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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再遇你

書城自編碼: 4119040
分類: 簡體書→大陸圖書→青春文學爱情/情感
作者: 瑞曲有银票
國際書號(ISBN): 9787559497635
出版社: 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25-08-01

頁數/字數: /
書度/開本: 32开 釘裝: 平装

售價:NT$ 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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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口不对心恋爱脑少爷 vs 白切黑管家养女
徐知凛 x 沈含晶
青梅竹马,再续前缘
徐知凛曾被沈含晶狠心抛弃,
七年后再相遇,报复她的机会就摆在眼前,
他却仍然隐藏不住汹涌的爱意。
1.《广府爱情故事》作者瑞曲有银票经典甜虐文,晋江评分9.1,故事糖刀并存,包含青梅竹马、久别重逢、极限拉扯等元素,入股不亏!各平台自来水推荐,读者评价真情实感。
2.口不对心恋爱脑少爷徐知凛 vs 白切黑管家养女沈含晶,性格迥然不同的CP之间张力十足,是“阴暗灵魂与纯粹爱意”的碰撞。
3.封面采用230g雪精灵特种纸,书名采用UV 激凸工艺,装帧精美。新增7000字独家番外,随书附赠精美赠品,物有所值。
內容簡介:
二十岁之后,沈含晶的记忆是碎的。
偶尔午夜梦回,会出现一个清秀板正的少年。
画面像文艺电影里摇晃的镜头,色彩斑斓却昏暗,她是他身边最模糊的剪影。
私下里,她曾与他亲密无间,但她心里清楚,他是她遥不可及的奢望。
在尾牙宴上,沈含晶本来打算宣布喜事的,临要上场时,男友却迟迟不见踪影,反倒是投资人徐知凛出现在她的化妆间。
沈含晶被逼到角落:“你是谁?”
“你前男友,我们一起私奔过,你忘记了?”徐知凛用力扣住她下巴,“你这样的人,为什么要结婚呢?”
關於作者:
瑞曲有银票
脑子一拍想的笔名,脑子一热开始写作。
生于河边,爱好回忆人生中的很多个波光粼粼的瞬间。
志大,发疏,爱好现实题材与烟火气,希望闲笔皆成巧笔。
代表作《广府爱情故事》《花都不热气》《恋恋不晚期》
目錄
目录
楔子
第一章 再遇
第二章 招惹
第三章 回忆
第四章 撑腰
第五章 恋爱模式
第六章 她的私心
第七章 再见旧人
第八章 意外
第九章 记忆的审判
第十章 爱人在身边
番外一
番外二
番外三
番外四
独家番外 为好事泪流
內容試閱
再遇你
瑞曲有银票/著

楔子

2011年夏,太阳露头比较早。
红白两色的握手楼,抬头看到的是城中村独有的一线天。
管子漏水,把墙根打得溻湿,徐知凛踩过窄巷,到了出租房前。时间掐得正好,房东刚把卷帘门打开,手里拿着电蚊拍一挥,发出“叭”的声响。
“张伯早。”徐知凛打了声招呼。
“哦,小徐啊。”房东放倒电蚊拍,随意把虫尸磕到地上,又看了他手里提的东西,“给女朋友带的?”
徐知凛点点头:“生滚粥,她喜欢喝这个。”
“还是你两个感情好,不像505那对天天吵,昨天打架还把警察搞过来了,烦一晚上。”房东感叹着,又去搬灯箱。
看他搬得吃力,徐知凛上前搭了把手,等把灯箱抬到外面后,才又提着早餐,沿楼梯走上五楼。感应灯失灵了,徐知凛打着手机的手电筒走过楼道。
这个点到处都安安静静的,他掏钥匙打开那道铁门,轻手轻脚地进去,却还是在关门的时候,发出了一点声响。
“下班了?”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声音带着些微睡意。“啪”的轻微响声后,灯光被她摁亮,也照出房间的模样。
一张床,一扇折叠桌,一个用来装衣服的纸箱,泥砖搭起来的灶台下,放着只到膝盖的一小罐煤气。除了基本生活用品,再没什么其它的东西。
“下班了。”徐知凛拉上插销,应声走过去,“我带了粥,你等下记得喝。”
“唔……”沈含晶打了个呵欠,声音黏黏糊糊的,“你呢,早餐吃了吗?”
“吃过了。”徐知凛把粥放到桌子上,“对面昨晚打架了?”
“嗯,还报警了。”沈含晶爬起来伸个懒腰,又朝他招招手。
床是房东配的,质量很差的席梦思,里面弹簧早就坏了,人一压上去就嘎吱作响。
徐知凛小心地坐过去,抱住女友。
“听说闹很晚,是不是影响你休息了?”他问。
沈含晶摇了摇头:“我戴耳机听歌的,没怎么吵到。”
“你没睡好。”徐知凛抱紧女友,沉吟了下,“要不然,我们换个地方住?”
“没事的,房东说他们月底就到期了,不给续租。”沈含晶下巴落在他肩窝,“我没睡,不关对面的事。”
“那是怎么了?”徐知凛问。
沈含晶悄悄笑了下:“因为你不在,我想你呀。”说完侧过头,亲他耳背。
热气透过皮肤,徐知凛喉结微微提动:“我去……洗个澡。”值了一晚的班,烟味酒味全糊在身上,他自己都闻不下去。
沈含晶哧地笑了,退到跟前把他眼镜摘下,又伸手抚他发烫的眼,指尖描他眼皮的褶线。
徐知凛别开脸,耳郭红透了:“我先……”
“等下再去一样的。”沈含晶追过来咬他,往上看时,那双眼潮润润的,像生了勾子。“知凛。”她小声叫他,把手放他喉结上,说的却是,“你心跳好快。”
徐知凛微微提气,彻底被那片气息泡软意识。
灯泡灭掉,钨丝亮了几秒也很快黑下去,窗外晨光透过帘布,微弱的一片。
闹钟响起来时,天光已经大亮。开关门的声音,楼道踢踢踏踏的走路声,甚至碗筷打撞的声音,各种交混在一起,特别喧杂。
沈含晶捡起吊带穿上,坐在床头喝粥。粥已经凉了,她斜着碗吸了一口,再挑两条姜进嘴里嚼。
姜丝落肚的时候,洗手间门打开,徐知凛走了出来。他一身水气,发尖也淋淋漓漓的,过来先找眼镜戴上,再用毛巾擦头发。
沈含晶撑着脸喝粥,光着的小腿在桌底荡来荡去,两只眼则一直跟着男友。黑色圆领T恤,颈线流畅,加上细窄的鼻背线条,侧脸清秀又板正。
“怎么了?”感受到她的目光,徐知凛偏头问。
沈含晶笑笑:“我帮你吹头发吧。”
“快到点了。”徐知凛看眼手机,提醒她时间。
“没事,我让人帮忙打卡。”喝完剩下的粥,沈含晶从箱子里拿出吹风机,跪在床上替男友吹头发。他耳郭透光,一头梭黑的发,手感有点硬。
头发吹到八分干,沈含晶关掉吹风机,扳着徐知凛的脸看来看去:“夜班这么久,你怎么连个痘都不长?”夜班熬人,又正是火气旺的年纪,作息不规律一般会直接反映到皮肤上,但他还像以前那样白净,看不出日夜颠倒的痕迹。
徐知凛好脾气地任她摆弄:“可能长过但消了,没发现?”
