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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1.畅销言情小说作家四月初一的又一甜蜜力作,全本出版首发,双向救赎的年下爱恋;
2.清醒独立的画廊经理人林稚:“既然老天给了我无妄之灾,让我失去拥有的一切,那我偏要再站起来,把我想要的东西重新拿到手。”
3.热烈深情的“小狼狗”谈墨:“我们没什么,是我对你心怀不轨。”
4.有一瞬间,林稚觉得周遭的一切都成了背景,嘈杂声也消失了,唯有她在被他认真地注视着,少年那广袤的青春世界里似乎只有她一个人。这种感觉,她从未有过。
5.全文精修,装帧精美,随书附赠海报、飞机票、黑胶唱片明信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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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她压抑,她逃避,她自欺欺人,躲在一个封闭的壳里,
直到有一天,她看见谈墨在壳上撬开一条缝,围着她的黑暗跟照进来的天光搏斗。
他隐忍,他装乖,他以为还要像从前一样,用些手段才能换取关心和爱,
但在他犹豫着向林稚伸出手时,她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把爱放在了他的手上。
“姐姐,从你把我带回家的那一刻起,我们早就是共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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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四月初一,畅销书作家,擅长各类言情小说的创作,中国作协会员,山西省作协会员,山西省文学院第七届签约作者,鲁迅文学院第二十一期网络文学作家培训班学员,第十九期青社学堂学员。代表作品有《灼灼桃花凉》系列、《装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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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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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 录
第一章 一场错遇
第二章 夜色颂歌
第三章 禁忌之吻
第四章 在歌声中死去
第五章 一同坠落
第六章 关心我啊?
第七章 没关系,我来爱你
第八章 新年快乐
第九章 他也温柔
第十章 蓄谋已久
第十一章 分寸感
尾 声 最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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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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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场错遇
林稚已经在客厅里等了一个小时。
其间只有保姆来了三回,第一次是送水,第二次是送水果,第三次是小心翼翼地告诉她谈烁还没回来。
林稚礼貌地微笑:“我知道了。”
她打开手机,低头看了看毫无回复的微信面板,拨了个语音电话过去。自定义的音乐响了十几秒,果然又是无人接听。
林稚放下茶杯,站起来:“那我先走了。”
“哎,林小姐,真是不好意思,估计少爷是有什么急事……”保姆眼神闪烁,替谈烁圆着谎。
林稚从头到尾客客气气的,可保姆就是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眼前这位高挑儿的大美人儿,在这种时候越是冷静,就越可怕。
林稚依然好脾气地笑笑。今天她来等了这么久,已经给足了谈烁面子。
她拿起包,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笑闹声,保姆像是得救似的:“小少爷回来了!”
大门霍然被打开,日光洒进来。几个男生嬉闹着进屋,嘴里相互挤对,在看到她时,动作齐刷刷地停了。
林稚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为首的男生二十岁左右的年纪,穿着纯黑色的 T 恤、运动裤、球鞋,皮肤偏冷白色,带着年轻人独有的肆意阳光,五官是那种男人间少见的漂亮,跟谈烁有三分相似。
他打量着林稚,迟疑地点了个头。
后面的男生用肩膀撞他,小声地说道:“谈墨,这是你哥的女朋友吧,长得真漂亮。”
谈墨不耐烦地避开:“闭嘴。”
男生们见有客人,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
保姆出去送,客厅里只剩林稚和谈墨。
谈墨。
林稚偶尔听谈烁提过,说他从小长在国外、同父异母的兄弟最近回国了。大约就是眼前这个少年。
林稚不知道前因后果,但大概能猜到是豪门里那点儿禁不起深扒的秘辛。
她也没什么兴趣了解。
篮球在男生手里转了个圈,谈墨换了只手拿篮球,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找我哥?”
