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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我在阳光下往返春天 沈从文送给现代人的生活美学之书

書城自編碼: 4139672
分類: 簡體書→大陸圖書→文學名家作品
作者: 沈从文
國際書號(ISBN): 9787545588545
出版社: 天地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25-08-01

頁數/字數: /
書度/開本: 32开 釘裝: 平装

售價:NT$ 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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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1.沈从文全新作品集。文学大家沈从文两次提名诺贝尔文学奖,被誉为20世纪中国文学“无冕之王”,本书收录《腊八粥》《往事》《边城》《小船上的信》《云南看云》等传世名篇,尽览其文学精粹。
2.送给现代人的生活美学之书。本书从人间烟火事、美丽风景、纯粹感情及湘水多情人,展现人生的欢喜、生命的坚韧与爱情的美好,还原生活自然、本真、简单的样子,带领读者到日光下去,重拾生活的美好,找到属于自己的甜。
3.沈龙朱亲自审定、授权。本书经沈从文之子沈龙朱先生亲自审定、编选、授权,根据权威版本校订。
4.平装双封,装帧唯美。封面插图采用插画师蔚蓝lan的画作,整体设计清新灵动,给沈从文的经典作品带来全新色彩,让读者眼前一亮,具有极大吸引力。
5.双色印刷,清新雅致。内文采用双色印刷,与封面和谐统一,版式设计清新雅致,使用相关主题元素装饰,提升美感和视觉享受。
6.随书附赠精美礼品。本书赠送精美沈从文金句书签一张,图文并茂,给读者提供满满的情绪价值。
內容簡介:
本书是文学大家沈从文的作品精选集,从生活中经历的各种烟火事、看到的美丽风景、拥有的纯粹感情以及遇到的湘水多情人,展现人生的欢喜、生命的坚韧与爱情的美好,还原生活自然、本真、简单的样子。作品带领着读者到日光下去,重拾生活的美好,找到属于自己的甜。
關於作者:
沈从文(1902-1988)
中国作家,原名沈岳焕,湖南凤凰人,早年投身行伍,1922年到北京后开始文学创作,1924年起先后在《晨报副镌》等刊物上发表作品,曾两度提名诺贝尔文学奖。代表作有小说《边城》《长河》、散文《湘行散记》《从文自传》等。
目錄
第一章 人间烟火事
腊八粥
往?事
玫瑰与九妹
炉?边
夜?渔
第二章 今朝风日好
云南看云
凤凰观景山
昆明冬景
游二闸
春游颐和园
第三章 相思无尽处
在桃源
小船上的信
泊兴隆街
忆麻阳船
夜泊鸭窠围
到泸溪
泸溪黄昏
第四章 湘水多情人
边?城
三?三
雨?后
龙?朱
內容試閱
腊八粥
初学喊爸爸的小孩子,会出门叫洋车了的大孩子,嘴巴上长了许多白胡胡的老孩子,提到腊八粥,谁不口上就立时生一种甜甜的腻腻的感觉呢。把小米,饭豆,枣,栗,白糖,花生仁儿,合并拢来糊糊涂涂煮成一锅,让它在锅中叹气似的沸腾着,单看它那叹气样儿,闻闻那种香味,就够咽三口以上的唾沫了,何况是,大碗大碗的装着,大匙大匙朝口里塞灌呢!
住方家大院的八儿,今天喜得快要发疯了。一个人,出出进进于灶房,看到那一大锅正在叹气的粥,碗盏都已预备得整齐摆到灶边好久了,但他妈总说是时候还早。
他妈正拿起一把锅铲在粥里搅和。锅里的粥也像是益发浓稠了。
“妈,妈,要到什么时候才……”
“要到夜里!”其实他妈所说的夜里,并不是上灯以后。但八儿听了这种松劲的话,眼睛可急红了。锅子中,有声无力的叹气,正还是在继续。
“那我饿了!”八儿要哭的样子。
“饿了,也得到太阳落下时才准吃。”
饿了,也得到太阳落下时才准吃。你们想,妈的命令,看羊还不够资格的八儿,难道还能设什么法来反抗吗?并且八儿所说的饿,也不可靠,不过因为一进灶房,就听到那锅子中叹气又像是正在呻唤的东西,因好奇而急于想尝尝这奇怪东西罢了。
“妈,妈,等一下我要吃三碗!我们只准大哥吃一碗。大哥同爹都吃不得甜的,我们俩光吃甜的也行……妈,妈,你吃三碗我也吃三碗,大哥同爹只准各吃一碗;一共八碗,是吗?”
