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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气作家紫微流年继《一寸相思》《一枕山河》后又一口碑力作。不容错过的古言 权谋 江湖经典,晋江2.1亿积分封神之作。
紫微流年:行文风格严谨细腻,人物性格鲜明,故事剧情冲突激烈,常常于绝境中绽放出破晓般的亮烈之美。这部作品延续了她一贯的风格,将权谋、江湖与爱情元素交织,构建了一个充满张力的故事世界,在刀光剑影中绽放出令人心颤的浪漫。
已出版:《夜行歌》《蔷薇之名》《一寸相思》《一枕山河》。
根据作者小说《一寸相思》改编的影视剧,由人气明星张耀、张雅钦主演;剧集已于CCTV-8播出,获得广泛好评。《飞凰引》影视剧改编进行中。
精美双封面,封面由著名画师大姑倾情绘制,画风细腻,唯美大气。
书籍分上下两册,由一个封套封装,阅读时方便,收藏时美观。
随书赠品:印特签 “通关文牒”集章册 藏书票。
读者评价:
剧情,文笔,人物塑造等等全方位在线!
紫微大大的每一本都是经典,值得反复品味,反复看,真的很好看!
太好看了!男主人设复杂,女主令人钦佩,故事情节曲折,文笔逻辑也没得挑!
笔力太强了,节奏把控的神!人物要细节有细节,情节推动要大局有大局!不敢相信这么短的篇幅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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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他是市井蝼蚁,狡诈狠辣,野心如狼;她是沙场赤凰,烈烈如火,刀锋所向披靡。一场阴谋,让陆九郎从泥泞中挣扎而起,欲望与野心驱使他步步攀升。而韩明铮的一刀,斩碎他的狂妄,却也点燃了他的征服欲。
从河西烽烟到长安权谋,从相看两厌到生死相许,他们刀锋相对,却又在血与火中纠缠难分。爱是博弈,是征服,是倾尽全力的缚绞。当苍狼逐赤凰,乱世之中,唯有彼此才是归途。
紫微流年继《一寸相思》后又一力作,双强争锋,爱恨交织,谱写一段铁血与柔情并存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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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紫微流年:阳光明媚三线小城宅女,懒散悠闲、温柔安静,爱小说、爱幻想、爱生活。2007年开始写作,行文风格严谨细腻,人物性格鲜明,故事剧情冲突激烈,常常于绝境中绽放出破晓般的亮烈之美。
已出版:《夜行歌》《蔷薇之名》《一寸相思》《一枕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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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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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德城
自从河西一带沦于外族之手,天德城就成了中原王廷最偏远的边城。
它原本是北边戈壁的一个小镇,为了防御强大的回鹘汗国,十万大军从中原而来,无数民夫挑土垒石,在荒地上筑起一道灰黄的城墙,与冷月及胡笳为伴。
这里风沙不断,雨水稀少,连最耐旱的胡杨都长得艰难,军队却不曾离去。
一年又一年,强盛的回鹘汗国衰落了,西边的吐蕃悄然崛起,趁着中原动荡开始贪婪地吞掠,在数十年前逐渐侵占了河西十二州,犹如斩去了王朝的一只臂膀。
天德城只能在一旁孤独地伫望,就连它也被王廷遗忘太久,在长久的和平下松弛而懒怠。它接替河西成了西域各国进入中原的要道,随着源源不绝的商队与使者往来,这座驻军之城变得越来越像商城,连街头的小贩也习惯了以多种胡语叫卖。
五月的日头晒得土墙发烫,忽地一阵狂风吹来,酒幡翻飞,眼见黄尘弥漫,杂屑腾空,小贩忙乱地压稳货棚,路人纷纷捂紧口鼻,却也逃不脱一头一脸的灰。
狂风撕扯树叶,卷飞晒物,肆无忌惮地在城中扫荡几个来回,好容易泄了狂劲静下来,留下满地的狼藉。
城中的一方宅院深处,一个肥壮的男子正望着天空大骂。
男子胖如一团发起来了的油面,窄眼似两道细缝,骂起来格外凶蛮,只因险些逮到偷溜进来的野小子,却给狂风迷眼,飞沙一过就没了人影,怎不让他气煞。
楼上的女郎倚窗而立,面相与楼下的男子相似,她的宽颧抹得酡红,厚唇涂了艳脂,头上簪满琳琅钗饰,细眼带着无限柔情,目送一个少年向假山后溜去了。
那少年肤色极白,眉眼俊秀非常,有一种不羁的风流狡慧,虽是逃走仍然不慌不乱,离院前一回首,对着楼上女郎飞了个吻。
女郎被逗得越发心醉,痴痴地笑起来。
肥硕的男子恼怒非常,仰头对着女郎骂道:“那小泼皮算什么东西,专骗女人银钱的无赖,你莫不是猪油蒙了心,居然信他的鬼话!”
