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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梦中的白马 优秀蒙古文文学作品翻译出版工程第九辑

書城自編碼: 4138726
分類: 簡體書→大陸圖書→文學民间文学
作者: 内蒙古翻译家协会
國際書號(ISBN): 9787521235111
出版社: 作家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25-07-01

頁數/字數: /
書度/開本: 16开 釘裝: 平装

售價:NT$ 1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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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自2011年始,“优秀蒙古文文学作品翻译出版工程”启动至今,集中展示了优秀蒙古文文学创作的丰硕成果,在国内外读者中产生了广泛而热烈的反响,成为一个介绍内蒙古蒙文作家创作现状的优秀品牌工程。2025年推出第九辑共五部图书,分别是:长篇小说《蒲公英》《大漠苍穹》、中篇小说卷《黄羊的山丘》、短篇小说卷《草原上的雾霭》、散文卷《梦中的白马》。
內容簡介:
该作品集涵盖草原生活、乡村变迁、童年回忆等内容,展现了丰富的民族文化与社会风貌。其叙事手法多采用回忆性叙述,如《梦中的白马》通过回忆串联起白马的传奇经历与草原岁月变迁,使故事充满情感张力;《乡村三部曲》以时间为线,展现乡村发展变革,条理清晰。语言表达各具魅力,或质朴平实描绘生活细节,像《面朝黄土》中对农事劳作的描述,让读者感同身受;或优美抒情,如《安详的青色炊烟》对炊烟的描写,充满诗意与画面感,增强了感染力。作品大多情感真挚浓烈,有对动物的眷恋、对家乡的热爱、对亲情的珍视等,为作品增添了人文底蕴与独特艺术价值。
關於作者:
内蒙古翻译家协会,隶属内蒙古文联,以满足群众精神文化需求为出发点和落脚点,以改革创新为动力,大力继承和弘扬民族优秀文化传统,繁荣发展文学翻译事业。
目錄
目 录




梦中的白马 【001】
峰·斯琴巴特尔 著 岱钦 译
蔚蓝的石头世界 【017】
恩克哈达 著 席·照日格图 译
安详的青色炊烟(外二篇) 【031】
萨仁其其格 著 岱钦 译
漫漫驼铃声 【045】
西·宝音陶格套 著 春华 译
难忘天籁音 【065】
才布西格 著 朵日娜 译
面朝黄土 【081】
吉格镫旺扎拉 著 那仁其木格 译
明天我去驻村 【093】
查干路思 著 白龙 红英 译
骢马之耐力 【109】
雷沃·阿拉腾陶布其 著 乌云其木格 译
乡村三部曲 【119】
特·布和毕力格 著 查干路思 译
小女孩吉茹娜 【133】
杭图德·乌顺包都嘎 著 陈萨日娜 译
內容試閱
梦中的白马