“是呀!孥孥说得对。”
“要不然我吃三碗半,你就吃两碗半……”
“卜……”锅内又叹了声气。八儿回过头来了。
比灶矮了许多的八儿,回过头来的结果,亦不过看到一股淡淡烟气往上一冲而已!
锅中的一切,这在八儿,只能猜想……栗子会已稀烂到认不清楚了罢,赤饭豆会煮得浑身透肿成了患水蛊胀病那样子了罢,花生仁儿吃来总已是面东东的了!枣子必大了三四倍——要是真的干红枣也有那么大,那就妙极了!糖若作多了,它会起锅巴……
“妈,妈,你抱我起来看看罢!”于是妈就如八儿所求的把他抱了起来。
“?……”他惊异得喊起来了,锅中的一切已进了他的眼中。
这不能不说是奇怪呀,栗子跌进锅里,不久就得粉碎,那是他知道的,他曾见过跌进到黄焖鸡锅子里的一群栗子,不久就融掉了。赤饭豆害水蛊肿,那也是往常熬粥时常见的事。花生仁儿脱了他的红外套,这是不消说的事。锅巴,正是围了锅边成一圈。总之,一切固都成了如他所猜的样子了,但他却不想到今日粥的颜色是深褐。
“怎么,黑的!”八儿还同时想起染缸里的脏水。
“枣子同赤豆搁多了。”妈的解释的结果,是检了一枚特别大得吓人的赤枣给了八儿。
虽说是枣子同饭豆搁得多了一点,但大家都承认味道是比普通的粥要好吃得多了。
夜饭桌边,靠到他妈斜立着的八儿,肚子已成了一面小鼓了。如在热天,总免不了又要为他妈的手掌麻烦一番罢。在他身边桌上那两只筷子,很浪漫的摆成一个十字。桌上那大青花碗中的半碗陈腊肉,八儿的爹同妈也都奈何它不来了。
“妈,妈,你喊哈叭出去了罢!讨厌死了,尽到别人脚下钻!”
若不是八儿脚下弃得腊肉皮骨格外多,哈叭也不会单同他来那么亲热罢。
“哈叭,我八儿要你出去,快滚罢……”接着是一块大骨头掷到地上,哈叭总算知事,衔着骨头到外面啃嚼去了。
“再不知趣,就赏它几脚!”八儿的爹,看那只哈叭摇着尾巴很规矩的出去后,对着八儿笑笑的说。
其实,“赏它几脚”的话,倘若真要八儿来执行,还不是空的吗?凭你八儿再用力重踢它几脚;让你八儿狠狠的用出吃奶力气,顽皮的哈叭,它不还是依然伏在桌下嚼它所愿嚼的东西吗?
因为“赏它几脚”的话,又使八儿的妈记起了许多他爹平素袒护狗的事。
“赏它几脚,你看到它欺负八儿,那一次又舍得踢它?八宝精似的,养得它恣刺得怪不逗人欢喜,一吃饭就来桌子下头钻,赶出去还得丢一块骨头,其实都是你惯死了它!”这显然是对八儿的爹有点揶揄了。
“真的,妈,它还抢过我的鸭子脑壳呢。”其实这也只能怪八儿那一次自己手松。然而八儿偏把这话来帮助他妈说哈叭的坏话。
“那我明天就把哈叭带到场上去,不再让它同你玩。”果真八儿的爹的宣言是真,那以后八儿就未免寂寞了。
然而八儿知道爹是不会把狗带到场上去的,故略不气馁。
“让他带去,我宝宝一个人不会玩,难道必定要一个狗来陪吗?”以下的话风又转到了爹的身上,“牵了去也免得天天同八儿争东西吃!”
“你只恨哈叭,哈叭那里及得到梁家的小黄呢?”
“要是小黄在我家里,我早就喊人来打死卖到汤锅铺子去了。”八儿的妈说来脸已红红的!