他生了一副好嗓子,嗓音像薄纱后射进屋里的那束阳光,干净温暖。林稚沉默两秒,点点头。
谈墨瞥了她一眼:“我哥出去了。”
林稚表示知道,正要走,谈墨忽然在她身后说:“他跟女生出去的。”
林稚站定,皱了皱眉,随即“嗯”了一声。
“你不生气?”谈墨的声音追着她的脚步来到门口。
气,她当然气。
她气的是在这儿白等一个小时,有这个时间,她能约见两个客户。
情绪一闪而逝,林稚弯唇一笑:“我要是因为这种事生气,不得气死吗?”
她本就白,被门廊下的日头一照,像个精致的瓷娃娃。一点儿阳光落在她的唇角,让谈墨的心猛地一跳。
谈烁从前的女朋友,谈墨见过不少。她们大多温柔乖顺,无论是真的还是装的,不过在外如何,谈烁也不介意,只要在谈烁面前听话就行。
眼前这个却不大一样,漂亮是真漂亮,冷也是真冷。
谈墨敛眸。
林稚礼貌地道别,拉开门就要走,蓦地,一只手按在门把上,指骨修长,中指末端贴着一个创可贴,露出一圈红印。
林稚回头,只看得到谈墨棱角分明的下颌,他贴得近,林稚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不像谈烁身上那样,烟草气味和不知名的香水气味杂糅难解,反而是纯粹的香皂味道。
“姐姐,”谈墨逆着光,手却没松开,“我哥不在,你能送我去学校吗?”
一声“姐姐”叫得生硬又憋屈。
林稚听得出,却没说破。
“你家司机呢?”她问。
保姆正从电梯里推出谈墨的行李箱,听到林稚的话,立马接道:“哎哟,小少爷不喜欢司机接送,说太扎眼,林小姐不嫌麻烦的话,就顺路捎他一程吧。”
行李箱被交到谈墨手里。
林稚扫了眼通体黑色的金属行李箱,想起上学时谈烁私家车接送、司机搬运行李的高调做派,心道:这两兄弟还真是天差地别。
刚回国的孩子,算是才接触陌生的环境,做许多事需要安全感,比如做什么事都喜欢有伴,讨厌独自一人,于理倒是说得通。
最重要的是,谈墨对她开了口,她拒绝,倒显得谈烁真的对谈墨有什么成见。虽说这个成见显而易见,但不能从她身上漏出去。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林稚只能答应。
上车后,林稚侧头一瞥,谈墨在副驾驶座上系好安全带,坐得规规矩矩的。
“哪个学校?”
“溪大,需要我帮你导航吗?”
“不用。”
林稚发动了车。
溪大,就在林稚的大学隔壁,也是谈烁的母校。
去溪大的路,她闭着眼都认识。
林稚的车是辆纯白色的奥迪 A1,买来的时间不久,也甚少载人,一应内饰崭新无瑕。副驾驶的座椅浅而窄,通常被她拿来放东西。
这时候,谈墨坐着就有点儿憋屈,一双长腿顶在车前的储物格上。
他围着座椅摸了一圈,摸到开关,刚要按,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可以吗?”
他是问她能不能调座位。
副驾驶是个微妙的位子。当它专属于某个人时,座椅的前后高低都是那个人特有的尺寸。
稍有调整,专属就不再是专属。
林稚没那么多讲究,冲他礼貌一笑:“当然。”
谈墨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打量着车内的装饰:“我哥送你的?”
林稚专心开车,闻言一笑:“不是。”
“我哥对以前的女朋友很大方,送鞋、送包、送表,送车的也有。”
像是要故意惹她不快似的,谈墨用手臂撑住车门,看着窗外道。
他小小年纪懂得还不少。
恰逢十字路口,林稚将车子转了个弯,漫不经心地答:“是吗?”
