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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书楼觅踪(套装共3册)

書城自編碼: 3003359
分類: 簡體書→大陸圖書→古籍集部
作 者: 韦力
國際書號(ISBN): 9787508665726
出版社: 中信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17-04-01
版次: 1 印次: 1
頁數/字數: 1392/1150000
書度/開本: 16开 釘裝: 精装

售價:NT$ 23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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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文化偶像的追捧指南,畅谈古籍收藏的那些奇人、奇书、奇事。
追星,不如追文化偶像!各个时代的文化偶像才是文明火种的传承人。偶像的趣闻轶事、历史的传承趣闻,古籍、古迹、古人,三古合一,有史又有料。
*读书选择好版本指南
读书,尤其是名著,必须读好的版本。
脂(砚斋)批红楼、毛(宗岗)批三国、金(圣叹)批水浒、饶宗颐《国学大典》韦力《书楼觅踪》便是版本入门指南。
好书是历史的见证,《书楼觅踪》寻找书楼的同时,更是寻访好书、寻访历史。
*为初入藏书领域者提供收藏指南
有实力的人都在玩收藏,收藏中目前升值空间可待的则是古籍。
继玉器、青铜器、佛像、书画收藏热潮后,古籍收藏再掀文物收藏高潮。
嘉德等拍卖公司每年都会举行几场古籍专场,场场爆满。
纸质文物保存极为困难,能流传下来的古籍善本基本都有不错的市场前景。
作者韦力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收藏古书,是当代古书收藏界的先驱,《书楼觅踪》更可带领读者初窥古书收藏之门路。
*四色彩印,配有几百幅芷兰斋历年集藏的珍贵古籍图片,一窥我国古籍概貌。
*文化偶像的追捧指南,畅谈古籍收藏的那些奇人、奇书、奇事。
追星,不如追文化偶像
內容簡介:
《书楼觅踪》是古籍收藏大家韦力用超过115万的文字、3卷本、1400页的大部头整理出的一幅壮丽的中国藏书文化地图。畅谈古籍收藏的那些奇人、奇书、奇事,藏书界的一场文化苦旅。精装函套,四色彩印,并配有几百幅芷兰斋历年集藏的珍贵古籍图片,富有收藏价值的同时,更可一窥我国古籍概貌。
大量传统典籍能够流传至今,有赖于历代藏书家的薪火相传,正是他们的尽心尽力,才使得斯文不绝。而著名藏书家韦力先生对于中国古代书楼的寻访,正是对这些先贤的礼敬。关于中国古代藏书楼的寻访,十余年前便有《书楼寻踪》,而《书楼觅踪》作为韦力先生第二部相关专著,无论从广度还是深度上,都远超*部。
韦力先生历经数十年,走遍大江南北,访问了百余位先贤藏书家的故居或遗址,从沈括、钱谦益、黄丕烈到梁启超、顾颉刚、郑振铎,这是对中国古代藏书文化的一次巡礼,亦是对于传承了中国文化书香余脉的众多先贤的拜祭和纪念。
目錄
上卷
1北京
总序
九域芸香/ I
序言
致敬历代藏书家/ VII
孙承泽退谷
曹雪芹到此地后写下《红楼梦》/ 3
弘历天禄琳琅五经萃室
藏书毁于太监的一把火/ 13
纪昀阅微草堂
挣钱都用来买古旧书/ 21
朱筠椒花吟舫
议修《四库全书》,失传古籍得流传/ 29
麟庆嫏嬛妙境
以《鸿雪因缘图记》记录一生/ 36
钱熙祚守山阁
为保古墓不损毁,誓死捍卫秦山/ 44
刘位坦叠书龛
『新红学』的间接奠基人/ 52
潘祖荫滂喜斋