小黄是怎么一个样子,乃值得八儿的爹提出来同哈叭相较呢?那是上隔壁梁家一只守门狗,有得是见人就咬的一张狠口。梁家因了这只狗,几多熟人都不敢上门了。但八儿的妈,时常过梁家时,那狗却像很客气似的,低低吠两声就走了开去。八儿的妈,以为这已是互相认识的一种表示了,所以总不大如别人样对这狗防备。上月子,为八儿做满八岁的周年,八儿的妈上梁家去借碓舂粕粕,进门后,小黄突变了往日态度,毫不认幌似的,扑拢来大腿腱子肉上咬了一口就走了。这也只能怪她自己头上顶了那个平素小黄不曾见她顶过的竹簸。落后是梁四屋里人为敷上了止血药,又为把米粉舂好了事。转身时,八儿的妈就一一为他爹说了,还说那畜生连天天见面的人也认不清,真的该拿来打死起!因此一来,八儿的爹就找出一句为自己心爱这只哈叭护短的话了。譬如是哈叭顽皮到使八儿的妈发气时,八儿的爹就把“比梁家小黄就不如了!”“那你喜欢小黄罢?”“我这哈叭可惜不会咬人!”一类足以证明这只哈叭虽顽皮实天真驯善的话来解围,自然这一类解围的话中,还夹着了些须逗自己奶奶开心的意味。
本来那一次小黄给她的惊吓比痛苦还多,请想,两只手正扶着一个大簸簸,而那畜生三不知扑拢来就在你腱子肉上啃一下,怎不使人气愤?要是八儿家哈叭竟顽皮到同小黄一样,恐怕八儿的爹,不再要奶奶提议,也早做成打狗的杨大爷一笔生意了。
八儿不着意的把头转到门帘子脚边去,两个白花耳朵同一双大眼睛又在门帘下脚宣开处出现了。哈叭像是心里怯怯的,只把一个头伸进房来看里面的风色,又像不好意思似的(尾巴也在摇摆)。
“混账……”很懂事样子经过八儿一声吆喝,哈叭那个大头就不见了。
然而八儿知道哈叭这时还在门帘外边徘徊。
十二月二十六于北京
选自《鸭子》,北新书局一九二六年十一月版
往?事
这事说来又是十多年了。
算来我是六岁。因为第二次我见到长子四叔时,他那条有趣的辫子就不见了。
那是夏天秋天之间。我仿佛还没有上过学。妈因怕我到外面同瑞龙他们玩时又打架,或是乱吃东西,每天都要靠到她身边坐着,除了吃晚饭后洗完澡同大哥各人拿五个小钱到道门口去买士元的凉粉外,剩下便都不准出去了!至于为甚又能吃凉粉?那大概是妈知道士元凉粉是玫瑰糖,不至吃后生病吧。本来那时的时疫也真凶,听瑞龙妈说,杨老六一家四口人,从十五得病,不到三天便都死了!
我们是在堂屋背后那小天井内席子上坐着的。妈为我从一个小黑洋铁箱子内取出一束一束方块儿字来念,她便膝头上搁着一个麻篮绩麻。弄子里跑来的风又凉又软,很易引人瞌睡,当我倒在席子上时,妈总每每停了她的工作,为我拿蒲扇来赶那些专爱停留在人脸上的饭蚊子。间或有个时候妈也会睡觉,必到大哥从学校挟着书包回来嚷肚子饿时才醒,那末,夜饭必定便又要晚一点了!
爹好像到乡下江家坪老屋去了好好久了,有天忽然要四叔来接我们。接的意思四叔也不大清楚,大概也就是闻到城里时疫的事情罢。妈也不说什么,她知道大姐二姐都在乡里,我自然有她们料理。只嘱咐了四叔不准大哥到乡下溪里去洗澡,因大哥前几天回来略晚,妈摩他小辫子还湿漉漉的,知他必是同几个同学到大河里洗过澡了,还刚重重的打了他一顿呢。四叔是一个长子,人又不大肥,但很精壮。妈常说这是会走路的人。铜仁到我凤凰是一百二十里蛮路,他能扛六十斤担子一早动身,不抹黑就到了,这怎么不算狠!他到了家时,便忙自去厨房烧水洗脚。那夜我们吃的夜饭菜是南瓜炒牛肉。
妈为检菜劝他时,他又选出无辣子的牛肉放到我碗里。真是好四叔呵!
