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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一个平凡人和一种奇想相遇后的奇妙旅程
先锋小说的又一次成功探索和突破
李佩甫 陈晓明 李洱 白烨 读后诚挚推荐
世界上肯定还有许多东西,只因人们器官的缺少而不知它们的存在
杜禅,一个小说高手,其游离于文坛之外的姿态宛如王小波。从《犹大开花》到《圣人开花》,再到这部《先知开花》,他的创作总是源于悖论与幻觉,遍布自相缠绕的怪圈,妙趣横生,而且又有饱满的现实感。
——第十届茅盾文学奖获得者 李洱
《先知开花》的独特性在于它写实和先锋的双刃齐出:就小说挺进世情深处的、对诸种致信体系的揭露和谑讽而言,它坚守了现实批判的传统;而就其放大的梦幻原动力和本源缺失情境来说,它又回应了先锋文学的实验传统和后现代主义的价值旨归。
——北京大学中文系主任 陈晓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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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作为三部曲的收官之作,《先知开花》是小说家杜禅继《犹大开花》和《圣人开花》后的又一部先锋小说的探索之作,作品围绕“器官假说”这个中心事件,设计了一个先知式的人物。器官假说是整部作品的原动力。也就是相信在我们的世界之外还有个世界。只因我们的器官局限,而无从知晓。作品着力写的是一个平凡人和一种奇想相遭遇时的不堪承受,而这当中生活的全部脆弱性也得以展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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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杜禅,本名杜立新,1960年生,河南省郑州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发表和出版的作品有中篇小说《黑色神曲》《镜子里有股妖气》《我持彩练当空舞》等六部;长篇小说《灵魂出窍》《爱无藏身之地》《对一则神话的隐秘求证》《病城》《犹大开花》《圣人开花》六部。其中《犹大开花》获2010年新浪文学年度第三名,《圣人开花》获第三届“路遥奖\六进一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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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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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一 预言
序二 做梦也得有天赋
序三 器官假说
金部>>>先知在门外
章 时光弯曲的情书
第二章 犯了正确的错误
第三章 新型妄想症
第四章 证实与证伪
第五章 凡人中的先知
第六章 糊涂药
第七章 课题组
第八章 床上的第三者
木部>>>先知在台上
章 小马体
第二章 投机分子的势利眼
第三章 旋转十字架
第四章 轮盘赌
第五章 揭发自己
第六章 歇斯底里
第七章 我是先知
第八章 画符
水部>>>先知在镜里
章 乌女士
第二章 因果之缘
第三章 幻觉即一种器官
第四章 狗与轮回
第五章 三次神秘体验
第六章 先知的前世
第七章 信与存在
第八章 破“戒”
火部>>>先知在空中
