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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在战略咨询中,“改过、立志、勤学、责善”,与企业战略制定中的差距分析、战略意图、五看三定、闭环管理高度契合。而由好友李晓科、王坪所著的《阳明心学与无我领导力》一书,更全面地诠释了阳明心学的内涵,以及与现代管理理论的相通性,并通过成功企业的管理实践进行了对比印证。相信本书对企业家提升管理理念、修炼管理思想,具有很好的指导意义。
王坪、李晓科著的《阳明心学与无我领导力》一书,不仅诠释了阳明心学,同时理论结合实践,从有形的管理上升到管理理念、管理哲学的层面,对创业者和企业高层管理者都具有很好的指导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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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这本书有关阳明心学和无我领导力淬炼,也有关华为等知名企业的领导力实践。本书创新点之一是提出并且系统阐述了“无我”领导力;本书创新点之二是从知行合一的角度介绍了阳明心学如何能够做到“无我领导力”的淬炼;本书创新点之三是较为系统地阐述了华为在无我领导力的应用场景。市面上领导力相关的书籍可谓汗牛充栋,但从领导者内在心力成长的角度谈领导力淬炼的书籍,似乎还不是特别多;阳明心学是我们传统文化的瑰宝,阳明心学不仅有学术的价值,同时心学在现代社会也具有极大的现实意义。我们基于心学,从知行合一的角度,结合作者自己的实践感悟,探讨了对于领导者内在心力淬炼的价值和方法。任正非说过:“我是在生活所迫,人生路窄的时候创立华为的。那时我已经领悟到个人才是历史长河中最渺小的这个人生真谛”。本书中华为无我领导力实践的探讨,相信会对大家理解无我领导力有更好的启发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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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王坪
资深的心学爱好及实践者,管理咨询顾问,高管教练。曾作为国内专业阳明心学会议的参与者发表大会论文,并曾受邀在诸多社会团体机构讲解传播阳明心学。王坪有近二十余年IBM及华为工作经历,在华为及IBM历任多个中高层管理职务,还曾任国内科技公司总经理、副总裁、董事长助理等高管职位。曾为诸多央企、上市公司、小巨人创新企业和大学机构等提供授课及顾问咨询服务。王坪毕业于上海交通大学管理专业。
李晓科:
二十余年华为工作经历。曾历任华为海外市场某地区部副总裁、国家副总经理等职务。 是华为第一批走向海外的员工,足迹遍及全球60多个国家,包括亚太,非洲、中东、拉美、北美和欧洲; 李晓科还是华为大学课程编写者及教授级讲师、上海交通大学创新创业导师、清华大学EMBA讲师;曾获得华为公司蓝血十杰荣誉称号。李晓科毕业于上海交通大学机械和计算机专业及香港中文大学金融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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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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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导?论 001
上?部
阳明心学
第一章?解悟心学 009
第一节?凡人王阳明 010
第二节?心学精髓 020
第三节?问与答 034
第二章?证悟 049
第一节?向内求 050
第二节?体悟大我 058
第三节?悟后修 062
中?部
无我领导力淬炼
第三章?领导力 069
第一节?带人成事的行动 069
第二节?有我和无我 072
第四章?无我领导力 083
第一节?一个定义 083
第二节?两大特征 091
第三节?处理好三种关系 104
第四节?“四有”价值模型 133
第五章?淬炼之法 169
第一节?觉察 169
第二节?事上磨 182
第三节?构建新认知体系 188
第六章?他山之石 192
第一节?第五级领导者 192
第二节?马斯洛的自我实现者 195
第三节?U型理论推动有效决策 197
第四节?教练式领导力 206
第五节?禅修探讨和故事隐喻 210
下?部
企业实践
第七章?企业领导力 216
第一节?体验华为 216
第二节?“有无”合一 224
第八章?企业无我领导力实践 239
第一节?“自以为非”和“自我批判” 241
第二节?见路不走和灰度哲学 252
第三节?制度“无我” 258
第四节?胖东来:用“极致利他”消解权力中心 261
第五节?京瓷无我领导力的实践 266
行动篇 270
后?记 285
参考书目 2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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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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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关于本书
这本书是要谈什么?
这本书是有关阳明心学、无我领导力和相关优秀企业实践的介绍。
何谓“无我”?我们这里提到的所谓“无我”,是指去除了“自我的执着”的一种境界和状态。从这个角度讲,这也是一本有关个人“自我成长”的书籍,可以和所有人相关。
爱因斯坦曾说:“我没有用理性思考完成任何发现。”与此类似,我们其实也没有办法用理性思考来真正“搞明白”阳明心学。从自我实修追求内在成长的目的,甚至可以说,写一本讲逻辑、谈概念的阳明心学书籍也显得有点多余。而且如果真需要一本作为“身心之学”,用来帮助实际自我淬炼的书,也许记录阳明和弟子们讲学交流等内容的《传习录》一书已足够。
不过历经数载,磕磕绊绊,笔者还是完成了这本书稿。其出发点,是从自认为于心学获益良多,学习实践过程中也曾经有过诸多困惑,从粉丝的角度,分享自己切身的心得体会和方法,也许这对众多心学爱好者来说,可以看作是为探寻传统文化宝藏而提供的一些白话路标,虽略显浅陋,却也不失有几分价值和意义。
市面上领导力相关的书籍可谓汗牛充栋,这里面有理论派,有实战派,其中有诸多经典著作。
比如实战派的领导力学者吉姆·柯林斯(Jim Collins)的《从优秀到卓越》,就是这样研究领导力的:按一定要求,从财富500强100多家公司里挑出若干家实现了“从平庸到卓越”的公司,然后深入地研究这些公司,最终发现了其中的领导者都有的共同点,他把这样的领导者称之为“第五级领导者”。在这种所谓的“第五级领导者”的身上,“混合了极端谦逊的性格和强烈的专业意志这两种素质”;他们还有若干项相关的特征,等等。这一类的书籍占了多数。
但是,也正如吉姆·柯林斯提到的那样,他虽然研究总结发现了“第五级领导者”现象,不过还有一个“黑匣子”无法打开,那就是这些人是如何成为第五级领导者的,他们的内在经历过什么样的发展历程。这也是笔者注意到的:市面上的著作从内在心力成长提升的角度结合领导力淬炼的内容分析探讨,似乎还不是很多。
华为是具有全球卓越表现的优秀企业。华为的创始人任正非可以说是极为低调,同时又可以说是极为张扬。低调的是他日常的行为和行踪;张扬的是他的言论和思想,他的内部讲话和文章早已广泛流传,每每被奉为管理哲学的经典之作。华为公司内的各种管理创新,也已成为业界争相效仿学习的标杆。而华为领导力的实践是华为诸多成功的基础之一。我们在本书中也涉及一些包括华为在内的优秀企业领导力实践价值的学习分享,相信这些内容对我们提升管理的领导力水平,有无可替代的价值和意义。
本书的作者之一王坪是多年的心学爱好者和实践者。大学时期在国内全球领先的管理学院求学,后在华为工作数年,并加盟“华为的老师”IBM公司,还曾执掌管理国内公司。王坪在投身战略管理咨询的领域后,接触了众多优秀成功的企业家。对领导力兼顾理论和实践的理解感悟,并对心学之于领导者领导力淬炼的价值有真切的感受。另外一位作者李晓科有二十余年华为工作经历,还是华为大学的课程编写者和讲师。两位作者深谙心学和领导力淬炼以及华为等优秀企业实践的精妙之处,在自己有体验并获益的前提下,希望推动更多的传播和实践,始有该书的发起和出炉。其中,晓科老师主导完成书中“企业无我领导力实践”部分的撰写,王坪老师主导完成书中其他部分的内容撰写。
创作的过程,也是自己再一次学习淬炼的过程。有煎熬、辛苦,但更多的是收获和启悟。乐大于苦,得多于失。遑论书籍最后的结果如何,这个经过已是充满欣喜的历程。不敢说能够给读者带来多大的价值,但是相信一定会给同样上下而求索的心学和领导力的爱好者们一些启发。如此,足矣!