那时人真小,我同大哥还是各人坐在一只箩筐里为四叔担去的!大哥虽是大我五六岁,但在四叔肩上似乎并不什么不匀称。乡下隔城有四十多里,妈怕太阳把我们晒出病来,所以我们天刚一发白时就动身,到行有一半的唐峒山时,太阳还才红红的。到了山顶,四叔把我们抱出来各人放了一泡尿,我们便都坐在一株大刺栎树下歇憩。那树的杈桠上搁了无数小石头,树左边又有一个石头堆成的小屋子。四叔为我们解说小屋子是山神土地:为赶山打野猪人设的;树上石头是寄倦的:凡是走长路的人,只要放一个石头到树上,便不倦了。但大哥问他为甚不也放一个石子时,他却不作声。
他那条辫子细而长正同他身子一样。本来是挽放头上后而再加上草帽的,不知是那辫子长了呢还是他太随意,总是动不动又掉下来,当我是在他背后那头时,辫子尖端便时时在我头上晃。
“芸儿,莫闹!扯着我不好走!”
我伸出手扯着他辫子只是捹,他总是和和气气这样说。
“四满(乡人呼叔叔为满满),到了?”大哥很搔急的这么问。
“快了,快了,快了!芸弟都不急,你怎么这样慌?你看我跑!”他略略把脚步放快一点,大哥便又嚷摇的头痛了。
他一路笑大哥不济。
到时,爹正同姨婆五叔四婶他们在院中土坪上各坐在一条小凳上说话。姨婆有两年不见我了,抱了我亲了又亲。爹又问我们饿了不曾,其实我们到路上吃甜酒米豆腐已吃胀了。上灯时,方见大姐二姐大姑满姑(满姑乃最小之姑母)各人手上提了一捆地萝卜进来。
我夜里便同大姐等到姨婆房里睡。
乡里有趣多了!既不什么很热,而夜里蚊子也很少。大姐到久一点,似乎各样事情都熟习,第二天一早便引我去羊栏边看睡着比猫还小的白羊,牛栏里正歪起颈项在吃奶的牛儿。我们又到竹园中去看竹子。那时觉得竹子实在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本来城里竹子,通常大到屠桌边卖肉做钱筒的已算出奇了!但后园里那些南竹,大姐教我去试抱一下时,两手竟不能相掺。满姑又为偷偷的到园坎上摘了十多个桃子。接着我们便跑到大门外溪沟边上拾得一衣兜花蚌壳。
事事都感到新奇:譬如五叔喂的那十多只白鸭子,它们会一翅从塘坎上飞过溪沟。夜里四叔他们到溪里去照鱼时,却不用什么网,单拿个火把,拿把镰刀。姨婆喂有七八只野鸡,能飞上屋,也能上树,却不飞去;并且,只要你拿一捧包谷米在手,口中略略一逗,它们便争先恐后的到你身边来了。什么事情都有味:我们白天便跑到附近村子里去玩,晚上总是同坐在院中听姨婆学打野猪打獾子的故事。姨婆真好,我们上床时,她还每每为从大油坛里取出炒米,栗子,同脆酥酥的豆子给我们吃!
后园坎上那桃子已透熟了,满姑一天总为我们去偷几次。爹又不大出来,四叔五叔又从不说话,间或碰到姨婆见了时,也不过笑笑的说:
“小娥,你又忘记嚷肚子痛了!真不听讲——芸儿,莫听你满姑的话,吃多了要坏肚子!拿把 我,不然晚上又吃不得鸡膊腿了!”
乡里去有场集的地方似乎并不很近,而小小村中除每五天逢一六赶场外通常都无肉卖。因此,我们几乎天天吃鸡,惟我一人年小,鸡的大腿便时时归我。
我们最爱看又怕看的是溪南头那坝上小碾房的磨石同自动的水车:碾房是五叔在料理。那圆圆的磨石,固定在一株木桩上只是转只是转,五叔像个卖灰的人,满身是糠皮,只是在旋转不息的磨石间拿扫把扫那跑出碾槽外的谷米。他似乎并不着一点忙,磨石走到他跟前时一跳又让过磨石了。我们为他着急又佩服他胆子大。水车也有味,是一些七长八短的竹篙子扎成的。它的用处就是在灌水到比溪身还高的田面。大的有些比屋子还大,小的也还有一床晒簟大小。它们接接连连竖立在大路近旁,为溪沟里急水冲着快快地转动,有些还咿哩咿哩发出怪难听的喊声,由车旁竹筒中运水倒到悬空的枧(剜木以引水之物)上去。它的怕人就是筒子里水间或溢出枧外时,那水便砰的倒到路上了,你稍不措意,衣服便打得透湿。我们远远的立着看行路人抱着头冲过去时那样子好笑。满姑虽只大我四岁,但看惯了,她却敢在下面走来走去。大姐同大姑,则知道那个车子溢出后便是那一个接脚,不消说是不怕水淋了!只我同大哥二姐却无论如何不敢去尝试。
选自《鸭子》,北新书局一九二六年十一月版
玫瑰与九妹
大哥从学堂归来时,手上拿了一大束有刺的青绿树枝。
“妈,我从萧家讨得玫瑰花来了。”
大哥高兴的神气,像捡得八宝精似的。
“不知大哥到那个地方找得这些刺条子来,却还来扯谎妈是玫瑰花,(九妹说)妈,你是莫要信他话!”
