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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口不对心恋爱脑少爷 vs 白切黑管家养女
徐知凛 x 沈含晶
青梅竹马,再续前缘
徐知凛曾被沈含晶狠心抛弃,
七年后再相遇,报复她的机会就摆在眼前,
他却仍然隐藏不住汹涌的爱意。
1.《广府爱情故事》作者瑞曲有银票经典甜虐文,晋江评分9.1,故事糖刀并存,包含青梅竹马、久别重逢、极限拉扯等元素,入股不亏!各平台自来水推荐,读者评价真情实感。
2.口不对心恋爱脑少爷徐知凛 vs 白切黑管家养女沈含晶,性格迥然不同的CP之间张力十足,是“阴暗灵魂与纯粹爱意”的碰撞。
3.封面采用230g雪精灵特种纸,书名采用UV 激凸工艺,装帧精美。新增7000字独家番外,随书附赠精美赠品,物有所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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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二十岁之后,沈含晶的记忆是碎的。
偶尔午夜梦回,会出现一个清秀板正的少年。
画面像文艺电影里摇晃的镜头,色彩斑斓却昏暗,她是他身边最模糊的剪影。
私下里,她曾与他亲密无间,但她心里清楚,他是她遥不可及的奢望。
在尾牙宴上,沈含晶本来打算宣布喜事的,临要上场时,男友却迟迟不见踪影,反倒是投资人徐知凛出现在她的化妆间。
沈含晶被逼到角落:“你是谁?”
“你前男友,我们一起私奔过,你忘记了?”徐知凛用力扣住她下巴,“你这样的人,为什么要结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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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瑞曲有银票
脑子一拍想的笔名,脑子一热开始写作。
生于河边,爱好回忆人生中的很多个波光粼粼的瞬间。
志大,发疏,爱好现实题材与烟火气,希望闲笔皆成巧笔。
代表作《广府爱情故事》《花都不热气》《恋恋不晚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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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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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楔子
第一章 再遇
第二章 招惹
第三章 回忆
第四章 撑腰
第五章 恋爱模式
第六章 她的私心
第七章 再见旧人
第八章 意外
第九章 记忆的审判
第十章 爱人在身边
番外一
番外二
番外三
番外四
独家番外 为好事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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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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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遇你
瑞曲有银票/著
楔子
2011年夏,太阳露头比较早。
红白两色的握手楼,抬头看到的是城中村独有的一线天。
管子漏水,把墙根打得溻湿,徐知凛踩过窄巷,到了出租房前。时间掐得正好,房东刚把卷帘门打开,手里拿着电蚊拍一挥,发出“叭”的声响。
“张伯早。”徐知凛打了声招呼。
“哦,小徐啊。”房东放倒电蚊拍,随意把虫尸磕到地上,又看了他手里提的东西,“给女朋友带的?”
徐知凛点点头:“生滚粥,她喜欢喝这个。”
“还是你两个感情好,不像505那对天天吵,昨天打架还把警察搞过来了,烦一晚上。”房东感叹着,又去搬灯箱。
看他搬得吃力,徐知凛上前搭了把手,等把灯箱抬到外面后,才又提着早餐,沿楼梯走上五楼。感应灯失灵了,徐知凛打着手机的手电筒走过楼道。
这个点到处都安安静静的,他掏钥匙打开那道铁门,轻手轻脚地进去,却还是在关门的时候,发出了一点声响。
“下班了?”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声音带着些微睡意。“啪”的轻微响声后,灯光被她摁亮,也照出房间的模样。
一张床,一扇折叠桌,一个用来装衣服的纸箱,泥砖搭起来的灶台下,放着只到膝盖的一小罐煤气。除了基本生活用品,再没什么其它的东西。
“下班了。”徐知凛拉上插销,应声走过去,“我带了粥,你等下记得喝。”
“唔……”沈含晶打了个呵欠,声音黏黏糊糊的,“你呢,早餐吃了吗?”
“吃过了。”徐知凛把粥放到桌子上,“对面昨晚打架了?”
“嗯,还报警了。”沈含晶爬起来伸个懒腰,又朝他招招手。
床是房东配的,质量很差的席梦思,里面弹簧早就坏了,人一压上去就嘎吱作响。
徐知凛小心地坐过去,抱住女友。
“听说闹很晚,是不是影响你休息了?”他问。
沈含晶摇了摇头:“我戴耳机听歌的,没怎么吵到。”
“你没睡好。”徐知凛抱紧女友,沉吟了下,“要不然,我们换个地方住?”
“没事的,房东说他们月底就到期了,不给续租。”沈含晶下巴落在他肩窝,“我没睡,不关对面的事。”
“那是怎么了?”徐知凛问。
沈含晶悄悄笑了下:“因为你不在,我想你呀。”说完侧过头,亲他耳背。
热气透过皮肤,徐知凛喉结微微提动:“我去……洗个澡。”值了一晚的班,烟味酒味全糊在身上,他自己都闻不下去。
沈含晶哧地笑了,退到跟前把他眼镜摘下,又伸手抚他发烫的眼,指尖描他眼皮的褶线。
徐知凛别开脸,耳郭红透了:“我先……”
“等下再去一样的。”沈含晶追过来咬他,往上看时,那双眼潮润润的,像生了勾子。“知凛。”她小声叫他,把手放他喉结上,说的却是,“你心跳好快。”
徐知凛微微提气,彻底被那片气息泡软意识。
灯泡灭掉,钨丝亮了几秒也很快黑下去,窗外晨光透过帘布,微弱的一片。
闹钟响起来时,天光已经大亮。开关门的声音,楼道踢踢踏踏的走路声,甚至碗筷打撞的声音,各种交混在一起,特别喧杂。
沈含晶捡起吊带穿上,坐在床头喝粥。粥已经凉了,她斜着碗吸了一口,再挑两条姜进嘴里嚼。
姜丝落肚的时候,洗手间门打开,徐知凛走了出来。他一身水气,发尖也淋淋漓漓的,过来先找眼镜戴上,再用毛巾擦头发。
沈含晶撑着脸喝粥,光着的小腿在桌底荡来荡去,两只眼则一直跟着男友。黑色圆领T恤,颈线流畅,加上细窄的鼻背线条,侧脸清秀又板正。
“怎么了?”感受到她的目光,徐知凛偏头问。
沈含晶笑笑:“我帮你吹头发吧。”
“快到点了。”徐知凛看眼手机,提醒她时间。
“没事,我让人帮忙打卡。”喝完剩下的粥,沈含晶从箱子里拿出吹风机,跪在床上替男友吹头发。他耳郭透光,一头梭黑的发,手感有点硬。
头发吹到八分干,沈含晶关掉吹风机,扳着徐知凛的脸看来看去:“夜班这么久,你怎么连个痘都不长?”夜班熬人,又正是火气旺的年纪,作息不规律一般会直接反映到皮肤上,但他还像以前那样白净,看不出日夜颠倒的痕迹。
徐知凛好脾气地任她摆弄:“可能长过但消了,没发现?”
