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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商贾、官家、纤夫、强盗穿行在文间,他们如同在强烈的光线映照下一滴快速掉落的水的影子,“啪”的一声一闪即逝。观之者在惊心动魄之余,贴心感受到了异时空的真实和绚丽……
四周一下从喧嚣跌入寂静,万物像一下被罩进硕大的闷笼间,有着令人窒息般的恐布。许久,涛声才隐约传来,仿佛是从遥远的天际悄然而至。涛声终于又在峡谷间回荡,恢复了原有的和谐,显得深沉而空旷。他望了望西沉的弦月,熄了*后一支火把。楼子船旋即披上了朦胧的色彩,消融在山峰投来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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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谎释》是孙方友的中篇小说集。选取的有:《谎释》《夺命码头》《楼子船》《都市谎言》《那年的暑假》《辉煌》。作者孙方友,有中国现代笔记体小说之王的美誉。本书所选取的中篇小说作品,都是让人读来欲罢不能的好故事。作者文笔清丽简约,驾驭力非凡,故事传奇、引人入胜。因为长期从事笔记体小说的创作,《谎释》所选的一些作品,已经有了世界级文学大师出手的品相,叙事角度的选择非常慎重独特,内容又鲜活接地气。
《谎释》是孙方友的中篇小说集。这些小说,都是一些有看头的悲剧作品。或者有人因钱财因物品被谋杀,或者有人因情因包办婚姻因被污了清白自杀。纯粹的美好的被毁灭,这个母题,向来都是作家们热衷的。
作家讲故事的功底不错;驾驭起纠结的事件、情绪、人物来,驾轻就熟;作品里有相对来说比较浓郁的生活积累;人物性格饱满真实。
《谎释》写的是土改前后,一个地主为了取出积蓄的金块被枪杀,他的儿子为追凶当时失踪,他的孙子懵懂中被利用。事件被一个聪明人用不同的方式解读,并不断自其中获利,故事行进自然流畅。
《大年奇案》写的是一群盗墓者和得宝者为越王的一件无价之宝,相互屠戮,勾心斗角的故事。故事进行到最后一刻才袒露了真相,凶主是很令人吃惊的人。故事很有推理小说的架势。
《黄泥墙》写的是一桩父母包办的婚姻逼死一个妙龄少女的故事。故事可歌可泣,情节真实。
《辉煌》写的是为国捐躯的热血男儿们,战死沙场的身后事。人们为马旅长留下的五万军饷、不可限量的珍藏古董而风靡。在山寺这样一个孤立的地方,各方势力纷纷登场。故事由孙先生这样的老手写来,步步惊心,很是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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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孙方友(1949-2013),河南淮阳人,当代新笔记小说巨匠、文体家,被誉为中国当代“小小说大王”。作为笔记小说的承前启后者、新笔记小说的奠基者,孙方友自1978年起涉猎各种体裁的小说创作,著有长篇小说《鬼谷子》《衙门口》《女匪》等6部;中篇小说《虚幻构成》《谎释》等39部;短篇小说、小小说《颍河风情录》《罗汉床》《霸王别姬》等200余篇;特别是新笔记小说《陈州笔记》(由《陈州笔记》与《小镇人物》两个系列构成)系列的创作,被誉为继《聊斋志异》之后中国笔记小说的又一座高峰,《聊斋志异》和《陈州笔记》分别代表着笔记小说与新笔记小说两种文体的最高成就。