藏有当今国宝大盂鼎与大克鼎/ 59
张之洞旧居
独创五分类法,影响了图书馆分类/ 67
沈家本枕碧楼
没钱买书,借过的书多达348 部/ 76
王懿荣天壤阁
收藏甲骨第一人/ 84
徐世昌书髓楼
最爱藏书的北洋总统/ 92
董康诵芬室
刻书精美,至今广受藏书家喜爱/ 99
朱启钤存素堂
营造学社创建者,京城拆迁第一人/ 108
傅增湘藏园
翰林出身才能参加的藏书雅集/ 117
袁思亮刚伐邑斋
诗似东坡,人似东坡肉/ 124
叶恭绰幻住园
收藏毛公鼎引来许多麻烦/ 131
朱文钧六唐人斋
故宫碑帖佳拓的主要来源/ 140
赵元方无悔斋
明铜活字本收藏第一大家/ 149

2天津
李春城延古堂
善人的藏书/ 159
吴重憙石莲闇
为了拍照,我差点儿买下一箱胸罩/ 164
李盛铎木犀轩
私藏敦煌遗书第一家/ 172
梁启超饮冰室
视善本为古董的藏书观/ 181
任凤苞天春园
方志收藏天下第一/ 190
金梁瓜圃
镇库之藏现在寒斋/ 197
徐世章濠园
藏砚名于世,善本少人知/ 206
周叔弢自庄严堪
藏书五好标准的制定者/ 215
金钺屏庐
近代津门刻书名家/ 226
张重威默园
字画创纪录,藏书少人知/ 235

3河北
苏天爵滋溪书堂
用严谨的学术规范要求自己/ 245
梁清标蕉林书屋
拿出一件就能撑起省博物馆/ 252
王灏括斋
少有人提及的北方藏书大家/ 262

4辽宁
耶律倍望海堂
高山之上有契丹国最大的私人藏书楼/ 275
耶律楚材读书堂
蒙古第一位诗人,随成吉思汗征战/ 283
罗振玉大云书库
最早重视甲骨文,助刘鹗编《铁云藏龟》/ 289

5山西
傅山霜红龛
武林高手好藏书/ 301
戴廷栻丹枫阁
甚爱陶弘景,殊悲庾子山/ 310
陈廷敬御书楼
主编《康熙字典》的大清廉史/ 318
杨二酉读书阁
晋祠内留有多处的墨迹/ 326
张敦仁简静居
在数学方面卓有成就的藏书家/ 332
祁寯藻祁氏书楼
三代帝师之藏不可测/ 341
耿文光万卷藏书楼
忽遭家变,出售藏书/ 348
刘笃敬南高藏书楼
首开山西煤矿,收藏仅余《昼锦》/ 357
张籁海藏庐
近代山西私人藏书之冠/ 363
渠仁甫书业诚
诚俭发家,书捐公藏/ 370
郭象升燕超楼
山西官局大量书版因保存得力未遭毁/ 379

6河南
朱翊镠崇本书楼
昔日高楼在历史动荡中为侵略者焚毁/ 391
李敏修经正书舍
清代综合性历史丛书《中州文献》总编/ 399

7山东
冯溥佳山堂
当朝一品,以用为藏/ 409
李文藻万卷楼
痴迷拓碑,每到一处必拓文字/ 416
丁善宝十笏园& 孙葆田賸园
潍坊仅存园林,賸园空留匾额/ 427
宋春舫褐木庐
专藏洋文戏曲,书票受人关注/
434

中卷
下卷
內容試閱
致敬历代藏书家
私家藏书始于何时,我未曾读到过确切说法,我所访得者,以时间论,二酉洞的年代似乎最为久远,是在遥远的秦代。有人会说,这不算私家藏书楼,但我不同意这种判断。如果说二酉洞不能算私家藏书楼的话,那它应该算什么呢?首先,它不是官府藏书,因为这些书是那个时代的大儒伏生偷藏的。第二,这个洞即便不是伏生挖成的,至少也是他发现的,这样说来,该洞的所有权,或者发现权也同样不归官府,否则的话,伏生费尽千辛万苦,冒着生命危险藏起来的这些书,也早就变成了劫灰。你看,书是伏生所有,洞是伏生所发现,那里面的藏书如果说不属私家,我就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归类了。这正如孔子所言宗庙会同,非诸侯而何?赤也为之小,孰能为之大,所以我把二酉洞算作伏生的藏书楼,也就等于说,我把二酉洞视为中国已知最早的私家藏书楼。如果有人再反对我的这个说法,那我也绝不再假谦虚,因此,我在此慎重声明,我访得该洞,就等于访得了中国私家藏书楼的源头。