她从反光镜里瞥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
他这是趁他哥不在,告状来了。
少年这点儿小心思,她看在眼里,却没戳穿。
林稚跟谈烁的关系究竟如何,也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人前,林稚是谈烁带得出去也带得回家的正牌女友;人后,两个人是协议情侣,各取所需,井水不犯河水。
谈恋爱不用负责,林稚过得也舒坦,只是谈烁像是嫌她太清闲似的,偶尔给她找不痛快。
比如今天,谈烁抽风似的要带她回家充门面,又犯病似的失联了。
原本是秋后,溪城的天却愈加燥热,林稚降下车窗,风立刻刮进来,将她的长卷发吹向一侧。她拨了拨耳畔的碎发,随口问:“听你哥说,你今年从国外转学回来了?”
那副好嗓子就在她的右侧响起,声音低低的:“嗯,上个月。”
“你之前在哪儿?”
“巴黎。”
“大学怎么样?你还习惯吗?”
谈墨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只说:“还行。”
林稚注意到了他的表情,了然地说:“住宿舍不习惯?”
“不是。”他像是不想多说,“女生多,烦。”
“哦。”原本以林稚游刃有余的处事方式,话题到这儿就该换个方向了。导航提示前方拥堵,林稚把方向盘一打,果断换了条路,片刻后才像是要回报方才他故意激她的事似的,追问:“为什么烦?”
“……”
谈墨眉头微凝,继而又舒展,身子松松地向后一靠,带着点儿漫不经心:“你和我哥,谁先追的谁啊?”
“谈不上追吧,双方都有意愿,顺其自然。”林稚随口就编。
“那可能你不知道,”谈墨转头看向车外,似乎斟酌片刻,才道,“女生主动起来,有多疯狂。”
三十分钟后,车子停在校门口,林稚踩刹车换挡,问:“要进去吗?”
“不用,把我放在这儿就行,里面太绕,你不好出来。”
林稚扶住方向盘,重新打量副驾驶座上的人。听谈烁说,谈墨喜欢运动,这会儿林稚仔细地看他,高个儿,不算清瘦,手臂的肌肉紧实有力。
爱运动的男孩子在校园里通常很受欢迎,何况是谈墨这样的,模样长得好,还有寻常人望尘莫及的家世。
这样的孩子,能有点儿正常爱好,挺难得的。
谈墨探身从后排捞篮球。
又是那股干净的味道。
林稚往后避了避,看他抱球下车,忍不住嘱咐了一句:“好好学习,别学你哥。”
谈墨脚步一顿,弯下腰,冲着未合拢的车窗说话,神情乖得不行:“知道了,谢谢姐姐。”
林稚重新发动车子,变道时扫到后视镜,少年身边不知何时并肩走着一个女生,长发过肩,背影温婉。不知谈墨说起什么,女生笑盈盈的,头歪向他的肩头。
林稚收回目光,绿灯亮,车子加速离开了路口。
“谈墨,那是谁啊?”
刚才遥遥一望,李思绮只瞥见驾驶座上坐着一个女人,虽然隔着玻璃看不清容貌,但仅从轮廓也能分辨出美人的骨相。
这让她嗅到一丝危机。
谈墨头都没回,视线落在李思绮漂亮精致的脸上,似笑非笑地说道:“怎么?吃醋了?”
心思被轻易地拿捏,李思绮蓦然红了脸:“吃什么醋?你别乱说……”
她的确暗恋谈墨。不仅她,从谈墨刚转学过来的时候,就有不少女生追求他。光凭他那张脸就足够招蜂引蝶,更遑论还有他身上那股野性、散漫和骄矜,这些特质全都杂糅在同一个人身上也不显得违和,反而让他像一支危险又馥郁的雪茄,有些未知的味道只有尝过才知道。
李思绮是第一个主动接近他的女生,担心有人捷足先登,也只能抛下矜持,有意无意地给了他很多暗示。
他没有明确接受,也没有拒绝。
李思绮不是没有察觉出男生有渣男的嫌疑,却还是心甘情愿地沉迷。
他不拒绝,她就还有希望。
在她身侧,谈墨双手插兜,收起刚才的乖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她是……”说到这儿,他略微顿了顿,似乎是在琢磨合适的措辞,“你玩过策略卡牌吗?”