除小说外,还创作有电视剧剧本、散文作品等;曾获小小说创作终身成就奖、首届“金麻雀”奖、吴承恩文学奖、杜甫文学奖、郭澄清奖等各种奖项70余次;有近百篇作品被译成英、法、日、俄、捷克、土耳其等国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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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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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谎释
045 夺命码头
099 楼子船
123 都市谎言
150 那年的暑假
183 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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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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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楼子船进入三百里峡谷滩的第三天,四个“和尚”就宣告了“革命”。那时节,大约是民国几年间的一个初夏。
那一年,草兰刚满19岁。19岁的草兰并没有预测到那天夜里要发生什么事情,因而他睡得极香甜。后来和尚2和尚3把她从睡梦中绑架出楼舱的时刻,她还显得懵懵懂懂。那时候她的父亲和哥哥已被绑在粗大的桅杆上,他们的头顶处是叠摞在一起的帆。帆的上面盖着瓦席。瓦席是用竹子编织的,又稠又密,被桐油漆得透出褚色,在月光下闪着灰蒙的光。她看到父亲和哥哥的一瞬间,禁不住惊叫了一声。和尚4随即用手巾堵了她的嘴巴。
山峰犬牙交错的阴影倾泻在滩头上,散出森森的冷气。荒鼠如黑箭般穿梭来去,饥饿的嘶叫声悠扬而深沉。月光无情地渗进黑影,交结处一片朦胧。
和尚1凶恶地对她的父亲和哥哥宣布:告诉你们,我们“革命”了!和尚的话声在峡谷间回荡,低沉的共鸣随着流水飞到一个遥远的地方才消失。
他第一次听到“革命”二字,面部溢出惶惑。他不懂得什么是革命,但被手下的纤夫捆绑了却是实实在在的,于是他联想起“杀富济贫”“打家劫舍”的强盗……
月光冷凄地在四周跳荡,水面上给人以堆银叠翠的错觉。老板乞求地望着黑马,悲悲地说:大兄弟,你们千万别毁了楼子船呀!冒着炙烟的火把在船 的四周升腾。楼子船上涂漆着土黄色桐油如古老的镜子映衬出火光的狰狞,于是一切在虚幻之中变形。黑马帅气十足地甩了一下辫子。那辫子如玄蛇般盘绕在他的脖颈里。他咬紧辫梢儿,悠然地晃动着手中那把闪亮的钢刀。这时候,他望到了被人从楼仓上绑架出的老板的独生女儿。
他头上残留着的辫子与面前的四个光光头形成了极鲜明的对立。他的两个儿子也是光头。六颗光头在月光下同时闪烁浮泛着青幽的光。他看到和尚2恶狠狠地架着他那刚满10岁的小儿子,那个时候他很担心他的女儿。他十分清楚他们将含着有怎么对付女人的一项内容。他仿佛听到了女儿被蹂躏的呐喊,冷凄的心开始收紧。那极想唤醒女儿跳河自尽,无奈他的嘴里有一团肮脏的拖布。