你身上是不是多个东西第二章 混沌开窍之多一贼
第三章 梦甡
第四章 终南山
第五章 狐仙
第六章 故意误服
第七章 梦游
第八章 先知病
土部>>>先知在身边
章 带电光的女性
第二章 一个人三个影子
第三章 名次乱了
第四章 独角戏
第五章 初恋问号
第六章 无神论者的神启
第七章 蝴蝶从镜子里的飞出
第八章 我不认识你
附录 开花三部曲 名家精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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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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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讽的假说 ——序杜禅《先知开花》 陈晓明
作为三部曲的收官之作,《先知开花》是小说家杜禅继《犹大开花》和《圣人开花》后的又一部探索之作,他总是探索,不知疲倦、永不停息地探索!早年我为他的探索精神所激动,十多年过去了,现在是为他的探索精神而感动。前两部作品他邀我写序,我欣然从命;第三部作品要出版时,我已然垂垂老矣花甲之年了,他还是希望我能作篇小序。既然一不做二不休,三也只能从命了。同前两部相比,《先知开花》延续了杜禅长于反讽的笔法,依然饱含以文化的虚假性为靶心的现实批判,但这一终曲的独特,却在于它将反讽的着力点导向了现实本身的虚构性,通过生活本身的戏剧性表达他对现实的态度,也表达了他对当今虚构文学的反省。
按照惯例,为小说而作的序会被置于正文之前,同时也有可能置于不止一篇序言之中。然而,《先知开花》却正是以《预言》《做梦也得有天赋》《器官假说》三篇小序开启叙述,序已然是小说的起始,它仿佛置于正文之外,实则在其内部,差异又无异于正文本身。我为小说而作的序因而是“序外之序”,“言外之意”,却又由于叙述者自序对文本内外关系的打破而不再稳妥地居于正文之外,仿佛同样会被正文吸纳,成为小说叙述的有机部分或同谋。为了这种同谋,我这里似乎只能对整个小说围绕的圆心——叙述者和主人公方程即将在自序中透露的“器官假说”——做点到为止的陈述:它是关于我们现有的五官认知世界的限度,及要超越这个限度的奇思怪想。
正如我为这部小说而作的序很难置身于正文“之外”,方程的器官假说推想的世界“之外”也无从证实其超越的外在性,终只能是这个被如此感知的有限世界的想象延长线,从属于世界的“正文”本身。而当小说里的器官假说被推进了佛道诸种假说的叙述漩涡之中, 我这篇小序中针对《先知开花》而提出的阐释假说也陷入了叙述陷阱,或许还能暴露出真实或信念背后的叙述本质。
亨利·詹姆斯曾在《小说的艺术》中说道:“有些虚构的花朵有着真实的气味。”① 小说作为“虚构的花朵”当然都是“假”说,《先知开花》当然也首先是这样一朵散发着真实气味的虚构之花。但从器官假说的角度来说,能闻到“虚构花朵”气味的嗅觉显然已经不是一般的嗅觉,而是我们极具拓展性的文学阅读官能,也正是小说在内的现代文化产品的大量生产,促进我们的文学官能亢进,让我们不断重设日常五官对世界的有限感知。不仅如此,若说亨利·詹姆斯道破了小说制造的真实的幻觉,《先知开花》所要戳穿的则恰恰是与之对称的一面,即真实所依赖的也无非是一种真实感、一种文学的结构,真实本身就是真实的幻觉。