本书架构
本书从任正非领悟“自我的渺小”和当年阳明“龙场悟道”顿悟“吾性自足”说起,其后的整体架构主要分为上中下三部。上部系统地介绍阳明心学,中部谈无我领导力,下部谈企业领导力实践。
上部:阳明心学
首先,我们会提纲挈领地了解阳明的生平情况,介绍他追求成圣成贤最后又返璞归真的简单脉络。我们试图表达的核心是:心学并不只是圣贤的心学,心学是每一个普通人的心学。
接着我们会借助“解悟—证悟—彻悟”的三部曲框架来系统地介绍心学以及心学的淬炼之道。“三部曲”可以帮助我们从入门到臻于明白。如果你是一个对阳明心学还懵懵懂懂,不知从哪里开始寻得心学智慧的爱好者,那么这个“三部曲”应该是比较合适的学悟步骤。当然,如果你已经对阳明心学了解颇多,已经颇有觉悟心得,那么也许这“三部曲”对你来说已经显得烦琐,后续章节中我们提到的“觉察”,也许已经足以帮你在日日时时事事上磨炼了。
当然这个“三部曲”框架和后面提到的“觉察”两字法,以及书中提到的各种方法和模型一样,其实只是在我们学习的过程中,帮助我们领悟践行的工具而已。从严格的意义上来讲,当你彻底领悟、融会贯通后,这些工具你随时可以扔掉。只是在现阶段,工具对你还有一定的价值。
中部:无我领导力淬炼
在对心学有了一些基本的认知和体会后,我们试图从现代人的思维角度去阐述“无我”,以及“无我领导力”。还没有彻底想明白的读者在这里可能会有一个疑问:有领导力的人从某种程度上无疑是需要有“强大的自我”,那么这和“无我”岂不是矛盾?实际上诸如此类表面上看起来的矛盾似乎在我们的生活中无处不在,这很正常,因为这个世界就是矛盾而又统一的。我们在本章会就这一点有更多的探讨。
我们把领导者“去除自我执着”之后所具有的领导力称为“无我领导力”。领导力本质上是能“带人成事”的能力。这里面的核心要素是要能成事。能成事意味着能洞察“事”的客观现实,然后根据现实需要,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这里的核心是不执着,“因时制宜”,还要能“带人”。当你有“无我领导力”,不执着于自我时,你似乎神奇般地会构建起你所特有的对他人的影响力。我们用1个定义、2大特征、3种关系、4有模型的“1234”框架来总结无我领导力。你可以用来参照比较,看看自己还有哪些可以持续提升的地方。
下部:企业实践
我们再来介绍相关优秀企业领导力的实践。以华为为例,任正非说过:我是在生活所迫、人生路窄的时候创立华为的,那时我已经领悟到“个人才是历史长河中最渺小的”这个人生真谛的。任总的惊人一悟,开启了华为极速成长的历程。华为谈自我批判,谈以客户为中心,谈灰度哲学等,造就了许多华为无我领导力的神来之笔。
在本书之中,还有以下比较有趣的内容值得参考。
问与答:笔者多年以来和众多学友学习心学智慧时参与过或者看到过许多交流探讨,其中很多内容有一定的代表性和普遍性,我把它们总结记录下来,希望对更多的学友有所启发。这种形式,也是传统圣贤的传学之道。阳明《传习录》主要部分就是问与答的记录,《论语》也是孔子和学生的问与答。随着后续研学活动的持续开展,这部分内容还将持续补充。
他山之石:阳明心学本质上是自我内在成长之学。自我内在的成长,是不分东方或者西方、传统或者现代的,是大家都在孜孜以求的东西。马斯洛的自我实现者的表述,“第五级领导力”理论,以及彼得·圣吉和奥托·夏莫的U型模型,还包括教练式领导力等,都是与此相关展开的研究和实践。我们可以在这里一探究竟。
行动篇:若干年来,我们基于诸多企业管理领导者的需要,在领导力提升、致良知心学学习、华为最佳实践经验学习等不同领域,或进行相应的整合设计,或单独设计安排,进行了若干学习项目的落地。我们也积累了很多成功的经验,同时也碰到过一些需要后续持续改进提升的场景。我们在行动篇中对这些项目进行了简单的介绍,这对有类似针对性需求的企业管理领导者会有实际的意义。
基于以上介绍,我们可以看出,本书的创新点之一是提出并且系统阐述了“无我”领导力;本书创新点之二是基于“解悟—证悟—彻悟”三部曲,从知行合一的角度介绍了阳明心学如何能够做到“无我领导力”的淬炼;本书创新点之三是较为系统地阐述了华为等优秀企业契合“无我领导力”精髓的相关应用场景。
阅读本书的过程,我们建议读者带着下面的问题去进行。本书到底具有多大的价值,根本还是取决于各位亲爱的读者。我们一切的努力,都是你“进入内在自我,提升自我”的指引参考而已。
问题一:我有兴趣阅读这本书,我想要的是什么?
问题二:为什么“这个”对我这么重要?
我们在每一章的结尾都设置了“掩卷时刻”。这个时候,你可以闭上眼睛或者把视线离开你正在阅读的书本,想一想你读到了什么?然后再体验觉察一下你在那个当下的感受。记住:是“体验和感受”,而不再仅仅是“思考”。我们想要再次强调说明的是,阳明心学是实修之学,在弄懂应该怎么学之后,关键是要体会践行。看完本书,你可能只是脑子里明白了,这时候千万不要忘了“知行合一”。自己在实践中体会到了,才是真的明白了。这是最为重要的一点。
导?论
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
——《孟子·告子上》
任正非在华为远还没有如今这样声名鼎盛时,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我是在生活所迫、人生路窄的时候创立华为的。那时我已经领悟到‘个人才是历史长河中最渺小的’这个人生真谛。”
王阳明人生中最为关键的一个转折是“龙场悟道”。他的弟子在阳明大传中记录到:阳明忽然在半夜恍然大悟,不觉欢呼一跃而起。那一瞬间,他顿悟了完全去除自我执着的“圣人之道”就在人的内心,不需要再去向外寻求。【忽中夜大悟格物致知之旨,寤寐中若有人语之者,不觉呼跃,从者皆惊。始知圣人之道,吾性自足。(《王阳明全集·卷三十二·年谱一》)】
从这两段话里,我们发现了相同的核心字——“悟”。
任正非那时是在“生活所迫,人生路窄”的低谷,而王阳明彼时因为得罪朝中权臣而被发配到当时的蛮夷之地贵州;一个是领悟到“个人的渺小”,一个是悟到了“吾性自足”。看似完全不同,但实则是一回事。
作为一家之言,怀着准备虚心接受批驳的心态,我们试着从一个维度来解读:我们的“自我”通常会看重得失荣辱,自己情绪也会随着得失荣辱而波动;我们权且把这个自我称之为“小我”。
“小我”无法在自我的内在找到“自给自足”的价值存在感,所以“小我”通常会把外面的“得失荣辱”等同于“小我”的价值,需要外在的东西来证明自己。
“小我”也无法接受自己在大千世界中实质上是渺小的这个事实,这个事实似乎会意味着“自我存在感”的丧失。这种心态其实极大地限制了我们的能量和发展。
同时,我们每个人的内在其实还有另外一个更加智慧的“自我”。
这个“智慧自我”知道我们的人生状态其实根本是取决于我们内在的心态;我们的人生自然需要努力,但是成功与否其实并不在于实际的外在结果,我们可以自得其乐。当然,自得其乐不是阿Q精神,阿Q精神是对现实的逃避和歪曲,让自己在虚假的想象中获得心理的平衡;自得其乐不需要逃避,而是直面客观现实,在直面现实的基础上接纳现实,再采取应该采取的必要动作。
这种“智慧自我”的状态,可以权且形容为“大我”。
“大我”的“自给自足”指的是心理状态,并不是说我们不需要去追求现实中外在的结果;只是追求归追求,但是我们不再纠结而已。“成固可喜,败亦欣然”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任正非领悟到“自我”的渺小,王阳明悟到“吾性自足”。任正非领悟到的是“小我”的渺小,王阳明悟到的是“大我”的“吾性自足”。
本质上他们都“领悟”到了“智慧自我”(大我)的境界。这种“领悟”让自我超越了“小我”的种种局限,从而可以释放出更大的能量。
从某种程度上我们可以说:华为的成功是任正非的成功;任正非的成功是领导力的成功;而领导力的底层力量是领悟了“自我的渺小”的力量。
心学的核心是致良知,致良知就是要体悟到“真我”(大我),并通过“事上磨”,去除了贪嗔痴等种种私欲的“小我”的“自我执着”。
没有了自我执着,我们可以减少一些烦恼,更多一些自在。
也可以避免许多条件式情绪反应,并且可能跳出头脑中的自我禁锢,从而对世界可以有更加实事求是的认知、洞察。
或者用另外一个方式来表达:心学淬炼的实质,不外乎就是“彻底领悟自我的渺小”。自我小了,世界就大了。
从这个意义上讲,任正非的领悟,本质上就是心学淬炼所要达到的结果。
当然,不懂心学也可以在生活的各种艰难险阻和挫折中淬炼,只是有了心学的指点,可以让资质抑或不是那么睿智天成的我们也更可能早一点领会到那豁然开朗的智慧境界吧。
为什么这么说?如何做到领悟自我的渺小?我们且往后看。
上?部
阳?明?心?学
2015年秋,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贵阳市修文县,曾经的蛮夷之地,今天从贵阳市区驱车半小时可达的一个县城,高大的王阳明像静静地矗立在暖暖的阳光下。其后是一个被郁郁葱葱林木覆盖的小山坡,一个低矮的山洞隐身其中,上下左右刻满了古今骚人墨客的词句。五百多年前一个万籁俱寂的午夜,洞中忽然传来欢呼声,王阳明在这个荆棘丛生、毒瘴弥漫的流放之所的山洞中,忽然顿悟“圣人之道,吾性自足,不假外求”。在中国传统文化史上可以称得上是浓墨重彩的“龙场悟道”横空出世。
那是我书中结缘阳明许久之后第一次走入阳明所到之处的场景,虽然对“无我”,自己要在之后不久的另外一个场景中才有“恍然一悟”,但是沉浸于“龙场”之境,还是对阳明有了不一样的体会。“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这个“躬行”,一方面是纸上道理的行动实践,另一方面也是脑中概念的体悟感受。而学习领悟阳明心学,也需要这样一个过程。我们的学习之旅,可以从下面的这个拂尘故事开始。
拂尘故事
有一次,阳明的一个弟子觉得自己总是在学习中找不到感觉,虽然听了很多,但还是有点茫然不知所以,便当面再请教阳明。
阳明说:学习的方法,我早已一句话讲透了,就是“致良知”。弟子说:老师所谓“致良知”,能不能再讲清楚一点呢?阳明说:既然知道要自己“致”良知,就实实在在地自己去实践用功体会感受就是了,自己不肯用功,只是语言上说来说去,越说越糊涂。
这个弟子实在太好学,不肯放弃,又问:可是怎么个“致”法,能不能请先生再讲清楚一点呢?