“你不信不要紧。到明年子四月间开出各种花时,我可不准你戴,……还有好吃的玫瑰糖。”大哥见九妹不相信,故意这样逗她。说到玫瑰花时,又把手上那一束青绿刺条子举了一举,——像大朵大朵的绯红玫瑰花已满缀在枝上,而立即就可以折下来做玫瑰糖似的!
“谁希罕你的,我顾自不会跑到三姨家去折吗!妈,是罢?”
“是!我宝宝不有几多,会希罕他的?”
妈虽说是顺到九妹的话,但这原是她要大哥到萧家讨的,是以又要我去帮大哥的忙:
“芸儿去帮大哥的忙,把那蓝花六角形钵子的鸡冠花拔出不要了,就用那四个钵子分栽。剩下的把插到花坛海棠边去。”
大哥在九妹脸上轻轻的刮了一下,就走到院中去了。娇纵的九妹,气得两脚乱跳,非要走出去照例报复一下不可。但终于给妈扯住了。
“乖崽,让他一次就是了!我们夜里煮鸽子蛋吃,莫分他……那你打妈一下好罢。”
“妈讨厌!专卫护大哥!他有理无理打了人家一个耳巴子,难道就算了?”
妈把九妹正在眼睛角边干搽的小手放到自己脸上拍了几下,九妹又笑了。
大哥这一刮,自然是为的报复九妹多嘴的仇。
满院坝散着红墨色土砂;有些细小的红色曲蟮四处乱爬着。几只小鸡在那里用脚乱?;赶了去又复拢来。大哥卷起两只衣袖筒,拿了外祖母剪麻绳那把方头大剪刀,把玫瑰枝条一律剪成一尺多长短。又把剪处各粘上一片糯泥巴,说是免得走气。
“老二,这一共是三种;(大哥用手指点)这是红的,——这是水红,这是大红;那种是白的:是栽成各自一钵好——还是混合起栽好呢——你说?”
“打伙儿栽好玩点。开花时也必定更热闹有趣……大哥,怎么又不将那种黄色镶边的弄来呢?”
“那种难活,萧子敬说不容易插,到分株时答应分给我两钵……好,依你办,打伙儿栽好玩点。”
我们把钵子底底各放了一片小瓦,才将新泥放下。大哥扶着枝条,待我把泥土堆到与钵口齐平时,大哥才敢松手,又用手筑实一下,洒了点水,然后放到花架子上去。
每钵的枝条均有十根左右,花坛上,却只插了三根。
就中最关心花发育的自然要数大哥了。他时时去看视,间或又背到妈偷悄儿拔出钵中小的枝条来验看是否生了根须。妈也能记到于每早上拿着那把白铁喷壶去洒水。当小小的翠绿叶片从枝条上嫩杈桠间长出时,大家都觉得极高兴。
“妈,妈,玫瑰有许多苞了!有个大点的尖尖上已红。往天我们总不去注意过它,还以为今年不会开花呢。”
六弟发狂似的高兴,跑到妈床边来说。九妹还刚睡醒,眼屎蒙懂搂着妈手臂说笑,听见了,忙要挣着起床,催妈帮她穿衣。
她连袜子也不及穿,披着那一头黄发,便同六弟站在那蓝花钵子边旁数花苞了。
“妈,第一个钵子有七个,第二个钵子有二十几个,第三个钵子有十七个,第四个钵子有三个;六哥说第四个是不大向阳,但它叶子却又分外多分外绿。花坛上六哥不准我爬上去,他说有十几个。”
当妈为九妹在窗下梳理头上那一脑壳黄头发时,九妹便把刚才同六弟所数的花苞数目告妈。
没有作声的妈,大概又想到去年秋天栽花的大哥身上去了。
当第一朵水红的玫瑰在第二个钵子上开放时,九妹记着妈的教训,连洗衣的张嫂进屋时见到刚要想用手去抚摩一下,也为她“嗨!不准抓呀!张嫂。”忙制止着了。以后花越开越多,九妹同六弟两人每早上都各争先起床跑到花钵边去数夜来新开的花朵有多少。九妹还时常一人站立在花钵边对着那深红浅红的花朵微笑;像花也正觑着她微笑的样子。
花坛上大概是土多一点罢。虽只三四个枝条,开的花却不次于钵头中的,并且花也似乎更大一点。不久,接近檐下那一钵子也开得满身满体了。而新的苞还是继续从各枝条嫩芽中茁壮。
屋里似乎比往年热闹一点。
凡到我家来玩的人,都说这花各种颜色开在一个钵子内,真是错杂的好看。同到大姐同学的一些女人到我家来看花时,也都夸奖这花有趣。三姨并且说这比她花园里的开得茂盛的远。
妈因为爱惜,从不忍折一朵下来给人,因此,谢落了的,不久便都各于它的蒂上长了一个小绿果子。妈又要我写信去告在长沙读书的大哥,信封里九妹附上了十多片谢落下的玫瑰花瓣。