还是回到小说的故事会更有趣。小说主人公方程人如其名,喜好逻辑思辨,又具有做梦的天赋,某一日受爱因斯坦的引力波的刺激,“波”出了他自以为创世纪式的器官假说,一个据说是他四十年前受梦境启发而提出的科学假说,当时以情书的形式写给初恋,后来与孟勋、乌女士和陶晋三位朋友分别讲述。方程回忆起的真实在妻子夏帆眼里就是十足的幻觉,后者以普通人家出不了此等先知为由,认定方程精神失常,由此引发了接连的夫妻关系震荡。方程觉得他妻子的判断才是幻觉,于是展开了向曾经的倾听者们的求证之旅。他的每一次求证却也都是一场叙述或假说间的互渗和竞夺:孟勋用他膜拜权力的“官能症”即“官僚体制本能症”来映照方程的“官能症”,本是质疑器官假说的动机和原创性,后来偏偏又基于自己的目的让方程坐实其“先知”之名,以“信其有则有”的路数施法治疗她妻子的更年期爆发;乌女士用佛教的“六识”“六根”体认方程的“五官”,以为器官假说正是要穿透实相,通达如梦幻泡影的现世法外的“真”;陶晋则立足于道家的“五贼”和他对梦境的开发,坚信方程体内多出的一“贼”即一个隐藏器官正在发芽生长;终出场的初恋对器官假说毫无兴趣,却和方程拼凑起了当年的经过,也颠覆了他对“初恋”单方面的假说。不同的叙述层叠而至,假说包抄假说,幻象编排幻象,真实的本源杳不可寻。这或许是《罗生门》的另一种戏仿。
就文学主题而言,《先知开花》写的是一个平凡人和一种奇想相遭遇时的不堪承受,而这当中生活的全部脆弱性也得以展露。之所以有所奇想,是要僭越平庸生活的日复一日的重复。联系到杜禅的前两部小说,这种平庸仍需回溯到中国90年代以来的经济至上和文化坍塌。《先知开花》里也不乏从体制内到体制外等时代背景的提示。
之所以不堪承受,则是因为不同的致信体系所发生的冲突。所谓致信体系,就是那些使我们秉信某种事实和观念的叙述结构。日常生活的法则、官场的世故、佛、道都形成了各自的致信体系,杜禅也借助方程的逻辑思辨对这些体系的不可靠及其背后的深层欲望进行了揭示、批判和戏谑。然而这种批判毋宁说是方程的器官假说投入众多叙述之流里自然传来的回音,小说真正着重的不在于对某种特定致信体系的攻讦,而在于信念撞上信念、叙述撞上叙述产生的波荡和弯曲。致信体系并非浮在表面,每一种叙述都关涉到对生活和世界的特殊感官,每一种叙述的后面都藏着一个主体的身份、位置和欲望,每一种叙述都可能与某种现实结合、带来实际的变异或塑造行为模式。
器官假说对方程的蛊惑,同样不仅在于其发现的重大,更在于这一发现预设的“先知”那种主体身份的迷人,它立刻画出了平庸日常的出口,一跃而飘飘然。他越是进入这种假说的叙述,就越是获得现实的确认,扮演起大师来也毫不费力,而他的现实主义式的妻子则苦于这种新的主体身份与平凡生活质地的不谐。但致信体系也并非完全封闭,它在固守自身的编码和结构时也保留缝隙和开口。因为各自固守,方程和妻子夏帆才会闹翻,从他们二人身上,我们可见人为地接受一个假说或拒绝一个假说所能到达的疯狂的处,而拒绝无非是缘于另有秉信。生活的保守和脆弱也由此显影,要撼动一种习惯的信念何其难也,拒斥反应的崩裂又是如此地迅速和纠结。又因为留有缝隙和开口,方程也才会在几位朋友的不同信奉间拉扯,器官假说一开始更强调可感世界之限度,但在拉扯中却偏倒向了多出一个器官一重世界,由此产生超越的可能。
器官假说一开始就是修辞性地生成的。一个关键的步骤是方程读到“有个科学家这样说,引力波是‘我们在找的另一种光,一旦找到,意味着人类从此有了第六感,就像有了超能力,用一双天眼饱览宇宙中无尽的奥妙’”。引导出方程记忆深处的器官假说并为其灌注伟力的正是引力波作为“第六感”和“天眼”的意味。但这种“意味”其实并不比“就像有超能力”中的“就像”有更多意味。也就是说,“第六感”和“天眼”对引力波的刻画显然并非是科学的刻画,而仅仅是过分通俗的比喻,方程与其说是受到了引力波理论和接收的启发,不如说是受到一个比喻修辞的牵引。他逮着一个比喻、一种非必然的相似性关系,用另一个“就像”回溯性地生成了器官假说这样一个镜像,一个真正的伟大理论的简陋倒影。这种沿着比喻修辞的衍生,不仅是器官假说的引发装置,而且也是文学的自我引发装置,是小说叙述得以“开花”的生产机制。