阳明说:这个要靠你自己领悟,我也帮不了你啊。之前有个禅师,每当有别人来问如何求佛法,禅师都不回答,只是把手中的拂尘提起来(提示这个不是用语言概念逻辑来学习的,要自己立于当下去感悟)。有一天他的徒弟故意把拂尘藏起来,想看他怎么办。当再有人问问题时,禅师找不到拂尘,就空手作提拂尘状。我说的良知就是提示去修悟的拂尘,除了它,我还有什么可以提的呢?
过了一会,又有一个弟子问:那到底该怎么致良知呢?阳明左右看看,问:我的拂尘在哪里呢?顿时在座的人都哄堂大笑。
如果你没有心学的基础,此时当你看到这个故事,可能会似懂非懂,内心茫然不知后面该做些什么。
其实不能说弟子们问阳明问题一定没道理。阳明之所以用拂尘来比喻,是因为之前阳明已经讲了很多,弟子们应该对良知有了思维上的了解,所以这时候需要大家“自己”去体会、领悟良知,而不是再问“别人”答案。如果是初来乍到的学生,这样提问,相信他得到的会是不一样的回答。
再打个比方。如果你一直问我“上海迪士尼有多好玩”,我也说了“很好玩”。不过到底有多好玩,你要自己去玩一次才能真正了解。你还要再问我:那到底有多好玩啊?那么我也懒得理你,而去找我的拂尘了。当然,除了告诉你要自己去玩、去体会之外,还需要多告诉你一些东西解决你其他的困难,因为你还没去过上海迪士尼,也无法上网、没有手机,也问不到人,你根本就不知道迪士尼在上海的哪里,也不知道路线,当然更不可能进园去感受、体会了。这个时候,我如果写一篇旅游攻略,告诉你可以坐地铁几号线过去,帮助你很容易地找到迪士尼的大门,同时介绍一下里面哪些项目不错,想必对你是很有价值的。我们下面要介绍的内容,大致就起到这个作用。
第一章
解悟心学
解悟—证悟—彻悟
阳明的大弟子王龙溪说过“致良知”入悟(学习阳明心学,达到开悟的境界)有三种方法:
一个是解悟,通过看书学习而领悟。但是这是在思维语言逻辑的层面。
一个是证悟,通过静心体会,能够感受、领悟良知的境界。不过静中得来的,还需要在事上检验、磨炼。
再一个是历经事上磨炼,最终做到不管外界如何纷乱,“我心不动”,是为彻悟。
【一、从知解而得者,谓之解悟,未离言诠。二、从静中而得者,谓之证悟,犹有待于境。三、从人事练习而得者,忘言忘境,触处逢源,愈凝寂,始为彻悟。(《心体与性体·序》)】
解悟、证悟、彻悟其实可以看成致良知淬炼过程中有前后次序的三个步骤。
解悟:我们需要先通过看书学习去了解王阳明,从概念上大概搞清楚心学是怎么回事。
证悟:然后通过安静时内心体会感受,真正“体会明白”良知。这种“明白”不是头脑中的概念和逻辑,而是内在一种“不可言传只可意会”的恍然大悟。
彻悟:在证悟之后,通过在日常生活事务中的事上磨炼,而日趋达到彻悟境界;彻悟是几乎时时刻刻活在“开悟”(“大我”在线)的境界中。
在这个过程中,证悟是关键,没有证悟,前面的解悟只是表面热闹;没有证悟,后面的事上磨炼也无从谈起。
当然同时,前面的解悟同样是至关重要。我们几乎可以说解悟是“致良知”的前提。
让我们从可以基本搞明白心学是怎么回事的“解悟”开始知行合一的学习之旅。
第一节?凡人王阳明
集大成者
王阳明名守仁,字伯安,青年时因在住地不远的阳明洞天结庐而自号阳明子,被人尊称为阳明先生。阳明生于明朝宪宗成化八年(1472年),是明代最有影响力的哲学家,也是中国传统文化中“心学”的核心代表人物。
心学并非起源于阳明,儒家学说内在的本质可谓是“心性之学”。儒家是入世的学问,心学淬炼有其明确的导向和目的,即通过淬炼实现个人成长。“修身”之后是要去“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没有外在条件当然可以“自得其乐”,而一旦机会来临就要去“兼济天下”。清华大学哲学教授陈来老师提到:“从人生态度与精神境界来说,中国文化与哲学不过是两种基本形态。一种是以儒家为代表的强调社会关怀与道德义务的境界,一种是佛老代表的注重内心宁静平和与超越自我的境界。在这个意义上,用传统的语言来分疏,儒家主于‘有’的境界,佛老主于‘无’的境界,或者说前者是有我之境,后者是无我之境。当然,这里说的有我的‘我’并非‘泪眼问花’的私我,而是‘与物同体’的大我。”
陈来先生提到阳明时还明确说:“圣人之学心学也。”2000多年前的《尚书》中有“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的十六字诀,阳明也认为“此心学之源也”。陈来写道:“为了论证心学把一切修养实践归于求心,阳明提出,《尚书》的十六字诀是心学的理论根据和来源。这样他就把孔孟的仁学整体作了一个心学的解释。”(《有无之境》)
儒家心学一脉从2400多年前的《论语》,到孔子的弟子曾子所著《大学》,其中有曰:“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此谓修身在正其心。”后来,孔子的孙子子思著《中庸》,再后传孟子著有《孟子》。《孟子》中一句“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更可谓道尽儒学精髓。
再之后中华文化1000多年的时间中似乎儒家式微,期间佛家传入,道家兴起。直到宋代理学大家周敦颐,算是把儒家心性之学重新树立起来。再从周敦颐到北宋理学大师、所谓的“二程”(程颢、程颐两兄弟)。老大程颢认为“人心自有明觉”,其后一支开出陆象山、王阳明心学一派。
站在中华文化这个大的背景来看,阳明是集大成者,这个“集大成”,一个是集各代儒学大家心性之学的大成,而最终以“良知心学”攀至中华儒家思想之史的高峰;另一个是集儒释道三派精髓之大成,以儒家入世之“有”为体,以佛家和道家智慧之“无”为用,成就心学身心之学之大成。
阳明虽不是“心学”的原创者,但阳明由于其人生的百死千难的磨砺,彻悟心学,提出“致良知”“知行合一”之论,把心学带到了一个新高度。所以我们在谈心学的时候,往往会说是“阳明心学”。阳明的独特贡献还在于,他更为透彻、简易地说清楚了心性之学,同时更落地。
透彻、简易在于:阳明以“致良知”和“知行合一”作为抓手,简明扼要地把儒家的“心性之学”凸显出来,以此拎起庞大丰富的儒家哲学思想体系,一贯到底,一通百通。他说:“盖四书五经,不过就三个字,思无邪。”复旦大学哲学教授吴震老师在其《朱子学与阳明学》一书中还提到:“阳明断言儒家成圣之学就是‘以无我为本’之学。这里的‘我’,乃特指那种我执的感性认识,对其进行必要的破执以回归本心的理性原则——没有‘纤介染著’的天然之理的纯理性原则,这就是圣人之学的追求目标,也是理想的境界。”
更落地在于:阳明提出的知行合一,一反当时多数学子士人仅把儒家思想看成口舌之学,只是为了写八股谋功名,完全抛掉了儒家学问追求真正自我成长的真意,强调儒学也是身心之学,是需要知行合一的践行的学问、智慧。使得儒学能够和每个当下结合而具有相当的现实性。
明白了“致良知”,顺着阳明的指引,再回去看《论语》等诸多儒家经典,对孔子、曾子、子思、孟子等圣贤的精彩言论,每每会恍然而悟。一如周敦颐的“孔颜之乐,乐在何处”之问,从心学契入后,孔颜之乐就不言而喻了。
阳明还值得被浓墨重彩称道的一点是,由于其彻悟心学后的功力。阳明立下了包括平定南昌皇亲国戚宁王的叛乱和剿灭南赣盘踞数十年的顽匪等赫赫有名的战功,成为历史上既“立德立言”又“立功”的大儒,由此成为中华传统“震霆启寐,烈耀破迷,自孔孟以来,未有若此深切著名者也”(清黄宗羲言)的一代圣贤。
圣贤之路?人生历程
阳明12岁的时候,问私塾先生:天下何事为第一等人?老师答: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如尊公(像你爹那样),乃第一等人也。阳明道:金榜题名时时有,岂是人间第一流?老师问:那你说呢?阳明答:当为圣贤!