月亮开始偏西。稠密的黑暗开始在树丛潮湿的簇叶间聚集迂回。秋天的风从极远处的矿野里挤过来翻滚着平静的河水。那宽阔的河宛如深黑巨大的蟒扭动身腰,使得峡谷间充满了骚动的回响。黑马晃动着钢刀对老板说:说!银钱放在什么地方?老板可怜兮兮地望着面前的河盜首领,好一时才说:我没有什么银钱!真没有!黑马阴冷地笑了笑,让手下弟兄用肮脏的拖布再次堵住了老板的嘴巴,然后他走向老板的女儿。那纤弱的小姐惊惧万分,如羔羊般地颤栗。几十双狼似的眼睛饥饿地望着她,剥光了她的外衣,淫火萦绕着火把,炙烟便也成了欲望的燃烧。皎白的月光在她周身飘洒,云发蓬松似一朵盛开的黑牡丹,罗裙随风抖动给人以飘飘欲仙的感觉。他一下搂抱过她,玩味儿般地舔了她面颊上的泪水。泪水发咸,使他周周莫名其妙的痉挛。多少年以后,他方知道这感觉伴随了他的一生。他望着她。她那娇美的面孔在偏西的月光下递出虚幻的剪影。那时候她也正在胆怯地望着他,从他那眉眼间她看出他很年轻。如同遇到了一群恶狼,她从万分惶恐中寻到了头狼,为了不受更大伤害她急需他的庇护。于是她微微叹气,心灵仿佛是经过长途跋涉之后开始了短暂的牺息。闭起了双目,那合二为一的睫毛即变成了两条优美的弧线。他迟疑了,浑身的野蛮仿佛被这两条弧线一下杀净,好一时竟不知所措。
月光冷凄,惨白的光和火把相映,照在船头处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上,形成红白相间的几何图形。陈陈血腥气扑来,残酷中溢出肃穆。激烈的搏斗冷却得急促,由于几个伙计和纤夫们不堪一击,给河匪们留下杀性未尽的遗憾。这遗憾始终烧燎着黑马和他的弟兄们,唯有折磨老板和他的女儿才能达到某种平衡和发泄。那时候黑马已横下心来,推开怀中的少女,恶狠狠地对老板说:俺们劫船,为的就是金钱!你若不说出钱财藏在什么地方,我要让弟兄们排队和你女儿困觉,而且就当着你的面!群情震奋。几十支火把猛然抖动,一下亮了许多。老板望了望女儿,泪水纵横。他很懊悔,自叹命运的不济。三百里大峡谷需要走5天,往常的停船地点都是定好了的而且是几十条船在一起。而昨天,由于病倒了两个纤夫使楼子船与别的船队拉开了距离,停在这偏僻的河湾里。这里水道险恶,夜间绝航。上下百里,没有人烟。河匪们寻了好时机。
他十分清楚这是四个和尚故意磨蹭造下的预谋!抬头望去,偌大的河湾辽阔又神秘。翻腾的河水撞击出巨大的轰响,与峡谷产生着强烈的其鸣。他望了望女儿,仿佛望到了一幕即将开始的悲剧。他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老板非常明白自己的归宿。他知道就是说出钱财他们也不会放过自己和女儿。他望着黑马,嘴唇儿在蠕动。他盼望着能多活一些时辰。人生虽然如此残酷但他仍然留恋。为苟喘一时他将付出巨大的代价。他十分清楚这最后的耻辱将永驻在他的灵魂里!强烈的求生欲望迫使他痛苦地闭了双目。
黑马万没想到这是一个要钱不要命的家伙!他的野性又开始复苏,蛮力在肌肉里冲撞。他粗暴地撕去老板女儿的衣服,匪徒们一片欢呼,四周的火把陡然升高,火把和头颅的激烈晃动形成某种感应。少女赤身仿佛被目光烧燎得晶莹剔透,镶嵌上无数只眼睛。她羞赦地掩饰着少女的光辉,怔怔然好一时才跪在了黑马的面前,怯弱地说:我算过命,命中注定将有人强行占有我,而且要和这个人过一辈子!无论他是匪是盗是官是民,他就是我的夫君!看来这人就是你了!从今以后我决不会离开你,除非你杀了我!