“不对,”沈含晶摇了摇头,眼睛还看着他,手却悄悄从T恤下摆顶进去,“背上好像有一颗。”
徐知凛皮肤发紧,蓦地捉住那只窄细的手腕:“别,你快迟到了。”
沈含晶笑起来,眼睛缓慢拉成一条线,她把手抽出来,趿鞋下床。换完衣服洗漱过,徐知凛已经拉开窗帘,烧好了一壶水。
烧完兑上昨天的冷水,他凑近杯子喝一口,眉心微微起皱。
“还咸吗?”沈含晶问。
“有一点。”徐知凛顿了顿,把剩下的水喝完:“没事,新闻说咸潮快结束了,就这两天。”
沈含晶没再说话,对着墙上的镜子扎头发。
不愁温饱的富家子弟,被她拐到这种地方来,住几百块一个月的单间,喝水龙头接的自来水,甚至,沦为廉价劳动力中的一员。
头发束好,卷成髻再装进发网里,沈含晶换掉拖鞋:“我去上班了。”
“嗯,路上小心。”徐知凛过来,打算帮她开门的,却被伸臂抱住。
沈含晶的胳膊从他臂下穿过,手心按在他后背,姿态眷恋。发觉女友的不对劲,徐知凛低声问:“怎么了?”
“今天好像特别舍不得你。”沈含晶声音嗡嗡的,鼻音带着一点娇气,“知凛,我真的喜欢你。”
徐知凛“嗯”了声:“我永远爱你。”静静跟她抱了会儿,徐知凛又说,“我上网查过迁户口本的事,不算麻烦,下个月攒两天假,我回去试试。”话间,又抬手摸了摸沈含晶的脖子,“过完明年我们就去登记,把证领了。”
足有半分钟,怀里传来一声扑笑:“好啊。”
一大早,从天刚亮到现在,从极尽缠绵到依依不舍,两人终于要分开。沈含晶拎起包:“我走了。”
“我送你下去?”徐知凛弯腰系好垃圾袋,“正好去扔垃圾。”
“给我吧,不早了,你快去睡。”沈含晶把垃圾袋从他手里勾过来,目光轻轻晃了一下,但很快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徐知凛站在门后,看着那个单薄的身影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光源尽头。没来由的,他忽然感到不安。

第一章 再遇
七年后。
冬风削脸,一场雨带来湿漉漉的土腥气,也刮动2018年的尾调。
“叮”的一声后,袁妙打开微波炉,把里面的蛋挞拿出来。走出茶水间,她拐进斜对面办公室:“小梁总怎么还没回来?”
“朋友生日,他直接过去了。”办公桌后,沈含晶头也没抬。
袁妙奇怪:“他不来接你吗?还丢下女朋友一个人去?”
沈含晶正看文件,手指落在纸面上,一行行往下滑。办公室开着灯,光源照亮戒指上的方型钻面,闪着微微莹彩。等确认无误,她边签名边问:“晚上不是还要去酒店试菜?”
“哦对,差点忘了。”袁妙把碟子推过去,“先垫垫胃。”
处理完工作,沈含晶看了眼时间,再从抽屉拿出几瓶药,各倒一粒在手心。
她吃了几年的药,吞服姿势早已熟练,袁妙却看得喉咙痛:“这药还吃多久?”
“剩得不多,吃完不拿了。”沈含晶收好药瓶,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吧,再晚要堵车。”
办公室在三楼,一二层是家居馆的陈设空间。这是她回国后开的店,做软装零售,生意还可以。
取到车后,袁妙当司机。开到第一个路口时,她又想起那个药:“是不是吃完剩下的,你那个病……呃,失忆症就会好了?”
沈含晶摇头:“巩固脑力而已,没那功能。”
“那你想恢复吗?”袁妙问。
沈含晶打开纸巾,把包在里面的蛋挞放出来,咬了一口。内馅加了芝士,奶香浓郁,而且甜度控制得比较低,与舌面接触后,不会残留什么腻感。
“当然想过,但实在记不起也没办法,就这样吧。”沈含晶声音很平静。
这么多年,她早已经习惯,当个没有过去的空心人。从事故里活下来已经算是命大,而且丢失的是程序性记忆,如果是顺行失忆,她只能活在过去,记不得当下。起码现在不影响她的日常生活,笼统来说,她还算个正常人。
进入市区,车开始多起来,等终于开到酒店,入口却又排起车龙。
“这么大酒店怎么还堵车?”袁妙趴在方向盘。她打下车窗,关于堵塞原因的只言片语传进来,应该是前面突然有车故障。
沈含晶靠着坐椅,侧视窗外建筑。幕墙是哑灰的木纹砖,中性色调,拦腰贴着简单金属字:AN.禾港。
禾港酒店,庐城的地标性建筑之一。
车厢有点闷,沈含晶松开安全带:“我先进去餐厅吧,一会给你发位置。”
“也行,你去吧,报咱们公司名字就成。”
“好。”推门下车,沈含晶穿过落客区,到了一楼中餐厅。在咨客台查过预留信息后,她很快被带到里面的散台,在里侧坐下。
试菜不用再看单子,茶水上来后,沈含晶端着杯,随意扫两眼周围的环境。穹顶很高,设计简练,美陈和动线都恰到好处。上空绕着不规则的曲线灯带,很有室内银河的即视感。
散台在餐厅中间,边上则是用帘子隔开的一圈包厢,而正对她的那间帘子没有打上去,能看到里面的人。一位男性坐在中式围椅上,双腿向左右自然张开,坐姿随意。
那人穿着白衬衫,椅梁挡住他的腰背,只能看到脖子后面那片干净的、被熨得板直的衬衫领,以及铲得很平的发缘。
没多久,进去几个穿黑西装戴铭牌的人,像是这间酒店的高管。
帘子被打下时,菜也上桌了。正好袁妙出现,沈含晶问她:“你老公来不来?”
“跟宴会呢,晚上八十多围的,他估计没空下来。”袁妙老公是这间酒店的宴会销售,正值年底,天天忙得脚不沾地。
“那我们吃吧。”沈含晶抽出筷子。
菜一道接一道地上,吃过几口,袁妙问沈含晶:“对了,今天晚上是婚宴,在他们最大那个厅,等下去看看吗?”
“看什么?”