“不对,”沈含晶摇了摇头,眼睛还看着他,手却悄悄从T恤下摆顶进去,“背上好像有一颗。”
徐知凛皮肤发紧,蓦地捉住那只窄细的手腕:“别,你快迟到了。”
沈含晶笑起来,眼睛缓慢拉成一条线,她把手抽出来,趿鞋下床。换完衣服洗漱过,徐知凛已经拉开窗帘,烧好了一壶水。
烧完兑上昨天的冷水,他凑近杯子喝一口,眉心微微起皱。
“还咸吗?”沈含晶问。
“有一点。”徐知凛顿了顿,把剩下的水喝完:“没事,新闻说咸潮快结束了,就这两天。”
沈含晶没再说话,对着墙上的镜子扎头发。
不愁温饱的富家子弟,被她拐到这种地方来,住几百块一个月的单间,喝水龙头接的自来水,甚至,沦为廉价劳动力中的一员。
头发束好,卷成髻再装进发网里,沈含晶换掉拖鞋:“我去上班了。”
“嗯,路上小心。”徐知凛过来,打算帮她开门的,却被伸臂抱住。
沈含晶的胳膊从他臂下穿过,手心按在他后背,姿态眷恋。发觉女友的不对劲,徐知凛低声问:“怎么了?”
“今天好像特别舍不得你。”沈含晶声音嗡嗡的,鼻音带着一点娇气,“知凛,我真的喜欢你。”
徐知凛“嗯”了声:“我永远爱你。”静静跟她抱了会儿,徐知凛又说,“我上网查过迁户口本的事,不算麻烦,下个月攒两天假,我回去试试。”话间,又抬手摸了摸沈含晶的脖子,“过完明年我们就去登记,把证领了。”
足有半分钟,怀里传来一声扑笑:“好啊。”
一大早,从天刚亮到现在,从极尽缠绵到依依不舍,两人终于要分开。沈含晶拎起包:“我走了。”
“我送你下去?”徐知凛弯腰系好垃圾袋,“正好去扔垃圾。”
“给我吧,不早了,你快去睡。”沈含晶把垃圾袋从他手里勾过来,目光轻轻晃了一下,但很快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徐知凛站在门后,看着那个单薄的身影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光源尽头。没来由的,他忽然感到不安。
第一章 再遇
七年后。
冬风削脸,一场雨带来湿漉漉的土腥气,也刮动2018年的尾调。
“叮”的一声后,袁妙打开微波炉,把里面的蛋挞拿出来。走出茶水间,她拐进斜对面办公室:“小梁总怎么还没回来?”
“朋友生日,他直接过去了。”办公桌后,沈含晶头也没抬。
袁妙奇怪:“他不来接你吗?还丢下女朋友一个人去?”
沈含晶正看文件,手指落在纸面上,一行行往下滑。办公室开着灯,光源照亮戒指上的方型钻面,闪着微微莹彩。等确认无误,她边签名边问:“晚上不是还要去酒店试菜?”
“哦对,差点忘了。”袁妙把碟子推过去,“先垫垫胃。”
处理完工作,沈含晶看了眼时间,再从抽屉拿出几瓶药,各倒一粒在手心。
她吃了几年的药,吞服姿势早已熟练,袁妙却看得喉咙痛:“这药还吃多久?”
“剩得不多,吃完不拿了。”沈含晶收好药瓶,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吧,再晚要堵车。”
办公室在三楼,一二层是家居馆的陈设空间。这是她回国后开的店,做软装零售,生意还可以。
取到车后,袁妙当司机。开到第一个路口时,她又想起那个药:“是不是吃完剩下的,你那个病……呃,失忆症就会好了?”
沈含晶摇头:“巩固脑力而已,没那功能。”
“那你想恢复吗?”袁妙问。
沈含晶打开纸巾,把包在里面的蛋挞放出来,咬了一口。内馅加了芝士,奶香浓郁,而且甜度控制得比较低,与舌面接触后,不会残留什么腻感。
“当然想过,但实在记不起也没办法,就这样吧。”沈含晶声音很平静。
这么多年,她早已经习惯,当个没有过去的空心人。从事故里活下来已经算是命大,而且丢失的是程序性记忆,如果是顺行失忆,她只能活在过去,记不得当下。起码现在不影响她的日常生活,笼统来说,她还算个正常人。
进入市区,车开始多起来,等终于开到酒店,入口却又排起车龙。
“这么大酒店怎么还堵车?”袁妙趴在方向盘。她打下车窗,关于堵塞原因的只言片语传进来,应该是前面突然有车故障。
沈含晶靠着坐椅,侧视窗外建筑。幕墙是哑灰的木纹砖,中性色调,拦腰贴着简单金属字:AN.禾港。
禾港酒店,庐城的地标性建筑之一。
车厢有点闷,沈含晶松开安全带:“我先进去餐厅吧,一会给你发位置。”
“也行,你去吧,报咱们公司名字就成。”
“好。”推门下车,沈含晶穿过落客区,到了一楼中餐厅。在咨客台查过预留信息后,她很快被带到里面的散台,在里侧坐下。
试菜不用再看单子,茶水上来后,沈含晶端着杯,随意扫两眼周围的环境。穹顶很高,设计简练,美陈和动线都恰到好处。上空绕着不规则的曲线灯带,很有室内银河的即视感。
散台在餐厅中间,边上则是用帘子隔开的一圈包厢,而正对她的那间帘子没有打上去,能看到里面的人。一位男性坐在中式围椅上,双腿向左右自然张开,坐姿随意。
那人穿着白衬衫,椅梁挡住他的腰背,只能看到脖子后面那片干净的、被熨得板直的衬衫领,以及铲得很平的发缘。
没多久,进去几个穿黑西装戴铭牌的人,像是这间酒店的高管。
帘子被打下时,菜也上桌了。正好袁妙出现,沈含晶问她:“你老公来不来?”
“跟宴会呢,晚上八十多围的,他估计没空下来。”袁妙老公是这间酒店的宴会销售,正值年底,天天忙得脚不沾地。
“那我们吃吧。”沈含晶抽出筷子。
菜一道接一道地上,吃过几口,袁妙问沈含晶:“对了,今天晚上是婚宴,在他们最大那个厅,等下去看看吗?”
“看什么?”