“什么牌?”
谈墨似乎也没指望她能真的听懂。他仰起头,望着溪城广阔的蓝天:“她是一张很重要的手牌。”
回家的路上,林稚接到了谈烁的电话。
电话那边极其安静,谈烁像是刚睡醒似的,声音喑哑:“你在哪儿?”
林稚点击免提,把手机扔在一旁:“路上。”
“嗯?”谈烁带了浓重的鼻音,“不是说好去我家看爷爷吗?”
他还好意思提这个?林稚冷笑:“谈大少爷放我鸽子就算了,还要打电话再嘲笑我一遍,是不是有点儿不厚道了?”
电话那边再次安静,谈烁的声音拉远又贴近:“呃,抱歉,我睡过了。”
人行道上有几个行人走过,林稚踩了刹车,不说话。
“我昨天临时有个局,结束得晚了点儿。”谈烁的声音十分散漫,还带着刚睡醒的鼻音,“你在哪儿?我去接你吃饭,跟你赔罪。”
“从你弟的学校回来的路上。”
电话那边静了一瞬,谈烁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儿失真:“你去谈墨的学校干什么?”
他叫的是大名。
林稚垂了垂眼:“送他回学校。你这个哥哥不在,我得替你尽兄长的义务。”
电话那边又是一阵沉默。
“这么贴心?”谈烁话说得半真半假,林稚都能想象到他挑起眉眼要笑不笑的样子,“那我就更得请你吃饭了。”
“再说吧。”车子驶上林荫小路,画廊近在眼前,林稚降下车速,说道,“我到公司了,晚点儿跟你说。”
挂断电话,林稚踩了一脚油门,把车开进停车场里。
画廊 Floréal 坐落在市中心的风景区附近,跨过一个双向两车道就是内陆湖,安逸又清静。林稚最喜欢夏天的午后坐在湖边的石凳上,头顶是曼舞的柳枝,眼底是粼粼的水波。
这足够解世间千愁。
换了身衣服,补了妆,林稚坐在办公室里打开电脑。工作日的下午,画廊没什么人,她浏览了几个艺术品拍卖网站。这时,有人敲门。
“林稚姐,有人找你。”前台兼行政小徐在门外说道。
这个点来公司,那只可能是客户了。林稚掐了掐眉心,提起一口气,脸上重新挂上妥帖的微笑。
林稚出去的时候,有人正站在她最新收的那幅画前,过腰的长发,未及膝的修身短裙,亚麻布的发箍束在头顶,乖巧漂亮。林稚心中了然,走上前去。
“您好。”
听到声响,女人回头,意外地眯起眼:“学姐?真是你?”
当年林稚在学校里名气不小,除了画画能力出众,还是校园论坛上面评选出的公认的校花。她既有美貌又有才气,自然博得无数眼球,连外校的人都知道她。不少人等着她的毕业大作,以及今后的出路。
却不承想她在大四那年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所有人面前。
女人上下打量林稚一番,说出的话与乖巧的外貌没有半分搭边:“我还以为是同名……都说你出国去深造了,我怎么也想不到你会在这儿卖画啊。你是毕业之后画不出来了吗?”说完,她夸张地捂住嘴,“对不起,我忘了,学姐根本就没毕业啊。可惜那时候大家都说学姐你天赋惊人……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小徐躲在前台后面瑟瑟发抖,第一次有人把林经理说成“不过如此”……不对,等会儿她们俩打起来到底要不要报警啊?报警了会不会影响画廊的声誉啊?
林稚笑容未变,低头挽了下耳边垂落的头发:“吴小姐过奖了。”
吴曦方才的趾高气扬顿时少了一半,脸上是压不住的惊讶:“你认识我?”