峰·斯琴巴特尔 著
岱钦 译


那天夜里我做了个梦,是有关白马的美梦。梦有预兆?果不其然。两天后,我在敖包会上与家乡德高望重的老马倌金巴老人不期而遇。于是,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情不自禁拿起笔抒写这篇记述金巴老人和他的青鬃白马的散文。
提起青鬃白,或许有人会以为是天狗。然而,那不是天狗,而是一匹鬃尾飘逸、身材匀称、繁殖力极强的壮年马。任何一种动物都有天生的明显特征。青鬃白马的特征,就是从顶鬃到鬐甲高扬的鬃毛正中间有一条巴掌宽的深蓝色线,故得此名。
1983年秋,牧区实行“双承包”,就是把牲畜、草牧场承包到户,我们家分到了一匹个头高、背有点驼、四蹄硕大、四腿粗壮、长着一双水盈盈的黑眼睛、两耳竖立的十来岁的白马,还有带驹子的黄骠母马,共三匹马。
我小时候经历过“套车没有犍牛、出门没有马骑”的捉襟见肘的窘迫日子,所以,听到我们家分到了三匹马的消息后,兴奋得睡意全无,一宿没有合眼。我盖上蒙古袍仰躺在蒙古包靠西一头,从天窗仰望着蔚蓝的天空,心里盘算着如何拾弄好马笼头马嚼子,如何重新装饰马鞍子,让姐姐在马鞍垫上用绸缎缝制吉祥纹,再钉上四个鞍泡钉,还有如何饮好马喂好草料,如何精心饲养、让马繁殖得好等等,各种各样的想法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闪闪烁烁,还有一些难以实现的童真幻想也像流星一样划破天空一闪而过……
想到从此以后再也不用在马群扬起的尘土里呛着追赶马群,也不用看马倌金巴的脸色求他给我捉马骑,我心里更是美滋滋的。不过,以前每次张嘴求金巴从马群里给我捉马骑,他从来没有拒绝过,从来没有让我趿拉着踏歪的靴子手提马缰绳无功而返。但是,俗话说“求人的矮三分,被求的趾高气扬”,毕竟不能一辈子看人家脸色过光景。听老牧民说起过:“羊发展到一百只舍不得宰,马发展到一百匹舍不得骑。”此话不无道理。
曾经有一次,我爬上白音宝力格东边的白石头小山包上瞭望马倌金巴的马群。不大一会儿,他放牧的五百多匹马在碧绿的草原上扬起阵阵尘土,直奔水泡子鱼贯而来。我拿着马缰绳迎上前去,请求金巴给我捉一匹马骑。他胳肢窝里夹着套马杆,脚蹬在马镫上,在马群里转来转去,突然驱使胯下的杆子马往前蹬踏几下,套住了一匹大肚子、顺着马肚带印处长了白毛的海骝马。那是一匹老实得出奇的老马,当套杆套绳套住它的脖子的那工夫,尾巴摇了几下它就站在那里不动了。我光背骑上了这匹马。简直是一匹打不走、抽不跑的驽马。我用缰绳头抽一下,它就颠儿两步。现在,我将有属于自己的乘骑了,想着如何装饰马鞍和马笼头等,不知不觉中睡着了。梦见自己骑上了如史诗《格斯尔》《江格尔》中出现的迈开前腿能行一日路程,踢开后腿能行一宿路程的天马神驹,穿云破雾,奔驰在绿草如茵的草原上。整日在马背上颠簸,颠得我五脏六腑都翻了个个儿,浑身散了架似的,连马都下不来了……忽然间醒过来,只见东方出来的太阳已升到套马杆子那么高了。哥哥为领回刚刚分到的马匹早已出发去生产队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我高兴得穿着踏歪帮子的靴子脚不沾地了。期盼是一种美好,等待却是一种煎熬。东边升起的太阳已经爬到蒙古包天窗上边了,还不见哥哥的影子。我进进出出,坐立不安,望着哥哥回来的方向,望眼欲穿,眼睛都发酸了。父亲看见我如坐针毡的样子忍俊不禁,向母亲使了个眼色,他俩会心地笑着。突然,远远地看见哥哥骑着白马,牵着黄骠骒马的身影影影绰绰地出现在从西山坡往下伸展的路上。小白马驹落在了后边几个绊绳长的距离,穿过路边芨芨草丛,走走停停,偶尔欢跃玩耍,听见母马轻轻的嘶鸣和召唤声,撅起蓬松的小尾巴,竖起两只耳朵,紧随其后奋蹄跑来,身后扬起一路尘土。
我跟父亲到拴马桩跟前迎接哥哥的到来。只见哥哥喜形于色飞身下马,把两匹马拴在带两杈的榆木拴马桩上。小白马驹以好奇的目光看着陌生的环境,躲着自己的影子惊跑,闪着自己的尾巴惊跳。在数百匹马群扬起的尘土中成长起来的小马驹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时而发出幼嫩的嘶鸣声,时而撅起蓬松的小尾巴,围着拴马桩起劲地欢跳奔跑。父亲在木碗里盛满了新鲜的奶油,用右手食指把奶油挑起来,分别在哥哥骑来的白马和黄骠母马的前额、顶鬃顺着脊背涂抹。蒙古族人视母畜为牲畜繁衍、光景兴旺的象征,看今天分到的这匹小马驹也是母马驹,全家都高兴。不管什么动物,幼崽就是可爱。看小马驹可爱、机灵又调皮,爱马的人喜欢得不得了。黄骠母马也慈爱地看着小马驹,时而发出轻轻的嘶鸣,用前蹄刨一刨拴马桩周围松软的土。小马驹听到母亲的呼唤,跑到母亲跟前,用它那扁平的黑鼻尖嗅了嗅母亲的鼻子,忽然又撅起蓬松的小尾巴几个蹦踏跑开了。父亲、哥哥和我三个人看着活蹦乱跳的小马驹,个个喜眉笑眼,总算有了自己的马,心里就像灌了蜜一样。