“看布场看氛围啊,等你跟小梁总结婚,不也得订他们那个厅才能坐下?”袁妙问。
“又要给你老公充业绩?”沈含晶夹一粒姜,拿眼看她。
袁妙也不否认:“害,他刚来这酒店,帮衬下嘛。”
两人边吃边聊,中途沈含晶接了个电话,是男友梁川打来的。她说话不急不促,眼睛里永远带笑,语速也缓慢适中,带着自在的懒散。
情侣电话,袁妙边吃边听,等接完瞄她手上戒指:“想好去哪里度蜜月了吗?”
“到时候再看。”
“也就明年的事吧?你是真不着急。”袁妙伸手拿纸巾,顺便又问,“你跟小梁总妈妈现在处得怎么样?”
“没什么变化。”沈含晶撑着脸慢吞吞喝了几口汤,放勺子时,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袁妙琢磨:“那你不担心结婚以后,婆媳关系不好?”
“有什么好担心的?没有期待,什么都好说。”沈含晶散漫地笑,耳环在乌黑的发脚下来回荡着。
后面聊几句工作,吃差不多的时候甜点上桌,对面包厢的帘布也被拉开,里面的人依次走了出来。最前面的人穿铁灰色的西装,腰颈都很直,边走边听旁边的人说着什么。
见袁妙追着看,沈含晶问了句:“认识?”
“这么多高管陪着,应该是AN的老总,听说最近来督查了。”袁妙猜测道。
沈含晶张望一眼,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结束试菜后,两人往停车场去。
“你去哪?”袁妙问。
望一眼时间,沈含晶说:“去趟酒吧。”
“那肯定挺吵的,你能受得了吗,头不会痛?”袁妙瞧她。
“应该没事。”沈含晶打开软件叫车,“梁川那位朋友之前给介绍过生意,我去过个脸。”
到地方的时候接近十点,红砖装饰的门头前,沈含晶给男友打了个电话。很快,梁川出现在酒吧门口。
“你怎么来了?”他惊又喜,高挺的眉弓更加飞扬起来。
“来凑个热闹,”沈含晶笑微微地看他,“应该不会影响你?”
“当然不会,我高兴还来不及!”梁川接过女友的包,牵着往里面走。
比起其它酒吧,这里装修得更像会所。黑金色系,雾面不锈钢墙体,楼下有舞池卡座和散台,男男女女在不同区域逗留或穿梭。
上到二楼,沈含晶被男友带着走过一条狭长的甬道,进入黑色厢体包裹的私密空间。很明显,今天的来客是被分了区的。包厢很大,半户外的结构,里面有吧台和球桌。
人不算多,沈含晶也基本都认识,正打招呼时,露台进来两个人。
“哟!弟妹来了。”说话的人叫丁凯,是今天的寿星,他夸张地表示欢迎,“我今天可长脸,居然能请动弟妹到场。”
“生日快乐,凯哥。”沈含晶笑着打声招呼,视线自然地与旁边那位接触了下。
白衬衫配铁灰色西装马夹,鼻线高狭,唇型平直。因为身量太高,他看人时微微含着眼,视线很认真,认真到能叫人看见瞳镜的锁边。
这种场合,不是常有交往的,其实互相点个头就够了。沈含晶正准备移开视线,男友却轻轻扶住她的肩,低声说:“晶晶,认识一下,这位是徐总,AN的老板。”说完又朝对方介绍道,“徐总,这就是我女朋友,她姓沈。”
话音落下,那位徐总把酒杯换到左手,主动伸手:“你好,沈小姐。”
沈含晶很快反应,她牵动嘴角,脸上一点礼貌性的微笑,也递出手:“徐总好。”
十指交触,男人力度适中,指节温度却有些过烫。他垂眼看着沈含晶,头往旁边倾了下,微微一笑,既是社交场合的礼节,也带着属于年轻男性的张扬。
没有多余的客套,相互认识过后,去了不同的区域。
梁川很体贴,坐下就问:“冷吗?”
“不冷。”沈含晶把头发拨向后背,挑眼看他,“你跟那位徐总,很熟?”
明明是普通场合,却像商务场上的引见。有些奇怪的地方不用刻意捕捉,言行就能流露出来。
比如面对这个问题时,梁川眼里出现的闪躲。
“刚认识,还……不算很熟。”他的回答也略带支吾。
沈含晶没继续说话,但笑意不减,梁川脸上很快浮现不自在的神情。他避开脸,拿签子给她叉水果吃。
沈含晶接了签子,人也随意往后一靠,接着视线在场内晃了晃,右上位置停留。
环型岛台旁,那位徐总正站着跟人说话。他单手收在裤兜,喝酒的杯子在掌心缓慢转动,顽主式的漫不经心。
AN集团,就是刚才那间酒店上属的管理公司。沈含晶收回目光,思考着酒店业跟自己公司业务上的可能性,以及……男友的回避。
不像楼下那样重音滚地,这间包厢的氛围更像清吧一些。小舞台在弹唱慢情歌,弧形卡座上也有喝酒聊天的,各自消遣。
梁川很老实,坐下后基本没有离开过沈含晶,就连朋友叫去打桌球都没起身。
“不是吧小梁总,女朋友来了连动都不愿动了?”
打趣声下,沈含晶给梁川喂了颗西梅:“去吧,我自己坐一会,听听歌。”
梁川不是太情愿,但三催四请确实不像样子,他捏捏女友的手:“我去打一局,很快回来。”
他离开不久,寿星来了歌瘾,点一首摇滚乐,踩着水台唱起来。重音律动,马上被弄出嗨场的氛围。金属质感的墙面,弧光曲影,灯光配合着音乐,在每个人脸上翻折,放大空间的张力。
耳膜嗡嗡作响,沈含晶有些不适。她压着胸口,本来想喝口水定一定,然而头往旁边侧了侧,准确撞上一道视线。
跳跃迷离的灯光下,那人定定看着她。灯光杯影中,他的轮廓有棱有角,薄而窄的鼻梁线条,微深的眼眶。
视觉上,沈含晶一阵恍惚。突然之间,有说不出的熟悉感要挣开光源。音乐高潮处,乌糟糟的声浪盖过一切。
对视片刻,那人开始用眼神描她,又逐渐变作饶有兴趣的打量。接着,他朝她举了下酒杯,头颈微偏,眼里带着浓浓笑意,或者说……挑逗。
轻佻的人不少见,但这么明目张胆的实在不算多。沈含晶别开眼,面无表情地喝了口水。
乐声停止后,球桌场上的胜负也分出来了。梁川跟跟朋友说笑几句,很快回到女友身边。
“怎么了,脸色好像不太好?”他摸摸沈含晶的额头。
“有点困。”
“那先回去?”
沈含晶看眼时间:“再等等吧。”起码过完12点,不然太不像话。
“好。”梁川替她顺顺发丝,把碎发别到耳后。
沈含晶舒展着眉骨,一边脸躺进他掌心。梁川托着女友的脸,慢慢收到怀里:“下周……还去申市出差吗?”