“看布场看氛围啊,等你跟小梁总结婚,不也得订他们那个厅才能坐下?”袁妙问。
“又要给你老公充业绩?”沈含晶夹一粒姜,拿眼看她。
袁妙也不否认:“害,他刚来这酒店,帮衬下嘛。”
两人边吃边聊,中途沈含晶接了个电话,是男友梁川打来的。她说话不急不促,眼睛里永远带笑,语速也缓慢适中,带着自在的懒散。
情侣电话,袁妙边吃边听,等接完瞄她手上戒指:“想好去哪里度蜜月了吗?”
“到时候再看。”
“也就明年的事吧?你是真不着急。”袁妙伸手拿纸巾,顺便又问,“你跟小梁总妈妈现在处得怎么样?”
“没什么变化。”沈含晶撑着脸慢吞吞喝了几口汤,放勺子时,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袁妙琢磨:“那你不担心结婚以后,婆媳关系不好?”
“有什么好担心的?没有期待,什么都好说。”沈含晶散漫地笑,耳环在乌黑的发脚下来回荡着。
后面聊几句工作,吃差不多的时候甜点上桌,对面包厢的帘布也被拉开,里面的人依次走了出来。最前面的人穿铁灰色的西装,腰颈都很直,边走边听旁边的人说着什么。
见袁妙追着看,沈含晶问了句:“认识?”
“这么多高管陪着,应该是AN的老总,听说最近来督查了。”袁妙猜测道。
沈含晶张望一眼,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结束试菜后,两人往停车场去。
“你去哪?”袁妙问。
望一眼时间,沈含晶说:“去趟酒吧。”
“那肯定挺吵的,你能受得了吗,头不会痛?”袁妙瞧她。
“应该没事。”沈含晶打开软件叫车,“梁川那位朋友之前给介绍过生意,我去过个脸。”
到地方的时候接近十点,红砖装饰的门头前,沈含晶给男友打了个电话。很快,梁川出现在酒吧门口。
“你怎么来了?”他惊又喜,高挺的眉弓更加飞扬起来。
“来凑个热闹,”沈含晶笑微微地看他,“应该不会影响你?”
“当然不会,我高兴还来不及!”梁川接过女友的包,牵着往里面走。
比起其它酒吧,这里装修得更像会所。黑金色系,雾面不锈钢墙体,楼下有舞池卡座和散台,男男女女在不同区域逗留或穿梭。
上到二楼,沈含晶被男友带着走过一条狭长的甬道,进入黑色厢体包裹的私密空间。很明显,今天的来客是被分了区的。包厢很大,半户外的结构,里面有吧台和球桌。
人不算多,沈含晶也基本都认识,正打招呼时,露台进来两个人。
“哟!弟妹来了。”说话的人叫丁凯,是今天的寿星,他夸张地表示欢迎,“我今天可长脸,居然能请动弟妹到场。”
“生日快乐,凯哥。”沈含晶笑着打声招呼,视线自然地与旁边那位接触了下。
白衬衫配铁灰色西装马夹,鼻线高狭,唇型平直。因为身量太高,他看人时微微含着眼,视线很认真,认真到能叫人看见瞳镜的锁边。
这种场合,不是常有交往的,其实互相点个头就够了。沈含晶正准备移开视线,男友却轻轻扶住她的肩,低声说:“晶晶,认识一下,这位是徐总,AN的老板。”说完又朝对方介绍道,“徐总,这就是我女朋友,她姓沈。”
话音落下,那位徐总把酒杯换到左手,主动伸手:“你好,沈小姐。”
沈含晶很快反应,她牵动嘴角,脸上一点礼貌性的微笑,也递出手:“徐总好。”
十指交触,男人力度适中,指节温度却有些过烫。他垂眼看着沈含晶,头往旁边倾了下,微微一笑,既是社交场合的礼节,也带着属于年轻男性的张扬。
没有多余的客套,相互认识过后,去了不同的区域。
梁川很体贴,坐下就问:“冷吗?”
“不冷。”沈含晶把头发拨向后背,挑眼看他,“你跟那位徐总,很熟?”
明明是普通场合,却像商务场上的引见。有些奇怪的地方不用刻意捕捉,言行就能流露出来。
比如面对这个问题时,梁川眼里出现的闪躲。
“刚认识,还……不算很熟。”他的回答也略带支吾。
沈含晶没继续说话,但笑意不减,梁川脸上很快浮现不自在的神情。他避开脸,拿签子给她叉水果吃。
沈含晶接了签子,人也随意往后一靠,接着视线在场内晃了晃,右上位置停留。
环型岛台旁,那位徐总正站着跟人说话。他单手收在裤兜,喝酒的杯子在掌心缓慢转动,顽主式的漫不经心。
AN集团,就是刚才那间酒店上属的管理公司。沈含晶收回目光,思考着酒店业跟自己公司业务上的可能性,以及……男友的回避。
不像楼下那样重音滚地,这间包厢的氛围更像清吧一些。小舞台在弹唱慢情歌,弧形卡座上也有喝酒聊天的,各自消遣。
梁川很老实,坐下后基本没有离开过沈含晶,就连朋友叫去打桌球都没起身。
“不是吧小梁总,女朋友来了连动都不愿动了?”
打趣声下,沈含晶给梁川喂了颗西梅:“去吧,我自己坐一会,听听歌。”
梁川不是太情愿,但三催四请确实不像样子,他捏捏女友的手:“我去打一局,很快回来。”
他离开不久,寿星来了歌瘾,点一首摇滚乐,踩着水台唱起来。重音律动,马上被弄出嗨场的氛围。金属质感的墙面,弧光曲影,灯光配合着音乐,在每个人脸上翻折,放大空间的张力。
耳膜嗡嗡作响,沈含晶有些不适。她压着胸口,本来想喝口水定一定,然而头往旁边侧了侧,准确撞上一道视线。
跳跃迷离的灯光下,那人定定看着她。灯光杯影中,他的轮廓有棱有角,薄而窄的鼻梁线条,微深的眼眶。
视觉上,沈含晶一阵恍惚。突然之间,有说不出的熟悉感要挣开光源。音乐高潮处,乌糟糟的声浪盖过一切。
对视片刻,那人开始用眼神描她,又逐渐变作饶有兴趣的打量。接着,他朝她举了下酒杯,头颈微偏,眼里带着浓浓笑意,或者说……挑逗。
轻佻的人不少见,但这么明目张胆的实在不算多。沈含晶别开眼,面无表情地喝了口水。
乐声停止后,球桌场上的胜负也分出来了。梁川跟跟朋友说笑几句,很快回到女友身边。
“怎么了,脸色好像不太好?”他摸摸沈含晶的额头。
“有点困。”
“那先回去?”
沈含晶看眼时间:“再等等吧。”起码过完12点,不然太不像话。
“好。”梁川替她顺顺发丝,把碎发别到耳后。
沈含晶舒展着眉骨,一边脸躺进他掌心。梁川托着女友的脸,慢慢收到怀里:“下周……还去申市出差吗?”