私家藏书楼的源头问题,算是定下来了,那么该叙述下一个问题了。那就是中国历代私人藏书家到底有多少,这一点我就没有以上的自信了。伏生之后,中国到底出了多少位藏书家,这一点还真的不好说,当然,我知道怎样找出搪塞的借口。比如说,首先要弄清楚,藏书家这个专用名词的外延和内涵,也就是说,在数量上,藏到多少才算是藏书家,有怎样的质量才算是藏书家,等等。民国时期,周今觉仅藏了一个邮票四方联当然这是孤品就被当时的人称作中国的邮票大王。若以此类推,某人仅藏了一部书,比如一部唐版书,当然曾国藩当年就说过世人何曾见唐版,其实我就是说个假如,如果不让这么假如的话,那就换个次一级的。比如某人藏了一部宋版书,并且这部宋版书是近千年来的孤本,名气极大,那么,仅拥有这么一部书的人算不算藏书家?其实这个答案无论是算与不算,都会遭到反诘:你凭什么下这个结论?谁授权你来给藏书家下一个严格的定义?但如果没有定义,那么关于藏书家数量的问题,又回到了原点。还是这句话,中国历史上存在了多少位藏书家?答案就是:我不知道。
范凤书先生专研中国私家藏书史,他在《中国私家藏书概述》中统计出全国著名的藏书家有4715位,范先生在藏书家之前加了一个限定词,那就是著名。既然把藏书家进行了两分法,著名的统计出来了,那非著名的有多少呢?文中没有说。比如郭德纲,他自称是非著名相声演员,那么藏书界像他这样的,本有藏书成就,而坚称自己非著名者,我觉得中国一定有。既然是这种情形,那么这些有成就的非著名藏书家,肯定没被范先生统计在内,更何况范凤书先生并没有说出著名与非著名之间有着怎样的界定。如此说来,中国藏书家的数量也只能是一个模糊概念了。
就算按照范先生的4715位著名藏书家来说,我若把这个数字作为自己的寻访目标,那藏书楼的寻访就会与那个著名的电影《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相似了。您算算,即使我每天找一个,并且每一个都能有结果,那我也要假日无休地跑上十几年。好在,这只是个理论数据,因为中国的历史已经在大厨的炒勺里不知道翻过多少遍了,无论多少著名与非著名的私家藏书楼,到了我开始寻访的时代,所余已经不足十分之一。
我的书楼寻访,确实下了很大气力,为此也收到了不少赞誉之声,但这种夸奖的声音,还是没能完全满足我的虚荣,因为它们未曾挠到我的痒处。没有人说我的这些寻访过程实质上是一种田野调查,而这种方式颇类国学大师王国维提倡的两重证据法,至少我觉得自己所从事的这项工作,是历史上第一次系统调查中国古代藏书楼现况。我用了这么一堆的限定词,原因就是古代访藏书楼者也一定有前辈在,可惜这方面的记录少有留存,即便有人在我之前进行了这项工作,他也绝没像我这样当作一个系统工程,来做撒网式调查,从20世纪末到21世纪初,靠一己之力,基本上调查清楚了古代藏书楼现存状况。
从这项调查的一开始,我就低估了它的难度,原因是我在此之前把功夫重点用在了查找资料方面,把史料上的记载当成了一种现实存在。更何况,我所查得的藏书楼史料,也不过就是概念模糊的蛛丝马迹,而对于楼的实际情况,大多所记都语焉不详,除了一些极其有名的藏书楼比如天一阁,很少有文献详细记载藏书楼的具体位置。虽然到了近现代,关于藏书楼的专著时有面世,但也同样如此,还是很少会提到某楼具体位置所在,就更不用说该楼的存废。这正检验了那句话,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所以寻访藏书楼的实际困难,远超自己所料。而困难的种数之多,几乎难以略记,但我这人也有个怪癖,可以用林志炫的《单身情歌》来形容:爱是越挫越勇,爱要肯定执着。本着这种精神,我在十几年前就下了五年的气力,总计找到了一百余座藏书楼,而后在杂志上连载,再后来经过徐雁先生的帮助,结集为《书楼寻踪》,该书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部系统地实地考察藏书楼的专著。不过我要在此慎重声明,寻访藏书楼的先行,是徐雁先生,我是踏着他的足迹把这件事进行到底者。