“认识啊。”林稚慢条斯理地挽起衬衣的袖口,“谈烁的每一任女朋友,他都跟我报备过。”
吴曦脸色一沉。
虽然样貌比学生时代的更精致温婉,但吴曦那副骄纵的性子倒是比从前的更甚。她比谈烁小两届,祖上经商,一直富裕至今,在他们那届也算小有名气。当初林稚去谈烁的学校找他的时候,见过两个人在教学楼前闲聊。不知说起什么事情,吴曦扯着谈烁的袖子,黏黏腻腻地撒娇,看谈烁的表情,大约很是受用。
那时候林稚还是冰冷挂的,袅袅婷婷地往那儿一站,几乎没人敢上前搭话。
反观吴曦长得甜美乖巧,恰是谈烁喜欢的类型,两个人谈恋爱简直是顺理成章。
至于之后他们什么时候分手,又为什么分手,林稚不知道,也从没打听过。
谈烁的每一任女友在分手之后都会对他念念不忘,除了他本身的样貌和家世甚少有人能匹敌,大抵还因为他对女朋友向来都是百依百顺,无一例外,哪怕是要天上的月亮,他都会笑着替她们摘下来。
在她们看来,那是男人能给的全部宠溺,在那之前或之后,再也没有人能像谈烁那样宠她们了。
只是林稚不明白,如果真的爱,为什么他会对每一个人都爱得如此平等,且不分对象?
从回忆中抽离,林稚重新抬头,温柔地笑着:“吴小姐,今天来是想选幅什么画?”
吴曦本以为这次来能跟这女人过过招儿,没想到上来就吃了个闷亏。伸手不打笑脸人,吴曦带着一肚子火,想发作都发作不出来。
林稚极细的高跟鞋踩在地砖上的声音清脆悦耳,纤瘦的身体慢悠悠地换了个方向:“我这里还有几幅珍藏,通常只对 VIP 客人开放。”她旋身,笑得灿烂,宛如一只振翅的蝶,“不过吴小姐也不是外人,今天我就破例一回。”
这段“情敌示威”以吴曦碍于面子,自掏腰包买走了一幅挂在Floréal两年都没卖出去的画而告终。
小徐一边擦汗一边录系统:“林姐,还是你厉害啊,我刚才都以为你们要打起来了。”
林稚倚着前台,玩着手里的打火机:“打什么?”她抽出一支细烟咬在嘴里,被心惊胆战的小徐指着头顶的报警器拦下来。她笑着摆摆手往外走:“上门的就是客人。我们开门做生意,当然是赚钱要紧。”
和气生财。
她倚着门廊,边抽烟边算这个月能拿多少奖金,算着算着又琢磨,要是谈烁的每一个前任都能找上门来,她能多赚多少钱?说不定比他付给她的都多。
这已经不知道是林稚替他打发掉的第几个前任了,当初要是知道合约情侣还要干这活儿,她一定告诉谈烁——得加钱。
晚上睡前,林稚在客厅里找东西。在打开茶几下面的抽屉时,她看到里面摆着她跟谈烁签的那份合同。
林稚愣了一会儿,取出那几页纸,翻到最后,两个名字一左一右并排落在纸页的最后,紧密又疏离。
合约情侣,如果是从前,她指定不信真有人会签这玩意儿。但现在置身其中,她也只能认命。有钱人会玩的程度她想象不到,所以她只需要尽合同的义务,拿钱、办事、走人,然后就结束了。
她不是没有揣测过谈烁的想法,只是她不想深究了。
林稚喜欢过谈烁吗?