王阳明出身于书香门第,父亲是状元,所以年少气盛就志为圣贤。但阳明的人生并不是如他期望中的那样。
当时的科举制是八股文时代,题目是从四书五经中挑出一句、一节或一段,考生围绕这一主题,写一篇八股文形式的文章。阳明21岁参加浙江乡试(全省统一考试)得中举人。22岁参加会试(全国统一考试),结果失败。25岁时参加第二次会试,仍然落榜。一直到28岁第三次参加会试,才金榜题名。在参加皇帝亲自主持的殿试后,得中二甲进士第七名,如愿以偿成为“国家公职人员”。之后的7年,王阳明在官场上和许多官员一样,正常地努力工作,追求上进,一直到了35岁。
35岁那年发生了一件事,让阳明的人生忽然走向转折。当时一个官员上书弹劾当权太监刘瑾,被打入大狱。王阳明看不过去,也上书皇帝,为同僚鸣冤,因此得罪了刘瑾。刘瑾把王阳明打入大狱,最后杖责四十,再贬到当时的蛮夷之地贵州龙场(1508年)。虽是灾难,这却也成为阳明彻底大悟的机缘。时年,阳明37岁。
阳明39岁离开龙场时已经明白“圣贤之道,吾性自足”。他继续经历朝中各种职位历练,并同时持续他在之前已经开始的讲学生涯,此后的讲学一直贯穿阳明的整个人生,即使在其后的平叛剿匪戡乱期间也未停止。阳明45岁时(1516年)被授兵权派往南赣任职巡抚负责戡乱,开始了他多年磨砺之后大放异彩建立军功的戎马倥偬的岁月。他仅花了1年多时间就彻底平复了猖獗10多年的土匪之乱;48岁时平叛宁王之乱;56岁(1527年)时还被派往广西剿叛贼。
57岁时,阳明因病在从广西返回家乡的路上,留下“此心光明,亦复何言”后,溘然离世。
满大街圣人论
王阳明12岁时和老师谈到何为人生第一等事,认为“当为圣贤”,他一定是把圣贤当作一千多年前孔夫子那样遥远神圣的伟人,所以才出此豪言壮语。多年以后,阳明已经名满天下,弟子成群。一次讲学他问刚从街上回来的一个弟子:你在街上看到了什么?弟子说:我看到了满大街都是圣人。阳明说:这是正常不过的事啊,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时候阳明心目中的“圣人”,已经从遥远的天边回到了人间。他头脑中的“圣人”不再是以现实世界的学问、成就、功名来衡量了,他知道了每个凡人内心里都有一样的良知智慧,而如果每个人找到了他自己的那份智慧,他就是“圣人”了。抑或这个人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夫,在世俗人的眼里如何可以和孔圣人相提并论呢?在阳明看来,此农夫和孔夫子世俗成就的区别,不过是如纯金在重量上的区别而已。从金的纯度(内在智慧的觉悟)而言,两人并没有区别。圣人也是凡人,阳明也是凡人——一个觉悟了的凡人。【所以为圣者,在纯乎天理而不在才力也。故虽凡人,而肯为学,使此心纯乎天理,则亦可为圣人。犹一两之金,此之万镒,分两虽悬绝,而其到足色处可以无愧。故曰人皆可以为尧舜者以此。学者学圣人,不过是去人欲而存天理耳,犹炼金而求其足色。(《传习录:一本书读懂阳明心学·薛侃录》)】
圣人和凡人一样
阳明曾说:《中庸》里说“天下至圣,为能聪明睿知”,过去看这句话觉得多么玄妙高深,现在看来原来是人人都有的。耳原本就聪,目原本就明,心原本就睿智。圣人只是能致良知。普通人不能,只是因为没有致良知。这是多么简单明白啊!【先生曰:“‘惟天下至圣,为能聪明睿知’,旧看何等玄妙,今看来原是人人自有的。耳原是聪,目原是明,心思原是睿知。圣人只是一能之尔,能处正是良知。众人不能,只是个不致知。何等明白简易!”(《传习录:一本书读懂阳明心学·钱德洪录》)】
接地气的圣人
王阳明应该没有想到他身后会被看成所谓的“圣人”,世俗社会认可他卓然的立言、立德、立功的成就,但后世太多的人似乎并没有真正领会到他的“地气”。阳明心学和我国其他经典的传统文化一样,有太多精妙的、韵味无穷的东西,这可能本身是由智慧的博大精深决定的。但这种韵味无穷的另一面就是相对的模糊和不清晰,这种模糊某种程度上阻碍了大家更好地“明白”。
我们今天再来谈阳明智慧,有立论宏大者,有视野高远人,但与此同时,阳明智慧更是和我们每一个人相关。我不敢奢论每个人能否成圣人的话语,更具体地说,阳明心学是我们的“生命智慧”,可以改变我们每个人的人生。相信是明白者都不会否认。我们试图用现在浅白的文字说出阳明的精髓,虽然这未免会贻笑大方,太显我们文字的浅陋,但如果能够让人略知智慧的方向,从而自己能够叩门而入,便也是有了莫大的功德吧。
在进一步更详细地介绍心学精髓之前,我们先来一个简单浅显的入门前的解释。
“致良知”是要到达体悟“良知”,即“大我”的境界,这种境界也是一种“生命智慧”,这种智慧每个人都有。有“智慧”不是有知识,如果我们需要给出一个诠释的话,这里我们把“有生命智慧”诠释为:有找到“最自在和更好的自己”的一种能力。“最自在”是内在自我感受,“更好的自己”是外界标准衡量。这种能力不是“关起小门成一统”的自娱自乐,而是在当下作为一个积极的社会成员具有的能力,是可以帮助自己不断成长并取得现实生活场景中的各种进步的能力。
从这个意义上说,阳明心学是活泼、接地气,且具有现实意义的智慧。这种“生命智慧”里有力量,有自在,还有格局。所谓“有格局”,是说当你有了智慧后,你能够跳出自己“小我”的得失惠誉利益的限制,更能够(愿意)去考虑更大、更远的事情。但是这样做,你并不是通常意义上所说的“高尚”,你还是接地气的,是自然的,你是获益的。你其实是为了自己“乐在其中”,你“不怨天,不尤人”,那也是自然而然并不勉强的结果。
如果你还是有点懵懵懂懂,那么下面这一段描绘看看是不是可以更容易让人理解。
我们平日里都希望有安全感,希望少点烦恼,多点快乐,进一步希望自我有价值、有自信、有力量;通常我们会相信、如果更有财富、更有地位、更有名望,能够更好地满足我们各种需求;或者我们也多多少少懂得,这些需求的实现不完全依赖于外界而应该改变自己的内心;或者外界只是个基础,这些需求的实现最终还是在于自己的内心。但大多数人会感叹一句:“改变内心哪有那么容易。”
如果我说阳明做到了,他有一个办法可以让大家都做到。这个办法其实也不是他的,就在每一个人的内心,我们现在只需要去找到这个办法,就能够到达他所说的境界。这样说,虽然你也许(几乎是肯定)还不相信,但你应该能够理解这个意思了吧。
某一年圣诞节的时候,国内有一群博士闹出一个“慎对圣诞”的倡议,这个貌似要自信的动作,其实恰恰体现了不自信。而且我看博士们要“破”,却不知道具体要“立”什么。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明白阳明的价值,其实对明白老祖宗智慧的人来说,自信那是自然而然的了,还需要抵制什么呢?于个人,有了自在和自信;于文化,也就有了自信和自豪了。
阳明的接地气还体现在许多方面,比如:他提到学习修行的方法,说知行合一,说事上磨炼,说哪怕家里的童子或公务繁忙的官员都可以紧紧联系自己的日常事情来修行智慧,这是实实在在的,一点也不故弄玄虚。
阳明有一个叫崇一的弟子曾提出的问题简直就是妥妥的现代典型困惑。弟子问:总是忙,有事没事都觉得忙,这是为什么啊?【“寻常意思多忙,有事固忙,无事亦忙,何也?”(《传习录:一本书读懂阳明心学·薛侃录》)】
阳明回答说:你内心里有主宰时,自然可以有不急、不缓、不忙的节奏;你内心没主宰,跟着外面的节奏走,怎么可能不忙呢?【先生曰:“天地气机……然有个主宰,故不先不后,不急不缓,虽千变万化而主宰常定……若无主宰,便只是这气奔放,如何不忙?”(《传习录:一本书读懂阳明心学·薛侃录》)】如果你现在还是似懂非懂,那是完全正常的。你需要自己去“感受”,然后“明白”。我们跟着下面的文字继续学习理解。
第二节?心学精髓
400多年前成册的《传习录》,比较全面地收集了阳明和弟子友人们有关为道治学的讲学交流记录及日常书信,内容几乎涵盖了阳明心学的所有重要观点,是阳明心学最重要的著作。书中还体现了他辩证的授课方法和生动活泼、善于用譬、常带机锋的语言艺术,值得一读再读。我们这里引用的一些阳明的观点和论述,主要来自该书。