保罗·德·曼在《阅读的寓言》一书中分析了普鲁斯特《追忆逝水年华》的比喻语言,他指出普鲁斯特想要追求的事物与事物之间处于某种必然性的关系因而可相互替代的隐喻实际上无法达成,“追忆”的语言繁殖仍要依靠基于偶然的临近而建立的转喻结构①。在《先知开花》这部以求证和解谜的方式突显“追忆”的作品中,器官假说和小说对器官假说的叙述,同样来自那种偶然连接的转喻方式。乌女士的佛理和陶晋的道法对器官假说的收纳改编,也都基于一种模糊的“像”,并非方程所认可的“是”。在这“像”与“不像”之间,小说的叙述周转开来,叙述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假说之镜像的差异化重复。
和部《犹大开花》中贯穿始终的人物祝贺类似,方程宣称自己有做梦的天赋。但他的天赋实则是一厢情愿的天赋——当然“一厢情愿”也可以说是“做梦”的另外一种含义。正如他苦心收藏的几百面镜子都锁进了柜子,他摄影的专长也没有让他更能眼观六路,打破种种自设的假说圈套。在的情况下,大半部的故事无法排除是精神病患者方程的想象叙述的可能。
小说的人物亦真亦幻,乌女士原本不姓乌,“乌女士”这个代称显出浓厚的虚空乌有的意味,“陶晋”这名号更是仙风道骨,而方程终重访的初恋则始终以“燕妮”的名字示人——它不仅是对马克思的爱人这一历史人物的模仿,更是对方程当年所读的《马克思传》的文学叙述的模仿。马克思主义进入中国百年所造就的价值体系及科学思想,构成了这部小说的隐形底盘。不光如此,方程见过陶晋后总会想不起他的面容,他手机录下的乌女士“证词”迟迟没有向夏帆披露,燕妮总是同学聚会的缺席者,夏帆也一直怀疑孟勋是否确有其人,两者始终没打过照面。这一系列的有意虚化都使真实向幻觉塌入,生活向文本塌入,小说向假说塌入。小说终满足了解谜的愿望,让方程回到了假说的起点也即初恋燕妮那里。然而,正如两人见面前方程做的那个“失火的梦”,火苗的“金色狐狸”吞吃了一本日记,它还将吞吃掉想象现实的堤坝,重述方程的脑中对初恋的叙述。果然,重聚的两人拼凑起了一个超出各自预想的单相思故事,自己的故事仿佛别人的故事,仿佛经过了再度的虚构创作,原来当年的燕妮压根儿都没有把情书和方程对上号,遑论那层爱恋或器官假说的奇谈。真实和记忆的本源终于是燕妮转笔刀上的镜像之源,方程收藏的几百面镜子化为一个大的误认机器,把拉康的精神分析理论中孩童时期的主体幻象搬到了青春期,甚至搬到了他的整个人生。假说和误认还在继续,五十六岁的方程眼里的燕妮是不俗的“知识女性”,可至少从她对器官假说的冷淡和一听见方程口吐莲花便用“远了远了”拉回的态度来看,这个判断恐怕仍然一厢情愿。讲求实证的方程颇为反讽地越证越虚。
事实上杜禅这部小说的智慧不在于方程、陶晋、乌女士等人所持的任何一种假说,不在于现实以内或世界“之外”,而是在于真假虚实之间的转换,在于深入了人在这“之间”的间性存在。“梦幻才是生命的原动力,大地其实是弥漫天空的一种投影”或许是小说中接近真相的假说,尽管它也不具有的真理性且同样仰仗于特殊致信体系的作用。从人对故事、对叙述的依赖这一点来看,我们的确从来都是“诗意的栖居”。若改装亨利·詹姆斯的譬喻,不妨说真实的花朵也都栽种在虚构的土壤里,散发着虚构的气味。终方程意识到他提出假说谱写情书构想初恋的举动是对文学传记中的马克思的模仿,但他似乎还没有意识到他的模仿如何凝结着欲望、叙述和行为实验将自身缝合为一种“创见”。而我们还需要意识到孟勋曾对方程提出的对假说原创性质疑同时适用于文学语言和叙述本身:语言和叙述从来都只能是对语言和叙述的模仿中的创造。
杜禅当然也有他的模仿和创造,《先知开花》的独特性在于它写实和先锋的双刃齐出:就小说挺进世情深处的、对诸种致信体系的揭露和谑讽而言,它坚守了现实批判的传统;而就其放大的梦幻原动力和本源缺失情境来说,它又回应了先锋文学的实验传统和后现代主义的价值旨归。为刺出先锋的一刃,《先知开花》并未变作一般意义上的“元小说”,特别去亮明某种写作者身份和虚构叙述的行为。《先知开花》的方式是写实地展露生活的“元叙事”,通过叙述向生活的扩散和生活向叙述的回流揭示生活的生产总是一种文学式的生产。这种生活和梦幻的相互折叠,尤其反映出造梦机器无处不在的后工业时代的生存本质。尽管小说并未着力展开后工业时代的缤纷画卷,却也标明了与社会隔离的“新世纪的自我”,或许越是这种游离和“内循环”的自我,就越是需要多层叙述的包裹。这个“自我”也无疑构成了写作的基点。