“已经跟中介约好了,如果谈得差不多,明年开工就能直接推进……为什么不去?”怀里的声音懒倦,带点不明显的鼻音。
梁川喉结涌了涌:“我是想着快过年了,等回来又是年会,有些工作能推就推一下,让你好好休息。”
沈含晶没有反应。过了会儿,梁川试探着问:“喜达的新船有个首航活动,也是申市出发,一来一回也就八天,很快的。如果不想来回,在目的岛上玩两天也可以。”
“喜达?”沈含晶咀了一下这个名字。
梁川点头:“是船企,徐总他们……AN也有股份的。”
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一下,沈含晶再次望向那位徐总。相隔几米的卡座上,刚才目光放肆的人,这时候神态自若,看起来无事发生。而男友话里的意思,更像是强调这人所代表的,AN的实力。
“我晕船。”沈含晶支起眼皮看梁川,“而且放假前,还有工作要处理。”
在她的注视下,梁川只能温和地笑笑:“行,听你的。”说完观察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重新揽住。
人真的很难知足,就算最爱的在身边,也似乎离他好远。她会回应他的亲密,也能被热情调动,但冷却也往往只在一瞬间。就像抓不住的微妙隐喻,有极不可控的游荡感,柔软又疏离,总让人感觉不踏实。
过了12点,像模像样的生日仪式后,两人向寿星辞别。
“没事没事,弟妹今晚来了就是我最大的荣幸,还有机会,咱下回再聚。”丁凯乐呵呵地摆手,还特意送出包厢。他送完回来,见走廊多了个人。
“徐老板,你也要走?”他急切地过去打招呼,带些讨好地挽留道,“再坐会儿,不行我再喊几个人来,都是性格好也玩得开的。”
徐知凛没说话,目光往下看。拨开涌动的人潮,能看到梁川手里提着女包和外套,而他旁边的女人穿一条灯笼袖的裙子,头发散在肩膀,卷曲但不蓬松。
经过舞池时,鼓点剧烈变幻。高潮时刻的beats上,明暗乱窜的灯光下,梁川凑近说句什么,接着把鸭舌帽扣到她头顶,笑着搂住了肩。
音浪拍耳,徐知凛扫着那双亲密背影:“看起来感情不错。”
“那是,小梁总对这个女朋友爱到不得了。”丁凯趴在栏杆说,“这不着急给人娶到手,生怕跑了。听说早就开始求婚,今年走狗屎运,到底让姑娘点头了。”
楼下的拐角,一双情侣已经走出视野。徐知凛笑了下:“看来这个头,点得很勉强。”
额角神经一跳,丁凯突然就瞧出不对劲来。他是人精,目光悄悄滑到徐知凛身上,心里一琢磨,试探说:“梁川把这女朋友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要想撬这份墙角……估计挺难。”
徐知凛垂下眼,星点嘲讽的笑意慢慢流露到嘴角:“很难?不见得吧。”
新工作周,沈含晶去出差。到申市几天,她和袁妙走了四五个工业园,把周边人流和交通情况都摸过一遍。
等回程的头一天,上午事情办完后,沈含晶被袁妙拉去逛国金。这个点商场客流相对少,俩人随便转了转。
一楼逛完后,见店里的楼梯旁边拉起了隔离带,说是在接待贵客,暂时不能上去。金钱力量下的区别待遇,大家都也习以为常。
过会儿袁妙看中一双鞋,米色的珍珠高跟,尖头款,试上后她问沈含晶:“好看吗?”
沈含晶点点头:“可以,挺好看的。”
一阵踩地的声音里,三楼的客人下来了,拿着手机问:“哥,我给你买了双鞋,你在哪?”
是个女孩,一头招摇红发,方框墨镜下只见唇鼻。她怀里抱只比熊犬,说话间还掂着比熊犬的屁股:“哦出差啊,那等你回来吧。”
电话挂断后,她径直往门口去,走路只看前面,眼风也不往旁边打一下。几名柜员跟在后头,手上端或提着包装盒带,一路把她送出去。
“有钱真过瘾,在哪都能当大爷。”袁妙感叹了句。
沈含晶回眼看她:“鞋挤脚吗?”
“还行,不怎么挤,就是我一下想不到怎么搭衣服。”袁妙说。
正好柜员拿水过来,笑着说:“您现在试的这双,刚才那位也穿过,您可以参考一下她的搭配。”
说完打开手机,熟练找到一条微博,把几张照片翻给客人看。
“这谁啊?”袁妙好奇。
“AN您知道吗?是那家的外孙女。”
“哦哦,怪不得。”
AN,一听这个名字,沈含晶立马想起酒吧那晚的男人。背景这么出色的人物,私下居然轻浮成那样。不过男人,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她回神看袁妙,袁妙也正好在看她,并指指柜姐手里的照片:“你觉得怎么样?”
问来问去,是不大想买的暗示了。沈含晶视线落在照片上,皱皱眉说:“跟好像有点高,肯定容易累,而且这鞋也不够日常,你买回去可能穿不上几回。”
“好像是哎。”袁妙故扮惋惜,把鞋子脱回去。只是鞋子虽然没舍得,但还是给她老公选了条领带,说当下个月的生日礼物。
逛完国金出来,俩人上了网约车。接近目的地时,中介忽然打来电话,说下午约的业主临时有事,得往后推两个钟。
“怎么不早点说……”袁妙无奈,“那找个地方坐坐吧,过去也是干等。”
“也行。”沈含晶收起手机,让师傅找了地方停。
近城郊,虽然也有商厦栋栋,但看起来不算什么很热闹的商圈。两人在旁边转了转,见到一间西饼店,正好沈含晶有点饿,就拉着袁妙走进去。
店是一对老夫妇开的,老板娘站前台,老板在操作间筛面。店不大,中岛柜里以海派点心为主,老板娘正在打包外卖,可能因为忙,服务态度有点敷衍,头都没怎么抬。
沈含晶买了蝴蝶酥和哈斗,跟袁妙在店里唯一的圆桌坐下。
“怪不得都想往这跑,还是一线城市繁华,有得逛。”袁妙说。
“繁华是繁华,但支出成本也更高。”沈含晶掰开蝴蝶酥递过去,心里算着运营的帐。
袁妙接过吃的:“你真打算要来这里开分店?”
蝴蝶酥刚烤出来的,咬一口直掉渣,沈含晶抽张纸垫在下面:“不然呢,我这趟跟你来旅游的?”
袁妙笑:“还是沈老板有野心,不过我看小梁总好像不大乐意,八成怕你以后长驻这里,跟他见不上什么面?”