他一下怔了!他做梦未曾想到这温柔典雅的少女将成为他的妻子。他横行在这条水道上,经手过无数个女人,但从未想到过成家立业,也没有女人提出要成为他的妻子,如此强烈而且称命运注定。他是第一次遇见这般顺从的女人,顺从得使他受宠若惊。他禁不住软了手脚。后来他的脑际里一片空白,周围的一切仿佛已不复存在,天地之间一下拉近了距离,如同进入了一个幽深的黑洞,世界上只剩下他和她。月亮就像是一下被弹高了许多,无数支火把在夜风中颤抖。火光如血。空气中弥漫着强烈的血腥。
老板苍老的眼角儿处,悬挂着两颗晶莹的泪珠儿。
在那座华丽端庄的大城市里装上食盐以后,这四个光头寻到了他,央求给他当纤夫。他们说不要工钱,只求混饱肚子。当时他还以为讨了个大便宜,足足地带了吃物,没料及孕育了这场大劫难。
翻滚的河水撞击着船头,敲出悦耳的谐声。硕大的楼子船如摇篮般在晃动,给人以睡梦中的感觉。一片乌云遮了月光,船上的六颗光头顿然失色。和尚1那高大魁伟的身坯开始模糊,阴影笼罩了瘦小的和尚2,和尚2和他的小儿子一同被阴影所吞没。三个人成了黑黑的一团。
当和尚l向他走过来的时候,乌云已经飞过,月光照旧如洗。他看得出,和尚1年龄不足30岁,剑眉下的那双大眼睛,还透出一股稚气。他顿感受了某种奚落。他不该败栽在这帮娃娃手中!可命运往往就在一瞬间变更,纤夫成了他的主宰者。
和尚1走到他身边,拽了他口中的拖布,对他说:老板,要死让你死个明白!,我们弟兄四人自幼无家可归,沿街乞讨。民国之后我们剃了头上的辫子,开始靠革命吃饭。说吧,金钱藏在什么地方?他仇恨地望着和尚1,这时候他发现他的双目里有他极熟悉的光环!他惧怕地望着那光环,在脑际间迅速地寻找它的参照。后来他一下想起了多少年前的那个人。他倒吸凉气,认为人生的轮回决不会如此巧合!他再不敢与他对视,惶惶昂起了下巴,嘴角儿处牵起一条明显的棱线。和尚l掷了拖布,冷笑着走近他的女儿,幸灾乐祸地托起她的下巴,扭身对他说:老板,谢谢你为我们养下这么个漂亮的女儿!
他突然高声向女儿喊道:快!快跳河!草兰挣扎了一下,被和尚3和和尚4架得更紧了。他下意识地晃动了一下身腰,桅杆在抖动。和尚2一声高叫,把他的小儿子推进了滚滚的河腹中,小儿子惨叫了一声,那声音的后半部份被河水吞没,他只在水中挣扎了一下,高高举起了一支求生的小手,然后便没了踪影……他凄厉地呼唤着小儿子的名字,大骂和尚们的无道。和尚2拾起拖布重新堵了他的嘴巴,然后急促地朝他的女儿扑去。那时候他的脑际里只剩下儿子的那支小手。那手在无限扩张,玲珑剔透,红色的血液鲜艳夺目。
草兰凄厉的呼救声响彻云霄,大儿子用脚跟拼命地踢碰桅杆,巨大的“咚咚”声在峡谷间回荡。他惊恐地睁开双目,四个和尚已脱光了女儿的衣服。草兰挣扎着、叫骂着,如鳗鱼般扭动着身腰。他双目充血,灵魂仿觉从七窍内冲出,扑向了四个光头……
他怒火中烧:“嗖”地拔出钢刀,呵斥着蜂拥而来的匪徒们,大声宣布:哪个敢动她,就是我的刀下鬼!众匪望着那把闪亮的钢刀,下意识地朝后退却。火把呈出一个硕大的圆,组成了一个虚幻的光环。他和她像披上了红色的纱缦,透出朦胧的润泽。他命她穿上衣服,然后拉她站在自己的身边,对她说:我要杀你爹!杀了你爹,你还会跟我吗?她艰难地站立着,泪纷纷地望着她的父亲,好一时才说:你杀了他,是永远得不到钱财的!他狰狞地望着老板,咬牙切齿地说:那我就烧掉楼子船!老板一下瞪大了眼睛,紧张得面色苍白。他派人拽掉老板口中的拖布,他已看得出老板爱船如命,知道这是他们几代人的创造结晶,标志着创业的艰辛,是他家族的光辉。为了保全祖上的业绩和心血,他顶不住这致命的一击。老板舌头已经发硬,声嘶力竭好一时终于发出了苍凉的呐喊声:你烧吧!你烧吧!
多少年以后的那一天夜里,他终于悟出了这三个字的份量和内涵!
