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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本书是九个片段的合集,前八章以对话体的形式,通过鲍德里亚与利沃奈的深入对话,围绕哲学、文学、政治、社会、艺术、文化、摄影等方面的话题展开讨论和思考;最后一章则是鲍德里亚片段式写作的一段“独白”,思考了恶与不幸、善与幸福、自由与解放等概念之间的关系。鲍德里亚赋予格言和片段以独异性,以对抗连续性的、集合性的庞大整体,以对抗分形和碎片。在这本片段式对话和写作的文集中,我们也得以片段式地窥见鲍德里亚的思想。
內容簡介:
对话是哲学家思想的助产术。尼采、巴塔耶、列斐伏尔、加塔利、马克思、兰波——鲍德里亚正是在与好友利沃奈的对话中,才将自己思想的谱系从格言与片段中解剖出来,坦白他在不同时期与荒诞玄学、情境主义国际等思想流派之间从相吸到相斥、从战友到对手的转变。在重峦叠嶂的学术话语之外,我们将看到鲍德里亚选择用平实、素朴的话语谈论自己的哲学概念(恶与不幸、命运、完美罪行),也能看到他提及自己较少为人所关注的作为摄影爱好者的一面,谈论图像和艺术之间的关系——只有片段才能承载如此庞大又散漫的思想母体,因为正如鲍德里亚所言:“人们谈论自己的时候永远不会说出全部的真相,而是将它作为秘密保存起来,只以片段的方式传递出去。”
關於作者:
关于作者 让?鲍德里亚(Jean Baudrillard,1929—2007),法国著名后现代思想家、哲学家和社会学家。先后任教于巴黎十大和巴黎九大,撰写了一系列分析当代社会文化现象、批判当代资本主义的著作,在世界范围内具有重大影响。除了《冷记忆》系列,主要代表作还有《物体系》《消费社会》《生产之镜》《象征交换与死亡》《论诱惑》《美国》《符号政治经济学批判》及《完美的罪行》等。
关于译者 田争争 1994年出生于上海。毕业于南京大学哲学系,复旦大学—巴黎一大联合培养博士在读。从事20世纪法国科学哲学认识论和德勒兹哲学研究。
目錄 :
目录
001/译者序言
001/1.不合时宜的片段
025/2.活动家的片段
034/3.格言的片段
052/4.片段与分形
076/ 5.人类学的片段
091/6.命运的片段
109/7.片段与病毒
131/8.光的片段
158/ 9.片段的片段
內容試閱 :
片段有其理想:并非思想,并非智慧,并非真理 (例如在箴言中)的高度浓缩,而是音乐的凝结: “音调”与“展开”相对立,它关于发音 (articulé)与歌唱,是朗诵 (diction):在其中,音色为主。[1]
——罗兰·巴特
您的写作向着格言的形式不断演变。情境主义者们从未停止使用俏皮话 (bon mot),但您的格言与他们有着根本的不同:情境主义的格言成了团体的口号, 而您的格言则激发思想……
情境主义者们热衷于(friands)术语的辩证反转。无论是德波的《景观社会》(La Société du spectacle)还是鲁尔·瓦纳格姆的《日常生活的革命》(Traité de savoir-vivre a l’usage des jeunes générations)都有着作为一个整体而不可改变的逻辑。情景主义者们并不在智力上让思想漂移(dérive),而是擅长让城市景观(urbaine)漂移和创造情景——但这些都不是通过智力活动来实现的,而是通过预先将自己树立为不可撼动的权威(jurisdiction imprenable)。