提起梁川,沈含晶还真想起件事:“他爸妈公司的案子,你有没有问出什么?”
“我姑很少在律所,没顾上跟她打听。”袁妙嚼几口吃的,“怎么了?”
沈含晶想了想:“有空再问一下吧,这边开分店,还需要他爸妈那边的支持。”如果官司不顺利,就怕有影响。不过靠别人总是被动的,还是得想想办法,找一条相对稳定的资金渠道。
吃完东西口干,沈含晶擦过嘴,起身去冰箱看喝的。立式冰箱,旁边就是柜台,她拿了两瓶果汁:“请问多少钱?”
“二十。”老板娘正好打包完,抬头看她一眼。
沈含晶扫了码,付完款正准备回去,忽然听老板娘问了句:“你是小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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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戴厚底眼镜,眯起眼仔细看了看:“沈含晶,是叫这个名字吧?”
沈含晶顿了下:“……是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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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娘点点头:“哦我记得,那是她男朋友。”
“我……男朋友?”这下,沈含晶彻底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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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去读书了。”
“出国啦,那怪不得。”
面对两张带有隐约熟悉感的面孔,沈含晶沉默。遇故人怎么都要叙叙旧的,但她脑子一片空白,正想解释自己为什么不记得,那边中介电话打过来,说业主已经到了。
至此,沈含晶不得不先去忙工作,走前她加了老板娘的微信,约定保持联系。
网约车上,袁妙扒住沈含晶:“他们说的那个,应该是你初恋?”
沈含晶想了想:“……或许吧。”
“那可不得了,你还有初恋呢,这要给小梁总知道了,酸都得酸死。”
车辆拐角,沈含晶看着驶过的林荫道,低声说:“人都不记得了,有什么好酸的。”
“你真没半点印象了?”袁妙追问。
沈含晶摇摇头,把脸别向窗外。失忆后,她像在玻璃罩里生活,脑子偶尔捕捉到什么,也像电影里摇晃的镜头。一次次回想,只有失落与哑默。过去对她来说,更像一幅乌有的谜底。
车窗开了条缝,风把一绺头发吹到脸心,沈含晶伸手固定住,视线看着街景。低矮门面,老洋房外的窄路,甚至掉了皮的梧桐树干,都有说不出的熟悉感。她不记得这座城市,却知道自己在这里生活过,毕竟以前的毕业证书,几乎都是这里的。
不出半小时,地方到了。是独栋的厂房,面积刚好,交通也方便,只是听说她们开家居馆,业主租金喊得比较高,超出预算。
沈含晶也没还价,装出幅不急的样子,草草聊几句就走了。
次日她回庐城,梁川来接她。他穿一身黑,戴顶毛线帽,单手揣在兜里,恣意又出挑。一见沈含晶,他脸上笑容压都压不住。
“辛苦了。”梁川接过行李箱,亲自给沈含晶拉开车门,替她系好安全带。路上他边开车边说话,几乎没停过,红灯时候偏过头,又说耳洞发炎了。
耳洞是以前沈含晶给他打的,少爷娇气,打完一只耳朵就痛蜷了,这回也不知道怎么就发炎了。
沈含晶伸手过去,准备摸他耳垂,却被梁川捉住,飞快在手心亲了一口。他亲完眼巴巴看着她,说很想她,像讨关注的小孩子。
沈含晶笑了笑:“我也想你。”
梁川立马挑着嘴角笑起来,眼里有光。
他是很开朗的人,有着富家子万事不愁的放达心态。这样的人像太阳,走到哪里天就晴到哪里,这是最打动沈含晶的一点。
在车库停好车后,两人走进电梯间时,梁川有电话进来。他接起说了几句,前面都是拒绝的话,但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他开始犹豫起来。
“怎么了?”沈含晶问。
梁川看她一眼:“丁凯……组了个局。”
知道他爱热闹,沈含晶没当回事:“想去就去吧。”
过了请示这关,梁川稍一迟疑,也就答应了。到家后他拖住沈含晶的手:“你不问问有哪些人吗?”
“你想说吗?”沈含晶反问他。
“基本是那天酒吧的人,你都认识的。”梁川张臂抱住她,轻轻撼两下,“要不要一起?”
沈含晶摇头:“晚点我还要回趟展厅,你去吧。”
见磨不动,梁川只能不舍地环住她的腰:“等我回来。”
从家出来,梁川重新进了车里。车启动时,定位也恰好发了过来,是他常去的高尔夫球场,但地方有点偏。
附带还有丁凯的语音:“弟妹来吗?”
“她有事,不去了。”
“不干涉不查岗,弟妹对你真是一万个放心。”丁凯语气艳羡,又催他,“那来吧,徐总几个晚点到,就差你们了。”
“知道了,等着。”梁川发完语音,点开导航的时候,脑子里还想着丁凯的话。不干涉也不查岗,看起来是给了最大限度的自由,但也可能是不怎么关心。他不是头回谈恋爱,却是第一次在关系里患得患失。
导航声音响起时,梁川扶上方向盘。看着中指的戒圈,他心里稍微定了定,这才松开踏板,车子驶出去。
他这一去,到晚上都没能回。天将黑的时候,沈含晶接到梁川电话,说那边在下雪,路况不太合适开夜车,估计明早才能赶回来。
“这里也有雪,你注意安全,不着急。”电话结束,沈含晶也刚好离开公司。
雪籽腾扬,空气潮润润的。这种天气适合睡觉,沈含晶回家后她泡了个舒服的热水澡,吹干头发揭掉面膜,躺进了被窝。
入睡很快,梦也来了。 或许是前一天碰到旧人的缘故,这次梦里,回到了那间面包店。
柜台后的她打包收银,偶尔进操作间清洗用具,客流大起来,一度忙得连水都喝不上。好不容易能歇口气,她拧开杯子准备喝水的,看到墙上的钟才突然想起些什么,连忙往门口跑。拨开挡风的塑料门帘,到了店外。
飞旋的雪片中,少年站在檐底,棉服拉链拉到下巴,两只手也揣在兜里。见她出现,温温地笑了笑。
“知凛,”她惊讶,“下雪你怎么不进来?”