小说中的陶晋开发了一种叫“梦甡”的药物,想让人在选定的夜梦中再造一个完美的现实,相当于活上两回。其实自18世纪现代小说兴起以来,人类的“生”就加速增殖,岂止三倍,而是二生三,三生万物。小说就是那种使个体生命经验之外的世界得以被分享和体认的文化器官甚至“先知器官”。但也正如《先知开花》所演示的,信念或假说的开放与固执之处,亦是文学巨大的能量和限度所在。
2020年3月28日于北京万柳庄
序一 预 言
1
某天下午,发生了一件奇事。我在十字街头由北向南走,想到了A。恍惚觉得她马上要从东边出现,几秒钟后,我的念头还未消失,她果真骑着单车飘然而至。刹那间,我被应验的预感惊到了,心脏咚咚咚狂跳,我相信我的脸也随之涨得通红。心中嘀咕声“上帝!”我不知A看到我没,骑着车绕过路口向南驶去,我呆呆伫立望着远去的背影,那条连衣裙如朵彩云越飘越远,微缩如蝶。在往后的岁月里,但凡我骑车从这里向南沿路行驶,都觉得有只蝴蝶在前引着我。
很长时间,我还能听到心脏的狂跳,我说的很长时间以年为单位。几十年来,当生活突发什么事,心脏超出常规地跳,都能再度唤醒那天下午的咚咚咚。A是小学同学,初中后分开了。十字街头的奇事发生在分别两年后的某天下午,正值我迈向青春之际。那件事的重要意义并不在于预感,而在于应验。当然,只有应验的预感才能称之为预感。事情发生前就能提前感到即将发生,并且证明真的发生了。预感是存在的。因为应验,预感的神奇也就拥有了合法性。“十字街头”还有着推而广之的价值。就是说,既然能在男女事情上存在,也能在其他领域里存在。接下来我留意的问题是,这预感是极少数人的事呢,还是很多人也有?那十年里,作为好奇,我在不同的场合下问过其他的人。仅有一人应声。他说发生过,在菜市场门口看到某人,以为是S,转过身,天哪,S竟在另一柜台出现。结婚之前,我还特意问过夏帆,她想了好大一会儿,回答没有。
“没有就没有,干吗想那么长时间?”
“因为没有你说过的那种情况,我得想想怎么回事,等我明白了你要说什么,我就用快的速度回答,没有过。”
没有就没有吧,自那“十字街头”之后,我也没有再发生过类似预感。
如果没有那“十字街头”的体验,有人问我预感,我也会像夏帆那样想好大一会儿。这件事给我的结论是,预感是极少数人的事,即使极少数人身上的预感也只有零星机会。
又是某个雨天,我读《歌德谈话录》,很意外地看到关于预感故事的那几页。起始,是爱克曼讲他近日发生的一件事,在街上散步“忽然有种预感”,仿佛到了剧院的拐角要碰上经年没有见过面的人,结果真的在剧院的拐角“碰见了她。这使人大为惊讶”。歌德回应说,“我在少年时代,像这样的事情经历过很多。”他对此的解释为,人们身上有种电力和磁场,在钟情的男女之间,这种磁力反应特别强烈。
由此看来,这种事并不是少数人的事,它的几率还是挺高的。到底属于什么性质和原因,歌德给以解释。如果我没有“十字街头”的经历,就不知他在说什么。我会觉得即使有也只是泰斗巨擘的身上才会发生,作为小人物,我身上不具备那种“磁场”,也就不可能在事情没有发生前就预感到发生,并果真兑现验证。
百科全书式的歌德将预感给以磁场解释也就等于科学地下了定论。这种定论对我很受用,歌德用磁场将我和A连接在一起。可是又觉得不大对劲,所谓磁场,就应该是共同的,相互的,不能只是单方面一个人。为此我怀疑甚至否定,在同一时刻,A并没有像我想到她一样地想到我。
2
过了好多年,大约千禧之年之际,又是某个雪夜。我看到一篇文章,说人无所事事时,会想起有关异性的事情,男人平均五分钟左右,女人则时间长一点,长也长不到哪里去,大概七分钟。著名的心理学家权威地给出了时间表。见异思迁的时间表。至于“想起”的程度他没有指出,是一闪念,还是深一点?“想起”的内容他也没有指出。比如说异性的形象还是身体?是对一个旧情人回顾,还是对一个当下准备猎取的对象步骤的设计?是对一个丑女为了掩盖缺陷用服装头饰遮掩反而越掩越丑的嘲笑,还是对一个高冷女人回击男人的俯视的表情?