“已经跟中介约好了,如果谈得差不多,明年开工就能直接推进……为什么不去?”怀里的声音懒倦,带点不明显的鼻音。
梁川喉结涌了涌:“我是想着快过年了,等回来又是年会,有些工作能推就推一下,让你好好休息。”
沈含晶没有反应。过了会儿,梁川试探着问:“喜达的新船有个首航活动,也是申市出发,一来一回也就八天,很快的。如果不想来回,在目的岛上玩两天也可以。”
“喜达?”沈含晶咀了一下这个名字。
梁川点头:“是船企,徐总他们……AN也有股份的。”
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一下,沈含晶再次望向那位徐总。相隔几米的卡座上,刚才目光放肆的人,这时候神态自若,看起来无事发生。而男友话里的意思,更像是强调这人所代表的,AN的实力。
“我晕船。”沈含晶支起眼皮看梁川,“而且放假前,还有工作要处理。”
在她的注视下,梁川只能温和地笑笑:“行,听你的。”说完观察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重新揽住。
人真的很难知足,就算最爱的在身边,也似乎离他好远。她会回应他的亲密,也能被热情调动,但冷却也往往只在一瞬间。就像抓不住的微妙隐喻,有极不可控的游荡感,柔软又疏离,总让人感觉不踏实。
过了12点,像模像样的生日仪式后,两人向寿星辞别。
“没事没事,弟妹今晚来了就是我最大的荣幸,还有机会,咱下回再聚。”丁凯乐呵呵地摆手,还特意送出包厢。他送完回来,见走廊多了个人。
“徐老板,你也要走?”他急切地过去打招呼,带些讨好地挽留道,“再坐会儿,不行我再喊几个人来,都是性格好也玩得开的。”
徐知凛没说话,目光往下看。拨开涌动的人潮,能看到梁川手里提着女包和外套,而他旁边的女人穿一条灯笼袖的裙子,头发散在肩膀,卷曲但不蓬松。
经过舞池时,鼓点剧烈变幻。高潮时刻的beats上,明暗乱窜的灯光下,梁川凑近说句什么,接着把鸭舌帽扣到她头顶,笑着搂住了肩。
音浪拍耳,徐知凛扫着那双亲密背影:“看起来感情不错。”
“那是,小梁总对这个女朋友爱到不得了。”丁凯趴在栏杆说,“这不着急给人娶到手,生怕跑了。听说早就开始求婚,今年走狗屎运,到底让姑娘点头了。”
楼下的拐角,一双情侣已经走出视野。徐知凛笑了下:“看来这个头,点得很勉强。”
额角神经一跳,丁凯突然就瞧出不对劲来。他是人精,目光悄悄滑到徐知凛身上,心里一琢磨,试探说:“梁川把这女朋友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要想撬这份墙角……估计挺难。”
徐知凛垂下眼,星点嘲讽的笑意慢慢流露到嘴角:“很难?不见得吧。”
新工作周,沈含晶去出差。到申市几天,她和袁妙走了四五个工业园,把周边人流和交通情况都摸过一遍。
等回程的头一天,上午事情办完后,沈含晶被袁妙拉去逛国金。这个点商场客流相对少,俩人随便转了转。
一楼逛完后,见店里的楼梯旁边拉起了隔离带,说是在接待贵客,暂时不能上去。金钱力量下的区别待遇,大家都也习以为常。
过会儿袁妙看中一双鞋,米色的珍珠高跟,尖头款,试上后她问沈含晶:“好看吗?”
沈含晶点点头:“可以,挺好看的。”
一阵踩地的声音里,三楼的客人下来了,拿着手机问:“哥,我给你买了双鞋,你在哪?”
是个女孩,一头招摇红发,方框墨镜下只见唇鼻。她怀里抱只比熊犬,说话间还掂着比熊犬的屁股:“哦出差啊,那等你回来吧。”
电话挂断后,她径直往门口去,走路只看前面,眼风也不往旁边打一下。几名柜员跟在后头,手上端或提着包装盒带,一路把她送出去。
“有钱真过瘾,在哪都能当大爷。”袁妙感叹了句。
沈含晶回眼看她:“鞋挤脚吗?”
“还行,不怎么挤,就是我一下想不到怎么搭衣服。”袁妙说。
正好柜员拿水过来,笑着说:“您现在试的这双,刚才那位也穿过,您可以参考一下她的搭配。”
说完打开手机,熟练找到一条微博,把几张照片翻给客人看。
“这谁啊?”袁妙好奇。
“AN您知道吗?是那家的外孙女。”
“哦哦,怪不得。”
AN,一听这个名字,沈含晶立马想起酒吧那晚的男人。背景这么出色的人物,私下居然轻浮成那样。不过男人,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她回神看袁妙,袁妙也正好在看她,并指指柜姐手里的照片:“你觉得怎么样?”
问来问去,是不大想买的暗示了。沈含晶视线落在照片上,皱皱眉说:“跟好像有点高,肯定容易累,而且这鞋也不够日常,你买回去可能穿不上几回。”
“好像是哎。”袁妙故扮惋惜,把鞋子脱回去。只是鞋子虽然没舍得,但还是给她老公选了条领带,说当下个月的生日礼物。
逛完国金出来,俩人上了网约车。接近目的地时,中介忽然打来电话,说下午约的业主临时有事,得往后推两个钟。
“怎么不早点说……”袁妙无奈,“那找个地方坐坐吧,过去也是干等。”
“也行。”沈含晶收起手机,让师傅找了地方停。
近城郊,虽然也有商厦栋栋,但看起来不算什么很热闹的商圈。两人在旁边转了转,见到一间西饼店,正好沈含晶有点饿,就拉着袁妙走进去。
店是一对老夫妇开的,老板娘站前台,老板在操作间筛面。店不大,中岛柜里以海派点心为主,老板娘正在打包外卖,可能因为忙,服务态度有点敷衍,头都没怎么抬。
沈含晶买了蝴蝶酥和哈斗,跟袁妙在店里唯一的圆桌坐下。
“怪不得都想往这跑,还是一线城市繁华,有得逛。”袁妙说。
“繁华是繁华,但支出成本也更高。”沈含晶掰开蝴蝶酥递过去,心里算着运营的帐。
袁妙接过吃的:“你真打算要来这里开分店?”
蝴蝶酥刚烤出来的,咬一口直掉渣,沈含晶抽张纸垫在下面:“不然呢,我这趟跟你来旅游的?”
袁妙笑:“还是沈老板有野心,不过我看小梁总好像不大乐意,八成怕你以后长驻这里,跟他见不上什么面?”
提起梁川,沈含晶还真想起件事:“他爸妈公司的案子,你有没有问出什么?”
“我姑很少在律所,没顾上跟她打听。”袁妙嚼几口吃的,“怎么了?”