“怕影响你工作。”他说。
“好傻。”她啐了一句,把他拉进店里,帮他拍掉身上的雪,“以后别来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他摇头:“你一个人不安全。”
老板娘接了杯水过来,打趣问他们什么关系。
她没着急答,而是故意看他,看他端着杯水支支吾吾,白净面皮上滚了一层层红晕,却也没能说出什么来。
她笑了,伸手牵住他,朝老板娘介绍道:“我男朋友。”说完偏头瞄他,果然见他连耳带腮都红了。
梦不长,她只记得那张红透了的脸,以及他反客为主,翻腕攥住她的动作。
又或许,她也曾朦朦胧胧地看清过那双湿漉漉的眉眼,和少年身上清幽的书纸气息。
……
隔天睡起来,放晴了。太阳照得一片光,只是冷气团依旧占在上空,出门还得捂紧点。
年会是中午场,吃过早餐后,沈含晶赶到酒店。除公司员工外,今天还请了供应商跟物流公司,她得提前去接待下。
宴厅在五楼,出电梯后,沈含晶迎面碰上两个人。都穿着黑色西装,左边拿文件夹的是袁妙老公王晋鹏,右边那位则比较陌生,单眼皮,眼下一颗痣。
“这位是我们江助理。”打过招呼后,王晋鹏给两边做了介绍。
“江先生。”
“沈小姐,幸会。”打个照面而已,姓江的却顺势寒暄,“听说沈小姐很有商业头脑,年轻轻就开了间挺大的家居卖场,而且生意还不错?”
“过奖了,只是市场比较热,所以沾了点光。”沈含晶说着谦辞。
对方笑起来,换个话题问:“沈小姐是庐城本地人?”
“不是。”
“哦,那家人都在这边?”
初次见面,这人追问不休,而且每个眼神都充满探究感,已经越过正常社交范围的线。沈含晶敷衍地扯出个笑,越过他向一旁的王晋鹏道别:“我先去会场,回头见。”
说完欲要走,又被那位江助理叫住。他直喇喇地看着她,递来一张名片:“感谢沈小姐支持我们AN,希望以后……有机会能合作?”
他笑意古怪,不禁让沈含晶联想到这间酒店的另一位管理者。她没说什么,跟这人交换过名片后,转身去了会场。半道上低头看了眼名片——总办助理:江廷。
打的是集团头衔,看来就是那位徐总的助理。原来是共事者,怪不得举止一样反常。
宴会厅里,袁妙已经在现场跟进,见沈含晶单独出现,不由好奇:“小梁总呢?”
“应该在路上。”沈含晶掏出手机,梁川一条消息都没有。
电话打过去,能拨得通,但总是等待音。漫长的嘟声中,沈含晶眼皮微微起皱,她发信息后收起手机:“先忙吧,不管他。”
“哦,好。”袁妙应了一句,但很快朝她使眼色,“琼姨来了。”
她转过身,见一位优雅妇人走进场内。高盘发,脖子上一条珍珠项链,手里抓着白色晚宴包。
是宋琼,沈含晶的未来婆婆。
“琼姨。”沈含晶走上前,笑着打招呼。
宋琼点点头,左右看了看:“阿川呢?”
“没联系上。”
宋琼怔住:“你们不是一起来的?”
“他昨天跟朋友聚会,没回家。”沈含晶如实回答。
宋琼拧眉,脸上很快浮现责备:“怎么回事,他出去聚会你不跟着?万一他喝多摔着碰着怎么办?”
“那也是他的问题。”沈含晶笑了笑,“我有工作要忙,没空管这些。”
宋琼一噎,眼睛立马竖起来,看着这个未来儿媳妇。她永远都是这样,眼眉笑弯弯,态度硬邦邦,轻声细语,但说起话来杵得人肺疼。
气氛有些尴尬,宋琼憋了火气但又不好发作,停滞半分钟后,只能勉强按下心底不悦:“我给你定了件礼服,叫人送化妆间了,你去换上。”顿一下,她又挤出点笑来,“这么好的日子,我特地请了几位贵客。你打扮打扮,给阿川长长脸,也让人看看,他给我们找了个多漂亮的儿媳妇。”
她是一贯的高姿态,沈含晶也从中看出几分刻意的亲昵,没多说话,道过谢就往后台去了。
原本小宴会是没有化妆间的,但这回她们拼的是多功能厅,所以有个小房间可以用。
空间不算大,几位同事正在补妆,见沈含晶来了,嘻嘻哈哈地开玩笑:“晶晶姐,今天你是不是也唱首歌跳支舞什么的?”
“对对,起码跟我们小梁总来一首情歌对唱吧?”
沈含晶笑着跟同事聊几句,见化妆间没地方,拿着裙子走去洗手间。换完出来,她在镜子前把头发重新扎一遍,再往会场回。
走到门口时,袁妙刚好挂断一通电话。看沈含晶换了衣服,她跑过来,前前后后打量两圈。
“好看哎,这腰收得真好,版型也漂亮。”袁妙摸着料子夸几句,“琼姨今天不错啊,我以为她又是来摆脸的,居然还送你穿的。”
简单的小礼服,但抹胸缝了一圈巴掌宽的粉色软绸,上身后是温静感的亮点。
“妆要重化吗,我帮你?”袁妙问。
沈含晶摇头:“都自己人,没必要太讲究。”
“一会不是要宣布好事?还是讲究讲究吧。”
“下回吧,时间差不多了。”沈含晶推脱着,正想往里面走,被袁妙勾住手臂。
“怎么了?”沈含晶偏头。
袁妙张望一圈,朝她点点手机:“我姑刚给我回电话,说琼姨公司的事,可能不太好收场。”
“怎么说?”
“就那个医疗事故,和解谈崩了,人家直接起诉。”
“什么时候谈崩的?”
“蛮久了。”
沈含晶顿住,很快听出里面的不对劲。不是近期的事,却一点消息都没透出来,怎么想也不正常。而且按宋琼的性格,这时候应该在风风火火处理公司的事才对,怎么还有闲心来参加她们年会?
她正思索时,宋琼打来电话,问怎么还没回。
“马上到。”沈含晶挂断电话,看一眼袁妙,“先进去吧。”
长型宴会厅,拢共也就十几围席。右向的主围台旁边,宋琼正喜悠悠地谈笑着,眼角每一道纹路都展示着她的殷勤。
她对面站着的人穿着剪裁讲究的黑色西装,身形高挺,在朗荡的光里压出一片阴影。
发现沈含晶了,宋琼招手:“来,给你介绍位贵客。”
沈含晶走过去,听宋琼引见:“这位是徐总,AN集团的老板。”再殷切地向那位介绍她,“徐总,这位是我儿媳妇,现在就是她跟我儿子一起管这公司。”
贵客转身,视线投向沈含晶。
“又见面了,沈小姐。”他垂眼看着沈含晶,目光锁定她,瞳仁乌沉。漫不经心的语气,眼神交替间,些许高位者的俯视感。与那晚不同的是,他戴着一幅半框眼镜,整个人看起来斯文又端正。
“徐总。”沈含晶脸上带点笑,伸手与其交握,一触即离。
宋琼望向沈含晶:“你跟徐总之前见过?”