这五分钟的数字给了我颠覆性的启发。我将爱克曼的预感和歌德的多次预感,还有我本人的“十字街头”的经历进行重新审视。这里有一个共性,预感的对象都是女性。歌德的评判为“在钟情的男女之间,这种磁力反应特别强烈”。我已经坦承“十字街头”是我心仪的女生。每个人都有着几个心仪的异性,男人有几个或几个以上的女人,女人也有几个或几个以上的异性。这纯粹是个性化的幽暗之室。
不妨还原一下当时的场景,我在十字街头行走,想到心仪的女生,A真的出现在眼前,于是自然地想到转换成了神奇的预感。如果,进而言之,按照心理学家的“五分钟遐想”,我当时正好想到了那个女生,一天中无数个五分钟,那个五分钟正好想到了她,她又正好骑车出现了。
“偶尔,碰巧了。”
换一种说法,如果我当时没有那五分钟正好想A,她出现了也就出现了,属于自然现象,绝不会扯到预感的神秘、磁场和电力。而如果我想到了A,她又不在这个当口出现,我的五分钟也只是千万个五分钟之一,消失在无意识的暗流中,视若没有发生的不存在。
再换种说法,两者各是各,无序的散乱。A一年无数次走这条路,我也无数次走过这条路,那么在这难以统计的无数次中有一次碰上了又有什么了不起呢?通常情况下,是碰巧了,不期而遇的几率要大得多,没什么好稀罕的。就这么大的地方,天天要出门嘛。其实,如果从这句话里撕开条裂缝往下探究,还会发现隐藏着一个被人忽略的事实:我知道她家所住的方向,大约在十字街头朝东约一里的位置。那时出行大多有两种,步行和骑车。所谓预感其实更多的是对那个方向的渴望,想见到她的渴望,我已经在向那个方向有所期盼和迎接。整个奇事里有着一种转动的核心。还有一种心理,即你很喜欢她,你对自己的祝福也包进之中,以便在怪事中寻找出你和她之间的神秘。你不会在五分钟去遐想一个丑女,你不会假想不喜欢的女人。统共那几个心仪的女人整天在你的脑子里飘然而过,而那几个女人又在同一个有限的区域来来往往,碰上一次真的称不上稀罕。
3
千万次以上的五分钟遐想在不自觉的无意识中飘逝,偶尔碰上了,仅为几率问题。而有了“五分钟遐想”的解释,歌德的“经历过很多”就简单了。因为魏玛公国很小,很小就容易碰上。几率放大好几倍。如果歌德知道这是五分钟的对异性遐想,平均每五分钟来那么一次,恐怕就不会吐露实情,而呈现出一副回忆状迟疑地磕巴,“好像也有过吧?”
爱克曼说他的预感和应验中间相隔十分钟,我的则是半分钟,这就是我为什么心脏“咚咚咚”,间隔短就碰得重。于是就碰得了各种解释,不同人有不同的解释。事情总是有问题的,问题总是有核心的,这种事的核心都是喜欢的女孩。于是神奇也好,预感也好,碰巧也好,纷纷给以推翻,沦为一种普通如我的低俗解答。
我相信我的解释是终极性的,无意识暗流的一次碰巧,溅起一朵浪花。具体地说,我从十字街头、商场、影院,尤其长长的小巷,都有过要命的五分钟,只是没有碰到“她”也就消失了。歌德是世界巨人,二百年过去,磁场还是被公认为科学的定论。我只能被这科学的外衣和巫师光环的力量轻易地打倒了。普通者的结论注定不被人关注和接受,正是这世界一题多解的繁衍复杂的原因。当然,错误占据主导,也是这个世界的灾难和趣味之源。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视角,无数视线交织成漫天飞舞的网。
我问夏帆有过没有预感,她回答说没有。我将《歌德谈话录》推给她,这里有过。经历这种事已经不是主要的了,我在意的是想听到她对我的分析和歌德的评判两者的孰是孰非。我暗藏期盼。她是我夫人,在情感上会有意无意倾向于我,她是人民教师,也有着知识和理性明是非的能力。保不定她会借人民教师之名行助老公之实。我讲道理的时候特别擅长摆事实,那天我还额外增添个例子,“就像你前些天,手指伤了下,你总抱怨平时不碰着,现在动不动都碰着一样。其实平常也碰着,该怎么碰就怎么碰,因为没受伤你不知道碰”。
