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梵蒂冈图书馆收藏中国传统古籍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6世纪。据梵蒂冈图书馆东亚馆藏负责人余东(Yu Dong Clara)《16世纪梵蒂冈图书馆的中国文献:Vat. estr. -or. 66与尼古拉斯·奥德伯特抄本(节译)》(《国际汉学》2021年第3期)考证,16世纪末至17世纪初,梵蒂冈图书馆拥有四部中文典籍,全部为中国传统古籍。其中入藏最早的,可能是明嘉靖刻本《新刊四明先生高明大字续资治通鉴节要》(Vat. estr. or. 66)。其余三部为明万历刻本《圣谕疏义》(R. I. III. 331)、明刻本《纂图增新群书类要事林广记》(R. I. III. 332)、元至正五年(1345)梁完者泥金写本《大方广佛华严经》存卷五十六(Vat. estr. or. 1)。这些典籍构成了梵蒂冈最早的中文文献收藏。
1618—1648年欧洲“三十年战争”时期,巴伐利亚公爵马克西米利安(Maximilian I, 1573—1651)占领海德堡,将巴拉丁选帝侯腓特烈五世(Frederick V, 1596—1632)的藏书转让给教皇额我略十五世(Gregorius XV, 1554—1623)。这批藏书约在1623年到达梵蒂冈,其中可能包括七部中文典籍,分别为明万历刻后印本《编注医学入门》(Palat. III. 189)、明末刻本《新刊京本大字按鉴汉书故事大全》(Palat. III. 190)、明富春堂刻后印本《重修政和经史证类备用本草》(Palat. III. 191)、明万历二十二年(1594)建阳余象斗双峰堂刻本《京本增补校正全像忠义水浒志传评林》(Palat. IV. 1291)、明万历种德书堂刻本《新刊全相忠义水浒传》(Palat. IV. 1292)、明万历刻本《新刻今古奇观华夷杂纂龙头万宝事山天下一览不求人》(Palat. IV. 1293)、明万历二十九年(1601)清白堂刻本《新刊辛丑岁玄谷纂要通书》(Palat. IV. 1294),也全部为中国传统古籍。
1682年,比利时传教士柏应理(Philippe Couplet, 1623—1693)从中国返回欧洲,携带了多达四百余册的中文典籍。此批典籍大部分于1685年被进献给教皇英诺森十一世(Innocentius XI, 1611—1689),收入梵蒂冈图书馆,少数赠送给传信部,现在也应在梵蒂冈。此批典籍应该基本为天主教和西方科学类著作,未必有中国传统古籍。其后意大利来华传教士康和子(Carlo Orazi da Castorano, 1673—1755)于1734年返回欧洲,也携带了一批汉籍。原存于罗马阿拉切利图书馆(Biblioteca di Aracoeli),约在罗马被合并入法国期间(1809—1814)进入梵蒂冈图书馆。中国传统古籍的部分,今编号为R. G. Oriente. III. 251-268,总计二十五部。其中较为稀见的有明崇祯六年(1633)南京国子监刻本《孔圣家语》(R. G. Oriente. III. 261)、明万历金陵唐富春刻后印本《新刻出像增补搜神记》(R. G. Oriente. III. 264)、明末金陵蕴古堂刻本《文公家礼仪节》(R. G. Oriente. III. 262)等。除此之外,康和子带回的其他中国传统典籍,可以分为三类:一是儒家经典及相关著作,包括《郑孔肩先生家传纂序周易说约本义》《纂序书经说约》《映旭斋六订诗经全旨纂序说约合参大全集注定本》《礼记摘注辑要》《春秋说约》《性理大全标题纂要》《四书集注大全》(R. G. Oriente. III. 251-260),《增补讲义标题金丹大全》(R. G. Oriente. III. 263. 1-5)。