情郎既走,女郎放下心来,在楼上娇蛮地回嘴:“九郎俊俏又体贴,哥哥无非是嫌他穷,你要是再欺负他,我决不与你甘休!”
男子大怒,无奈妹子被寡母娇纵惯了,压根不服管教,他只有对服侍的婆子怒喝:“我近日忙,你给我盯紧,陆九郎一来立刻通报,我要亲手扒了他的皮!”
婆子唯唯诺诺地应下,男子气冲冲地走了。
且说少年从后门蹿出,见无人追赶,他缓下来一抖衣衫,闲散地步出巷子。
街边一个圆头圆脸的年轻泼皮坐等许久,迎上来急切地问:“九郎,成了?”
陆九郎神态懒散,天然带着轻佻,容貌俊俏,眼尾深狭秀长,顾盼时尤其勾人。他斜了对方一眼,袖子一展,现出掌心的粉色绣袋:“石头,你问的什么蠢话,小爷行事哪有不成的?”
石头大喜:“不愧是九郎,陈半坊的妹子都给你哄到手了。”
陆九郎轻浮又嫌恶地说:“陈娇又丑又笨,我可瞧不上,不过耍几天罢了。”
石头艳羡不已:“九郎怎么总能骗到女人,也教我几下把式,让我得些好处。”
他苦苦央求,全忘了二人的差异,虽同样出身低贱,可陆九郎不单有张好脸,衣衫也讲究洁净,仪态优雅,宛然一个良家子,与邋遢的石头截然不同。
陆九郎被他缠烦了,随口道:“街上这么多女人,你要瞧得出哪种合适下手,我就教你。”
街面往来的女郎不少,石头左顾右盼了好一会儿,犹豫道:“穿粉衫子的年纪小,应当好骗。”
陆九郎无情地讥笑:“黄毛丫头就算哄到手,有几个钱给你?”
石头语塞,赶紧改口:“我瞧错了,那个戴金钏的娘们儿一定家财丰厚。”
陆九郎又嘲弄道:“胆子不小,那是官夫人,身边仆从众多,根本瞧不上穷鬼,哪怕费尽心思靠近,一旦事发,直接将你当贼打死。”
石头张口结舌,不免丧气:“没钱的不行,有钱的也不行,九郎这是耍我?”
正当陆九郎心情好,懒洋洋地指点:“傻货,最合用的有两种,一是年长富商的妾室,没儿子的才好,寂寞且小有积蓄,容易诱动;二是勾栏的姐儿,既要讨好客人,又挨鸨母训骂,只消温言软语地一哄,没有不上钩的。”
石头听得发傻,由衷地赞道:“有道理,九郎好聪明。”
陆九郎带着三分优越地卖弄:“最妙的是这两种人身份低下,受管束颇多,发觉被骗也不敢声张,只得吃哑巴亏,不会有什么后患。”
石头一想又不对:“陈娇可不是,她的兄长陈半坊是城中一霸,凶悍得紧,你不怕有麻烦?”
陆九郎一撇嘴:“谁教他的赌坊逼着我要债,我自然要找人来偿,何况陈半坊眼下哪儿有闲心管这些,灵州的巨商冯公近期来了城内,他不正忙着巴结?”
石头恍然大悟,激动起来:“没错,冯公何等豪阔,拔根毛都比陈半坊的腰粗,他定会拼命讨好,哪儿还顾得上其他,等他转过头来,九郎已经抽身了。”
闲话之间,二人行到了城中的百味楼,陆九郎对着迎上来的伙计甩了块碎银:“水晶肴蹄、脆炸腰子、糯米八宝鸭、赵厨子亲手做的炝虎尾,再来一壶酒。”
伙计半笑不笑:“哟,陆哥儿这是得了钱,不如把旧账也结了?”
陆九郎毫不在意:“孙三,你又不是掌柜,急什么,老账年底再说,今日的钱是给够了的。”
孙三无话可说,去后厨报菜:“陆小泼皮骗到了银子,过来吃喝。”
赵厨子本已歇了手,闻言起身:“那小子嘴刁,调味要仔细些。”
孙三忍不住发牢骚:“你说那些女人怎么就肯贴钱给他,就凭一张好面皮?”
赵厨子起了猛火,熟练地颠锅翻炒:“他娘不就是个妓子,他从小在花楼里混大,最懂这些把戏。靠骗女人的皮肉钱过活,还不如去当兔儿爷呢。”
孙三唾了一口:“听说他娘曾经还重金请人教他读书,没学到半点儿好,这小子成日混吃混喝,欠了一屁股赌债,早晚给人打死。”
后厨里一番吐槽,酒堂内的二人全然不知,陆九郎就算听到也不会在意,反正没打算给孙三半个铜子的赏。
堂上的说书先生眉飞色舞,正讲到近年河西的豪杰韩戎秋揭竿而起,领兵驱走蕃人,重新夺回被侵占近百年的沙州。
这一段最为精彩,众食客无不屏息凝听,石头更是全神贯注,直到陆九郎茶水都饮完三盏,说书先生休场,堂内的客人才开始闲叙。
石头听完才觉出口干,拎起茶壶一气猛灌,陆九郎嫌弃地让伙计另送了一壶。
石头一抹嘴,仍觉意犹未尽:“九郎,方才说韩家的韩小将军两膀有千钧力,一杆银枪力挑数千蕃兵,当真是神威无匹!”