和尚们大施淫喊的时侯,他的大儿子早已不可忍受。那光头儿子愤怒地用脚后跟踢动桅杆,使得和尚们不得不暂时放弃草兰回头对付他。他们下到仓里抬出盐包,然后解下他的大儿子并捆绑了他的手脚。和尚1用绳索绑牢盐包,把余下的二尺绳头系牢在大儿子身上。
一切齐备,他问老板说:如果你能说出钱财在什么地方,我可以放你一条性命!老板一副临死前的坦然,静泊地望着他,双目里透出一神奇怪的光环。这光环从此在他的脑间萦绕,一直伴随到他的生命终结。老板像是极平静,望着星空,问他说:临死之前我想多说几句话,你能答应吗?他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老板说:你能看看我的手吗?他疑惑地掌起火把,弯下腰去,仄头看了看老板的手。那手布满老茧,在火光中泛着灰黄的颜色。老板又说:求你们再看看我的脚。他索性奉陪到底,便去看他的脚。,那双脚又宽又大,脚趾如鸭蹼般叉开,脚后跟透出礓石般的坚硬。这时候,老板凄惶地笑了笑,然后盯着他,双目里又溢露出那种奇怪的光环。他有些怕,问老板:你还有什么话要说?老板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儿,仰天长叹,对他说:我祖上人老几代都是排船工,为造下这条水道上的第一流船,他们省吃俭用,买下三亩好地,全都种上了楸木;百年之后,排出了这七丈长两丈宽的楼子船。下水的那天;河岸上人山人海。河的上游和下游聚集了几百条大船;船船披红,桅桅挂彩。鞭炮如花,锣鼓似潮,从天明一直响到半夜,沸腾了十里长河啊……老板仿佛陷入美好的回忆,双目间透出熠熠的光泽。后来,一家巨贾看中了这条船,愿花大价购买,可我的祖父和父亲执意不卖。最后那家老板为扳回面子,雇土匪劫走了我的祖父和父亲。为这楼子船,我奶奶和我的母亲舍了亲人,带我上了船。那一年我刚满1 7岁。后来,我的母亲我的妻子我的儿子们全都死在了这条河里,我眼下就剩下这一女儿。你问我钱财在哪里?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它们从我的手足中流出,无穷无尽,全都由我的女儿掌管珍藏!你只有真心待她她才会对你说。那时候,你将成为这楼子船的第四代老板!
老板说完,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女儿一眼,然后闭了双目。他莫名其妙地望着老板,听完了他那故弄玄虚的话。他原谅了一个老人临死前的喋喋不休,没动肝火,只轻轻地朝匪徒们打了个手势。
和尚们喊着号子,笨拙地把他的光头儿子和盐包一齐滚入河水里。随着巨大的“扑嗵”声,河水被劈开宽阔的裂口然后又急促地合拢。大儿子在水腹中挣扎的气泡儿冒出水面,像无声的嘶叫和呐喊,如泉水般持续了许久。珍珠似的水珠儿在月光下撞击,被流水击飞到一个遥远的地方才能散发出悦耳的珠玑声。他能想象出大儿子在水腹中的痛苦,一个沉重的盐包困住了水中蛟龙。他感到压抑和窒息,直到水面上恢复了平静他才流出浑浊的泪水。
老板的女儿却没有嚎陶大哭,她像在破译人生的劫数,只是泪纷纷地望着水面。她的镇静使他感到吃惊。他将火把递给一个小匪,对她说:现在我已杀了你父亲,成了你不共戴天的仇敌,你还会跟我吗?她擦了泪水,望着他,好一时才说:我说过了,我认命!我的命运让我和我的仇人过日子,我不会违背的!他一下感到棘手,望了望那些淫火满目的弟兄们,无奈地说:这个女人非要跟着我,而我又舍不得杀她,诸位都落蓬熄火吧。从今以后,她就是我的妻子了。说完,他又转身对老板的女儿说:为你这一片诚心,我不烧船了。你好自为之吧!他命令弟兄们把船上的尸首全部推进了河水里然后又涮了血水。河匪们做出了撤退的准备,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低沉的叫喊声在船前船后立刻有了某种感应。远处近处的峡谷一时仿佛成了一种虚幻之物,与月中那些模糊的轮廓相搅和,混沌而清晰的月光被谷底的阴影所吞没,阴影于变幻之中改变着河水的颜色。
这时候四个和尚开始向他走来,高高低低的影子在他的身上交错,使他感到了时间的运动。桅杆的高处在夜风中发出沉闷的呼啸声,呼啸声掉落在激流中,像遗失的无数个记忆,给他以心惊肉跳的颤栗。和尚们止了脚步,甲板上黑了一片。和尚1说:你是说出钱财呢,还是保全你的女儿?他深知两种东西都保不住,包括他的性命。他望了望大儿子落水的地方禁不住咽了一口唾沫,仿佛是选择自己的归宿,乞祷着千万别砸在大儿子身上。这时候他看到女儿正朝船边爬。为了吸引住和尚们,他说: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我说出钱财之后你们一定要放开我!