沈含晶想了想:“有空再问一下吧,这边开分店,还需要他爸妈那边的支持。”如果官司不顺利,就怕有影响。不过靠别人总是被动的,还是得想想办法,找一条相对稳定的资金渠道。
吃完东西口干,沈含晶擦过嘴,起身去冰箱看喝的。立式冰箱,旁边就是柜台,她拿了两瓶果汁:“请问多少钱?”
“二十。”老板娘正好打包完,抬头看她一眼。
沈含晶扫了码,付完款正准备回去,忽然听老板娘问了句:“你是小沈吗?”
沈含晶一怔:“我确实姓沈,您……认识我?”
“唉?你不记得我了?”隔着柜台,老板娘端详她的脸,“是你没错,那时候在我们这里兼职,你忘了?”说完又敲敲面点间的玻璃,把丈夫喊出来。
老板戴厚底眼镜,眯起眼仔细看了看:“沈含晶,是叫这个名字吧?”
沈含晶顿了下:“……是我的名字。”
“那没认错,”老板顶了下眼镜,“是她,那时候还有个小伙子,高高瘦瘦挺文气的,总来等她下班。”
老板娘点点头:“哦我记得,那是她男朋友。”
“我……男朋友?”这下,沈含晶彻底愣住。
“你亲口说的,不记得啦?”老板娘开始翻手机,“我还有你们两个照片的,我看看……哦不对,在旧手机里。”
对沈含晶来说,这是为数不多接触到过去的时刻。她犹豫了下:“不好意思,我……有些事确实不大记得。”
“哦没事,这么多年了,你不记得也正常。”老板娘表示理解,又问她:“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多年没来?打你电话也不通。”
“我……出去读书了。”
“出国啦,那怪不得。”
面对两张带有隐约熟悉感的面孔,沈含晶沉默。遇故人怎么都要叙叙旧的,但她脑子一片空白,正想解释自己为什么不记得,那边中介电话打过来,说业主已经到了。
至此,沈含晶不得不先去忙工作,走前她加了老板娘的微信,约定保持联系。
网约车上,袁妙扒住沈含晶:“他们说的那个,应该是你初恋?”
沈含晶想了想:“……或许吧。”
“那可不得了,你还有初恋呢,这要给小梁总知道了,酸都得酸死。”
车辆拐角,沈含晶看着驶过的林荫道,低声说:“人都不记得了,有什么好酸的。”
“你真没半点印象了?”袁妙追问。
沈含晶摇摇头,把脸别向窗外。失忆后,她像在玻璃罩里生活,脑子偶尔捕捉到什么,也像电影里摇晃的镜头。一次次回想,只有失落与哑默。过去对她来说,更像一幅乌有的谜底。
车窗开了条缝,风把一绺头发吹到脸心,沈含晶伸手固定住,视线看着街景。低矮门面,老洋房外的窄路,甚至掉了皮的梧桐树干,都有说不出的熟悉感。她不记得这座城市,却知道自己在这里生活过,毕竟以前的毕业证书,几乎都是这里的。
不出半小时,地方到了。是独栋的厂房,面积刚好,交通也方便,只是听说她们开家居馆,业主租金喊得比较高,超出预算。
沈含晶也没还价,装出幅不急的样子,草草聊几句就走了。
次日她回庐城,梁川来接她。他穿一身黑,戴顶毛线帽,单手揣在兜里,恣意又出挑。一见沈含晶,他脸上笑容压都压不住。
“辛苦了。”梁川接过行李箱,亲自给沈含晶拉开车门,替她系好安全带。路上他边开车边说话,几乎没停过,红灯时候偏过头,又说耳洞发炎了。
耳洞是以前沈含晶给他打的,少爷娇气,打完一只耳朵就痛蜷了,这回也不知道怎么就发炎了。
沈含晶伸手过去,准备摸他耳垂,却被梁川捉住,飞快在手心亲了一口。他亲完眼巴巴看着她,说很想她,像讨关注的小孩子。
沈含晶笑了笑:“我也想你。”
梁川立马挑着嘴角笑起来,眼里有光。
他是很开朗的人,有着富家子万事不愁的放达心态。这样的人像太阳,走到哪里天就晴到哪里,这是最打动沈含晶的一点。
在车库停好车后,两人走进电梯间时,梁川有电话进来。他接起说了几句,前面都是拒绝的话,但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他开始犹豫起来。
“怎么了?”沈含晶问。
梁川看她一眼:“丁凯……组了个局。”
知道他爱热闹,沈含晶没当回事:“想去就去吧。”
过了请示这关,梁川稍一迟疑,也就答应了。到家后他拖住沈含晶的手:“你不问问有哪些人吗?”
“你想说吗?”沈含晶反问他。
“基本是那天酒吧的人,你都认识的。”梁川张臂抱住她,轻轻撼两下,“要不要一起?”
沈含晶摇头:“晚点我还要回趟展厅,你去吧。”
见磨不动,梁川只能不舍地环住她的腰:“等我回来。”
从家出来,梁川重新进了车里。车启动时,定位也恰好发了过来,是他常去的高尔夫球场,但地方有点偏。
附带还有丁凯的语音:“弟妹来吗?”
“她有事,不去了。”
“不干涉不查岗,弟妹对你真是一万个放心。”丁凯语气艳羡,又催他,“那来吧,徐总几个晚点到,就差你们了。”
“知道了,等着。”梁川发完语音,点开导航的时候,脑子里还想着丁凯的话。不干涉也不查岗,看起来是给了最大限度的自由,但也可能是不怎么关心。他不是头回谈恋爱,却是第一次在关系里患得患失。
导航声音响起时,梁川扶上方向盘。看着中指的戒圈,他心里稍微定了定,这才松开踏板,车子驶出去。
他这一去,到晚上都没能回。天将黑的时候,沈含晶接到梁川电话,说那边在下雪,路况不太合适开夜车,估计明早才能赶回来。
“这里也有雪,你注意安全,不着急。”电话结束,沈含晶也刚好离开公司。
雪籽腾扬,空气潮润润的。这种天气适合睡觉,沈含晶回家后她泡了个舒服的热水澡,吹干头发揭掉面膜,躺进了被窝。
入睡很快,梦也来了。 或许是前一天碰到旧人的缘故,这次梦里,回到了那间面包店。
柜台后的她打包收银,偶尔进操作间清洗用具,客流大起来,一度忙得连水都喝不上。好不容易能歇口气,她拧开杯子准备喝水的,看到墙上的钟才突然想起些什么,连忙往门口跑。拨开挡风的塑料门帘,到了店外。
飞旋的雪片中,少年站在檐底,棉服拉链拉到下巴,两只手也揣在兜里。见她出现,温温地笑了笑。
“知凛,”她惊讶,“下雪你怎么不进来?”