那年的玫瑰糖呢,还是九妹到三姨家里折了一大篮单瓣玫瑰做的。
于北京窄而霉小斋
选自《鸭子》,北新书局一九二六年十一月版
在桃源
三三:
我已到了桃源,车子很舒服。曾姓朋友送我到了地,我们便一同住在一个卖酒曲子的人家,且到河边去看船,见到一些船,选定了一只新的,言定十五块钱,晚上就要上船的。我现在还留在卖酒曲人家,看朋友同人说野话。我明天就可上行。我很放心,因为路上并无什么事情。很感谢那个朋友,一切得他照料,使这次旅行又方便又有趣。
我有点点不快乐处,便是路上恐怕太久了点。听船上人说至少得四天方可到辰州 ,也许还得九天方到家,这分日子未免使我发愁。我恐怕因此住在家中就少了些日子。但我又无办法把日子弄快一点。
我路上不带书,可是有一套彩色蜡笔,故可以作不少好画。照片预备留在家乡给熟人照相,给苗老咪照相,不能在路上糟蹋,故路上不照相。
三三,乖一点,放心,我一切好!我一个人在船上,看什么总想到你。
我到这里还碰到一个老同学,这老同学还是我廿年前在一处读书的。
二哥
十二日下午五时
在路上我看到个帖子很有趣:
立招字人钟汉福,家住白洋河文昌阁大松树下右边,今因走失贤媳一枚,年十三岁,名曰金翠,短脸大口,一齿凸出,去向不明。若有人寻找弄回者,赏光洋二元,大树为证,决不吃言。谨白。
三三:我一个字不改写下来给你瞧瞧,这人若多读些书,一定是个大作家。
选自《湘行集》,岳麓书社一九九二年十二月版
小船上的信
船在慢慢的上滩,我背船坐在被盖里,用自来水笔来给你写封长信。这样坐下写信并不吃力,你放心。这时已经三点钟,还可以走两个钟头,应停泊在什么地方,照俗谚说:“行船莫算,打架莫看”,我不过问。大约可再走廿里,应歇下时,船就泊到小村边去,可保平安无事。船泊定后我必可上岸去画张画。你不知见到了我常德长堤那张画不?那张窄的长的。这里小河两岸全是如此美丽动人,我画得出它的轮廓,但声音、颜色、光,可永远无本领画出了。你实在应来这小河里看看,你看过一次,所得的也许比我还多,就因为你梦里也不会想到的光景,一到这船上,便无不朗然入目了。这种时节两边岸上还是绿树青山,水则透明如无物,小船用两个人拉着,便在这种清水里向上滑行,水底全是各色各样的石子。舵手抿起个嘴唇微笑,我问他,“姓什么?”“姓刘。”“在这条河里划了几年船?”“我今年五十三,?十六岁就划船。”来,三三,请你为我算算这个数目。这人厉害得很,四百里的河道,涨水干涸河道的变迁,他无不明明白白。他知道这河里有多少滩,多少潭。看那样子,若许我来形容形容,他还可以说知道这河中有多少石头!是的,凡是较大的,知名的石头,他无一不知!水手一共是三个,除了舵手在后面管舵管篷管纤索的伸缩,前面舱板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小孩子,一个是大人。两个人的职务是船在滩上时,就撑急水篙,左边右边下篙,把钢钻打得水中石头作出好听的声音。到长潭时则荡桨,躬起个腰推扳长桨,把水弄得哗哗的,声音也很幽静温柔。到急水滩时,则两人背了纤索,把船拉去,水急了些,吃力时就伏在石滩上,手足并用的爬行上去。船是只新船,油得黄黄的,干净得可以作为教堂的神龛。我卧的地方较低一些,可听得出水在船底流过的细碎声音。前舱用板隔断,故我可以不被风吹。我坐的是后面,凡为船后的天、地、水,我全可以看到。我就这样一面看水一面想你。我快乐,就想应当同你快乐;我闷,就想要你在我必可以不闷。我同船老板吃饭,我盼望你也在一角吃饭。我至少还得在船上过七个日子,还不把下行的计算在内。你说,这七个日子我怎么办?天气又不很好,并无太阳,天是灰灰的,一切较远的边岸小山同树木,皆裹在一层轻雾里,我又不能照相,也不宜画画。看看船走动时的情形,我还可以在上面写文章,感谢天,我的文章既然提到的是水上的事,在船上实在太方便了。倘若写文章得选择一个地方,我如今所在的地方是太好了一点的。不过我离得你那么远,文章如何写得下去。“我不能写文章,就写信。”我这么打算,我一定做到。我每天可以写四张,若写完四张事情还不说完,我再写。这只手既然离开了你,也只有那么来折磨它了。