她自然是喜欢过的。
谈烁的大学就在林稚的大学隔壁,谈烁当年就犹如今天的谈墨,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少爷模样,高傲又不羁,是生来就拥有一切的天之骄子。但他更浑,玩得昏天黑地,女朋友一个接一个地换,这反而更招女生待见。
有这种男人在身边,她很难不喜欢。
年轻的姑娘都有不切实际的梦想,以为自己能让浪子回头。
林稚也不例外。
她知道谈烁喜欢乖乖女,特意把一头大波浪拉得又顺又直。她本就话少,不开口时看着也很乖巧。谈烁各式场子混惯了,跟谁都能搭上话,到了林稚这儿,反而难得落了清静。红尘喧嚣,总得有一湾内港泊船。
当时所有人都觉得他们俩有那么点儿“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意思。
有趣的是,谈烁谈的每一任女朋友都会带来给她看。那些女生的身高、体重、性格如何,林稚知道得清清楚楚。
她也始终维持着好友的界限,没有跨越那道红线。
她在等。
林稚从来不是会主动的性子。她想:如果谈烁真的喜欢上她,一定会来找她。
直到大四的时候,不知是课业紧张还是面临步入社会的压力,谈烁出现了难得的空窗期。她不再见他一个一个地交女朋友。大家都说谈烁转了性子,多半是真的喜欢上了谁。大家喜闻乐见,浪子终于要回头了。
而这么多年,能一直待在谈烁身边的女人只有林稚一个。
有些事情不言而喻,甚至连林稚自己都开始相信。
在风言风语中,有天半夜,林稚接到了谈烁久违的电话:“小林林,出来玩儿。”
寒假将至,午夜十二点,宿舍已经落锁,林稚套了件单薄的外套出门,去酒吧找谈烁。
谈烁没出去接林稚,她自己进去,卡座围了一圈人,有男有女,认识她的人纷纷跟她打招呼。
她回礼落座,有人端着酒杯过来敬酒,角落里始终未出声的谈烁用眼一扫,似笑非笑地阻拦:“别把我们林林教坏了。她很乖,不会喝酒。”
林稚真的没接。她拧开一瓶苏打水,小口小口地喝,心里琢磨着事,期待如酒吧的氛围灯般忽明忽暗。其间,谈烁去洗手间,回来的时候,怀里突兀地搂着个姑娘。
酒吧里光线昏暗暧昧,让人想入非非,酒不醉人人自醉。期待像被泼了水的火堆,连火星都熄灭了,林稚的眉眼一点点冷下去,她看着他绅士又痞气地给姑娘倒酒玩游戏,忽然觉得没意思。
真没意思。
她抓起面前的半杯威士忌一饮而尽,把杯子往桌上一扔,拎包走了。
她不陪他玩了。
浪子就是浪子,浪子不会回头。
后来她听说在酒吧的那天晚上,谈烁是追着她出去的,但为什么没找到她,她也不知道。
解释不通的事情,通常被称为命运。
一个真冷淡,另一个假多情。
但没关系。
哪怕没有爱情,她还有热爱——当初林稚是这么想的。
但很快一道晴天霹雳兜头落下,将她压得几乎翻不了身。
一场意外,让她出现了色觉认知障碍。
一阵昏天黑地之后,林稚目光空洞地望着准备了整整半年的毕业作品,原本柔润的色块扭曲得像毫无章法的废旧物,每一管颜料都伸出狰狞的颜色,一切都天翻地覆。
她猛地伸出手,将画布撕了个粉碎。
林稚拒绝见曾经的同学和朋友。那一张张明艳的笑脸似乎在提醒着她,若是没有天降意外,此刻的她也会跟他们一样,生活顺遂,事业可期。
林稚退了学。老师们纷纷规劝,院长更是想尽办法说服林稚留下,但她一意孤行。没人知道真相,或许病历能让导师怜悯,或许她能够勉强毕业,但她不想连做她最爱的事都像是在乞讨。
被迫提前进入社会,林稚更加迷茫。现在找工作,本科学历都不够用,更别说她大学肄业了。
她消沉了整整半年。
这半年,她靠从前剩余的奖学金勉强度日,在破旧的出租屋里几乎不出门,房间永远拉着窗帘,有时候她睁眼到天亮,不知道今夕何夕。
飞得越高,摔下来就越疼。
直到谈烁给她打电话。
谈大少爷直截了当地告诉林稚:“爷爷希望我找一个稳定的女朋友,否则要重新考虑我的继承问题。”
“所以呢?”