其中多数为清代坊间所刻两节版,质量不高,但基本备齐了儒学典籍的主要品种。二是一些清代坊刻训蒙识字类的典籍,包括《新镌幼学杂字》《大方六言杂字》《千字文草法》(R. G. Oriente. III. 265. 2-4),《新镌古今名贤草帖临池真迹》(R. G. Oriente. III. 265. 8-11),《字汇》(R. G. Oriente. III. 268)等。其中还包括一些满汉合璧著作,如清京都二酉堂刻本《满汉合集百家姓》、清京都聚兴斋刻本《出像满汉同文杂字要览》、清京都永魁斋刻本《满汉千字文》(R. G. Oriente. III. 265. 5-7)。三是一些较为实用的典籍,如清康熙刻本《新镌路程要览》(R. G. Oriente. III. 265. 1)、两种雍正十二年(1734)时宪历(R. G. Oriente. III. 265. 12-13)、雍正八年(1730)夏季《新刻官爵全览》(R. G. Oriente. III. 267),以及清德聚堂刻本《增补万宝全书》(R. G. Oriente. III. 266)。这些典籍均应为康和子自用,特别是儒家经典部分,康和子应对其进行了细致阅读,并在几种典籍的书衣上作了大量批注。
1902年,传信部向梵蒂冈图书馆移交了一大批汉籍,大部分为中国传统古籍。此批汉籍主要来自以下四个途径:
第一,巴尔贝里尼(Barberini)家族图书馆旧藏。该家族为17至18世纪意大利豪门望族,教皇乌尔班八世(Urban VIII, 1568—1644)即出自该家族,其侄弗朗切斯科(Francesco Barberini, 1597—1679)在1626—1633年间担任梵蒂冈图书馆第十二任枢机馆员。巴尔贝里尼家族图书馆创立于17世纪早期,在两个世纪内收藏大量增加。该馆旧藏的中文藏品数量虽然不算太多,但颇为丰富,包括西学类文献、地图星图、碑帖拓片、拜帖信件等。中国传统古籍有十部,也是从不同渠道陆续收集而来。如元至正五年梁完者泥金写本《大方广佛华严经》存卷五十三、五十九(Barb. or. 148),与梵蒂冈最早入藏的卷五十六形制完全一致,明显是同时进入欧洲的同一部书。明末凝香阁刻本《广舆记》(Barb. or. 135)为意大利传教士卫匡国(Martino Martini, 1614—1661)于1651年返回欧洲时带回,卷中有大量西文批注,应是出于卫氏之手。明刻本《大明律直引增注比附条例释义》(Barb. or. 137)应为意大利主教德尔蒙特(Francesco Maria del Monte, 1549—1627)进献。清康熙铜版印本《避暑山庄三十六景图》(Barb. or. 147),则是意大利传教士马国贤(Matteo Ripa, 1682—1746)于1720年寄赠,卷前有西文题记,当时马国贤尚在中国。明积善堂刻本《新刊类纂天下利用通俗集成锦绣万花谷文林广记大全》(Barb. or. 138)、明富春堂刻后印本《重修政和经史证类备用本草》(Barb. or. 145)都有西班牙文题记,应该也是较早流入欧洲的汉籍。此外《頖宫礼乐疏》(Barb. or. 146)、《新板全补天下便用文林妙锦万宝全书》(Barb. or. 139)、《新锓四民便用不求人万斛明珠》(Barb. or. 140)等,也都是明代后期刻本。
第二,传教士余天明(Giovanni Francesco Nicolai da Leonissa, 1656—1737)旧藏。余天明或译为余宜格、余若望、廖霓赛,意大利方济各会会士。1684年来华,1696年奉派回到罗马,参与“礼仪之争”的讨论事宜。其带归的汉籍存放于传信部,康和子曾对其进行整理,意大利学者达仁利(Francesco D’Arelli)有详细研究。中国传统古籍的部分约有十余部,比较庞杂,包括儒家经典如《诗经旁训》(Borg. cin. 331. 5-6)、《礼记旁训》(Borg. cin. 470),儒学类文献如《下学堂札记》(Borg. cin. 328. 