可以!和尚们异口同声。他笑了,对他们说:在没说出钱财之前我求你们先摸摸我的手!四个和尚好奇地转到桅杆后边,极小心地摸摸他的手。那手布满老茧,如锯齿般发出响声。然后,他扬起脚,对他们说:你们再看看我的脚!四个和尚又仄头望望他的脚。那脚在月光下透出灰黄色,虽不太清晰,但也能感觉到它的宽大和坚硬。尤其那五趾,叉开了,如五颗古老的铁钉。四个和尚疑惑地摇摇头。他望着他们说:钱财全在我的手足上!
四个和尚感到了极大的奚落,愤愤地对他拳打脚踢。这时候他看到女儿已爬到了船舷处,他盼望着听到女儿落水的声音。没想女儿竟在船舷处迟疑,溢露出求生的欲望。他愤怒之极,高声呐喊:草兰,快跳呀!和尚4扭头望去,惊叫了一声便跑了上去。和尚4那猴似的敏捷令他惊诧不已。另外三个和尚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和尚4已窜到了草兰的身边抱住了她。
他失望地叹了一口气,惘然所失,踌躇片刻,对手下弟兄们说:诸位弟兄先走一步,恕我在这里陪陪你们的嫂夫人。那时候火把已如龙般组成了一队。匪徒们把船上的货物早已搬出仓室。抬的抬、挑的挑开始艰难地朝峡谷间伸延。一个时辰过后,楼子船上只剩下他和她。四周一下从喧嚣跌入寂静,万物像一下被罩进硕大的闷笼间,有着令人窒息般的恐布。许久,涛声才隐约传来,仿佛是从遥远的天际悄然而至。涛声终于又在峡谷间回荡,恢复了原有的和谐,显得深沉而空旷。他望了望西沉的弦月,熄了最后一支火把。楼子船旋即披上了朦胧的色彩,消融在山峰投来的黑暗里。他默默地随她下到底仓中,看着她点上了太谷风灯。底仓宽敞无比,一片光明。这时候他才看清船壁全是方方的楸木垒起的,坚固得很。仓壁的正中处有一方桌,上供着河神。壁墙上贴着草版年画:一幅《仕女图》;一幅《伍子胥保娘娘》。“娘娘”的旁边有一颗钉,钉上悬挂着一本账。账本为草纸线装,缉得十分规整。翻开来,,上面全是蝇头小楷。她对他说那是她的涂鸦。他惊诧不已,不由得为此等才女而抱屈和惋惜。太谷风灯跳荡了一下,船仓里旋即闪了两个光波,透出某种神秘。她泪痕不干地坐着,肩胛耸动得很秀美。他甩了一下发辫。粗黑的辫子如蛇般在他的脖颈里绕了几个圆。他观赏着她,像欣赏一尊悲伤的女菩萨。他身上出现一种从未体验过的燥热。燥热来得寂静而安祥,一扫暴气和兽性,潜潜的浸入心肺,涌溢出一种幸福感。他平生首次被这种情绪浸泡,顿感一阵晕眩,像步入了茫茫沙漠,手脚软得连灵魂都酥了。
她止了他,乞求地望着他,好一时才说:你答应我,从今再也不当河匪了!他怔了一吓,抚摸着她的肌肤,欲火如焚,一口答应。她不信他,郑重地说:你要对天发誓!他冷静下来,略含歉意地说:实话告诉你,就是不为匪你也别想让我当老板,我不会干的!楼子船拴不住我。我是疯惯了的野马,至今为止除你之外谁也没有拴住过我。从今以后,楼子船就停在这里,我疯累了就回来,我要把楼子船变成我的家!