“你假装我的女朋友,跟我谈一年恋爱,除了陪我出席一些必要场合,不需要做任何事。我支付你费用,分三笔,首付百分之三十,剩下的半年一付,合同到期结算尾款,交易结束。”
谈烁看似浪荡,一跟钱沾边,倒是处处谨慎。
也许是穷了太久,从天上掉钱,林稚真的认真地想了想:“那一年之后你不是还会被逼婚?”
像是早就想好了似的,谈烁在电话那头笑着道:“到时候我已经在公司稳定了,我就说我受的情伤太重,暂时不想谈恋爱,只想专注于事业,爷爷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林稚没有笑,平淡地问:“谈大少爷身边缺女人吗?”
“与我来往的那些姑娘,你最清楚,哪一个爷爷能放心让我娶进门?”
“你找别人吧。”
“别急着拒绝,我知道这个提议需要时间消化,我给你时间,多久都可以。”
林稚只当他喝酒喝坏了脑子,沉默地挂断电话,继续躺着发呆。
有一天睁开眼,林稚望着空白的天花板,掀开被子,下床照镜子,发现原本体重就不过百斤的她瘦了一圈。她看着眼下的乌青,和房东发来的催缴房租的信息,洗了把脸,打开招聘软件。
很快她就找到了一份在画廊的销售工作。
画廊的老板姓胡,是个外籍华人,常年不在国内,心安理得地做甩手掌柜。远程面试的时候,胡老板坦白地告诉林稚,开画廊,主要是为自己和朋友搜罗值得收藏的艺术品。
老板问林稚的梦想是什么。林稚沉默片刻,答得认真:“我想挣钱。”
老板拊掌大笑:“爱钱好啊,我最怕有人跟我拿工作谈梦想,这种人啊,最难伺候。”
林稚第二天就去画廊签了员工合同。
那时候的Floréal只是富一代玩票的地方,经营得一塌糊涂,几个月也开不了张,更别提有多高的艺术价值,连客户基本上都是老板圈内的朋友。
本就不爱交际的她最初磨不开面子,有客人上门也不会推销,终于有客户加她的联系方式,她满心欢喜地以为要做成第一笔生意,等来的却是污浊的暗示。
一连几个月,她只拿着微薄的底薪度日。她不用再装得乖巧,环境需要她蜕变成另一种人。
她不是没有尝试过寻找其他工作,但在普遍要求本科学历的大环境下,她的学历根本不够看。在房东即将把她赶出门前,她拨通了谈烁的电话。
没有想象中的难堪,林稚甚至很平静:“你半年前说的提议,现在还算数吗?”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片刻,谈烁轻声笑起来:“当然算数,我说了,你想考虑多久都可以。”
谈烁没问她为什么反悔,当下就要了她的银行卡号,又在朋友圈等一众社交平台公布自己已经脱单。林稚不想露脸,他就拍了张两个人的影子,当成朋友圈的封面背景。
谈大少爷高调脱单,溪城一众想风光嫁入豪门的名媛集体失恋。
没有人会一直乘风,就如同没有人会一直坠落。
谈烁的出现就像“锦鲤加成”,让她的运气触底反弹,机遇由此出现。
林稚学得快,很快明白怎么才能“干干净净”地把画卖出去,再加上她硬是改掉了从前不爱交际的性子,生意也渐渐地好起来,她成了金牌销售员,又坐上了画廊经理的位子。老板对她甚是满意,索性把国内的这一摊生意甩手交给她打理,自己乐得清闲,在国外逍遥自在。
至此,她的生活还算平静。
算算时间,她估摸着谈烁找她合作,也是因为他知道了同父异母的弟弟即将回国的消息。
毕竟跨国转学不是短时间内能安排好的事情,他想先用“成家”当作借口,稳住自己在公司的地位优势。
那日送谈墨回学校之后,谈烁没再找她,她也乐得清静,白天去画廊,晚上看书,顺便浏览各种美术展的消息。这天她刚刷到邻省新办的展,准备抽时间去看看,忽然接到陌生的电话。
林稚接起来,“喂”了一声。
“我是谈墨。”
林稚愣了愣:“你怎么有我的电话?”