我来再说点船上事情吧。船现在正在上滩,有白浪在船旁奔驰,我不怕,船上除了寂寞,别的是无可怕的。我只怕寂寞。但这也正可训练一下我自己。我知道对我这人不宜太好,到你身边,我有时真会使你皱眉,我疏忽了你,使我疏忽的原因便只是你待我太好,纵容了我。但你一生气,我即刻就不同了。现在则用一件人事把两人分开,用别离来训练我,我明白你如何在支配我管领我!为了只想同你说话,我便钻进被盖中去,闭着眼睛。你瞧,这小船多好!你听,水声多幽雅!你听,船那么轧轧响着,它在说话!它说:“两个人尽管说笑,不必担心那掌舵人。他的职务在看水,他忙着。”船真轧轧的响着。可是我如今同谁去说?我不高兴!
梦里来赶我吧,我的船是黄的,船主名字叫作“童松柏”,桃源县人。尽管从梦里赶来,沿了我所画的小堤一直向西走,沿河的船虽万万千千,我的船你自然会认识的。这里地方狗并不咬人,不必在梦里为狗吓醒!
你们为我预备的铺盖,下面太薄了点,上面太硬了点,故我很不暖和,在旅馆已嫌不够,到了船上可更糟了。盖的那床被大而不暖,不知为什么独选着它陪我旅行。我在常德买了一斤腊肝,半斤腊肉,在船上吃饭很合式……莫说吃的吧,因为摇船歌又在我耳边响着了,多美丽的声音!
我们的船在煮饭了,烟味儿不讨人嫌。我们吃的饭是粗米饭,很香很好吃。可惜我们忘了带点豆腐乳,忘了带点北京酱菜。想不到的是路上那么方便,早知道那么方便,我们还可带许多宝贝来上面,当“真宝贝”去送人!
你这时节应当在桌边做事的。
山水美得很,我想你一同来坐在舱里,从窗口望那点紫色的小山。我想让一个木筏使你惊讶,因为那木筏上面还种菜!我想要你来使我的手暖和一些……
十三日下午五时
选自《湘行集》,岳麓书社一九九二年十二月版
夜泊鸭窠围
十六日下午六点五十分
我小船停了,停到鸭窠围。中时候写信提到的“小阜平冈”应当名为“洞庭溪”。鸭窠围是个深潭,两山翠色逼人,恰如我写到翠翠的家乡。吊脚楼尤其使人惊讶,高矗两岸,真是奇迹。两山深翠,惟吊脚楼屋瓦为白色,河中长潭则湾泊木筏廿来个,颜色浅黄。地方有小羊叫,有妇女锐声喊“二老”“小牛子”,且听到远处有鞭炮声与小锣声。到这样地方,使人太感动了。四丫头若见到一次,一生也忘不了。你若见到一次,你饭也不想吃了。
我这时已吃过了晚饭,点了两支蜡烛给你写报告。我吃了太多的鱼肉。还不停泊时,我们买鱼,九角钱买了一尾重六斤十两的鱼,还是顶小的!样子同飞艇一样,煮了四分之一,我又吃四分之一的四分之一,已吃得饱饱的了。我生平还不曾吃过那么新鲜那么嫩的鱼,我并且第一次把鱼吃个饱。味道比鲥鱼还美,比豆腐还嫩,古怪的东西!我似乎吃得太多了点,还不知道怎么办。
可惜天气太冷了,船停泊时我总无法上岸去看看。我欢喜那些在半天上的楼房。这里木料不值钱,水涨落时距离又太大,故楼房无不离岸卅丈以上,从河边望去,使人神往之至。我还听到了唱小曲声音,我估计得出,那些声音同灯光所在处,不是木筏上的簰头在取乐,就是有副爷们船主在喝酒。妇人手上必定还戴得有镀金戒指。多动人的画图!提到这些时我是很忧郁的,因为我认识他们的哀乐,看他们也依然在那里把每个日子打发下去,我不知道怎么样总有点忧郁。正同读一篇描写西伯利亚方面农人的作品一样,看到那些文章,使人引起无言的哀戚。我如今不止看到这些人生活的表面,还用过去一分经验接触这种人的灵魂。真是可哀的事!我想我写到这些人生活的作品,还应当更多一些!我这次旅行,所得的很不少。从这次旅行上,我一定还可以写出很多动人的文章!