那几年的寻访,我受到了一位好友的蛊惑,他坚定地认为,用老式的胶片机,并且用黑白胶卷来拍照,得到的照片最能表现出古代藏书楼的沧桑。他的说法很有道理,但他忽视了我的水准,因为我是真正的非著名摄影爱好者,我的拍照水平之差,大家可以尽情想象。但我当时鼓起匹夫之勇,按其所言,到处去买他列举的装备,直到自己满身披挂。当时买到这些专业的行头,于我而言,也非易事,我哪能像花木兰那么容易,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她一瞬间就转了四个市,把装备买齐了。咦,不对呀,花木兰被征兵上前线打仗,为何所有的装备还要自己掏腰包?这个天子可真是抠到家了。且不说这些,当时我买装备,可真真切切地下了一番苦功。当时黑白胶卷已经很难买到,拍照完毕后,找地方冲洗胶片也成了问题。等冲出来一看,所拍大多无法使用,因为胶片机不像数码相机,无法在现场看到拍摄效果,这中间的讲究,比如光圈、焦距等,我一概不懂,以这样的水准来使用专业相机,其效果之惨你一定想象得到。
而今信息的来源大为丰富,相关著作时有面世,网络搜索更为发达,各地的书友相识者也越来越多,还有一项便利,那就是飞速发展的高铁。我把这些便利条件综合利用起来,加上以往的经验,费时三四年,又在全国范围内探寻古代人文遗迹,总计寻得近两千处,古代私家藏书楼占了其中的百分之十,而后将这些书楼的寻访过程,加上史料,写成了一篇篇的寻访记,组成了这部书。
当然了,做任何事情,都要讲个意义,那么寻访古代私家藏书楼的意义在哪里呢?郑伟章先生的宏著《文献家通考》是我案头必备的工具书,在该书的前言中郑先生有这样的一段话:
中国数千年文明之发展,在在离不开书籍!历史是一条长河,任何个人不过是长河中的一个水分子,且瞬息即逝。唯有一艘不沉的巨轮在长河上由古驶至今,还要驶向永远。它,就是书籍!中华民族是一个热爱书籍的民族,故历史上文献家辈出,代不乏人。聚书、抄书、校书、刻书、辑书、编目、题识等活动,便成为几千年来中国文坛上重要历史活动内容。
我觉得这段话高度概括了中国古代藏书家所做出的历史贡献,而我的寻访,也正是要表现出我对这些藏书家的崇敬之情,让我自己以及这个社会上的爱书人永远铭记,正是因为有历代藏书家的存在,才使我们得以了解我们民族历史的灿烂与辉煌。
书楼的寻访,也让我有着多方面的收获。这个收获首先是使我在地理概念上能够更加清晰地看出来中国古代文化的集中与分散。我所找到的书楼,几乎四分之三都处在江浙一带,这一带再扩大一点儿范围来说,那就是中国的江南地区,自宋代之后,这一带成为中国人文荟萃之地,虽然元明清三代皇家政权都建立于北方,但这并不影响江南文化的继续繁荣。当年东北的王尔烈作为主考官前往南方地区开展工作,江南的学子对于来一位北方高寒地区的主考官颇有不满,于是在他的门楣上写了句千山千水千才子,言外之意,真正的文化在这里。而作为主考官的王尔烈,当然毫不示弱,他对了下联一天一地一圣人,这里的圣人当然指的是皇帝,其潜台词,就是你江南有再多的才子,也还是归北方的一位皇帝来管。然而机智终归只是机智,事实依然是藏书之事,南方远胜北方,而书楼的寻访也是如此。