心学的精髓:致良知,心即理,知行合一,三者本质上都是一个意思。阳明常常谈到的心、理、天理、良知、仁、道心、本体、中、至善,甚至可以和佛家的“佛性”、老子的“道”理解为是一个东西。从严格的意义上说,用语言无法完全地描述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所谓“道可道,非常道”。因为这个状态是需要你去“感受”而不是用“思维”理解的。我们接下来从不同的角度来尝试说明和解读。
在开始介绍相关心学精髓之前,我们先来探讨一下对“天理和人欲”的理解。天理和人欲的问题可以说也是心学学习的一个核心问题。这方面不搞清楚,往往就会让自己陷在误区里出不来,更有不理解的人从字眼上看,把这个当作传统文化封建顽固的证明。其实弄清楚了阳明表达的意思,你会发现天理和人欲的表达是很鲜活且接地气的概念。善和恶的概念也是这样。
天理与人欲
自然是天理,纠结是人欲
阳明说:人心自然,不纠结、不执着就是道心,道心纠结、执着了就是人心,并不是真有两个心。程子认为“人心就是私欲,道心就是天理”。【人心之得其正者即道心,道心之失其正者即人心,初非有二心也。程子谓人心即人欲,道心即天理。(《传习录:一本书读懂阳明心学·徐爱录》)】
阳明不是说致良知就不需要讲利益了。正常地处理和应对声、色、货、利的事情,如实觉察观照,不纠结、不执着,那也是天理的体现了。【良知只在声、色、货、利上用功,能致得良知精精明明,毫发无蔽,则声、色、货、利之交,无非天则流行矣。(《传习录:一本书读懂阳明心学·黄以方录》)】
阳明还说:人的喜怒哀乐等七情六欲自然地来了又去了(而不因此纠结),也是良知的妙用,七情本身没有善恶的分别,而对七情过于执着才叫作私欲,这都是对良知的遮蔽。然而有执着时,良知也会觉察到,觉察就是去除蒙蔽,恢复其本心。这个地方想明白了,就是简单透彻的功夫。【七情顺其自然之流行,皆是良知之用,不可分别善恶;但不可有所着。七情有着,俱谓之欲,俱为良知之蔽。然才有着时,良知亦自会觉,觉即蔽去,复其体矣。此处能勘得破,方是简易透彻功夫。(《传习录:一本书读懂阳明心学·钱德洪录》)】
梁漱溟的解读
梁漱溟先生也解读过天理和人欲,他说:内心对外界的事物随感而应,过而不留,就是天理,也就是公。而特别在事情上人为刻意,过于执着,也就是所谓人欲了。人欲也可叫作不自然的、刻意的“人为”。人欲并不是指声色名利这些正常的人的欲望。对待“声色名利”这些欲望如果自然、不刻意、不纠结,也可以叫作天理了。所以“天理”和“人欲”,是指人对待事情的方法不同,而不是内容不同。这应该是被许多人误解的一件事情,所以重点说明一下:这里所说的天理,并不是外部的客观规律,不是可以写在墙上让大家去遵循的一个标准!【随感即应,过而不留才是天理之自然,亦即是公。特别着在上边是出于人之所为,亦即是有所私。故又谓之人欲,人欲犹云人为。非指声色名利。若声色名利毫不杂以人为则亦天理也。是方法不同非内容之异。(梁漱溟《此心不动随心而动:听大师讲阳明心学·辨其“致良知工夫论”之非》)】
阳明也说:天理是内心遇事自然而然,不执着纠结(动),纠结(动)了就是人欲。遵循天理了,哪怕内心千变万化,也不能叫作动;而如果顺从人欲了,虽然只是一丝枯槁的念头,也不能叫作静了。【理无动者也,动即为欲。循理则虽酬酢万变,而未尝动也;从欲则虽槁心一念,而未尝静也。(《传习录:一本书读懂阳明心学·答陆原静书(二)》)】
接下来再谈谈“动”,“动”指“心”动了,这里的“心动”和我们通常所说的“心动”也不太一样,这里的“心动”是指起了“杂念”。
杂念是什么?
并不是所有的念头都是“杂念”,不是说我们要万念俱息。杂念可以包括虚荣心、嫉妒心、自卑心、傲慢心、侥幸之心、贪婪之心,“这也看不惯,那也不看惯”的厌烦心,等等。有人可能觉得被人夸了而沾沾自喜的虚荣也没什么坏处,为什么这要算杂念,因为实际上这种沾沾自喜和被人贬了后的恼羞成怒本质上就是一回事,你会有多沾沾自喜,就可能会有多恼羞成怒。同时如果正常的想法和情绪过度了,也是杂念。你不小心丢了钱包,自然有点懊恼,但是你一整天纠结在上面自怨自艾而挥之不去,那就是杂念了。凡事适度最好,过分的谦虚也变成了骄傲,过犹不及。
总之,凡是执着计较那些“小我”的得失荣辱等各种“贪嗔痴”念头,都可以算作杂念。
观照消除杂念
对这一点,阳明也有过和学生的交流。有一次,一个学生说:听先生教我们,学是学着存养天理。本心即是天理,体认天理只是要自己内心没有私心杂念。阳明回答:是这样的,只需要观照消除这些私心杂念就好了,还担心有什么不清楚的吗?学生说:正是害怕辨别不出哪些是私欲杂念。阳明说:如果这样,那只是因为“时时觉察致良知”的志向不够坚定,志向坚定了,注意力都在这上面,哪里有辨别不出的道理?是非之心,人皆有之,不用去心外面找。体悟天理也只是在自己内心体悟,不会在你的心外另有天理。【曰:“尝闻先生教,学是学存天理。心之本体即是天理,体认天理只要自心地无私意。”曰:“如此则只须克去私意便是,又愁甚理欲不明?”曰:“正恐这些私意认不真。”曰:“总是志未切。志切,目视、耳听皆在此,安有认不真的道理?‘是非之心,人皆有之’,不假外求。讲求亦只是体当自心所见,不成去心外别有个见!”(《传习录:一本书读懂阳明心学·薛侃录》)】
有一次阳明在给弟子的信中说:你说“养生要以清心寡欲为要”,这“养生”二字就可能是带来私欲和纠结的病根。【“今曰‘养生以清心寡欲为要’,只‘养生’二字,便是自私自利、将迎意必之根。”(《传习录:一本书读懂阳明心学·答陆原静书(二)》)】
阳明还说:特别要“求静”的心就是心动了,厌恶动心的这颗心也不是“静”,所以说心动了是动,想静的心也是动。【“故求静之心即动也,恶动之心非静也,是之谓动亦动,静亦动。”(《王阳明全集·卷五·文录二·书二》)】
致良知
如果只能用一个词来概括阳明心学,那就是“致良知”。阳明说:我们内心的良知的境界就是天理的境界。我们可以在日常对待事事物物的过程中“致良知”,则也可以近乎说在事事物物中都有天理在。《大学》里所谓“致知”,就是“致良知”;所谓“格物”,就是在事事物物中去磨炼自己以“致良知”。【吾心之良知即所谓天理也,致吾心良知之天理于事事物物,则事事物物皆得其理矣。致吾心之良知者,致知也。事事物物皆得其理者,格物也。(《传习录·中卷·答顾东桥书》)】
良知如明镜
阳明还这样来描述良知,他说:良知的本体,皎洁如明镜,没有一丝一毫灰尘,美也好,丑也罢,都只是在镜中如实展现,而明镜却不会受任何的影响。佛家所说的“无所住而生其心”没有错。明镜照物,美是美,丑是丑,一照就知道真实的样子,这就是“生其心”。美就是美,丑就是丑,照过后镜中什么也不会留下,这就是“无所住”。【其良知之体,皦如明镜,略无纤翳,妍媸之来,随物见形,而明镜曾无留染,所谓……“无所住而生其心”,佛氏曾有是言,未为非也。明镜之应物,妍者妍,媸者媸,一照而皆真,即是“生其心”处。妍者妍,媸者媸,一过而不留,即是“无所住”处。(《传习录·中卷·答陆原静书》)】
良知是一种境界
严格地说,良知需要每个人自己去体悟,难以用语言概念讲清楚。但是这里我们斗胆描述一下:良知是一种你可以体验到的境界。
阳明说“致良知”,是说你要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良知”的境界,然后在这样的境界下,以一种“随感而应,无物不照,过而不留”的心态来把握分寸,处理事情。
在这个状态里,你不会受到平日头脑思维里各种杂念的困扰,不再计较执着各种得失。所以于内在,你平静自在;于外在,你做事自然会更有成效。
当然,“致良知”最理想的状况是你能够时时保持这种意识境界,这并不容易做到;但是你只要有一次感受到了这种境界,你就有了时时进入这种境界的可能性。
良知不是绝对的标准
阳明的弟子黄勉之问:孔子说“没有什么是一定要怎样才可以,也没有什么是一定要怎样才不可以,要根据义来判断”,事事都是这个道理吗?