话都讲到这儿了,她还是脱口而出,歌德对。这就是小人物的悲剧。老公归老公,小人物归小人物,你别以为真理在手就能长驱直入,其实寸步难行。心寒之后我报复地想,人民教师才理应如此回答呢。人民是大众的政治术语,她的回答仍是大众的回答。大众眼里只有大人物。我怎么用事实来证明,她就怎么用逻辑去证伪。
如果说,在十字路口,当时和一个同学一起走,并将预感说出来,“好像A要出现”,五分钟后,A真的出现了,那么,我的预感就成了预言。将想的说出来,同学一定会非常震惊,以为我身上有着先知般的奇异功能。
几十年来,“十字街头”还在那里,尽管它的路面拓宽了,汽车比当年的单车还多,四周的建筑也像法国梧桐那样由低一层层地长到高,喧嚣的暴力驱走了安静,而那只从上世纪70年代中期我少年时代的某天下午在十字街头从东边飘来的蝴蝶,不管得到何种解答,科学磁场、不可知论、神秘主义,以及低俗的“五分钟遐想”,依然那么美好地深情地在我记忆之海翩飞。
序二
做梦也得有天赋
4
在我漫长的做梦史中,什么奇幻形态都照顾到了。每次醒来就酷似看完一场高潮迭起的荒诞主义的戏剧,散了场还渲浸和回顾。除了渴望梦的无所不能的内容,我想也许更喜欢它的形态。在梦里,时间不再是时间,时间没有了绵延,而成了爱因斯坦相对论所描绘的那样,具有弯曲折叠功能。我尤喜欢做梦时,那种梦中梦的双重性,梦进行着,同时在梦的边缘欣赏着里面的自己。
我一边做梦,一边在梦的一侧观赏自己。其实这种情景有三个自己在一个时空里共存。梦里本身的我,梦的一侧的观赏者的我,隐含着对这个观赏者在内的,还有一个视角,负责对梦中情景及待在一侧的观赏者进行梦后的回顾,或者说对梦的唤醒,这就是躺在床上的现实中的我。
做梦也得有天赋。不是你想做梦就能做的,更不是你想做什么梦就能做什么梦。有的人说起来也做梦,可那梦很干瘪,还无聊;有的很饱满却总恐怖地把自己吓醒。相比而言,我的梦就有极好的品质。我觉得我能称得起梦想家。白天发生了什么事,我能在发生的同时预感准会夜里在梦中复活。梦是另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你能变来变去而没有什么不可能,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我说做梦得有天赋,不仅做梦,除此之外,卓绝的是,我还能把夜里的梦拉到白天的现实里。在现实中将梦境给模拟出来。
春梦,这是梦世界为常见的重要品种。它的离奇有趣之处在于同梦里云雨的那女人,在现实中,往往并不是太熟悉,没有什么交道,甚至还支支吾吾叫不上姓名。这种情况和“五分钟遐想”有着很大的区别,“五分钟遐想”的女人是漂亮的,暗恋的,值得遐想。夜梦的女人则宽泛得多,她甚至可以是几年前在公众场合仅仅见过一面的普通的过后再也没有想起过的女人。就是这种疏离关系,却在梦神的安排下登到巫山去播种。每个人都做过这种带有狐仙味道的春梦。做了也就做了,而我不。我说过,我能将春梦在现实中复活,能将梦中女人还原成生活里真真切切的情侣。
就拿某次春梦来说,那女人也仅仅打过几回交道,三四环以外的关系。可是那梦中的情景太过酣畅,第二天中午,还沉浸其中,隔着依稀的梦还能触摸她的肌肤。于是就跳出个奇想,既然在梦神的安排下,两个没有瓜葛的男女以梦为缘,成就了好事,会不会她也做了这个梦呢?我故意放纵这个荒唐的念头,越想,越往希望的地方想,越觉得非如此不可。我忍不住在手机里找到她的电话,假以某事相求,约她吃饭。如此这般,我们见了面。第二次,我给她讲了前些天的那春梦。第三次见面,当她仰卧床上,却冒出一句,“鬼才相信你编的梦,我只是装着相信,因为我喜欢你这种新奇的勾引大法。”唔?
这是个借助春梦而驰骋情场的经典故事。在现实的疆土开辟了一个隐形伊甸园,享受禁果的美味。为此我给自己定义为梦想家。梦想家就是梦想家,他既能将现实上升为梦,还能将梦演成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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