我的另一个所得,是寻访过程中交到很多朋友,虽然这些朋友大多数是我在此之前就相熟者,但是,出门靠朋友这句古训,给我的寻访带来了许多的便利。比如苏州的马骥先生,他为了带我探访遗迹所动用的关系,以及为此所付出的,都可谓费尽心力;而黄舰先生,在嗓子说不出话的情况下,依然陪我去乡下寻找;江澄波老先生为了能够告诉我一个确切的地址,竟然在凌晨先行探访一遍;薛冰先生为了我的寻访,到处打电话落实地址;朱旗先生为了让我省些跑腿的气力,几次为我安排司机;而范笑我先生,我前往打扰多次,他每次都不厌其烦地替我安排各种细节;励双杰和童银舫先生,则专程开车送我到另一个地区去探访;胡关妙先生也是为了让我少跑路,竟然从几百千米外开车来接我前往另一地;卢平先生会很细心地安排好各方面的细节;陈琦先生为了让我得到满意的答案,竟然找到了多位藏书家的后人;另外还有府军、顾正坤、付国君等太多的朋友,在此无法一一列举。事非经过不知难,我自己在寻访途中所遇到的各种困难,大多数都是在友人的帮助下,才得以克服,每念及此,我都会心存感谢,在此,我向那些对我提供过帮助的朋友们,郑重地说一声谢谢。
本书因为是边访边写,所以在体例方面,有时考虑得并不完整,而后经商凝瑶女士之建议,本书的编排方式有所调整。比如我原本将各个藏书楼按照时代的先后顺序进行排列,在她的建议下,我改为按照地区排列,这种排列方式,更能够一目了然地看清楚藏书楼所集中的地区,为读者提供了文字之外的重要资讯。而在每个地区之内,商女士建议,按照每个楼主的生年进行排序,她的这些建议我都一一采纳。但也郑重声明,因为文章是陆续写成的,所以难免有这样那样的错误,而这方面的文责,我当然要自负。这些书楼寻访之文,曾有部分发在微信公众号上,也得到了多位读者的厚爱,给我指出了不少笔误,我在此也一并表示感谢。


孙承泽退谷

曹雪芹到此地后写下《红楼梦》
孙承泽曾身仕三朝,他善鉴赏,喜收藏,于政权更迭之际收购了颇多大内流散出的书画名作。他的藏书地有多处,以万卷楼最为宏富,上下两层共14间,收藏水准颇高。《庚子销夏记》与《春明梦余录》是其重要的著作,前者著录了他的书画收藏,影响了之后诸多文人消夏录的面世。《春明梦余录》记录了丰富的北京地方史料,是后世常引之书。
我从小就喜欢山舞银蛇、原驰蜡象的苍茫,尤其雪后的晴天,盖住了世界上所有的肮脏,那种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通透,给我带来的欢欣,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可惜,随着时代的推移,天气越发干燥,也就再难见到那铺天盖地的茫茫大雪了。但人总免不了对未来的希望与企盼,盼着下雪是我无数企盼中的一个,尤其入冬后的第一场雪,那种不期而至的惊喜,确实能让自己的心情好上几天,可惜,北京的初雪大多只是零零星星地飘下几片,像是示意性的宣告。然而癸巳年(2013)开春不久,意外下了一场大雪,清早见地上积雪已逾十厘米。窗外的美景顿时让我的心绪又穿越回童年,我突然有了上山踏雪寻梅的冲动,于是翻了翻待访名录,看看北京待访名录中哪些未访前贤的遗迹在附近山上,果真让我如愿,孙承泽的遗迹之一就在北京西山的樱桃沟。这是一个好去处,于是我打着寻访孙承泽遗迹的名义,前往樱桃沟退谷踏雪。
孙承泽是明末清初的重要藏书家,他本是明崇祯四年(1631)的进士,当官当到了吏部左侍郎。1644年,李自成打下了北京城,孙承泽觉得自己应当守名节,于是他在玉凫堂后面的书架后自缢,然而被人解救了下来。但孙承泽要殉明的决心很坚定,于是他又让长子跟自己一同跳井,但还是被人救了,这让孙承泽感到,活下来才是天意。于是,他就在李自成所建的大顺政府里担任了防御使,后来又改任谏议。此后不久,吴三桂引清兵入关,清军迅速地把大顺军赶出了北京,并在此建立了大清王朝。就在这一年,孙承泽被聘为大理寺卿、兵部右侍郎,这两个官职相当于最高法院院长、国防部副部长。孙承泽经历了明朝、大顺政权及清朝三个时代,每一个时代都得到重用,可见,他是一位能吏。也许是厌倦了这种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官场,孙承泽在顺治十年(1653)辞官回家了,自此,中国少了一位能干的官员,却增加了一位名气很大的收藏家。