阳明说:当然事事都是这个道理,凡事需要自己的头脑根据当下的情况作判断决定。义就是良知,要知道良知就是头脑中基于当下的一个如实观照的判断力,你就不会执着。比如有人送礼物给你,有今天该收,他日不该收的;也有今天不该收,他日该收的。你如果执着于认为今天该收,便觉得一直都该收;或者认为今天不该收,便一直认为不该收,便是适、莫,便不是良知的境界了。【黄勉之问:“‘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事事要如此否?”先生曰:“固是事事要如此,须是识得个头脑乃可。义即是良知,晓得良知是个头脑,方无执着。且如受人馈送,也有今日当受的,他日不当受的。也有今日不当受的,他日当受的。你若执着了今日当受的,便一切受去。执着了今日不当受的,便一切不受去,便是适莫,便不是良知的本体。”(《传习录·下卷·黄省曾录》)】
良知不是形而下的术
学心学是学形而上的“道”,不是学形而下的“术”。
有一次阳明的学生陆澄问:“平时为人处事涉及事物的各种知识,也必须预先弄清楚吗?”阳明说:人内在的淬炼是根本,外在的知识是“用”。成就了根本,“用”自然就在其中了……当然对事物的知识也不是将其置之不理,只是要“知其先后,则近道矣”。【问:“名物度数,亦须先讲求否?”先生曰:“人只要成就自家心体,则用在其中……亦不是将名物度数全然不理,只要‘知所先后,则近道矣’。”(《传习录:一本书读懂阳明心学·陆澄录》)】
良知也不是世俗理解的道德观念,致良知不是说要按世俗的道德观念办事。
前面我们已经谈过“天理”和“人欲”的概念区别。这里再说明一下,要去除“私欲”,其实我们不是在谈“道德”问题,我们是在谈“智慧”。如果你能够自己感受体会,自然会理解,当你为日常的“得失荣辱”纠结执着的时候,是处于一种不舒服的状态;而“去除私欲”,可以让你恢复到平和自在的感受状态中,这种状态才是更容易做成事的状态。
良知还不是口耳之学。
阳明说:现在人们一开口说话,虽然嘴里讲着天理,但在刹那间心中已经不知道有多少私欲产生!那些潜藏暗长而不为人知的私欲,即使用功体察尚不容易发现,更何况仅仅在口头上说说,怎么能够全部认识呢?现在只管讲天理而任其放在那里不去遵循,谈到私欲而任其留存不知道去除,这难道是我格物致知的学说吗?如果继续这样,后世的学问,顶多也是做点肤浅的表面功夫了。【如今一说话之间,虽口讲天理,不知心中倏忽之间已有多少私欲!盖有窃发而不知者,虽用力察之尚不易见,况徒口讲而可得尽知乎?今只管讲天理来顿放著不循,讲人欲来顿放著不去,岂格物致知之学?后世之学,其极至只做得个‘义袭而取’的功夫。(《传习录:一本书读懂阳明心学·陆澄录》)】
“致良知”的心学不是所谓片面的“唯心主义”
阳明心学曾经有过被贴上标签,当作僵化孤立的“唯心主义”进行批评的过往,现在看来,这种批评未免片面。
唯物论认为世界本原是物质,形形色色的现象都是物质的各种表现形态,意识也是物质的产物。
但“意识”是“谁”的“意识”?当然是“人”的“意识”。物质如何形成意识?自然是通过人内在的思维模式形成特定的“意识”。
从“人”的角度出发,探讨如何让人的意识和内心保持更智慧的状态,从而让人更积极、更幸福,绝对不会是唯物辩证法要否定和批判的东西。
阳明虽然说过:“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你既来看此花,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心外。”但阳明并没有在尝试说一个绝对的真理,他也没有否定花的存在。这朵花在物理上是存在的,但这朵花对你有什么样的意义,当然是由你的内在决定的;相信唯物辩证法也同意,我们如果能从内在形成一种智慧的思维模式,可以使我们有更积极的价值观和人生观。
心学的根本价值也就在于此。
心即理
说“心即理”“良知是天理”,并不是简单地理解为“你的良知就是天下的公理”。如果这样,普通人自然会质疑你:你的良知是天理,我的良知也是天理,那我们的天理不一样则到底谁是天理?
说“良知是天理”,不是讲一个“绝对的道理”,而是讲一个“认识的方法论”。阳明说:我之所以要讲“心即理”,原因是为了让大家向自己内心去求为人处世的道理而找到智慧,而不要只去追求外在的东西。【故我说个心即理,要使知心、理是一个,便来心上做工夫,不去袭义于外,便是王道之真。此我立言宗旨。(《传习录:一本书读懂阳明心学·黄以方录》)】
要向内求“理”,当然,这不是说你向内求到“理”后就懂得生活场景中的各种道理和知识技能了,并且“良知”不是要取代这些东西。在生活场景中,具体的知识和技能,该需要的还是需要。例如现实社会的道德、法律、伦理还是需要的,只是这些相对于你内心的智慧,不是最核心、关键的了。阳明举例说:孝敬老人的具体做法,一两天就可以讲清楚,不是学问思辨的问题【若只是温清之节,奉养之宜,可一日二日讲之而尽,用得甚学问思辨。(《传习录:一本书读懂阳明心学·徐爱录》)】;阳明又说:具体的技能学习和追求圣贤智慧的修身关系不大。【礼乐名物之类无关于作圣之功矣。(《传习录:一本书读懂阳明心学·徐爱录》)】
心学是求根本智慧的学问,而不是“行为指南”。当然,致良知后,打通任督二脉,学什么就会更加容易。
阳明还说:心就是天理,学习就是要在自己本心上搞明白,探求也是探求本心。孟子说: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心即理也,学者学此心也,求者求此心也。孟子云:“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传习录:一本书读懂阳明心学·答顾东桥书》)】
四句教
“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这是关于阳明心学理论很著名的四句总结,俗称“四句教”。这里理解的关键是明白“善恶”到底指什么。
有弟子问阳明:难道你提到的“善恶”和外面的物不相关吗?阳明说:只是和你内心的状态相关,内心遵循天理就是善,有了私欲、动了意气便是恶。【曰:“然则善恶全不在物?”曰:“只在汝心。循理便是善,动气便是恶。”(《传习录:一本书读懂阳明心学·薛侃录》)】
当你基于良知时就已经摆脱了纠结的“小我”杂念的桎梏了,所以自然就无善无恶了。这里所谓的“意”,是小我纠结的杂念。所以,意动了,良知能在当下觉察到“意”,就是知善知恶了。而良知能够觉察“小我”杂念的过程,其实就是为善去恶的“格物”的过程。
知行合一
阳明表达的“知行合一”,从个人修行成长的角度看:“知”是指良知,“知行合一”是指应该完全专注在内心,“致良知”,然后在良知下体悟各种道理采取各种行动。
没有致良知的时候,没有知行合一的时候,你可能是被头脑中各种自然而然产生的念头驱使控制(某种程度上可以称之为“无意识”)。
而现在,你从无意识的状态中醒悟过来了,用你的良知来应对,以一个“事来则应,事过则放”的智慧做事情。
阳明说:大家要知道我之所以说“知行合一”的出发点,今天修习心学,把“知”和“行”当成两件事,有一个念头起来的时候,认为这个念头虽然有纠结执着(不善),但是因为并没有去做,便不去管它。我今天说知行合一,就是要让人知道,一个念头起来就相当于“行”了。起来的念头如果有纠结执着,就去觉察这念头,把道理想透了。彻彻底底想透了,不让这个执念藏在心中。这就是我立言的出发点。【先生曰:“此须识我立言宗旨。今人学问,只因知行分作两件,故有一念发动,虽是不善,然却未曾行,便不去禁止。我今说个知行合一,正要人晓得一念发动处便即是行了。发动处有不善,就将这不善的念克倒了,须要彻根彻底,不使那一念不善潜伏在胸中。此是我立言宗旨。(《传习录·下卷·黄直录》)】
如果我们能够真的理解上面的文字内容,那么应该可以说已经到了“解悟”的程度了。恭喜你,我们可以继续后面趋于“证悟彻悟”的淬炼探究之旅。
第三节?问与答
