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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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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我曾经想把自己变成另一个人。陌生人。把隐身衣,换成刀qiang不入的盔甲。一心要走到自己的对立面,去追赶别人的步调。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自己厌恶的。好像只要闭上眼睛,就可以什么都不想。渐渐地就上了瘾。自以为融入了这个社会。每天提醒自己不要掉队,一步都不落下。可所有的人都会掉队的。不是吗?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
春天的田畴不会真正荒芜。资本像飓风一样,刮遍了仲春的江南,给颓败穿上了繁华或时尚的外衣,尽管总是有点不太合身,有点虚张声势。你终归可以看到一辆接着一辆开过的豪华婚车——反光镜上绑着红气球,闪着双灯,奔向想象中的幸福。终归可以看到沿途巨大的房地产广告牌,以及它所担保的,“梦幻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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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格非,作家,清华大学中文系教授。1964年生于江苏。代表作有长篇小说《江南》三部曲(2015年获第九届茅盾文学奖)、《望春风》,中短篇小说《迷舟》、《隐身衣》(2014年获鲁迅文学奖、老舍文学奖)等。作品被翻译成英、法、意、日、韩等多种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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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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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招隐寺
第二章葫芦案
第三章人的分类
第四章夜与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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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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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人的分类
3
绿珠将那些她所鄙视的芸芸众生,一律称为“非人”。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在端午看来,我们无时无刻不在依照自己的尺度,将人划分为各个不同的种属和类别。对人进行分类,实际上是试图对这个复杂世界加以抽象的把握或控制,既简单,又具有象征性。这不仅涉及到我们对世界的认识,涉及到我们内心所渴望的认同,同时也暗示了各自的道德立场和价值准则,隐含着工于心计的政治权谋、本能的排他性和种种生存智慧。当然,如何对人分类,也清晰地反映了社会的性质和一般状况。
比如说,早期的殖民者曾将人类区分为“文明”与“野蛮”两部分,就是一个别出心裁的发明。作为一种遗产,这种分类法至少已持续了两百年。它不仅催生出现代的国际政治秩序,也在支配着资本的流向、导弹的抛物线、财富的集散方式以及垃圾的最终倾泻地。
再比如说,在中国,最近几十年来,伴随着“穷人”和“富人”这样僵硬的二分法而出现的,已是一个全新的陌生世界。它通过改变“穷人”的定义—精神和肉体的双重破产、麻烦、野蛮、愚昧、危险和耻辱,进而也改变了“人”的定义—我们因担心陷入文化所定义的“贫穷”,不得不去动员肌体中的每一个细胞,全力以赴,未雨绸缪。
端午想,如果他理解得不错,这应该就是绿珠所谓“非人”产生的社会基础。
端午酷爱布莱希特。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对布莱希特基于基督教的立场,简单地将人区分为“好人”和“非好人”而迷惑不解。不幸的是,布莱希特的预言竟然是正确的。好人,按照布莱希特的说法,显然已无法在这个世界上存活。换句话说,这个世界彻底消除了产生“好人”的一切条件。