孙承泽退休之后,就隐居北京西山樱桃沟的退谷别墅,他在此闭门著述,一生所著有《五经翼》《尚书集解》《畿辅人物志》《四朝人物传》及《两朝典故编年考》《天府广记》,等等,而最为人所知者,应该是《春明梦余录》和《庚子销夏记》。《春明梦余录》和《天府广记》是重要的北京地方史料,孙承泽在退出政坛之前,利用宫内的文史档案来收集资料,因此这两书所录极其翔实,是后世常引用之书。孙承泽虽然在清朝做官,但他还是想把一些真实的史实记录下来,比如他还写过一部《崇祯事迹》,因为这书涉及清初的一些情况,所以孙承泽写完此书后,只是珍藏起来,并不敢拿给别人看。但是清初的史学家谈迁到北京时,某天去拜访曹秋壑,曹给谈看了孙承泽所著这部《崇祯事迹》,谈迁把这件事记录在了《北游录》中:侍郎辑《崇祯事迹》若干卷,不轻示人。谈迁的《北游录》流传稀见,民国时,大藏书家邓之诚曾经传抄过一部,邓之诚的这部抄本后来被中华书局影印出版,而邓的这部底本最后为我所得,这也算我跟孙承泽能够间接地扯上的关系。《北游录》中还记录了谈迁看望吴伟业的史实,谈迁称吴伟业为太史:太史同年侍郎孙北海撰《四朝人物传》,其帙繁,秘甚。太史恳年余,始借若干首,戒勿泄。
由这些记录可知,孙承泽在秘密地收集前代的史料,以便记录下来一些真实的历史。孙承泽撰写《天府广记》时,已经是一位80岁的老人,但是他搜集这些史料,却是他在朝中任职之时。紫禁城内所存的历史典籍,有一些是宋朝的原本,在宋宣和年间,被金人抢走了一大批,而后元灭金,这些史料又归了元朝。当年明朝的大将徐达打下北京时,有意地保留下这些文献。进入清代,孙承泽在宫里为官,他利用这些典籍,把重要的史实勾勒出来,就形成了这部《天府广记》。据此可知,孙承泽天生就具备藏书家的素养,无论他的境遇如何,都以保留典籍为己任。
因为先后担任明朝、大顺、清朝三朝官职,孙承泽被人戏称三朝元老,《清史列传》中将他列入《贰臣传》,但他虽为贰臣,家中仍然高朋满座,再加上其学识与收藏皆称冠一时,故吸引着大批文人雅士,成为其座上之宾。友人王崇简曾记其人:平生无声色之好,尝贮古器及名人书画,与客谈经史之余,出以为娱。明初海内藏书最富的,首推江都葛氏和章丘李氏,两家藏书散出后,尽被宗室朱睦所得,朱睦在开封建起万卷堂藏书楼,尽贮其中。明朝末年,孙承泽至开封任职时,朱睦已故,孙承泽与朱家孙辈往来颇密,因此得以尽观其书,并从中抄出许多秘籍,携归京师。崇祯十五年(1642),黄河决堤,朱睦万卷堂藏书全部被河水冲走。孙承泽记此事称:壬午河决,王孙之书尽沉洪流中,赖予家犹存其什一。又记自家藏书始末:至甲申之变,予家玉凫堂积书七万余卷,一时星散,无复片纸存者。是岁秋冬,僵卧城东鱼藻池上,书贾荷书来售,多予家故本,封识宛然,泫焉欲涕。又中秘故藏狼藉于市间,质衣物收之。病废之余,独取诸书有裨经学者,或录序跋,或录论说,久之成帙,朝焉夕焉,饥当食,寒当衣,孤当友,病当药石者,惟此是赖。
孙承泽的藏书处有研山斋、万卷楼、玉凫堂、墨缘居等,他在北京的住处有多地,在宣武门外和金鱼池都建有藏书楼,宣武门外的那一处,就是现在的前后孙公园胡同。这处院落中所建万卷楼为两层楼房,上下共14间,应当是他主要的藏书之所,而万卷楼对面有一个大厅,名字就是研山斋,这里本是孙承泽写作和会客的地方。在研山斋前面,本来还有一个大戏楼,而今从这个戏楼的遗迹仍然可以依稀看出其先前的风貌。顺治十一年(1654),他在西山樱桃沟构建别墅,并将其起名为退谷,致仕后隐居退谷,退谷中又有岁寒堂、党山亭及退谷亭等。退谷虽然是其隐居之地,但经营退谷,却早在甲申之年(1644)就已经开始,《春明梦余录》与《天府广记》这两部书,就是在退谷别墅中完成的。他的友人梁清标曾有《退谷先生云廿年闭户唯送贞庵相国及余始一出耳感而赋此》一诗,记其隐居生活:拥书万卷掩柴扉,廿载唯看送两生。朱彝尊亦有《题退谷》一诗,记其隐居生涯:退翁爱退谷,未老先抽簪。行药乱峰路,筑亭双树林。闲中春酒榼,静里山泉音。满目市朝贵,何人期此心。寒斋藏有《曹景完碑》旧拓,后有孙承泽跋语两纸,详述颠末,其落款为顺治十五年戊戌仲冬上澣退谷逸叟记,钤有退谷白方,正是其晚年隐居时笔墨。