但这也是我们喜爱情境主义的地方,如今我们并不会因此而责备他们。他们的想法是——虽然这样的想法以一种傲慢而排外的方式展现出来——从最简单的事物、最基本的情景和最平常的成见中找到其爆发性的力量,并运用这样的力量重新达到顶峰。事实上,正是在事物中发掘出的琐碎细节,为我们提供一种击碎整体性(ensemble)的力量,终结一切整体的力量……由此,世界重新展现为片段的形式。他们这样做了,但在其写作中并没有做到这一点——他们的理论反而是片段的对立面。
他们沉浸在德国式的论文写作中,关于一门“科学”(Wissenschaft)的写作,作为一种聚集的和系统的思想……
这正是我一直以来对于德国式的庞大哲学体系有所疏远的原因,但情境主义者们在某些方面仍是其拥趸。我们无法以一种连续的、建设性的方式阅读尼采、荷尔德林和萨德的著作,因为他们的思想会相互摧毁(démolit)!解构的工作已经完成了,而你的阅读需要对这些做出让步。在我看来,人们似乎总还是或多或少地忠于(allégeance)整体性的哲学体系,而海德格尔则是统领着(règne)哲学的最后一个系统性整体(ensemble systématique)。
在其中,你可以看得出差别。比如,对比《象征交换与死亡》(L’échange symbolique et la mort)和《冷记忆》(Cool Memories),前者仍然拘泥于一种理论化的方式,而后者则已经采用了格言的写作方式。格言和片段意欲最大限度地精简语词,在这样的格言中,事物不再是我们所知的样子——当我们通过细节来观察它们时,事物转变成了某种省略的空无(vide elliptique)。这正是利希滕贝格在他的一段格言中所说的。有人说他的体重涨了不少,他回应道:“肥膘不是灵魂,也不是身体,既不是肉身也不是精神,它是由疲惫的身体产生的!”我们对思想也可以这么说:臃肿的思想是疲惫的精神所产生的。正如一个疲惫的身体那样,精神不会停下,它只会不断地生产着自身的重负。
一种新形式的懒惰(acédie[2])……我记得达·芬奇似乎很喜欢区分关于绘画和雕塑这两种不同技艺的特征:前者是在不断地往作品中添加东西,而后者则是在创作中不断减少东西;前者是通过堆积而后者是借助提炼和削减。我们也可以把这样的区分用在不同的写作方式上:有些人通过连续不断地添加来构建体系,而有些人则是不断地提炼文字直到成为片段。
这个说法挺好。事实上,确实有两种不同的写作形式。其中一种是聚集、搭建起一个个整体;相反,另一种则是分散,关注的是一个个细节。这种对于细节和片段的专注与写作格言或者拍摄照片是相同的。
格言式的写作并没有真正的合法性。在法国,它之所以得到承认是因为我们有关于格言的文学传统,但美国并没有。美国人读了《美国》之后反响很差。对他们来说,那种写作就像是出自魔鬼的手笔,是对经典的论文形式的亵渎。其实他们说得对,并且这正是这本书的关键。格言从整体上来说并没有得到广泛的认可:它确实有其邪恶的一面,并且对于话语(discours)来说,格言就是一种暴力,然而对于语言来说并不是。
当代美国文学的一个显著特征就是其冗长的内容——现在发展到至少写一千页!这种字数的过度膨胀也出现在各类理论的生产中。在法国也同样如此,哪怕是无关紧要的论文也要写得很长。一个越是没有创见的时代,其表达形式越是臃肿。这种补偿方式真是奇怪!