听了多少次还能如此入神,陆九郎不以为然地嘲笑:“以一当千那是陆地神仙,遇上了记得多拜几拜,兴许能保佑你下辈子变个富翁。”
石头比陆九郎大两岁,对英雄人物极为向往,满脸的憧憬:“我也希望有这运道,可惜沙州在千里之外,韩小将军哪儿会来天德城。你瞧我要是从军,会不会也能混出个名堂?”
陆九郎一点不掩饰地鄙夷:“从军有什么好,吃土爬灰,拿脑袋给上头垫脚,又长年累月地欠饷,天德军什么样你没见过?还做这种蠢梦。”
石头急急地辩道:“河西军怎么一样,那是神威无敌之师,一定是大不相同!”
河西近年动静不小,河西五军威名远扬,难怪石头无限景仰。
昔年中原动乱,朝廷调陇右与河西的驻军入内驰援,蕃人乘虚侵夺了十二州,近百年来中原一直无力收复,只有任蛮人占据。直到河西沙州的豪族韩家出了一个韩戎秋,他散尽家财,招募义兵,联合裴氏、赵氏等大族,经过数次血战,如今已从蕃人手中夺回了五州,天德城的酒肆成日在传赞这位英雄,连黄口小儿也知。
陆九郎懒得理会,抄起了竹箸。英雄离天德城太远,香喷喷的菜肴已搁在了面前,石头闻见香气魂都飞了,哪儿还顾得上说话。
陆九郎突然伸箸一拦:“炝虎尾不许动。”
石头咕噜一声咽了口口水,大为失望:“为什么?”
炝虎尾是百味楼的名菜,源自淮扬,以鳝鱼尾背的净肉精心调制而成,烹成后色若黄金,鲜嫩油香,装在盘内形如虎尾,是赵厨子的独家手艺。
陆九郎进食时肩平腰正,举止端雅,看来宛如富家公子,道出来的话语却没正形:“我还要走一趟西棠阁,不留点儿香饵,怎么弄银子?”
石头无话可说,忍着馋涎一舔箸尖,悻悻地夹了一块鸭肉。
西棠阁
纵然是天德城这样动辄飞沙走石,一年八个月苦寒的边城,也少不了歌宴畅饮、倚红偎翠的奢靡享乐之地。
西棠阁正是这等所在,雕梁画栋、锦幄玉屏,云集众多佳丽,宾客非富即贵,踏进去就能忘却外面的一切,夜夜灯烛如炬,从落日时分热闹到天明。
此刻恰是正午,也是西棠阁歌罢乐歇,宾客稀少,最为空闲的时候。
陆九郎对此处熟如自家后院,打发了石头,他从一处矮墙攀入阁内,绕开打呵欠的护院,躲躲藏藏溜进一栋小楼,望见一个年轻的丫鬟,张口一唤:“绣香。”
绣香青春娇俏,左腮有几颗白麻子,正给主人的罗裙熏香,见他到来也不惊,娇嗔地飞了个眼风:“你来得不巧,娘子陪客呢。”
陆九郎顺势捏住她的手:“怎么这个时辰有客,哪儿来的傻货,还要多久?”
绣香的嗓子更软了:“几个远来的胡商,才叫的酒席,定是要过夜了。”
陆九郎纵是失望,面上也不显,指尖一挠,似诱似戏:“春蓉不得空也好,不然你哪儿有空?”
绣香明知他是个浪荡的,依然架不住心跳:“我可当不起,你眼里只有娘子,哪儿瞧得上我。”
这一句分明掺了醋,陆九郎也不分辩,目光落在她的唇上:“换了口脂?颜色不错。”
绣香越发心荡,连白麻子都红了。这时,外间传来仆役叩门之声,绣香慌慌张张地去应门,片刻后转回,怏怏道:“娘子的罗裙污了,客人耍闹得厉害,唤我去帮忙。”
她很不愿离开,无奈主人有令,只得捧着熏好的裙子前去,还叮嘱陆九郎小心,别给护院伤了。
陆九郎本就没打算与绣香相好,不过是随手一戏,他正待离开,突然想到炝虎尾花费不小,如此回去可惜,要是趁春蓉换衣时说几句话,卖一份好,女人心一软,腰带和钱袋岂不就松了?