“怕影响你工作。”他说。
“好傻。”她啐了一句,把他拉进店里,帮他拍掉身上的雪,“以后别来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他摇头:“你一个人不安全。”
老板娘接了杯水过来,打趣问他们什么关系。
她没着急答,而是故意看他,看他端着杯水支支吾吾,白净面皮上滚了一层层红晕,却也没能说出什么来。
她笑了,伸手牵住他,朝老板娘介绍道:“我男朋友。”说完偏头瞄他,果然见他连耳带腮都红了。
梦不长,她只记得那张红透了的脸,以及他反客为主,翻腕攥住她的动作。
又或许,她也曾朦朦胧胧地看清过那双湿漉漉的眉眼,和少年身上清幽的书纸气息。
……
隔天睡起来,放晴了。太阳照得一片光,只是冷气团依旧占在上空,出门还得捂紧点。
年会是中午场,吃过早餐后,沈含晶赶到酒店。除公司员工外,今天还请了供应商跟物流公司,她得提前去接待下。
宴厅在五楼,出电梯后,沈含晶迎面碰上两个人。都穿着黑色西装,左边拿文件夹的是袁妙老公王晋鹏,右边那位则比较陌生,单眼皮,眼下一颗痣。
“这位是我们江助理。”打过招呼后,王晋鹏给两边做了介绍。
“江先生。”
“沈小姐,幸会。”打个照面而已,姓江的却顺势寒暄,“听说沈小姐很有商业头脑,年轻轻就开了间挺大的家居卖场,而且生意还不错?”
“过奖了,只是市场比较热,所以沾了点光。”沈含晶说着谦辞。
对方笑起来,换个话题问:“沈小姐是庐城本地人?”
“不是。”
“哦,那家人都在这边?”
初次见面,这人追问不休,而且每个眼神都充满探究感,已经越过正常社交范围的线。沈含晶敷衍地扯出个笑,越过他向一旁的王晋鹏道别:“我先去会场,回头见。”
说完欲要走,又被那位江助理叫住。他直喇喇地看着她,递来一张名片:“感谢沈小姐支持我们AN,希望以后……有机会能合作?”
他笑意古怪,不禁让沈含晶联想到这间酒店的另一位管理者。她没说什么,跟这人交换过名片后,转身去了会场。半道上低头看了眼名片——总办助理:江廷。
打的是集团头衔,看来就是那位徐总的助理。原来是共事者,怪不得举止一样反常。
宴会厅里,袁妙已经在现场跟进,见沈含晶单独出现,不由好奇:“小梁总呢?”
“应该在路上。”沈含晶掏出手机,梁川一条消息都没有。
电话打过去,能拨得通,但总是等待音。漫长的嘟声中,沈含晶眼皮微微起皱,她发信息后收起手机:“先忙吧,不管他。”
“哦,好。”袁妙应了一句,但很快朝她使眼色,“琼姨来了。”
她转过身,见一位优雅妇人走进场内。高盘发,脖子上一条珍珠项链,手里抓着白色晚宴包。
是宋琼,沈含晶的未来婆婆。
“琼姨。”沈含晶走上前,笑着打招呼。
宋琼点点头,左右看了看:“阿川呢?”
“没联系上。”
宋琼怔住:“你们不是一起来的?”
“他昨天跟朋友聚会,没回家。”沈含晶如实回答。
宋琼拧眉,脸上很快浮现责备:“怎么回事,他出去聚会你不跟着?万一他喝多摔着碰着怎么办?”
“那也是他的问题。”沈含晶笑了笑,“我有工作要忙,没空管这些。”
宋琼一噎,眼睛立马竖起来,看着这个未来儿媳妇。她永远都是这样,眼眉笑弯弯,态度硬邦邦,轻声细语,但说起话来杵得人肺疼。
气氛有些尴尬,宋琼憋了火气但又不好发作,停滞半分钟后,只能勉强按下心底不悦:“我给你定了件礼服,叫人送化妆间了,你去换上。”顿一下,她又挤出点笑来,“这么好的日子,我特地请了几位贵客。你打扮打扮,给阿川长长脸,也让人看看,他给我们找了个多漂亮的儿媳妇。”
她是一贯的高姿态,沈含晶也从中看出几分刻意的亲昵,没多说话,道过谢就往后台去了。
原本小宴会是没有化妆间的,但这回她们拼的是多功能厅,所以有个小房间可以用。
空间不算大,几位同事正在补妆,见沈含晶来了,嘻嘻哈哈地开玩笑:“晶晶姐,今天你是不是也唱首歌跳支舞什么的?”
“对对,起码跟我们小梁总来一首情歌对唱吧?”
沈含晶笑着跟同事聊几句,见化妆间没地方,拿着裙子走去洗手间。换完出来,她在镜子前把头发重新扎一遍,再往会场回。
走到门口时,袁妙刚好挂断一通电话。看沈含晶换了衣服,她跑过来,前前后后打量两圈。
“好看哎,这腰收得真好,版型也漂亮。”袁妙摸着料子夸几句,“琼姨今天不错啊,我以为她又是来摆脸的,居然还送你穿的。”
简单的小礼服,但抹胸缝了一圈巴掌宽的粉色软绸,上身后是温静感的亮点。
“妆要重化吗,我帮你?”袁妙问。
沈含晶摇头:“都自己人,没必要太讲究。”
“一会不是要宣布好事?还是讲究讲究吧。”
“下回吧,时间差不多了。”沈含晶推脱着,正想往里面走,被袁妙勾住手臂。
“怎么了?”沈含晶偏头。
袁妙张望一圈,朝她点点手机:“我姑刚给我回电话,说琼姨公司的事,可能不太好收场。”
“怎么说?”
“就那个医疗事故,和解谈崩了,人家直接起诉。”
“什么时候谈崩的?”
“蛮久了。”
沈含晶顿住,很快听出里面的不对劲。不是近期的事,却一点消息都没透出来,怎么想也不正常。而且按宋琼的性格,这时候应该在风风火火处理公司的事才对,怎么还有闲心来参加她们年会?
她正思索时,宋琼打来电话,问怎么还没回。
“马上到。”沈含晶挂断电话,看一眼袁妙,“先进去吧。”
长型宴会厅,拢共也就十几围席。右向的主围台旁边,宋琼正喜悠悠地谈笑着,眼角每一道纹路都展示着她的殷勤。
她对面站着的人穿着剪裁讲究的黑色西装,身形高挺,在朗荡的光里压出一片阴影。
发现沈含晶了,宋琼招手:“来,给你介绍位贵客。”
沈含晶走过去,听宋琼引见:“这位是徐总,AN集团的老板。”再殷切地向那位介绍她,“徐总,这位是我儿媳妇,现在就是她跟我儿子一起管这公司。”
贵客转身,视线投向沈含晶。
“又见面了,沈小姐。”他垂眼看着沈含晶,目光锁定她,瞳仁乌沉。漫不经心的语气,眼神交替间,些许高位者的俯视感。与那晚不同的是,他戴着一幅半框眼镜,整个人看起来斯文又端正。
“徐总。”沈含晶脸上带点笑,伸手与其交握,一触即离。
宋琼望向沈含晶:“你跟徐总之前见过?”