这就跟我们的器官通过增加脂肪来保护自己的道理一样。如今涌现出了许多过于庞大的论文和学术写作,就好像是在为了填补虚无(vide)而做出绝望的努力,然而真正应该做的是在虚无中找到缝隙。虚无就是虚无,我们所做的应该是通过近乎戏剧创作的方式将它转化为一种隐没(disparition)的形式——而这同样可以被称为一种思想的形式,而且也并不需要攀附于(s’accrocher)某种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的异国美学!有时候人们会说,我的一些观点和东方思想有可类比的地方,比如他们提到庄子……
(提到庄子)我们想到那个在空隙中游刃有余的庖丁,在柏拉图的《斐多篇》中我们也能找到类似的寓言,记述了一位优秀的辩证法家是如何避免“将肉切碎”的做法。
但是,我们当然也不应该在某种东方学的语境下把庄子作为参照的对象。对待“禅”(zen)也一样,我们应该避免对思想的照搬(transposition),避免将它们做成某种学术进出口(import-export)。人们能够在其中找到启发,找到类似的话语或者悖论。但当一种思想成为主导的象征形式之后,即使它来自东方,我们也不能相信它。没有哪种思想是普世的(universelle),有的只是例外。
当您在谈论禅的时候,也许隐秘地表达了您同样希望自己能够沉默,因为禅宗哲人拒斥所有的话语!
最近,在我讨论摄影及其沉默以及艺术的无用性等问题的时候,有人惊异于我竟然还能谈论沉默,在他们看来好像谈论沉默就意味着必须不说话一样……对那样的评论我无话可说!回到东方思想的话题上来——无论我们认为其中包括哪些东西——它已经成了一个庞大的集合,并且就像其他各种事物的集合一样令人觉得可疑。我对日本略微有些了解,对中国则一无所知。日语中有很多东西令人受教:比如它没有意为“交流”(communication)的词,没有词表达“普遍性”(universel),也没有词来表达“主体”(sujet)——这种现象十分引人注目!但在美国,我发觉这种类似的现象也存在,只不过完全不是以禅的形式!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相反的。正是这样的美国令我感兴趣,而非在客观存在的美国。如果我们在地地考察这一不同的世界——虽然说在我们和美国之间有着一部分共同的历史并分享着一些相似的文化———也就是处在天然状态(étatbrut)中的美国,那它就会呈现为一个独特的、与我们有着不同根源的文化。然而,我们不能一直重复这种新鲜感。
这种修订(reprise)的方法在出版业中十分流行:当书籍再版的时候,加上一段前言(或者有时候还会换个标题),在其中为自己辩护,说一些“我当时的观点就是对的”,或者“我当时说错了的地方也是有原因的”之类的话,反正不管怎么样都是会强调“我所写的都是真的”。
做了的事情就是做了。如果说在其中有某种真理性的话,它只存在于某一特定时刻中:没有第二次机会,也没有办法对发生了的事情进行回收。如果已经错失了的话,那就只能如此。如果你有半点自尊心的话,就不应该追随自己的影子。
这就像是把纸条塞进瓶子里投入大海,任其漂流到不可预知的远方……
也许某一天它也能有幸“出名十五分钟”,就像安迪·沃霍尔说的。格言将思想四处撒播,每一位读者都能从中获得不同的东西。比如《冷记忆》,我很欣慰地得知每位读者从中得到的启发都不一样。你会对自己说,在世界上任何一个细微之处,只要能找到它的回声,就足够完美了。我们必须接受的事实是,名声的潜力是有限的,而能够让人出名的事物也非无穷无尽。因此,每个人能够“出名十五分钟”就已经很不错了!如果我有幸能“出名一个钟头”,那么实际上我是从其他没有这么幸运的人那里窃得了三刻钟。这有点像一些原始文明所信奉的灵魂学说:灵魂的数量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有限的、偶然的数目,并且不会再产生新的灵魂。当然,灵魂会不断在不同的身体间转移,但总有些在等待着灵魂的身体永远不能真正拥有一个灵魂,因为其数目是有限的。这理论听上去一点也不民主,但对我来说,它似乎更加精确、更加严谨、更加清晰:它意味着对命运的共享。
[1] 中译引自罗兰·巴特: 《罗兰·巴特自述》, 怀宇译, 百花文艺出版社, 2006年版, 第65页。 ——译注
[2] 来自希腊语akêdia,意为“不关心,不关注”,但也有“麻木”和“疲倦”的意思。后经拉丁文引入法语,这个词引申为“精神上的懒惰”。——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