绣香已经没了影,陆九郎对西棠阁熟稔,胆子又大,径自寻去。
他听得一处院落似有乐声,从送膳的窄梯溜上楼,才踏上木廊,阳光映出转角有人影靠近,他慌忙避入了一间空室。
廊上足声渐近又渐远,并未发觉异常,陆九郎悄松了一口气。
隔壁的包厢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河西传信,韩戎秋将至……随行虽有精兵护卫,城中只许六人进入……”
陆九郎一惊,立时屏息静听。
另一个男声响起,难掩兴奋:“只要他在城中发生意外,河西五军必然分裂……”
先前的男声又道:“不然我何必召你来,木雷,这是绝好的机会,河西将重回大兄的手中。”
那木雷恭敬地回道:“大人在中原人的军中潜藏多年,正为此刻。”
对方的声音越发低了:“……此事干系极大,周元庭定会……”
这二人所说的并非汉话,而是蕃语,陆九郎从小在花楼见惯胡客,通多种胡语,当下听得一身冷汗,立刻要溜,可从门缝一瞧大为不妙,在回廊巡视的居然不是护院,而是携刀的军卫,一旦被发现哪有命在?
陆九郎情急生智,翻出窗外,他踩着楼边的窄檐挪动,拼力一跃勾住楼边树的枝丫,所幸不曾惊动守卫。他汗涔涔地潜出院子,庆幸逃生成功,哪还顾得上为何而来,自然也忘了随身所携之物。
空空的厢房内搁着一只提笼,笼中一盘金黄的油鳝,透凉。
飞来横祸,凉透的不仅是油鳝,还有孙三和赵厨子。
石头晚间去寻伙伴,碰上陆九郎的房主来催租,正要避开,突然冲进一群凶神恶煞的差役,称百味楼的赵厨子和伙计孙三横死,杀人者是陆九郎。
噼里啪啦的板子打得房主与石头死去活来,二人一迭声地喊冤告饶,差役遍地搜寻,满城张贴通缉文告,几乎要将天德城翻过来,陆九郎却不见了。
这小无赖当时慌了神,等溜出来发现东西忘了,立刻知道不妙,揣着一包馒头躲藏起来。
他所赁的屋子老旧不堪,房主吝啬至极,墙烂了也不管,任房客自行修补。陆九郎睡觉时偶然踹破,发觉历年来朽板相叠,竟生生补出一个夹层。他以诈骗为生,得罪人无数,很满意这个夹层,还加了些遮掩物使之更隐蔽,几次靠它躲过了搜寻。
这一次他如法炮制,果然不久就有人闯进屋,陆九郎从板缝窥见明晃晃的刀,听差役拘了石头和房主,各种动静悉数入耳,身体冰凉。
这一夜格外漫长,夜色深暗,更夫一声声敲梆。
黎明时分,薄暮冥冥,一辆粪车缓慢地驶过街头,牛脖下的铃铛发出咣啷的轻响。
牛已年迈,赶车的苍头驼背弓腰,重复每日的晨起收粪工作,蓦然间,他瞪住被夜雾打湿的石板,擦了擦昏花的老眼。
一块银白之物被车头的灯笼映亮,老苍头颤巍巍地下车拾起,竟然是一块碎银。
天降横财!老苍头激动地揣入怀中,抬眼看到前方赫然还有一块,他忘形地蹒跚去拾,接连拾了三四块,沉浸在狂喜之中,丝毫不觉后方一个影子溜上车,钻进了硕大的粪桶。
距天德城百里外的小镇来了个奇怪的少年,他长相俊俏,出手大方,身上却奇臭无比,一进澡堂子就熏跑了所有人,旧衫全扔了,有苍婆拾到一闻,呕得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这少年正是陆九郎,他躲在粪桶里出城,在溪水里浸了又浸,连苦胆水都吐空了,好容易遇上一辆驴车,捏着鼻子将他送到此处,总算是逃出生天。只是他被粪臭熏倒了胃,吃再香的食物也形同嚼蜡,加上多次呕吐,明显瘦了一圈。
陆九郎憔悴了,银子也所剩无几,开始琢磨去处。
天下最繁华的地方是南边的中原,却得从天德城入关,他当然不可能回去寻死;北边与东边是回鹘的地界,余下就是河西。河西的沙州与甘州本来不错,韩戎秋驱除蕃人后鼓励耕植,安定百姓,听说商旅多了十数倍,远比天德城兴盛,但这位大人物即将遇刺,想来也难有安定之日。
陆九郎蹲在恭房内左思右想,竟没个好去处,正在烦恼,听得外头异声,他透过恭房的草缝一望,望见斜对面的院门旁多了几个凶悍的蕃人。