若不是后来发生那件事,他决不会与她同守楼子船的。他原打算诓出钱财之后便带她离开楼子船,他已经离不开她。过去抢得女人他只过一手,唯有这女人使他吝啬,他容不得别人再动她.他知道这女人就在那一瞬间成了他生命的一部份!没想第二天夜里他回到山寨的时候,一个外号独角龙的家伙已串通弟兄们篡了他的宝座。匪徒们的反叛使他无家可归,万般无奈他只得重返楼子船。
那时候月亮已经开始西沉。像是镶嵌在西天边际的一盏灯,照得河床一览无余。水面上泛着银光,辉煌的样子使人能想象出白昼的一切。
他未曾想到和尚4竟是个旱鸭子,下水后远不是草兰的对手。他明白了女儿在船舷处迟疑的目的。他一下感到委屈了女儿,禁不住内疚地咽了一唾沫。
船上的三个和尚津津有味儿地看着和尚4悲惨地在水中扭曲。和尚4挣扎的样子十分滑稽,呼救声极像送葬的号子,凄厉中含着对人生的眷恋。和尚4没了声音的时候河水中冒出一串水泡泡儿。和尚4的一支手在水面上晃动了一下就沉入了河底。他想起了小儿子的那支小手,小儿子的那支小手在他的脑际里又开始无限扩张,玲珑剔透,红色的血液鲜艳夺目。
和尚4沉入河底的时候船上的三个和尚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他很奇怪为什么不去救同伙?心想这些玩意儿根本不配当匪!入匪道插香的当儿第一句话就是“有福同享,有祸同当”,而这几个鸟人竟敢看着自家弟兄丧生而不顾,想来必是乌合之徒!他希望他们都是旱鸭子。他望着水中的女儿,心仿佛在嗓眼儿处颤动。女儿在灰色的水里沉浮,正在极其困难地让自己死去。女儿激起的水珠儿在月光下闪烁,晶莹烁烁,如一道道飞舞的银练。女儿为加速死亡,正与生做着十分困苦的拼搏。女儿8岁开始学凫水,目的是与水争斗,船上女人多掌舵。她的奶奶她的母亲皆是被舵把甩入河水中因不会凫水而葬身水腹的。女儿为求生存练就了一身好水性,,水上功夫几次使险恶的水对她无可奈何。可她做梦也未料及由于水性好竟给自己的“求死”增加了沉重的羁绊。
三个和尚望着草兰在水中挣扎的样子非常高兴。天空中的几朵乌云早已被夜风荡尽。月光如洗。三个晃动的光头相互映照,和尚们的面色便闪露出狰狞的青灰色。草兰终于精疲力尽,击水声逐渐弱了下来。和尚1命令和尚3说:你下去。
和尚3像是早已按捺不住。跃身飞入了水中,和尚3的身子在月光中划出的那条优美的弧线令他惊叹不已,他未想到和尚3的水上功夫如此的出类拔萃。他似乎没听到什么声响,和尚3已经划到了草兰跟前,轻轻地举起了草兰,飘飘荡荡地朝楼子船游近。月亮把灰黄的色调泼向和尚3和草兰,给人以梦幻般的印像。和尚3终于划到了船边。和尚1命令和尚2趴下去,然后拽住了他的双脚。和尚2如猴子捞月亮般把身子探下船舷,接过了温漉漉的草兰。草兰身上的滴水掉进水里,散出有节奏的弹跳声。和尚3“呸呸”地吐着,恶恶地叫骂着什么。和尚1呵着号子用力拉拽和尚2。和尚2变成了一条缆绳,发出疼痛难忍的惨叫声。和尚1接过草兰,放在甲板上。这时候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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