三三,木筏上火光真不可不看。这里河面已不很宽,加之两面山岸很高(比劳山高得远),夜又静了,说话皆可听到。羊还在叫。我不知怎么的,心这时特别柔和。我悲伤得很。远处狗又在叫了,且有人说“再来,过了年再来!”一定是在送客,一定是那些吊脚楼人家送水手下河。
风大得很,我手脚皆冷透了,我的心却很暖和。但我不明白为什么原因,心里总柔软得很。我要傍近你,方不至于难过。我仿佛还是十多年前的我,孤孤单单,一身以外别无长物,搭坐一只装载军服的船只上行,对于自己前途毫无把握,我希望的只是一个四元一月的录事职务,但别人不让我有这种机会。我想看点书,身边无一本书。想上岸,又无一个钱。到了岸必须上岸去玩玩时,就只好穿了别人的军服,空手上岸去,看看街上一切,欣赏一下那些小街上的片糖,以及一个铜元一大堆的花生。灯光下坐着扯得眉毛极细的妇人。回船时,就糊糊涂涂在岸边烂泥里乱走,且沿了别人的船边“阳桥”渡过自己船上去,两脚全是泥,刚一落舱还不及脱鞋,就被船主大喊:“伙计副爷们,脱鞋呀。”到了船上后,无事可做,夜又太长,水手们爱玩牌的,皆蹲坐在舱板上小油灯下玩牌,便也镶拢去看他们。这就是我,这就是我!三三,?一个人一生最美丽的日子,十五岁到廿岁,便恰好全是在那么情形中过去了,你想想看,是怎么活下来的!万想不到的是,今天我又居然到这条河里,这样小船上,来回想温习一切的过去!更想不到的是,我今天却在这样小船上,想着远远的一个温和美丽的脸儿,且这个黑脸的人儿,在另一处又如何悬念着我!我的命运真太可玩味了。
我问过了划船的,若顺风,明天我们可以到辰州了。我希望顺风。船若到得早,我就当晚在辰州把应做的事做完,后天就可以再坐船上行。我还得到辰州问问,是不是云六 已下了辰。若他在辰州,我上行也方便多了。
现在已八点半了,各处还可听到人说话,这河中好像热闹得很。我还听到远远的有鼓声,也许是人还愿。风很猛,船中也冰冷的。但一个人心中倘若有个爱人,心中暖得很,全身就冻得结冰也不碍事的!这风吹得厉害,明天恐要大雪。羊还在叫,我觉得希奇,好好的一听,原来对河也有一只羊叫着,它们是相互应和叫着的。我还听到唱曲子的声音,一个年纪极轻的女子喉咙,使我感动得很。我极力想去听明白那个曲子,却始终听不明白。我懂许多曲子。想起这些人的哀乐,我有点忧郁。因这曲子我还记起了我独自到锦州,住在一个旅馆中的情形。在那旅馆中我听到一个女人唱大鼓书,给赶骡车的客人过夜,唱了半夜。我一个人便躺在一个大炕上听窗外唱曲子的声音,同别人笑语声。这也是二哥!那时节你大概在暨南 读书,每天早上还得起床来做晨操!命运真使人惘然。爱我,因为只有你使我能够快乐!
二哥
十六下八点五十
我想睡了。希望你也睡得好。
选自《湘行集》,岳麓书社一九九二年十二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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