可怜的伙计被蕃人威逼,吓得声音发颤,宛如一只被勒住脖子的鸡。打头的蕃人腰挎弯刀,手拎一张画像,画中的少年好不眼熟。
陆九郎一眼瞥见,浑身发抖,呼吸都停了。
几个蕃人挟持着伙计去楼上搜寻,陆九郎擦去冷汗,提起裤子从恭房溜出客栈,栈外的拴马石系着几匹军马,陆九郎解开缰绳抽散余马,自己捉去一匹,鞭马狂奔而去。
路人惊呼马跑了,几名蕃人觉出不对,狂怒地从客栈追出,两条腿不及四条腿,眼看被甩得越来越远,陆九郎正以为逃脱,后面竟又出现七八个蕃人,凶狠地纵马追来。
陆九郎慌了神,拼命打马向野地奔去。
西北地阔人稀,久旱少雨,镇外就是一望无际的荒原,西坠的日头亮得刺眼,碎砾地上零星长着杂草,马蹄一过漫天灰尘,让后方的蕃人吃了一嘴灰,越发愤怒欲狂。
陆九郎年少体轻,初时将蕃人甩开一大截,但他不懂驭马,只会胡乱鞭打,不多时就给后方越追越近,急得浑身大汗。待他冲越一个土坡,马势稍缓,后头的蕃人解下长绳一挥,一个浑圆的绳圈由远及近,刷的一声套住陆九郎的颈,他只觉脖颈一紧,已被扯得从马上坠地,险些当场昏厥过去。
蕃人残忍地狂笑,一声呼哨,马蹄倏动,拖着他滑行起来。
陆九郎曾经听说蕃人生性暴虐,喜欢将活人在马后拖拽,直至血肉磨尽,白骨支离,哪想到竟有一日亲身经历。他被勒得脸发紫,坚硬的砂石磨砺腰背,火灼般地剧痛,随着颈上的绳索越来越紧,陆九郎头痛欲裂,神志涣散,眼前的一切模糊起来,似生出幻觉,坡上的落日格外炙亮,光芒中有个骑者的影子,在马上纤细伶仃,臂挽长弓。
刹那间,持绳拖拽的蕃人的大笑骤停,沉重的身躯坠倒扑地,背心嵌着一支利箭。
陆九郎缚颈的圈绳松了,他终于得以呼吸,眼睛一阵阵眩胀,冷汗与热痛交煎。
没人再留意这个微不足道的小子,所有蕃人盯住了坡上。
逆光中的身影有一种凛冽的锐意,弓一搭一放,又一箭呼啸而来,射倒了一名蕃人,余下的终于回过神,咆哮着拔出弯刀,纵马向土坡冲去。
陆九郎死里逃生,忍着疼痛向远处爬去,又忍不住回头张望。
蕃人的马极快,瞬间近了坡顶,坡上的身影收起弓,从鞍侧的悬钩上取下了一柄刀。
那是一把极其锋利的战刀,握柄坚长,刀刃更长,仅握持就有惊人的气势。影子驭马腾跃,以一种无可形容的激势疾冲而下,双方交锋的一刹那,长刀扬起一道狂烈的弧线,劈开了蕃人的弯刀,带着无尽的杀意斩落下来。
看起来架势吓人,但一个人不可能对战一队蕃兵。
陆九郎转回头,继续往外爬。
突然一物从天而降,重重地砸在前方,溅起的血浇了他满头满脸。
陆九郎眩晕地抹了一把,睁开眼正对上一只蕃人的头颅,断颈赤红,白牙森森,怒睁的双眼宛如铜铃,惊得他身体僵木,汗毛倒竖,脑中嗡的一声,彻底晕死过去。
绝处生
陆九郎昏昏沉沉,隐隐感觉不妙,背部、臀部持续传来钝痛。他瞬间清醒,身子方一动弹,又险些痛晕过去。
他歇了半晌才缓过来,环顾四周,发觉在一个石穴内,旁边燃着篝火,自己趴在一块软毡上,被剥得一丝不挂,背臀糊满了深褐色的药。
突然一个青年凑过来:“哎哟,小子,你总算醒了。”
青年宽肩阔臂,浓眉亮眼,天生翘嘴的笑模样:“你运道好,碰上巡逻的军队赶走了蕃人,正巧我又路过,不然这会儿都要给鹫鸟啄光啦。”
青年样子友善,陆九郎却盯着他不语,也不知是痛是怕,渐渐地渗出一头汗。
青年猜测少年是吓傻了,语气越发轻松:“叫我阿策好了,你的伤不重,略伤了些皮肉,已经上了药,疼几日就能长好,且忍一忍吧。”
陆九郎似终于回神,有气无力地道:“多谢恩兄救命,大恩无以为报。”
这般反应才对,阿策满意地盘坐一旁:“顺手而已,不必客气,小兄弟打哪儿来?如何称呼?怎么会被一群蕃人追赶?”
陆九郎适当地现出迷茫:“我从天德城去西边投亲,路遇这群凶徒,实在不知缘故,恩兄不妨唤我小九。”
阿策很是疑惑:“这一带是天德军的地盘,蕃人应该不会如此放肆,你是惹上了什么事?”