樱桃沟的退谷因孙承泽而逐渐名声大振,不断吸引着文人雅士前来,到了乾隆年间,曹雪芹慕其名来到樱桃沟,并在此写下著名的《红楼梦》。到了嘉道年间,孙氏后人逐渐式微,退谷也一度荒废,至民国年间,时任古物陈列所所长的周肇祥也看中了退谷这清幽之地,在此建起鹿岩精舍及石桧书巢。
飞雪迎春,似乎一切都是好的兆头,想想这些年为忙于俗务,几乎没有参与过任何风雅之事,不免有些惭愧。今天踏雪出门,如果能够遇到寒梅怒放,倒也应了古人踏雪寻梅的逸事。樱桃沟位于北京植物园内,去年(2012)为寻访梁启超墓和曹雪芹故居,已经来过一回,当时为什么没有寻访退谷遗迹,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也许就是为了留到今天让我来观赏雪景吧。从地图上看,退谷在植物园的最北端,步行往返大约需要两个小时,我查到景区管理处电话,致电问其买票后可否将车开进去,结果被接电话者严词拒绝。地图上看到植物园的西北方向还有一个入口,似乎离退谷比较近,于是开车上了北五环,从38号出口下道,总计行驶二十余千米,沿香山路拐上另一条无名小路,小路的尽头就是植物园的西北门,快要开到门口时,我仍然没有找到可以停车的地方,只好跟着前面几辆车慢慢向门口开去。
沿着樱桃沟一路向北,途中见到一座小桥,再沿着小石桥左转,看见一块巨石上写着退谷二字,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退谷二字似乎是刚刚经人用油漆填过,红得发亮,字虽不大,却因为红漆的原因,在雪地里极为显眼。最早孙承泽所题的退谷二字已被岁月侵蚀无处可寻,现在的这两个字是梁启超补题的。退谷旁边是一个院落,门口很小,门楣上写着鹿岩精舍,这是当年周肇祥所建。精舍里面是一片竹林,沿着竹林左侧的台阶继续向上,见到一间小店,样式是仿古建筑,门上挂着水流云在之居的匾额。我向人打听石桧书巢,经人指点,沿着台阶继续上行,果然在山坳间又看见一个小院,院中一座新盖的仿古建筑,屋檐下挂着石桧书巢的匾额。小院仅开了一个极小的简易门,安有一扇铁栅栏门,并未上锁,只是用小木棍别着。我想既然只是用小木棍别着,应该就不是拒人千里的意思,于是拔下小棍进了院中。院中的雪极平整,没有脚印,于是我又猜测这里没有管理人员,遂放心大胆地在院中拍照。书巢不大,仅是三开间,除了后墙,三面皆有回廊,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扒着玻璃向内张望,里面空无一物,想来也是,房子都是新建的,里面怎么可能会有古籍。
孙承泽当初并不止在此藏书与著述,其实他作为一位著名的收藏家,藏画也极其有名。缪荃孙曾说:京师收藏之富,清初无逾孙退谷者。盖大内之物,经乱皆散逸民间,退谷家京师,又善鉴赏,故奇迹秘玩咸归焉。战乱时代使得文物受损,但同样,也会使著名的藏品得以再分配。明朝的灭亡,使宫里的珍宝散失出来,才有了新一代收藏家的惊喜,这个再分配过程,也同样在后世重演。比如清朝皇宫经过近三百年的积累,形成了藏书和字画两大体系,藏书主要收录在天禄琳琅,而字画则著录于石渠宝笈,这两大收藏都分别编有目录,而后这些珍宝大部分被宣统皇帝想办法弄出了宫。1945年,日本投降时,这两大系统的珍宝开始散失于民间,而今成为艺术品拍卖场中最为人看重的追逐对象。我也有幸得到了其中的若干件,所以,我很能理解当年孙承泽得到这些宫藏时的喜悦心情。