4)、《闲道录》(Borg. cin. 328. 5)、《上谕直解》(Borg. cin. 328. 1),通俗类书如《新刻音释古今切要事类便览》(Borg. cin. 340. 5-6),训蒙识字类著作如《新镌幼学杂字》(Borg. cin. 494),历书、地理等实用典籍如《天下路程》(Borg. cin. 439. C. f)、《大清康熙三十六年岁次丁丑时宪历》(Borg. cin. 439. D. b),白话小说如《西游记》(Borg. cin. 32-33)、《玉娇梨》(Borg. cin. 385),甚至还有《妙法莲华经观世音菩萨普门品》(Borg. cin. 328. 3)等佛教典籍。总体来看,也大都是较为常见的坊刻品种。
第三,法国耶稣会士傅圣泽(Jean-Fran?ois Foucquet, 1665—1741)旧藏。傅圣泽于1699年到中国,先在福建、江西传教,1711年被召进清宫。在中国二十余年间,傅氏大量收集中文典籍,1701年在江西南昌时就已有购书记录,到北京后又积极搜求。其在1720年离开北京时,收藏已极为可观,这些典籍大部分被其带走。傅氏在广州候船期间,又补充了部分图书品种,最终装为十一箱,于1722年乘“孔蒂王子”号(Prince de Conti)离开中国,先到法国,其后辗转到罗马。这些图书的所有权属于传信部,但傅氏仍可使用。1798年,法国军队进入罗马,传信部被废除,图书馆中的典籍大量流散。留存于传信部的傅氏旧藏汉籍,可能有相当一部分流入英国等其他欧洲国家,其中一些被蒙突奇(Antonio Montucci, 1762—1829)获得。约在1825年,蒙突奇将其中文藏书售给教皇利奥十二世(Leo XII, 1760—1829),其中的傅氏旧藏由此回到梵蒂冈。此外还有一些傅氏带归的汉籍流散在欧洲各处。如文震孟《道德经评注》自罗马散出后,先归德国汉学家克拉普罗特(Julius Klaproth, 1783—1835),后卖给英国国家图书馆,书中有空白插页和傅氏所作批注,与梵蒂冈所藏其他傅氏批注本形制完全一致。杨时乔《周易古今文全书》,今梵蒂冈所藏之本只存下函十册十卷(Borg. cin. 73),钤有“孙氏万卷楼印”。而英国曼彻斯特大学约翰·赖兰兹图书馆藏有另一残本,卷帙恰能与梵蒂冈藏本衔接,且也有相同的钤印,明显是同一部书。傅氏带归的典籍,据说总量达三四千册之多,除《天主实义》等少数西学类书籍外,绝大多数为中国传统古籍。梵蒂冈藏有傅氏藏书的两种抄本目录,其中《十四夹板内书单》(Borg. cin. 357. 5)为傅氏北京藏书目录,《书单》(Borg. cin. 357. 2)为傅氏在广州即将返回欧洲时的装箱目录,伯希和(Paul Pelliot, 1878—1945)称之为《装箱上船书目》。此外法国外交部档案馆藏有《耶稣会傅圣泽神父带回的中国典籍目录》,上海图书馆藏有《傅圣泽神父乘“孔蒂王子”号船携回之中文书籍目录》(Liste de livres chinois apportés sur le vaisseau nommé Le Prince de Conty par le P. Fouquet),英国国家图书馆有《傅圣泽所获中文书籍目录》(Catalogue des livres Chinois, Apportés de la Chine par le Père Jean Francois Foucquet),均可反映傅氏带归汉籍的面貌。雷慕沙(Jean Pierre Abel Rémusat, 1788—1832)曾称赞道:“选择之善,卷帙之多,前此西士无能及之者……观此中国书籍之目录,尤足证明搜集此种书籍者之学识与鉴赏。”梵蒂冈图书馆在1922年之前入藏的大部分中国传统古籍,也都是傅氏旧藏。
第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