陆九郎突地呛咳起来,半晌不停,阿策只得取了水囊过来喂他。
陆九郎气息奄奄地饮了水,看起来脆弱又无辜:“我从来胆小,哪敢犯什么事,大概是运气太差,撞上蛮人发疯。恩兄打哪儿来?不像是本地人。”
阿策停了一停,笑了:“可巧了,你要投亲,我也是,打算往天德城去,相遇就是有缘,正好顺路将你送回。”
陆九郎立即道:“多谢恩兄好意,我身体疼痛难当,不堪移动,还是让我就地休养。”
阿策现出为难神色,挠了挠头:“这哪儿行,荒野里没吃没喝的,我也不可能留下来陪你。”
陆九郎一脸诚挚:“哪敢再劳烦恩兄,我还有点儿银子,换恩兄一点儿干粮清水,自己躺几日就好。”
阿策义正词严地道:“我好歹救了你,岂能半途而弃,听说附近有个镇子,我雇辆马车垫上厚絮,一定将你妥帖地捎回,你只管放心。”
陆九郎益发虚弱,似说话都喘不上气了:“恩兄虽是好意,我却无福承受,如今一条命去了大半,再颠就是要命了。”
阿策苦口婆心,连劝带吓:“你要是不走,蕃人再来怎么办?荒地还有野狼,没两天就将你连皮带肉啃个精光。”
陆九郎毫不犹豫地道:“那也是我命该如此,总胜过痛死在马车上。”
阿策大约心眼太实,完全听不进他的话:“救都救了,哪能看着你死,小兄弟就不必担忧了。”
陆九郎方要再说,篝火一动,石穴内又进来一个人。
昏黄的火光映出一个少女,她双眉弯弯,明眸湛亮,秀稚而娇美,想是在野泉沐过,一手拧着湿漉漉的黑发,随意瞥来一眼,忽然一笑。
少女望来的那一刹,陆九郎的脊背如浸冰水,莫名起了战栗,随着她一笑又消散了。他一时也未多思,只觉少女天真胆大,想是从未见过俊俏少年,稍加引诱就能到手。
阿策翻出软毡掷给少女,顺口解释:“这是我妹妹小七,小兄弟别在意。”
陆九郎仍在绞尽脑汁地寻找借口,避免被带去天德城,但阿策好像傻了,敷衍几句就倒头睡下,顷刻间鼾声如雷。
陆九郎只好转向火堆另一边的少女,却见对方已在软毡上歇了,只得悻悻地闭嘴。
石穴外一缕夜风掠过,吹得篝火轻晃,肌肤丝丝生凉。
陆九郎蓦然省悟,僵了一刹,艰难地扭头回望,见自己两瓣光溜溜、烂乎乎的屁股,正一丝未遮地仰天而翘。
饶是陆九郎一肚子打算,想了无数话语要摆脱这对兄妹,却不料外伤引发高烧,陷入了长久的昏迷,等他醒过来,发现卧在一辆马车内。车中并无旁人,他摸索身上有衣衫,略松一口气,又听得车外热闹非凡,诧异地挑开车帘,一望车外,如五雷轰顶。
外头全是人,有的挑着竹筐,有的负着米面,还有卖炭的、贩糖的、拉骆驼的各色商队,挤挤挨挨地排着长队,前方灰黄的城墙好不眼熟,正是天德城的城门。
陆九郎哪想到醒来又回了阎王殿,他通身直冒虚汗,见军士逐个检查,远处的通告栏贴着通缉的画像,慌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正要拖着伤跳车逃走,车帘忽然一掀。
马儿缓辔而行,拖着车厢走近关卡,赶车的阿策声音轻快:“辛苦各位军爷,这是路引。”
军士接了路引,随即检看马车。布帘一挑,现出两个少女,一人落落大方,青嫩玉秀,任由打量并不在意;另一个被她揽在怀中,长发散乱,俏脸煞白,小嘴红盈盈的,见人惊惶地一缩,害怕又娇弱。
军士扫过为之惊艳,嘴上却严厉起来:“车里可别藏着什么,仔细地搜一搜!”
阿策机灵地塞过一锭银子:“妹妹体虚,一路颠簸染了病,急着进城找大夫,还请军爷行个方便。”
军士一掂颇为满意,也就作罢,挥手放行。
车内的陆九郎一声不吭,通身给冷汗浸透了,抹了唇脂的嘴咬得发白。
他被少女揽在怀里,却没有半分销魂之感,腰际的手宛如铁箍,扣得他动弹不得,少女另一只手借着发丝遮蔽,按在他的颈脉上,稍一加力就能让人晕厥过去。
陆九郎一直提着阿策,压根没留意少女,此刻强忍惊异地转眸一望。
少女嫣然一笑,落下来的目光又凉又淡,宛如在看一只怯弱的小鸡崽。
马车辘辘入城,街道的喧闹声浪涌来,驾车的阿策吹起了愉快的口哨。
远来客
西棠阁的护院是一份不错的差事,平日里巡守各院,驱赶一下醉鬼和穷措大,算不上劳累,还能天天瞧见美艳的娇娘,唯一的缺憾是不大体面,正经人瞧不上,多是些无赖之徒充数。
近日护院中多了一个朝气勃勃的青年,他手脚勤快,未语先笑,身形又精健,宛如烂野蒿里窜出了一枝劲竹,格外打眼,连阁里的花娘都留意上了,不时飞来一个媚眼。
青年很懂规矩,从不往女人跟前凑,这让护院的头领老邢很满意。
老邢其实不算老,刚过三旬,如今虽是个看院子的,曾经也任过军中校尉,受过下级奉承。可惜上司选错了靠山,时势一变被革职查办,连带他也遭殃,连当下的营生还是托了旧关系求得的,可谓是落魄了。
几个旧同僚来阁里吃酒,老邢赔笑迎了,心里不是滋味。等他回到歇宿的杂屋,新来的年轻人跟进来,提笼盖一掀,露出两碟卤菜一壶酒,老邢笑了。
能安慰失意中年人的,就只有酒了。
几杯黄汤灌下,老邢有了三分醉意:“几个龟孙得意了,抱上了卢逊的腿,看人都斜着眼,什么东西!”