沈含晶正要回答,旁边有人调侃宋琼:“都叫上儿媳妇了?看来离喝喜酒的日子不远。”
宋琼点头:“明年吧,选个好日子让他们把事给办了。晶晶跟了我们阿川也有几年,是个不错的姑娘,得给人家一个交待。”
她语气轻飘飘,带有明显的施舍感,问话的有些尴尬:“怎么就你们婆媳两个?阿川跟他爸呢?”
“公司有点事,大梁临时处理一下,阿川么……应该很快就到了。”解释过后,宋琼忙着招呼贵客,“徐总,您这边请。”
安排的是正位,徐知凛也没客气,直接就落了座。他背向舞台,头顶一盏水晶灯,人在灯带下,脸上飞了一层金。
年会即将开始,沈含晶在他相对的位置坐下。
没多久,袁妙拿着个A4夹板,说是找她对流程。流程今天是对过的,这时候再拿过来,八成有什么变动。
公司人不多,年会其实也很简单,沈含晶扫了一遍,视线在抽奖那项停住。原本为了鼓励团队和活跃气氛的奖金旁边,多了笔数字。
“这是?”
“琼姨说新股东赞助的,”袁妙压低声音:“我也是刚听说。”
沈含晶看她一眼:“新股东?”
袁妙咳了下,借手里夹板挡住嘴:“就是那位……徐总。”
沈含晶望向自己对面。该是巧合,那位也抬起眼,无情无绪,视线冷淡。
很奇怪,心突然跳得压不住。沈含晶调回眼,盯着夹板上的白纸黑字。
灯光骤暗又骤亮,一片掌声中,负责主持的同事登场了。环节一项项地过,团队关系相对简单,年会就是大家一起吃吃喝喝,自嗨式地表演或者做游戏。
开场半小时左右,沈含晶手机震动。她看了眼屏幕,拿着手机走出会场,发现外面有客人在打电话,于是绕到后台去接。
化妆间里没有人,酒店隔音做得好,门一关,几乎隔绝所有动静。她滑开接听键:“喂?”
“晶晶?”那头传来梁川急匆匆的声音,“对不起,昨晚不小心喝多了,我……”
“你多久能到?”沈含晶打断他的解释。
“我……争取一小时内赶过去?”
“好,等你到了再说。”
大概是听出她态度上的生硬,梁川支吾:“晶晶,我……”
舞台上大概是游戏玩嗨了,吵闹声顺着门缝钻进来。沈含晶垂眼看着桌面:“打车或者叫代驾吧,你喝过酒,别自己开。”
她声音放轻,电话那头的梁川也松了口气:“好,我马上过去。”
结束通话,沈含晶在化妆镜前坐下。镜子里倒着她一张脸,出神的,沉思的。结合前后,对于新股东的加入,她心里有了一个隐约的猜想。
只是这个猜想,还等向男友确认。
微信来了信息,是申市那间面包店的老板娘,说找到了当年拍的照片,问她要不要看。
沈含晶迟疑了下,知道这里说的照片,应该包括她和她那位“前男友”的。
目光浮动几秒,她还是敲出一行字:好的,麻烦了。
照片很快发过来,点开有她以前工作时的照片,穿着和老板娘一样的红色围裙,在柜台摆出品,或在店里扫地擦桌子。
一张张翻过去,很快翻到双人合照。照片中,她穿着自己的衣服,旁边有个戴眼镜的少年,站姿笔直,但正转头看她,视线专注。
合照的第二张,少年面对镜头,唇线平直,鼻梁窄挺,鬓角黑发细碎。他穿灰色帽衫,手里提着个毛绒绒的背包。白底棕花的奶牛纹,是她至今还会用的包。
沈含晶盯着屏幕,视线穿透照片,仿佛能数清图像的颗粒度。
心脏一阵阵急跳时,化妆间的门被推开,有人走进来。她转头,惊讶地看着来人:“徐总?”
徐知凛靠着门,掏出火机,慢条斯理地点了根烟。
见他旁若无人,沈含晶皱眉问:“徐总有什么事吗?”
濛濛烟雾里,徐知凛望向她:“打算结婚了?多了不得的消息,还打算特地在台上公布一下?”
这话问得直接,也很不客气。
沈含晶从凳子上坐起来,然而才往前走两步,对方也迈动脚,且一步步把她逼回化妆镜前:“你这样的人,为什么要结婚呢?”
“徐总,”沈含晶板着脸看他,不动声色地抓紧手机,估量着机身的重量,以及最趁手的角度,“请你说话尊重些。”
徐知凛笑了下,看着眼前这张脸。皮肤透净,唇线蜿蜒,从鬓角到发梢,丝丝入扣的精致妩媚。还有那对眼,以圆为形,以尖收尾,单这眼态就看得出来,不是一张温吞的皮囊。
嘴角弧度放大,他伸出右手,扶住她的肩。看起来只是搭上去,实际力气很大,近乎钳制。见她挣扎,他谑笑着凑近些,朝她脸上吹了层烟圈:“沈含晶,我还单着,你想嫁谁?”
烟雾在脸上炸开一团白光,沈含晶下意识闭眼,头往旁边撇着,很快又咳了起来。
咳几声,吹烟的人也贴近:“当时说过再不回来,为什么出尔反尔?”说着,又伸手替她把碎发别到耳后,动作温柔,耳语似地说:“也不奇怪,你本来就不是什么守承诺的人,对不对?”
这是实实在在的冒犯,然而他说出口的话,又令沈含晶重重怔住。她喘过气来,呆望过去:“我们……认识?”
徐知凛手指游到她脸上:“真什么也不记得?”
她张了张嘴:“你……是谁?”
“我是谁?”徐知凛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慢慢扳住她的下巴,“怎么不问问你那位养父,沈习安?”
那一瞬间,沈含晶整个人都绷住。
他夹过烟体的指尖簇簇烫,带笑的声线却没有温度,说出口的话像是情绪路标词。她艰难地转动眼球,视觉重心被迫停留在对方脸上。
鼻脊,轮廓,还有微陷的眼窝。或许是看得久了,竟然从这双眼渐渐捉出一丝遥远的亲切感。
很快,那双眼微微翘了下,他又再说话,声音抚过她的耳郭:“沈习安就没跟你提过半句以前的事?你失忆了不要紧,但沈习安这个年纪,应该不至于现在就痴呆?”
时间堆垒,他像渔猎者,在静视她的每一帧反应。沈含晶视线凝住,恍恍惚惚的,眼前这人的姓氏,跟梦里反复出现的名字相呼应。
知凛,徐知凛。
刹那,时间好像裂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
沈含晶喃喃:“是你……”
是他,是她一闭眼就会浮出来的存在,可是……
沈含晶忽地坐直:“所以,你想做什么?”