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论语》
大家在学习过程中切磋琢磨乃至碰撞,都是非常有价值的过程。笔者多年以来参与了许多在不同场合和不同人士的关于心学以及领导力相关的沟通,听到过非常多的或者简单或者深入的问题,笔者在思考和回答的过程中往往也会有很多收获。即使是作为旁观者,这些问题也能带来或大或小的启发。
这种互动的方式,其实也是古今先贤们传道授业解惑时最常用的方式。《论语》就是一本孔子和弟子的问答集,《传习录》也主要是阳明和弟子、朋友的讲学过程中的回答以及一些书信文章。
阳明在《传习录》里还专门谈过关于“不耻多问,不吝多答”的内容。不明白就多问是一种有效的学习方式,而在别人有问题的时候尝试回答,也是一种好的学习方法。俗话说:教学相长,在问中可学,在教中也可学。
我们在这个章节,把这些问题及回答记录下来分享给大家。同时,我们也会再摘录一些先贤们的和弟子、朋友精彩的交流故事和文字,相信这样的形式也可以为读者带来很多启发和帮助。
例子:
阳明的一个弟子问阳明:孔子说颜回不是能够帮助他的人,难道孔圣人还希望得到门下弟子的帮助吗?阳明回答说:孔子说的也是大实话。孔子讲学传播的智慧之道蕴含着无穷尽的智慧,别人的问题责难越多,则道德的精微之处也就越可能被启发而彰显出来。孔子所谈本来已经很周密完备,但问的人自己心里有疑惑,圣人被他一问,会发挥得更加精神。如果像颜回这样什么都明白,没有什么问题了,那么孔子也就不会因为问题得到新的启发。所以说颜回对他没有帮助。【问:“孔子曰‘回也非助我者也’是圣人果以相助望门弟子否?”先生曰:“亦是实话。此道本无穷尽,问难愈多,则精微愈显。圣人之言本自周遍,但有问难的人胸中窒碍,圣人被他一难,发挥得愈加精神。若颜子闻一知十,胸中了然,如何得问难?故圣人亦寂然不动,无所发挥,故曰非助。”(《传习录:一本书读懂阳明心学·黄以方录》)】
对良知的误解
要做到解悟也并不那么容易。笔者接触过一些已经学习心学一段时间的爱好者,也并没有真正搞懂。
比如一种常见的对良知的误解是:把良知当作是高悬于世间的灵丹妙药,一旦看到什么困惑,都会向别人发出“良知”之问,渴望得到一个良知的标准答案。我们不能说这些发问者的出发点不对,而且勇于提出问题本身也是一件值得肯定的事情,不过,我们提出相应的指正,也是帮助发问者可以有更合适的理解,从而能够更好地从致良知中获益。
试举几例如下。
问题1:
面对快速变化的当今世界,如何致良知?致良知会将我们带向哪里?
反馈:
致良知是“道”,可以帮助我们个人内在心力的磨砺成长。但是致良知不是救世主,也不是拿过来就能解决世间问题的“术”。致良知不能把我们带向哪里。这样的问题,可能发问者需要先想一想,自己想问的,到底是什么?问这个问题时,自己内心是动了什么样的心?然后有益的讨论反馈才有从谈起。
问题2:
自己在商场打拼,有时候会利用信息的不对称去做一些让别人吃亏自己赚钱的事情。从良知的角度感觉这样不对。是应该放下良知挣钱,还是坚持良知舍弃利益?有时会很纠结。
反馈:
有一个对良知常有的误解,是把“良知”泛道德化。我觉得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感觉就是“放下良知”了。致良知会帮助我们更好地遵循我们内心所认可的道德标准,但是良知本身并不等同于道德。这里的问题,也许发问者的真心想法是:“我损人利己了。我该不该这样损人利己?道德和利益发生冲突了,我该如何选择?”一般可能的回答,也许会从“做了某事是不是损人利己”展开,不过那就不是我们学心学涉及的范畴解决的问题。这时候的发问者是内心有纠结了,每个人都会有纠结的时候,只是可能纠结的场景不同。纠结就是一种起心动念。面对纠结,我们该如何来应对?这是致良知要回答的问题。
问题3:
曾听到学友分享说阳明的很多说法都是相互矛盾的,比如阳明说“草不是恶的,不要将草去除”;阳明又说“如果草妨碍到你了,你除掉它就是”。心里知道学友这种说法肯定不对,觉得是捣乱,而且还一副很牛哄哄的样子,想骂他一句胡言乱语,可是又好像没想透他说的哪里不对。
反馈:
你提到的这个所谓“草恶不恶,能不能除”的对阳明的误解很有代表性,这些误解都是因为只是从语言逻辑上去理解,而并没有真正搞明白是良知导致的。我们这么讲大家可能就懂了:致良知是要凡事不纠结,他听见了也同意了,于是想去“不纠结”。可是他暂时还做不到,于是他就一直提醒自己“我要不纠结啊”。这时候我们就需要对他说“不要去管什么不纠结了”,然后他就疑惑了:一会要不纠结,一会不要不纠结,你矛盾不自洽啊!
同时,你可能还要想想“你觉得对方总是捣乱,而且牛哄哄的,以至于你想骂他一句胡言乱语”,这些念头又是什么样的念头?你是在良知的状态中吗?为什么对方不可能是一个认真但是确实没搞懂的学习者呢?你想骂他的心,是不是可能也是想显示自己多么厉害的心呢?
问题4:
最近看到一个视频分享,是一个人在教家长如何应对自己孩子在校园被人欺负。这人说:一定要狠,找老师、找对方家长,要想办法让对方孩子公开赔礼道歉,弄到让对方怕了,否则孩子以后还会受欺负。这种方法对吗?如果从“致良知”的角度,我们该如何应对呢?
反馈:
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处理,还是得自己内心去致良知问自己。问问自己看到和感觉到的是否客观?会不会有内在的夸大或者扭曲?自己孩子是什么想法和反应?真正搞清了,该去学校去学校,该让孩子消化面对就让孩子自己消化面对……
问题5:
我发现自己学了阳明心学之后,最大的一个好处就是能经常反思和总结自己了,然后会发现很多自己不足的地方。这个过程中会经常有挫败感,想想自己一大把年纪了,还经常这么幼稚。
反馈:
你这种情况,《传习录》里恰好有一个类似的例子。阳明有个叫薛侃的弟子经常容易对过去的事情悔不当初。阳明说:反省悔悟是治病改正错误的药,然而重点在于反思改正了就好。如果一直纠结,则这药就又变成一种病了。【侃多悔。先生曰:“悔悟是去病之药,然以改之为贵。若留滞于中,则又因药发病”。(《传习录:一本书读懂阳明心学·薛侃录》)】
“小我”的很多东想西想,似乎也是一种反省觉察,但是“小我”会有懊悔纠结,致良知境界的“大我”的觉察,是对这种纠结的觉察。我们可以在一个自在不纠结的状态中适当反思过去,谋划未来。
问题6:
学了心学,我们知道要凭良心做事,凡事要问问自己内心的良知。我是个销售,最近碰到一个蛮纠结的事情,公司最近生意不好,很多老客户的生意被对手抢走了。我觉得这个很重要,在会上给领导提了好几次了。领导每次都很不高兴,觉得我在找借口,最近一次直接在会上不客气地训斥我。我觉得特别委屈,心里真是为了公司好,否则谁管它呢。但是我凭良心没好报。是不是大家都混日子好了,也别管什么良知不良知了。
反馈:
你提到的是一个特别有意思的现象。很有名的一个领导力学者约翰·科特曾说:“在组织中,‘枪杀’带来坏消息的人是一个几乎普遍存在的人类倾向。”
你是凭良心做事,领导不讲道理,确实很让人垂头丧气。我们能理解你的心情。不过我们可以尝试先从这种情绪中停一停,先跳出来,以旁观者的角度看看这个问题。
这个现象是不是一定就是领导不对?可能有几种情况。
首先,很多报告坏消息的人可能会从比较负面的角度谈,所以领导者要“枪杀”的是这种负面思维,不希望影响大家的斗志。
其次,坏消息意味着坏事情,这个坏事情可能本身就是报告消息的人造成的,所以自然会被“枪杀”,责任者也自然宁愿掩藏。
再次,带来坏消息的时候,大家往往会讨论坏事情的原因,带来消息的人往往也是相关者,他如果只是一味地推卸责任,那当然也会被“枪杀”。这时候“枪杀”的是这种推卸责任的坏作风。
当然,也会有领导者自身的原因。坏消息总归不是那么让人愉快的,领导者听到坏消息,会有负面情绪出来。甚至坏事情本身可能就有领导者领导不力的因素在,这时候领导恼羞成怒产生负面情绪,“误杀”带来消息的人,也就难免了。
基于这些可能,是不是可以再琢磨一下我们遇到的是什么情况,然后考虑自己应该有什么样的举动合适?