年轻人在一旁搭话:“卢逊是不是前日与杜判官来过阁里的那位,是邢爷的老相识?”
老邢咬着鸡骨头,嗤道:“就是那谄上欺下的王八,杜槐也是假模假样,军中没一个好货。”
年轻人就势请教:“邢爷对军中熟知,不妨说说这些贵人,我初来不懂,怕弄错冲撞了。”
老邢趁着酒兴,滔滔不绝地说起来。
天德城是一座军城,名义上的统领是远在灵州的朔方节度使,真正的执掌者是防御使周元庭。作为驻边多年的老将,周元庭年过六旬,在酒色上头兴趣不大,极少来西棠阁。
其下是副使童绍,这人在朝中有靠山,行事跋扈,无人敢惹,如今城务大半都由他说了算,每过两三日必来阁中享乐,架子与脾气极大,侍奉要格外小心。
再者是虞候薛季,此人刚冷少言,掌军务督查,职位虽在童绍之下,却能不卑不亢,颇有分庭抗礼之势。
至于判官、推官、押衙、兵马使、参军等各级官员,老邢无不熟悉,对诸公的性情癖好一一道来,正说到兴起处,手下通报有客人争闹,老邢赶去处置,年轻人自然跟了去。
一处华院闹哄哄地围满了人,屋内的精瓷细碗打个稀烂,绫罗软帷满是汤酒,堂中对峙的二人皆是一脸恼怒,大有不死不休之态。
左边的大汉体格雄壮,用戟指着喝骂:“跟爷玩阴的,今日不打死杜槐你个龟孙,老子就不姓樊!”
右边的男子锦袍短髯,面相端正,捂着青紫的眉额,愤然道:“樊志,你因私犯公,殴打同僚,我必去上司面前道明是非,剥了你这兵马使的皮!”
樊志破口大骂:“只管去告状,老子怕你个卵?凭什么动老子的兵!”
杜槐气咻咻地道:“我既为判官,有惩治之权,你的手下犯错就该受罚!”
樊志一脚踹飞了圆凳:“赌钱算个屁!你不就是借题发挥,要把他们的差使夺给旁人,不然怎么对得起背后孝敬的银子!”
杜槐的面色异常难看:“满口胡言!他们违纪在先,我秉公惩治,不服尽管向上申诉!”
樊志提起拳头:“老子受你这鸟气?先将你打个半死,再押去府内搜,等人赃并获,看你拿什么装样!”
杜槐被激得拔出腰刀:“欺人太甚!纵是将来上头责骂,我也要和你拼了!”
两人均是怒容满面,青筋暴起,宛如要血溅当场。
年轻人不免一惊,天德军的将官脾气如此暴烈,哪是花楼的护院劝得了的?
老邢却毫不畏惧,快步上前,声调也提高了三分:“这不是樊大人和杜大人嘛,怎的不痛快了?是酒淡了还是花娘服侍得不好?都是天天照面的同僚,再大的怨气到阁里也该散了。”
老邢连说带笑,将杜槐的刀压回鞘,杜槐居然也不反抗,场面当即松动了三分。
老邢又去安抚樊志:“樊大人几天没来,兰姐一直惦记着,要是知道您进阁没瞧她,定要胡思乱想,大人务必去说几句,我这就让人把酒菜送去。”
几句话的工夫,樊志的拳头也松了,满脸凶悍化作一声冷哼,哪还有剑拔弩张。
老邢继续奉承杜槐:“打打闹闹的才是老伙计,杜大人来得正好,小莲儿新学了曲子,说头一个弹给您听,一定得赏她这份薄面。”
年轻人在一旁目瞪口呆,老邢唤一声:“阿策!愣着做什么,还不带樊大人去见兰姐。”
阿策赶紧带路,樊志跟上来,嘴里不忘放狠话:“等爷办完事,回头要你好看!”