哥哥看来渴得够呛,进了蒙古包就迫不及待地倒上茶壶里的温茶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母亲在一边撸起袖子和面,忙着准备晚饭。
夕阳西下,万物寂静。突然听见狗吠声和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看是马倌金巴,他看来是喝高了,在马背上摇摇欲坠地左右摇晃着身子,用高亢清亮的嗓子唱着长调《额尔敦乌拉山远影》来到了我家门口。金巴是远近闻名的套马能手、驯马能手,可我才知道他歌唱得也这么好。一副金嗓子,唱得确实令人为之动情。我曾连续两年骑他吊驯过的快马参加赛马,都拿了名次,所以我对他敬重有加。我赶紧迎上前去,接过缰绳把马拴在拴马桩上。醉酒的人往往有些小把戏,他看见我就假装站不稳,在那儿左右摇晃呢。金巴把风吹日晒褪了色的旧蓝蒙古袍的衣袖脱下,袒露双臂,黄色腰带的一头拖在地上羁绊双脚。落满灰尘看不出原来颜色的鸭舌帽帽檐朝后扣在脑袋上,蓬头垢面,一些凌乱的卷发耷拉到衣领上面。
金巴将将巴巴从蒙古包门口挤进来,和我父亲打一声招呼,像圆规一样在灶火西侧一条腿支撑着转了一圈便坐下了。“往里请,往里请!”我母亲担心土灶被他踢倒,一个劲儿地请金巴往里边坐。
醉酒使他变得憔悴不堪,布满血丝的双眼似乎告诉人们他心里的不痛快。古铜色的脸颊怫然作色,时而咬牙,咬肌鼓起蠕动,两行浑浊的泪水在鼻梁两侧浸漫着。他从二十多岁开始就当上了生产队的马倌,放牧着几百匹马,春夏秋冬,纵马驰骋,披星戴月,跟群放牧,风里来,雨里去,和马的感情实在是难以
割舍。
此一时彼一时。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迎来了改革开放的春天。激励亿万人民的这场改革,其实早在1978年就拉开了帷幕,内地农村土地承包陆陆续续如火如荼开展起来。可是在偏远的草原牧区一直到1983年才实行草畜“双承包”。俗话说“好饭不怕晚”,幸福来得还不算迟。今天,把金巴放牧的几百匹马按人头分给了各家各户,人们牵的牵,赶的赶,都分走了,一匹也不剩。金巴明明知道那些都是公家的财产,但是比分掉自己祖传的遗产还要心疼难受。“酒壮人胆”,金巴挨家挨户地瞎转,这家喝一碗、那家喝两碗奶酒,越喝话越多,从自己放牧的马群的血统、品种、毛色及特点等等,如数家珍般地说着,泪一把,鼻涕一把,车轱辘话如此这般地复述着。金巴怕我父亲跑掉似的紧紧抓住他的衣袖不放。
“老伙计啊!我的青鬃白马是多么好的马呀!你是知道的。那简直是一匹天驹啊!”
他心疼不已地说着,用右手拍打自己的额头。
“我那匹马体形标致,鬃尾匀称,膘肥体壮,毛色发亮,腰腹收紧,跑起来像一只狍子一样显得紧凑、灵动。冬春季节下夜,基本上用不着我费心费力,只要把马群收拢在额尔格图、贲布台坡地一带,我的青鬃白马就会把马群看护得很好,都不让那些想要偷袭马群的野狼靠近马群。聪明过人啊!你们家分到的这匹白马,正是青鬃白马的后代啊!”
我父亲滴酒不沾,平时也非常讨厌酗酒的人。今天,也许是因为有了属于自己的马而高兴吧,人一旦高兴就会变得宽宏大量。我依旧记得那天晚上父亲被拥有马匹的喜悦之情驱使,跟喝醉的金巴谈论牲畜啊牛啊马啊,东拉西扯唠到很晚……
物以稀为贵。1978年马成了宝贝。1977年农历丁巳年春,乌珠穆沁大地遭遇历史罕见的“铁灾”①,造成牲畜大量死亡。马匹因为蹄子硬,可以用蹄子刨雪吃草,所以损失不算大。金巴放牧的马群也没有一匹马的损失。铁灾那年冬为了解决牧民过冬肉食的问题,生产队每家分了一匹未受孕的马或老骒马。当地牧民没有杀马吃肉的习惯,全生产队竟然没有一个人会宰马。
第二年夏天,在上级关怀和兄弟盟、旗的帮助下,千里赶羊,从巴彦淖尔盟赶回来几百只二郎山白山羊,从呼伦贝尔盟三个巴尔虎旗②赶回几百只肥尾绵羊。乌珠穆沁草原水草丰美,如果没有大灾,牲畜繁殖说快也快,没过几年我们生产队小畜就发展到数千只。
那几年,乌珠穆沁白马不值钱。对于马肉的口感和味道,自古以来民间就存在各种负面的说法。例如,当地有个传言:“白马、青牛的肉不能吃。”虽然白马肉卖不了钱,但可以作为役畜套车套犁使用。那年秋天,生产队要卖马,青鬃白马也未能逃脱被卖掉的命运。金巴一万个不愿意,为了不让卖掉青鬃白马,金巴竟然与生产队干部吵得一塌糊涂,甚至差点动起手来。但是,“胳膊拧不过大腿”,青鬃白马没能躲过被卖掉的命运,金巴自己也摊上了赶马送马的差事。于是,由生产队会计带队,金巴等五六个人赶着百来匹马,前往黑龙江靠南边的一个农业县。他们赶着马群经过家乡的巴拉嘎尔河、布尔嘎苏台河、亿图土河,经兴安盟图什业图旗,渡过霍林郭勒河,来到民歌中唱到的著名的额尔敦乌拉山麓广袤的草原。霍林郭勒河像一条银色的哈达飘落在碧绿的原野上,蜿蜒曲折,流向远方。远看额尔敦乌拉山巍峨的崇山峻岭黛色如墨,一层层薄雾犹如一条条轻纱飘拂舞动其间,山下的草原好似铺开了一张硕大无比的绿毯一样,原野上百花盛开,万紫千红,争奇斗艳。赶马群的几个乌珠穆沁汉子远望着额尔敦乌拉山,触景生情,唱起了家乡的那首长调《额尔敦乌拉山远影》:

额尔敦乌拉山
远影清晰可见
回过身来再看
阿布额吉①可怜……

唱着唱着,优美的旋律引起共鸣,和声高歌的声音哽咽了起来。这本是一首出嫁到远方的姑娘思念家乡、思念父母双亲的歌曲,绵延哀婉的曲调,悠长深沉的旋律,对悲惨命运的倾诉,听起来令人为之动容,也许在其背后有一条看不见的线连接着乌珠穆沁和图什业图人民。
告别了额尔敦乌拉山,又走了整整一天,他们横跨茫茫无际的科尔沁大地,走上穿过一片农田的大路。由于赶远路,一些马匹的脚掌受到磨损,走路一瘸一瘸的。青鬃白马支棱起狼一样的双耳,走在马群的最前面。每每看到青鬃白马,金巴心里不觉
一沉。
只要行走,终会抵达。走了一个多星期,他们终于来到了目的地。在离驿站不远的地方有几个人前来迎接他们。看起来像是伙头大哥的一位四十来岁的汉子操着东北口音的汉语向他们问候,其余几个人看着马匹竖起大拇指大加赞赏。然后,来的几个人啪啪地甩着赶大车的长鞭子帮着他们赶马,走了一阵来到一个村子。村边有一个大院套,丈余高的围墙用红砖砌成砖墩,穿鞋戴帽,中间用泥土夯实,两边开的松木横杆的大门,把马群赶进去圈在里边。青鬃白马支棱起双耳,鹤立鸡群地站在马群中,两眼扫视着院墙的大门。院墙一角有一眼井,应该是平时浇地用的吧,双眼被黑布蒙上的一匹棕色瘦马拉着老式水车转,井筒里冒出来的清凉的水通过碗口粗的胶皮管子流入两个硕大的饮畜木槽子里。
酷热的天赶路,渴极了的马匹闻见水味就往木槽子扎堆而去。青鬃白马第一个冲过去喝足了水,便跑到院墙另一旮旯,在松软的土上连续打滚。刚才迎接他们的那位伙头大哥指了指青鬃白马,对他的同伴们比比画画说着些什么。此人虽然不是牧区长大的,但是看样子对马匹的秉性很了解,是个老手。有一种马会因留恋旧地而跑回故乡。这样的马往往会喝完水打滚解乏,长吁一口气……
买卖成了。赶马的人们拿上了钱,把马鞍捆绑好背上,乘坐火车抵达赤峰,再转乘长途汽车回到了家乡。一个月后的一天早晨,金巴去归拢马群,突然发现青鬃白马被年轻马挡在了马群外边,无精打采地站在那里。它左侧大腿上有一条伤口,四个蹄子钉上了马掌,鬃和尾也被剪短了。青鬃白马远远地看见金巴发出了轻轻的嘶鸣……
金巴的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流进嘴里感觉咸咸的,才发现自己哭了。第二年,生产队队长偏拿它当出气筒似的,又把青鬃白马卖掉了。可青鬃白马又一次跑回来了,回来时皮包骨头,差点没死在路上。金巴说到这里,竟像受委屈的孩童似的哭了好长时间,哭完似乎心里稍微好些了。父亲也眼含泪水,安慰金巴说:“喝茶吧,趁热喝会解酒!”
金巴接着又说:“青鬃白马,就是咱巴拉嘎尔河马的后代。两次被卖掉,两次都跑回来。这样留恋旧地的马还有吗?即使是牲畜,也不能委屈了它呀。”害怕生产队队长再把青鬃白马卖掉,金巴瞒着队长把青鬃白马偷偷送到邻近公社熟悉的马倌那里,寄放在他们的马群里。现在,青鬃白马又恢复了当年鬃尾飘逸的风姿,尽传宗接代的责任。入冬后在马群散放之前,想把青鬃白马接回来,放到马群里。金巴借着酒劲,把藏在心底很久的秘密道了出来。
我听了金巴所讲的故事,又是一宿没合眼,睡意全无。从蒙古包的天窗遥望秋夜明朗的天空中,眨巴眼睛的无数颗星星和偶尔划过天空的流星,突然又想象到春暖花开的季节里,青鬃白马横跨草原像闪电一样奔驰到我们的马群里……胡思乱想,毫无头绪,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第二天早晨,被母牛、牛犊的哞哞声吵醒,一看太阳已升到套马杆子那么高,阳光也在灶火上铁锅里的奶皮子上面跳跃,闪闪发光。
岁月像哗哗而流的巴拉嘎尔河河水一样一去不复返。斗转星移,时代车轮滚滚向前,生活日新月异,社会又跨入了崭新的