问题7:
我理解的知行合一,是知不可为而为之,比如海瑞,比如阳明因言获罪。老师怎么看?
反馈:
这个讨论很有意思,很多时候我们谈的和阳明说的不是一回事。阳明谈知行合一的出发点,是让大家觉悟良知,然后依据良知而行,“行”甚至包括自己的起心动念。本质上这是“自我为学修为”方面的事情。而很多时候我们谈知行合一其实是在谈一个更为广泛的概念,例如谈某个历史人物是否知行合一,我们可能是在说:这个人是否对自己有足够高的道德要求,而且说到做到了。如果按这样理解,也许海瑞是知行合一,而张居正不是。但如果回到阳明的出发点,张居正如何不好说,海瑞谈不上是觉悟了良知而知行合一的人了。比如,海瑞过于执着于自己认可的道德标准,算是“毋意,毋必,毋固,毋我”的反面典型例子了。
问题8:
最近看到一个视频提出这样一个问题:聪明又努力,为什么却难以成功?我自己也恰好思考过这个问题。看到身边有认识的人,聪明而且综合素质也强,很努力,而且似乎机遇也不错,但是其成就很有限。老师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反馈:
这个说法很有意思。当然我们需要说明的是:聪明又努力的人中成功者无疑很多,而且相对而言,其成功的概率一定会比那些不够聪明或不够努力的人成功概率更高。而且从较真的角度讲,谁说聪明又努力就一定该成功呢?古话还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呢,再说所谓成功不成功的定义本来就千差万别,可能有人还要讨论“为什么要成功”,“小富即安”谁说又不是一个理想幸福的人生呢?
不过我们并不是想说明一个绝对的真理。这个讨论要表达的其实是:聪明又努力毫无疑问是优点了,但这些优点可能会带来一些局限,而这些局限妨碍了他们获得更大的成功。如果能够认识到这些局限,那无疑这些聪明且努力者,可以打开一个更加具有潜力的发展空间。
这些局限,可以总结为以下两点。
第一,聪明又努力的人往往“有一个强大的自我”,但如果这个自我“过于”强大,反过来就造成了局限。这也是所谓的“我执”,而“我执”将极大阻碍个人的发展。
聪明又努力的人往往从小到大都很优秀,学业傲人,工作表现出众,由此形成了强大的自我。这不能说不是好事,但如果自我“过于”强大,形成了自己的条条框框和见解,便可能成为过于固定的“成见”。这种“成见”的存在,可能带来的局限是:于内在不愿或不能“改变”自我;于外在不愿接受新东西,或者因为一直优异而错误“自负”,或者因为追求完美而患得患失。
经验是个好东西,但经验变成了“成见”就成了障碍。现实环境在不断变化中,过去合适的方法现在可能已经过时。所以要持续地突破,就必然需要我们不断改变自我,客观针对当下的状况,采取合适的做法。否则,“成功可能变成失败之母”。
第二,聪明又努力的人往往容易有更多的选择,而选择太多有时候会“乱花渐欲迷人眼”,容易让人迷失其中。于是怠于安稳而不愿去冒风险,不容易专注、忍耐而持之以恒。日久,则泯然众人矣。
很多情况下,如果有得选,很多人应该会倾向于选择当下更好、更安全、更能把握的东西,而不愿去冒风险。很多时候,未来更大的成功却往往是和不确定性和风险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不愿承担风险,就意味着不能获得更大的成功。同时,奋斗的过程往往是艰辛的,当我们在迷茫中看不清前方崎岖的方向,而旁边又有一条似乎是明白舒服的道路时,我们就会丧失持续努力的决心。
那么对聪明且努力的人,如果希望有更好的发展和成就,可以做哪些改变呢?
在内心,找到真正的自我。做一个“活在问题里的人”,时时提问自己:当下是怎样的状况?于此我当采取怎样的措施?我是否受到杂念情绪的困扰而误判?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我应该坚持还是值得放弃?如此,能够觉悟到自己内在无意识的局限,从而跳出“自我”的条条框框,以更“实事求是”的状态洞察现实,选择方向,并能够在专注但又不过度执着的心态下忍受困难和挫折而持之以恒。
这种境界,也就是阳明先生所说“致良知”的境界了。
问题9:
现在上海疫情时每天居家,说实话干什么都不太有心思,包括心学也不太想学了。怎么办?
反馈:
阳明心学本质上是修心之学,修心不是学知识,关键点不是要你额外花时间去看书增加知识。修心是在日常生活工作中,内省觉察,去除“小我”的杂念,以臻于良知境界。
所以,日常工作生活中事情越多,小我的私心杂念可能就越多,那么你修心的机会也就越多。当然,前提是你有了“内省觉察”的意识,阳明把要时时提醒自己“觉察”称作“立志”。
阳明的主要弟子徐爱说过:“先生之道,即之若易,而仰之愈高;见之若粗,而探之愈精;就之若近,而造之愈益无穷。”(《传习录:一本书读懂阳明心学·徐爱录》)觉察这个做法,乍一听确实太简单(“即之若易”“见之若粗”“就之若近”),但实现起来,其中的作用“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仰之愈高,探之愈精,造之愈益无穷”是徐爱真实不虚的感受,大家可以自己慢慢体会和感悟。
人生中的各种磨难困苦本是正常的事情,而这种磨难困苦恰恰也是我们淬炼心力的良机。借用阳明上面的回答,我们也可以这样来阐述:既然碰上了困难和挑战,我们就从这些事情上去淬炼我们的心力吧。
许多情况都是私心杂念,只有你自己知道。你要仔细反省、觉察、克制,以防心中有丝毫偏离而误判是非。
如果能做到这些,就是“良知”在发挥作用了。所有这些情形,无不是实实在在淬炼心力的机会了。
问题10:
我个人的理解,学习心学的一个核心问题是搞明白“我”到底是谁,说实话我现在对这一点还是懵懵懂懂的。老师是不是可以帮忙点拨一下?
反馈:
“我”到底是谁?这确实是一个核心而且经典的问题。其实可以说是弄明白了这个,一通百通。心学也罢,佛学、东西方的哲学也好,很多东西便都通了。这个问题要复杂可以很复杂,要简单又很简单。今天我们不展开,下面有一篇短文,可以看看是不是会有些启发。
“我”是谁?
平时那些各种各样、纷繁复杂的念头是“我”吗?那些反复无常的情绪是“我”吗?那些我们各种执着的观念是“我”吗?当我们静下来,什么都不想的时候,那种平和自在的感受是“我”吗?
它们好像都是“我”,但是好像又不一样。似乎可以把它们理解成“自我”的“子集”角色,或者称一个个“小我”。
内在的各种“我”可以具体命名如下。
大我:代表那种心无杂念、平和自在,几乎可以“物我一体”的感受,阳明称之为“良知”。传统文化还有很多叫法,如道心、佛性、道、仁,等等。总之这些叫法都是标签,到底是什么还得你自己去感受和体会。
小身(体):代表身体。
小观(念):代表自我的各种观念认识。比如,人生
啊,做官发财才是最好的了。
小念(头):代表平时随时起来的各种念头。比如,这次事情搞不好,我就完蛋了。
小情(绪):代表各种情绪。如,喜怒哀乐等。
我们做一个有趣的想象,年底时我们内在的各个“我”聚在一起开总结会议。
大我(又名:良知):现在是我管事了,但是大家都还是会有自己的位子,不过要服从指挥。年底了,开个总结会,大家发发言。
小身(体):我今年做得挺好,后续继续保持锻炼,平时注意有规律作息,节制饮食,关注身体的磨损,需要保修的正常保修。
小观(念):我成年累月受各种经历的事情影响,外界的灌输养成了现在的我;有时候我合适,有时候不合适。今年有进步,知道凡事不绝对了。以后请“大我”您多指教啊。
小念(头):我比较听小观的,他是我的导师和领导。另外,喜欢胡思乱想是我的天性,给我的权力越大,我越要捣乱。今年我掌握的权利很多时候被剥夺了,好吧,我认输。不过,我还是会一直很活跃的,毕竟做具体事情还是很需要我的。
小情(绪):我就是服务掌权者的,小念掌权,他一胡思乱想,我自然就呼应。今年他动静少了,我的波动自然就小了。不过我如果发威了,大家在当下多“观照”我,我自然就会烟消云散的。拜托了。
大我:总结一下,今年确实是不平凡的一年,但是不平凡本就是人生的常态,所以大家要以平常心,过好生活。大家都很重要,都是有价值的,表现都不错,以后各得其所,继续加油!
这个小故事只是试图启发大家,对自己内在的观念、杂念、情绪、身体感受等有一个觉察了解。希望大家正确理解。
掩卷时刻:
1.当我们在说“阳明心学”时,我们到底在说什么?
2.你的内在现在有怎样的体会和觉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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