当然,孙承泽的收藏水准比我要高百倍,比如唐代阎立本的《孝经图》以及褚河南的书法作品,这些珍宝王士祯在《池北偶谈》中说:故明大内物,后归孙北海侍郎承泽家。而唐王维所画《济南伏生像》也曾归了孙承泽:不知何时取入大内,鼎革时散落人间,为孙侍郎退谷先生所得。由此可见孙承泽收藏水平之高。他把自己的收藏著录在了《庚子销夏记》一书中,这部书写成于顺治十七年(1660),在后世成为名著,并且他把收藏赏鉴之书题名为销夏记,不知道算不算他的独创,但是后世却多有尊奉,不少人效仿此书,编出了不少消夏录,比如高士奇《江村消夏录》、黄任《消夏录》、谢甘澍《消夏集》、郭鏖《樗园消夏录》、江瀚《吴门消夏记》、俞曲园《九九消夏录》、端方《壬寅消夏录》等等,由此可见,孙承泽这部书对后世的影响。
乾隆初年,著名藏书家卢文弨曾在黄叔琳家见到了该书,其实孙承泽珍藏的善本后来也大多归了黄叔琳,卢文弨说,退谷万卷楼藏书,今大半在黄氏昆季家中,所以,卢文弨前往黄叔琳家,应当就是看这些退谷的旧藏之物,不知道卢文弨在黄家所见,是不是该书的稿本。卢文弨见到后,对该书评价很高:《庚子销夏记》者,北平孙退谷先生评骘其所见晋唐以来名人书画之所作也,钩玄抉奥,题甲署乙,足以广见闻而益神智。其鉴裁精审,古人当必引为知己。余尤爱其有恬旷之怀,萧闲之致。因为孙承泽身仕三朝,所以乾隆时期编纂《四库全书》时,自然要站到政治高度,对孙承泽的人品进行批判,然而却对《庚子销夏记》有着较高的评价:鉴裁精审,叙次雅洁,独有米芾、黄长睿之遗风,视董逌之文笔晦涩者实为胜之,固考古者所宜取资也。
然而孙承泽却是一个达观的人,虽然他藏了那么多的珍宝,但他并不像我那样,小气地不肯送人。他在晚年把不少的名画都赠给了朋友,比如说他藏有宋代名家李公麟的《莲社图》《罗汉图》《临顾斩琴图》《临陆布发图》等,这等级别的名画,他却皆散在友人家。他把《应梦罗汉卷》送给了曹溶,又把《罗汉渡江卷》送给了王熙,等等。他对自己的珍藏做了如此的潇洒处理,当时有人笑他太傻了,孙承泽听到后却说:老人自行其胸臆,未可为时人道也。但是,他想的是什么呢?他却没有进一步解释,无论如何,他的这种潇洒,我却难以学到。
在石桧书巢拍照完毕,我回到水流云在之居,向里面的工作人员打听冒广生的衣冠冢。据说衣冠冢也在这里,但几个人均称不知道,我只好原路下山,又回到了那片竹林。沿着樱桃沟沟底一路上行,途中见到多处与曹雪芹相关的遗址,有石上松,是一棵树龄六百多年的老松,长在一块巨石之上,旁边的说明牌上写着:相传曹雪芹受此景启发,故而创作了《红楼梦》中木石前盟的故事。又有元宝石,简介称:相传曹雪芹受此石启发,在《红楼梦》第一回中写道:形体倒也是个灵物了,只是没有实在好处。由此给书中主人公起名贾(假)宝玉。沿着山沟一直走到尽头,则见水源头,说明这里自明代中叶以来,就是文人墨客的浏览胜地。
继续前行,又见有方亭一间,从建筑上看并不古老,旁边的简介称此为退谷亭,因位于退谷而得名。当年孙承泽曾在这樱桃沟中建有退翁亭,早已毁灭无迹,眼前的退谷亭,也许是为续上前事而修。亭中早有来人,一位与我年纪相仿的男士在台阶上吹着横笛,旁边的一位女士高歌,我觉得雪中的笛声远比那位女士的歌声高亢悠扬。因亭柱的两侧镌有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我也不计尴尬地在亭中坐了片刻,看着漫山的雪景,听见偶尔雪落的声音,令我无由地想起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这句诗。二人一曲终了,我赶紧请教他们是否知道冒广生的衣冠冢,男士称自己在樱桃沟已几十年,从未听说附近有古墓。我略感失望,又惦记起来时自己乱停乱放的车,道完谢后,赶紧回到停车处,在众人侧目中,离开植物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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