见她反应突然这么大,徐知凛眉骨微抬:“想起来了?”
他眼底持有笑意,不动声色地揣摩她的反应。这模样,是想起他的名字,还是全部都想了起来?
僵持片刻,沈含晶目露警惕,也与他拉开距离:“徐总,或许我们真的认识,但这也不该是你进来这里的理由。”
徐知凛盯她几秒,缓缓笑开:“宋琼还没跟你说吧?你这个公司,她已经把股份转给我了。”
果然是这样,沈含晶手掐成拳,一颗心被掼到谷底。
烟燃尽,徐知凛随手扔到地板:“我给你时间考虑,把剩下的股份转出来,或者你自己主动请辞。团队里你要留的人,我尽量不换。”
火星被踩灭,每一个字眼连成句,全是放肆与轻视。
“所以,你是故意的?”沈含晶问。
徐知凛没回答,视线落在她手上的戒指。
沈含晶咬牙:“你这么做,目的是什么?”
徐知凛倾身,再次接近过来,他声音低回:“离开我的视线范围,最好,不要和我在同一个时区。”
分明是亲昵的距离,视线也认真到像要把她刻进眼眶,然而嘴里的话冷而硬,锋利得像一把刀,要剐开她的心缝。沈含晶呼吸乱了两轮。
“沈习安把你保护得真好,居然什么都不告诉你……你该感谢他。”徐知凛向后撤步,捡起烟头后吊儿郎当地掷进垃圾筒,再望过去,“但你这样的人,也该孤独终老。”
那一刻,沈含晶在他眼里感受到安静的恨意。她惘惘地看着眼前人,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喉头却像被堵住。
阴影挪动,化妆间的门被打开,徐知凛走了出去,背景毫不留恋。
化妆凳上,沈含晶跌坐着,心情错综。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开始震动。到第三遍的时候,她摸索着滑开接听键:“喂?”
“人呢,去哪啦?”袁妙问。
“在化妆间。”闭了闭眼,沈含晶勉强收拾思绪,“等我一下,很快出去。”
可放下手机,突然又是一阵无力。
她把脸埋进手心,缓了几分钟后才起身,只是打算走出化妆间时,人再次停顿。踟蹰一阵,又划动手机给袁妙回拨电话:“妙妙,你替我跟大家道个歉,就说我身体有点不舒服,先离场了。”
说完离场的话,沈含晶捂起一颗乱腾腾的心,猫身从侧门走了出去。
走道后方,两个人并肩立着,看她脚步间的仓皇劲,是隔老远都能感受到的紧缩。江廷看眼徐知凛,带点看好戏的姿态:“这样子,肯定是被你吓到了。”
徐知凛没说话。
“你说她那失忆是真还是假?”江廷又问,“我也在雪场摔过,但蒙个半天就醒神了,怎么她这么严重,把以前给忘个精光?”
“你亲眼见过,你觉得真还是假?”徐知凛收回视线,往反方向走。
江廷跟在后面琢磨:“倒也不像是装的,反应真跟陌生人一样……”说着探脖,“那你呢,不打算让她想起点什么?”
“徐总好。”迎面有酒店员工打招呼,徐知凛颔首回应,略过这句试探。
江廷没好再提,只能请教:“那后面呢,你打算怎么样?”
“按之前说的做。”徐知凛拐进电梯间,语气平静。
江廷揿下梯键:“真赶她走?差不多就行了吧,非要这么不留情面?”
电梯很快到层,徐知凛走进去:“她自己答应的,不会出现在我面前。”
冷静的陈述,而非情绪化的发泄,江廷扫他两眼:“那你怎么就确定她会和梁川分手?万一俩人直接领证呢?”
徐知凛面无表情,目光虚停在前方。
记忆会忘,性格却早已定型。反应机制是深植于心的,她有她的规则外套和交往逻辑。没了记忆而已,要说会因为这个发生什么彻头彻尾的改变,这种事他不信。
接近两点,沈含晶回到家。无视响个不停的电话,她把房门反锁起来,脱力般躺上沙发。
屈辱,愤怒,更如同被人闷声一锤。钝痛感爬上神经末梢,说不出的滋味在心头交杂。
再闭上眼,被逼到退无可退的情景再度浮上脑海。干燥烟丝,辛凉草木,还有那人衬衫领口的滚烫余温。
徐知凛,符号性的记忆,这三个字像梦境的牵引绳,虽然还不到打开所有记忆的程度,但种种都在提醒她,跟他之间真真切切有过些什么。
只是……他们之间到底结束得有多不愉快,才会让他用这种方式接近她、警告她,而且一出现就要断她的路,要把她赶得远远的。
疑问在心头盘缠,沈含晶睁眼找到养父的号码,刚要拨出时,门被敲响了。是梁川。
“晶晶,你开一下门。”梁川在外面喊。
沈含晶把手盖上眼皮,两分钟后,她站起来。
门打开,梁川立马焦灼地问:“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
沈含晶盯住他:“为什么要把公司卖掉?”
目光刺过来,梁川下意识逃开视线。这反应多可笑,沈含晶冷声:“既然已经卖了,事情早晚要说的,难道过这么久,你还没想好怎么解释?”
梁川心里一跳:“没有,只是转了一部分股。”
“一部分?”沈含晶笑了下,“你也签字了吧?你妈妈60%,加上你的20%,这叫一部分?”
她不怒反笑,梁川喉头发紧,赶忙安抚她:“晶晶,你先别生气……”
“我没有生气。”沈含晶口吻很冷静,“现在我只想问你,为什么?”
越是这样,梁川越慌。迟到加这样情境下的责问,他语无伦次地解释着,最终被手机铃声打断,掏出一看:“是我妈……”
“接吧。”沈含晶依旧站在门口,没有要让他进来的意思。
梁川接起电话说了几句,为难地转述:“我妈说,让咱们回去一趟。”这个回去,指的是回梁家。
不用多想,沈含晶带上门:“走吧,我正想听她解释一下,凭什么自作主张。”
路程有个把小时,怕梁川酒气没散,沈含晶开的车。梁川坐在副驾,数度想要跟她搭话,她始终冻着张脸,连余光也没分一个过去。
等到了地方,沈含晶刚停稳下车,就见到了梁川的父亲,梁明钊。他关切沈含晶:“晶晶没事吧?听说你身体不舒服。”
“我没事,谢梁叔关心。”沈含晶礼貌答话,并观察梁明钊的神色。
梁家以美业发家,又在恰当的时候进入医美,风口上狠狠赚过,一度是当地龙头企业,更是庐城缴税大户中的一员。只是医美行业野蛮生长,消费者越来越多,岔子也层出不穷。比如这回碰到的维权,单就梁明钊脸上的那份疲态来看,应该就不是好收场的。
他招呼两人:“外面冷,快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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