杜槐根本不理,目不斜视地被老邢请去了另一边。
老邢如有神助,轻而易举地化解了争斗,阿策实在难以理解。
更让他震惊的是次日,樊志和杜槐居然醉醺醺,臂挽臂地离去,嘴里称兄道弟,亲热得宛如一家人。
老邢面不改色,麻利地送客,转头解了阿策的困惑:“真有仇哪会在堂子里打架,做个样子罢了,图的就是有人劝,好下台。这一闹杜槐就不至于太过,樊志在下属面前也有交代,大伙都不干净,闹大了谁也没好处。”
阿策恍然大悟,带上了佩服。
老邢有些得意,也有些疲惫:“我能吃这碗饭,就是明白里头的门道,不用把这些将官看得太高,军中就是烂泥塘,我从军时也曾一腔热血,枪法受到赞夸,到后来——”
潦倒的男人停住了声,拍了拍年轻人的肩,一声叹息。
城西角一带巷子多、杂,屋价不高,初迁来的百姓大多选择此处暂居。
胡娘子是个寡妇,丈夫早先经商挣了些家当,半道故去,余下一个独子。她将院子一分为二,租赁出去,兼做中人赚些碎银。这日她洗完衣裳,将水泼到中庭的水沟,就见一个少女挎着篮子回来。
少女玉颜明秀,手脚纤长,举止轻快利落,不似小家女的羞怯,见人大方地打招呼:“大娘,我买了果子,您也尝一尝。”
胡娘子扫一眼对方的篮子,脸上挂笑,嘴里絮叨起来:“小七,就算我给阿策荐了活计,你也不能省了灶上的功夫,外头的吃食贵,哪经得起花销?”
小七随口应对:“大娘说的是,我们初来,家人病着顾不上这些,过一阵置办齐了再说。”
胡娘子接了塞来的果子,仍是责备:“不就是差些锅碗,在杂铺买几件就是,有病人更得精打细算,哪能像你这般铺费。”
小七任她念叨,只笑不语。
胡娘子眼珠一转,又道:“日头好,你让病人出来晒一晒,病气散得快,不能总躲屋里。街坊说北边闹热疫,你们又从外地来,说不得会多想,你可别在意。”
少女望了她一眼:“哪能呢,只是有些水土不服,如今已好多了。”
她果然去屋内取了躺椅,将病人抱出来晒太阳,自己搬了个小凳子陪坐。椅上的女孩长发覆往眉眼,半张脸尖秀白皙,唇色润泽,病势确实没有多沉重。
胡娘子看得仔细,放下心来不再打探,换件衣裳出去和邻居闲话。
院内总算清静下来,少女安静地剥石榴,过了一阵道:“伤处可好些了?”
陆九郎睁开眼,乖巧道:“有恩兄替我换药,疼痛减了许多。”
少女递给他一碗石榴籽,还放了只木勺。
陆九郎接过碗,将散发拨开,眼眸低垂,俊秀又脆弱:“谢谢七姑娘。”
少女侧头一笑:“叫我小七就好。”
她托腮大方地看陆九郎,石榴汁水鲜红,将少年的唇染得娇艳,配上他漂亮深狭的眉眼,有一种莫辨雌雄的美。
少女不禁赞叹:“你若生成女子,一定是个美人。”
陆九郎似不知所措,宛然一个羞涩的少年郎。
少女话语轻松:“你进食的样子不像出身市井。”
陆九郎犹豫片刻:“过世的娘曾请人教我礼仪,她说我爹出身大家,将来归宗不能失了体面。”
这一言果然引起少女的好奇:“出身大家?是哪一家?”
陆九郎失落地一笑,迷惘又惆怅:“谁知道,不过是她的美梦罢了,即使我爹真有身份,哪会认风尘女之子。”
少女眸光一动,给自己也剥了只石榴:“九郎是行九?”
陆九郎的轮廓有少年的柔和,此刻气质柔弱,带着郁态越发引人心怜:“其实并无兄弟,我娘非要做如此唤,不少人以此取笑。”
少女似有了同情:“可还有其他亲人?”
陆九郎摇了摇头,声音更低:“自从阿娘急病过世,我就一无所有,过得混乱不堪,全仗干姐的接济。”
少女此前听过他的述说,接道:“所以你寻干姐时恰好听见高官受贿,不得不逃出城外,那队蕃人想是受高官的指使,要杀人灭口?”
陆九郎的眼圈红了,忧虑中带着自责:“我当时吓坏了,没瞧见对方的面容,只顾着逃命,但愿干姐别受我的牵累,不然就罪过大了。”
少女宽慰了几句,陆九郎敛了悲伤,流露出感激之色。
少女忽道:“你怎么不问我与哥哥的姓氏名讳,家人过往?”
陆九郎静了一刹,赧然道:“我蒙恩获救,怎好冒昧多问,何况身受缉捕,万一知晓太多,怕出事了反而连累恩人。”
阳光照着少年精致的眼睫,诚挚又幽邃,看不出一丝虚假。
少女漾起一抹笑,意味深长地说:“不必担心,你这般聪明,怎么会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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