沈含晶正要回答,旁边有人调侃宋琼:“都叫上儿媳妇了?看来离喝喜酒的日子不远。”
宋琼点头:“明年吧,选个好日子让他们把事给办了。晶晶跟了我们阿川也有几年,是个不错的姑娘,得给人家一个交待。”
她语气轻飘飘,带有明显的施舍感,问话的有些尴尬:“怎么就你们婆媳两个?阿川跟他爸呢?”
“公司有点事,大梁临时处理一下,阿川么……应该很快就到了。”解释过后,宋琼忙着招呼贵客,“徐总,您这边请。”
安排的是正位,徐知凛也没客气,直接就落了座。他背向舞台,头顶一盏水晶灯,人在灯带下,脸上飞了一层金。
年会即将开始,沈含晶在他相对的位置坐下。
没多久,袁妙拿着个A4夹板,说是找她对流程。流程今天是对过的,这时候再拿过来,八成有什么变动。
公司人不多,年会其实也很简单,沈含晶扫了一遍,视线在抽奖那项停住。原本为了鼓励团队和活跃气氛的奖金旁边,多了笔数字。
“这是?”
“琼姨说新股东赞助的,”袁妙压低声音:“我也是刚听说。”
沈含晶看她一眼:“新股东?”
袁妙咳了下,借手里夹板挡住嘴:“就是那位……徐总。”
沈含晶望向自己对面。该是巧合,那位也抬起眼,无情无绪,视线冷淡。
很奇怪,心突然跳得压不住。沈含晶调回眼,盯着夹板上的白纸黑字。
灯光骤暗又骤亮,一片掌声中,负责主持的同事登场了。环节一项项地过,团队关系相对简单,年会就是大家一起吃吃喝喝,自嗨式地表演或者做游戏。
开场半小时左右,沈含晶手机震动。她看了眼屏幕,拿着手机走出会场,发现外面有客人在打电话,于是绕到后台去接。
化妆间里没有人,酒店隔音做得好,门一关,几乎隔绝所有动静。她滑开接听键:“喂?”
“晶晶?”那头传来梁川急匆匆的声音,“对不起,昨晚不小心喝多了,我……”
“你多久能到?”沈含晶打断他的解释。
“我……争取一小时内赶过去?”
“好,等你到了再说。”
大概是听出她态度上的生硬,梁川支吾:“晶晶,我……”
舞台上大概是游戏玩嗨了,吵闹声顺着门缝钻进来。沈含晶垂眼看着桌面:“打车或者叫代驾吧,你喝过酒,别自己开。”
她声音放轻,电话那头的梁川也松了口气:“好,我马上过去。”
结束通话,沈含晶在化妆镜前坐下。镜子里倒着她一张脸,出神的,沉思的。结合前后,对于新股东的加入,她心里有了一个隐约的猜想。
只是这个猜想,还等向男友确认。
微信来了信息,是申市那间面包店的老板娘,说找到了当年拍的照片,问她要不要看。
沈含晶迟疑了下,知道这里说的照片,应该包括她和她那位“前男友”的。
目光浮动几秒,她还是敲出一行字:好的,麻烦了。
照片很快发过来,点开有她以前工作时的照片,穿着和老板娘一样的红色围裙,在柜台摆出品,或在店里扫地擦桌子。
一张张翻过去,很快翻到双人合照。照片中,她穿着自己的衣服,旁边有个戴眼镜的少年,站姿笔直,但正转头看她,视线专注。
合照的第二张,少年面对镜头,唇线平直,鼻梁窄挺,鬓角黑发细碎。他穿灰色帽衫,手里提着个毛绒绒的背包。白底棕花的奶牛纹,是她至今还会用的包。
沈含晶盯着屏幕,视线穿透照片,仿佛能数清图像的颗粒度。
心脏一阵阵急跳时,化妆间的门被推开,有人走进来。她转头,惊讶地看着来人:“徐总?”
徐知凛靠着门,掏出火机,慢条斯理地点了根烟。
见他旁若无人,沈含晶皱眉问:“徐总有什么事吗?”
濛濛烟雾里,徐知凛望向她:“打算结婚了?多了不得的消息,还打算特地在台上公布一下?”
这话问得直接,也很不客气。
沈含晶从凳子上坐起来,然而才往前走两步,对方也迈动脚,且一步步把她逼回化妆镜前:“你这样的人,为什么要结婚呢?”
“徐总,”沈含晶板着脸看他,不动声色地抓紧手机,估量着机身的重量,以及最趁手的角度,“请你说话尊重些。”
徐知凛笑了下,看着眼前这张脸。皮肤透净,唇线蜿蜒,从鬓角到发梢,丝丝入扣的精致妩媚。还有那对眼,以圆为形,以尖收尾,单这眼态就看得出来,不是一张温吞的皮囊。
嘴角弧度放大,他伸出右手,扶住她的肩。看起来只是搭上去,实际力气很大,近乎钳制。见她挣扎,他谑笑着凑近些,朝她脸上吹了层烟圈:“沈含晶,我还单着,你想嫁谁?”
烟雾在脸上炸开一团白光,沈含晶下意识闭眼,头往旁边撇着,很快又咳了起来。
咳几声,吹烟的人也贴近:“当时说过再不回来,为什么出尔反尔?”说着,又伸手替她把碎发别到耳后,动作温柔,耳语似地说:“也不奇怪,你本来就不是什么守承诺的人,对不对?”
这是实实在在的冒犯,然而他说出口的话,又令沈含晶重重怔住。她喘过气来,呆望过去:“我们……认识?”
徐知凛手指游到她脸上:“真什么也不记得?”
她张了张嘴:“你……是谁?”
“我是谁?”徐知凛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慢慢扳住她的下巴,“怎么不问问你那位养父,沈习安?”
那一瞬间,沈含晶整个人都绷住。
他夹过烟体的指尖簇簇烫,带笑的声线却没有温度,说出口的话像是情绪路标词。她艰难地转动眼球,视觉重心被迫停留在对方脸上。
鼻脊,轮廓,还有微陷的眼窝。或许是看得久了,竟然从这双眼渐渐捉出一丝遥远的亲切感。
很快,那双眼微微翘了下,他又再说话,声音抚过她的耳郭:“沈习安就没跟你提过半句以前的事?你失忆了不要紧,但沈习安这个年纪,应该不至于现在就痴呆?”
时间堆垒,他像渔猎者,在静视她的每一帧反应。沈含晶视线凝住,恍恍惚惚的,眼前这人的姓氏,跟梦里反复出现的名字相呼应。
知凛,徐知凛。
刹那,时间好像裂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
沈含晶喃喃:“是你……”
是他,是她一闭眼就会浮出来的存在,可是……
沈含晶忽地坐直:“所以,你想做什么?”
见她反应突然这么大,徐知凛眉骨微抬:“想起来了?”