洪流。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巧。多少年之后的一个秋天,打草场上的牧草长势喜人,草浪滚滚,微风吹来,衣襟抖动,是一个远在他乡的人思念家乡、思念亲朋好友的日子。在异国他乡深造的两位学者乡弟回到家乡要进行有关马文化、敖包祭祀方面的田野调查,我为他们当向导。这天,要去拍摄“嘿毛日”① 山包上竖立的阿嘎塔敖包。嘿毛日山包位于马倌金巴具有现代化风格的新营地西北方向三十里的地方,是由一小块一小块白石头形成的大山包。我们登上山包,向敖包敬献了专门带来的红白食祭祀品。
也许是天意吧,有缘人总会相遇。在阿嘎塔敖包山,我与马倌金巴老人不期而遇。金巴虽已年逾古稀,两鬓斑白,头发稀疏,但身体硬朗,精神矍铄,头脑清晰。他身穿通身有间隔两至三指宽密针绗线的夹袍,夹袍袍襟兜了个马头骨遗骸。有道是“马头如珍宝”,那正是青鬃白马的头骨。
多年不见,金巴依然一眼认出了我。他见到当年骑着他吊驯过的快马参赛的小骑手显然很激动,随着他急促的呼吸,夹袍下的前胸微微起伏。
金巴老人和我唠起了家常,两位学者乡弟用先进的影像设备全程录音录像。也许将来的什么学术报告上用得上吧。金巴老人曾经邀请当地有名的萨满①大师占卜。萨满大师告诉他:“把你一匹心爱之马的头颅请到嘿毛日山包上进行祭祀。这样就能祛病消灾,兴旺发达!”其实,蒙古族人将心爱之马的头骨安放于高地,期盼名马神驹能够世世代代轮回于这片美丽的草原的习俗古来有之。金巴老人将青鬃白马的头骨遗骸安放于敖包山上,在其额头上涂抹黄油,头朝正北方向。经久风吹日晒的马头骨上俩眼窝像两个黑窟窿,长长的黄白牙龇咧着,平添一份神秘的氛围。虽然不像马头琴的传说故事中所说的那样,拿青鬃白马的骨头做一把琴,拿它的鬃毛做了弦,拿它的尾巴骨做了弓,但北风吹来,似乎感觉马头骨上俩眼窝里吹奏出某种神秘的曲调来。
时隔四十年之后,我公私兼顾几次去兴安盟图什业图旗,现在的科右中旗,追踪二百多年前因大雪灾转场,游牧到额尔敦乌拉山一带驻牧并从此扎根于此地的乌珠穆沁人的足迹,进行田野调查,得到了熟悉科尔沁文化历史的学者及祖籍乌珠穆沁相关人士的热心帮助。在那洋溢着兄弟情谊的酒宴上,我曾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放开喉咙唱过长调《额尔敦乌拉山远影》,也讲述过青鬃白马的故事。好些年长者听了都深受感动,潸然泪下。真可谓“本事不大,野心不小”,我还想来个一箭双雕,想探秘一下青鬃白马当年被卖到遥远的黑龙江后,留恋旧地跑回草原的路线。但由于各种原因和条件所限未能如愿,只好心存遗憾,原路返回。
马就是神奇的动物。有一种说法,在娘肚里带来的马驹子留恋故土,往往能跑回去。像青鬃白马这样的例子历史上也并不鲜见。我读过一篇文章,题目叫《神奇的蒙古马》。说的是被作为国礼赠送给邻国的几匹马,其中有一匹马翻过千山万水,排除千难万险,经过千辛万苦,回到蒙古草原的故事,成为千古佳话广为流传。青鬃白马的传奇故事,也留在了金巴、我父亲、哥哥和我以及乌珠穆沁人们的心中。当年,青鬃白马向着家乡的方向在科尔沁、乌珠穆沁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奔跑的时候,途中也许遇到过高山大河,也许遇到过深山密林,但是没有铁丝网阻挡,大自然风貌依旧。如今社会发展太快,一切来得骤然。到了八十年代末,各种机器替代了马,马逐渐远离我们的生活。现在出门就是铁丝网围封起来的农田、草场,青鬃白马也插翅难飞了。
两人唠着唠着,不知不觉过了挺长时间。该下山啦。我搀扶着金巴老人下了山。当走到北京吉普旁边时,车载音响里正播放着《额尔敦乌拉山远影》这曲长调民歌:

额尔敦乌拉山
远影清晰可见
回过身来再看
阿布额吉可怜……

歌曲悠扬动听,摄人心魄。这首歌曲源于乌珠穆沁、图什业图人之间的一段姻缘。金巴也许回想着当年赶着青鬃白马去卖马的途中,蹚过霍林郭勒河,路经额尔敦乌拉山下时曾唱起过这首歌曲,两行热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滚落下来。
牲畜里也存在有福分的牲畜。我不由想起老人们常讲的话,靠一头牲畜的福分十户人家可以过得很滋润。这话也许有道理。金巴就是靠着青鬃白马的福分,现在成了拥有二百多匹白马的富裕户。地方政府授予他“乌珠穆沁白马养殖专业户”,还奖励人民币十万元。
金巴老人常说“我八岁那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推算起来,今年金巴老人也已八十二岁高龄了。金巴老人说过,今年盟或旗里举行那达慕大会时,要从青鬃白马的后代中挑选十三匹白马,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送去参加那达慕开幕式马队入场仪式。看着他如今满面春风、兴高采烈的样子,当年他说起青鬃白马遭遇时痛哭流涕、伤心不已的画面又浮现在我眼前……
我们踏上回程的路。放眼望去,在嘿毛日山包阳坡草地上,一群群白马在安详地吃着草,犹如碧毯上撒开的银白色的“沙嘎”①。那都是青鬃白马的后代啊……
回来当晚,我又做了梦,仍然是关于白马的各种美妙的梦。

原载《花的原野》2021年第9期
译于202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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