宇大师说:“求大师发发慈悲,救救我可怜的女儿,以大师的法力和医术,一定会有办法。”严裕龙的母亲也说:“大师尽管用药,别怕花钱,只要能治好水云的病,就是花千两金、万两银,哪怕我严家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法宇大师双手合十,想了半天才说:“阿弥陀佛,这一切都是老衲当年考虑不周造成的罪过,老衲自会尽力,只是依老衲的法力,即便是救得了水云姑娘一时,也救不了她一世。其实水云姑娘并没有病,她是被情迷住了眼睛,因为被情所惑,加上又是一个心强命硬的烈女子,一口气堵在心口下不去,就病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其病并非完全靠药物能够治愈,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先让水云姑娘度过眼前这道坎,老衲这就倾平生之力,尽力相救,能不能救过来,那还要看水云姑娘的造化了。”说完来到水云炕前,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颗小米粒大小的药粒放入一截麦秸秆用力吹入水云的鼻孔,然后大师双目紧闭,双手放在胸前运足气,把手掌对着水云的鼻孔猛一发力,就那一下,法宇大师已是累得气喘吁吁,可见已经动用了全部功力。水云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在场的人无不轻轻舒了一口气,水云看了看周围的人,特别是看到了法宇大师,她似乎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两颗大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严裕龙赶忙走上前去拉住水云的手,水云看了看严裕龙说:“我这是怎么了?”水云的声音很弱。严裕龙说:“你病了,病得很厉害,是我不好。”水云说:“我病了是因为我身子弱,与你有什么关系?”严裕龙说:“有关系。”水云说:“有什么关系?”严裕龙说:“就算我从未说出口,难道你从我的眼中还看不出来?”水云说:“这话不说,我怎么能明白。”看到这场面,所有在场的人眼中都含着泪水,只有法宇大师早已是紧闭双目,严裕龙扫视了一遍众人,含着泪对水云说:“妹妹的病是因我而起,我对不住妹妹。”“哇……”随着一声撕肝裂肺的哭声,水云的口中喷出一口血来,吓得在场的人无不惊慌失措,水云的母亲更是抱着水云大哭,凄惨的场面惹得在场的人都扭过头去不忍再看,却见法宇大师高兴地说:“阿弥陀佛,憋在水云姑娘心中的这口气终于出来了,水云姑娘的病快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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