他眼底持有笑意,不动声色地揣摩她的反应。这模样,是想起他的名字,还是全部都想了起来?
僵持片刻,沈含晶目露警惕,也与他拉开距离:“徐总,或许我们真的认识,但这也不该是你进来这里的理由。”
徐知凛盯她几秒,缓缓笑开:“宋琼还没跟你说吧?你这个公司,她已经把股份转给我了。”
果然是这样,沈含晶手掐成拳,一颗心被掼到谷底。
烟燃尽,徐知凛随手扔到地板:“我给你时间考虑,把剩下的股份转出来,或者你自己主动请辞。团队里你要留的人,我尽量不换。”
火星被踩灭,每一个字眼连成句,全是放肆与轻视。
“所以,你是故意的?”沈含晶问。
徐知凛没回答,视线落在她手上的戒指。
沈含晶咬牙:“你这么做,目的是什么?”
徐知凛倾身,再次接近过来,他声音低回:“离开我的视线范围,最好,不要和我在同一个时区。”
分明是亲昵的距离,视线也认真到像要把她刻进眼眶,然而嘴里的话冷而硬,锋利得像一把刀,要剐开她的心缝。沈含晶呼吸乱了两轮。
“沈习安把你保护得真好,居然什么都不告诉你……你该感谢他。”徐知凛向后撤步,捡起烟头后吊儿郎当地掷进垃圾筒,再望过去,“但你这样的人,也该孤独终老。”
那一刻,沈含晶在他眼里感受到安静的恨意。她惘惘地看着眼前人,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喉头却像被堵住。
阴影挪动,化妆间的门被打开,徐知凛走了出去,背景毫不留恋。
化妆凳上,沈含晶跌坐着,心情错综。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开始震动。到第三遍的时候,她摸索着滑开接听键:“喂?”
“人呢,去哪啦?”袁妙问。
“在化妆间。”闭了闭眼,沈含晶勉强收拾思绪,“等我一下,很快出去。”
可放下手机,突然又是一阵无力。
她把脸埋进手心,缓了几分钟后才起身,只是打算走出化妆间时,人再次停顿。踟蹰一阵,又划动手机给袁妙回拨电话:“妙妙,你替我跟大家道个歉,就说我身体有点不舒服,先离场了。”
说完离场的话,沈含晶捂起一颗乱腾腾的心,猫身从侧门走了出去。
走道后方,两个人并肩立着,看她脚步间的仓皇劲,是隔老远都能感受到的紧缩。江廷看眼徐知凛,带点看好戏的姿态:“这样子,肯定是被你吓到了。”
徐知凛没说话。
“你说她那失忆是真还是假?”江廷又问,“我也在雪场摔过,但蒙个半天就醒神了,怎么她这么严重,把以前给忘个精光?”
“你亲眼见过,你觉得真还是假?”徐知凛收回视线,往反方向走。
江廷跟在后面琢磨:“倒也不像是装的,反应真跟陌生人一样……”说着探脖,“那你呢,不打算让她想起点什么?”
“徐总好。”迎面有酒店员工打招呼,徐知凛颔首回应,略过这句试探。
江廷没好再提,只能请教:“那后面呢,你打算怎么样?”
“按之前说的做。”徐知凛拐进电梯间,语气平静。
江廷揿下梯键:“真赶她走?差不多就行了吧,非要这么不留情面?”
电梯很快到层,徐知凛走进去:“她自己答应的,不会出现在我面前。”
冷静的陈述,而非情绪化的发泄,江廷扫他两眼:“那你怎么就确定她会和梁川分手?万一俩人直接领证呢?”
徐知凛面无表情,目光虚停在前方。
记忆会忘,性格却早已定型。反应机制是深植于心的,她有她的规则外套和交往逻辑。没了记忆而已,要说会因为这个发生什么彻头彻尾的改变,这种事他不信。
接近两点,沈含晶回到家。无视响个不停的电话,她把房门反锁起来,脱力般躺上沙发。
屈辱,愤怒,更如同被人闷声一锤。钝痛感爬上神经末梢,说不出的滋味在心头交杂。
再闭上眼,被逼到退无可退的情景再度浮上脑海。干燥烟丝,辛凉草木,还有那人衬衫领口的滚烫余温。
徐知凛,符号性的记忆,这三个字像梦境的牵引绳,虽然还不到打开所有记忆的程度,但种种都在提醒她,跟他之间真真切切有过些什么。
只是……他们之间到底结束得有多不愉快,才会让他用这种方式接近她、警告她,而且一出现就要断她的路,要把她赶得远远的。
疑问在心头盘缠,沈含晶睁眼找到养父的号码,刚要拨出时,门被敲响了。是梁川。
“晶晶,你开一下门。”梁川在外面喊。
沈含晶把手盖上眼皮,两分钟后,她站起来。
门打开,梁川立马焦灼地问:“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
沈含晶盯住他:“为什么要把公司卖掉?”
目光刺过来,梁川下意识逃开视线。这反应多可笑,沈含晶冷声:“既然已经卖了,事情早晚要说的,难道过这么久,你还没想好怎么解释?”
梁川心里一跳:“没有,只是转了一部分股。”
“一部分?”沈含晶笑了下,“你也签字了吧?你妈妈60%,加上你的20%,这叫一部分?”
她不怒反笑,梁川喉头发紧,赶忙安抚她:“晶晶,你先别生气……”
“我没有生气。”沈含晶口吻很冷静,“现在我只想问你,为什么?”
越是这样,梁川越慌。迟到加这样情境下的责问,他语无伦次地解释着,最终被手机铃声打断,掏出一看:“是我妈……”
“接吧。”沈含晶依旧站在门口,没有要让他进来的意思。
梁川接起电话说了几句,为难地转述:“我妈说,让咱们回去一趟。”这个回去,指的是回梁家。
不用多想,沈含晶带上门:“走吧,我正想听她解释一下,凭什么自作主张。”
路程有个把小时,怕梁川酒气没散,沈含晶开的车。梁川坐在副驾,数度想要跟她搭话,她始终冻着张脸,连余光也没分一个过去。
等到了地方,沈含晶刚停稳下车,就见到了梁川的父亲,梁明钊。他关切沈含晶:“晶晶没事吧?听说你身体不舒服。”
“我没事,谢梁叔关心。”沈含晶礼貌答话,并观察梁明钊的神色。
梁家以美业发家,又在恰当的时候进入医美,风口上狠狠赚过,一度是当地龙头企业,更是庐城缴税大户中的一员。只是医美行业野蛮生长,消费者越来越多,岔子也层出不穷。比如这回碰到的维权,单就梁明钊脸上的那份疲态来看,应该就不是好收场的。
他招呼两人:“外面冷,快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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