在今天,即便是布莱希特,似乎也已经过时了。因为在端午看来,在老布的身后,这个世界产生了更新的机制,那就是不遗余力地鼓励“坏人”。
端午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开始向他灌输自己颇为世故的分类法。在母亲那里,人被奇怪地区分为“老实人”和“随机应变的人”。“老实”自然是无用的别名,而“机变”则要求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随时准备调整自己的生存策略。突击或龟缩,依附或背叛,破釜沉舟或丢卒保车,过河拆桥或反戈一击。这一分类法,与他喜爱的围棋,与母亲口中的那些代代相传的民间故事一样陈旧而古老。
有一段时间,他哥哥元庆,忽然对“正常人”和“精神病”之间的界限,表现出病态的关切。端午当时并未立即意识到,哥哥正在加速度地滑入他深感恐惧的“疯子”阵营。不过,自他发病后,一切又都被颠倒了过来。他自诩为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正常人”,其他的人都是疯子。
“那么,我呢?”有一次,家玉嬉皮笑脸地逗他。
“也不例外,”元庆冷冷地道,“除非你和端午离婚,嫁给我。”
家玉红了脸。再也不笑。
宋蕙莲的来访,让家玉留下了不愉快的记忆。就像吃了一只苍蝇。不仅仅是因为那天晚上,她在无意中撞见了端午和绿珠。她对蕙莲开口闭口“你们中国人”一类的说法怒不可遏。在她看来,宋蕙莲乐于用“中国人”和“非中国人”这样的分类,来凸显自己过时的优越感,来表达对自己同胞的嘲弄和蔑视;而事实上,当她在美国或西方世界四处演讲、骗吃骗喝的时候,她所蔑视的“中国身份”,正是她招摇撞骗的唯一资本。在她的英文随笔集《告诉你一个真实的中国》中,她不仅成了杜甫和李白的“直接继承人”,成了专制政治的“敏锐观察家”,甚至通过杜撰某些政治人物的私生活及种种骇人听闻的“轶事”,来取悦她的那些外国读者。
尽管端午对所有的政治人物都没有好感,但他还是立即对妻子的看法表示了毫无保留的赞同:“唉,你知道,有些诗歌界同行,跟宋蕙莲一个德行。还有些人更可笑,在国内痛斥资本主义和帝国主义,到了国外就大骂专制政体……”
说到对人的分类,家玉的方法与众不同。
那天晚上,孩子早早睡了,他们坐在餐桌前闲聊。难得有时间坐在一起。用考究的紫砂壶泡茶。磨磨嘴皮子。享受静谧。
家玉的观点是,人只能被分成两类:“死人”或“活人”。所谓 “三寸气在千般好,一日无常万事休”。在“活人”中,还可以进一步加以区分。享受生活的人,以及,行尸走肉。她说,这个世界的悲剧恰恰在于,在日趋激烈的生存竞争中,我们不得不强迫自己忘记人的生命会突然中止这一事实。有些人,连一分钟都没活过。
“我自己就是一个行尸走肉。哎,古人的话,总是那么入木三分。行尸走肉,多么传神!”
在家玉的分类法中,“死人”,居然也可以分为两类。死亡一次的人。死亡两次的人。
“什么意思?”端午忙问道。
“芸芸众生,比如像我,只能死一次。死了就是死了。很快就烟消云散。没人记得世界上曾存在过这么一个人。庞家玉,或者,李秀蓉。没人知道她受过的苦。遭过的罪。受过的折磨。没人知道她的发自心底的欢乐,尽管只有那么可怜的一点点。没人知道她做过的一个个可笑的梦。还有一种人,比如你,人死了,却阴魂不散。文章或名声还会在这个世界存留,还会被人提起。经常或者偶尔。时间或长或短。但你总归也会被人遗忘,死上第二次。我这么说,你不会生气吧?”
“照你这么说,杜甫和李白就会永远不死了?”
“他们也会死。因为世界迟早会毁灭。连最乐观的科学家都在这么说。照现在这个势头,也不会太远,不是吗?”家玉忽然把脸转向他,“你呢,你怎么分?”
端午说,他好像从未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不过,如果一定要分,大抵也是两类。成功的人,失败的人。从感情上说,他没来由地喜欢一切失败的人,鄙视成功者。
“那是嫉妒。”家玉呵呵地笑了起来。“哎,还有一种分法,你没说。”
“什么?”
家玉一脸诡笑,似嗔非嗔地望着他:“美女是一类,其他一切生物算成一类。我没说错吧。因为除了美女,除了什么红啊绿啊,珠啊玉啊的,其余的,一概都不在你们的视线之中。对不对?”
“这话要是用来形容吉士,倒还差不多。”端午眯眯地笑,带着貌似憨厚的狡黠。“不过,我们单位的老冯,就是你常说起的那个冯延鹤,他倒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看法……”
可家玉突然对这个话题失去了兴趣。
她打了个哈欠,随后就开始和他商量唐宁湾房子的事。她提到了唐燕升。
就在这个星期天,他要亲自出面,帮他们一劳永逸地解决困扰多时的房产纠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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