“之前我哥给我的。”电话那头的人顿了顿,“姐姐,你能来接我一下吗?”
“怎么了?”
“我脚崴了。”
“你哥呢?”
听筒里,谈墨似“嗤”了一声:“你都联系不到我哥,我更联系不到了。”
林稚回想起那日在车上他又乖又克制的模样,略一犹豫,道:“好,你在原地等我。”
等林稚到了学校,已经十点多了,偌大的篮球场空荡荡的,射灯亮得刺眼。谈墨闭眼倚在篮板下,屈起一条腿,膝盖和手臂都有些红肿。听见脚步声,那双薄薄的眼皮掀开,他勉强笑了下,低低地叫了声“姐姐”。
林稚蹲下,没敢碰他,轻声问:“需要送你去医务室吗?”
“医务室已经关门了。”
林稚打开手机搜索附近的医院,被谈墨按住了手。
“也没那么严重。”
“那回宿舍?”
“宿舍没人,我没带钥匙。”
“你的室友呢?”
“他们去网吧通宵了。”
“哪个网吧?”
刘海儿浅浅的阴影下,额头上有薄汗,谈墨吞咽了几下,有些艰涩地说道:“我能去你家凑合一晚吗?”
林稚还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拒绝。谈墨眼皮耷拉下来,垂头丧气,像只被抛弃的小狗:“我不想一个人住宿舍。”
“那……”
“我哥要是知道我不务正业,去网吧通宵,会打死我的。”
林稚想起谈烁偶尔提起谈墨时那副不耐烦的样子,沉默了。
谈墨挣扎着爬起来。似乎是扯到了伤处,他狠狠地皱了下眉,又逞强似的笑:“没事,咝……你不方便的话,我随便找个教室凑合一晚上就行。”
这孩子,不是被人孤立了吧?
尘封的记忆涌上心头,林稚觉得篮球场的灯光都开始摇晃。
林稚定了定神,上前扶住他:“走吧。”
夏夜闷热,男生身上运动后的气味不算难闻,但很难被忽视。他全身一半的重量都压在林稚的身上,这时候她才察觉出他比她高出不少,手臂轻轻松松就能搭在她的肩上,甚至他还要弓下腰。
“你还行吗?”
“嗯,还行。”男生的声音有点儿压抑,似在隐忍疼痛,林稚不知道他到底有多痛,只能慢慢地走。
林稚的住宅是一套九十平方米的两室一厅,地段在市中心边缘,交通方便,租金也划算,是她工作一年,拿到奖金之后挑选很久才租下的。全屋老式户型翻新,被收拾得很干净,主卧日常使用,客卧被她改造成了书房,专为在家里办公准备。
从原先的老破小搬进这里,让她居家的舒适度和幸福感瞬间提升了好几个层级。
“书房里有张单人床,你晚上将就一下。”林稚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崭新的灰色男式拖鞋,又翻出医药箱,拿了瓶红花油搁在茶几上,回头看他身上的篮球服:“你要冲个澡吗?”
谈墨将视线从那双崭新的拖鞋上移开,点了个头:“好。”
她又从衣柜里翻出一套没拆包装的浴巾递过去:“新的,没用过。”
谈墨抱着浴巾,犹豫地问道:“你这儿有我哥的衣服吗?”
“……”林稚怕他看出什么,只能含糊地说道,“他不住在这儿。”
“哦,”在灯下看,谈墨的眼里像有水光,“那……能不能借用下洗衣机?”
洗衣机在生活阳台上,林稚放好洗衣液,谈墨跟在她身后。
林稚还没来得及换衣服,身上穿了件白色 T 恤加一条短裤,刚刚好包裹住大腿根,弯腰的时候,T 恤被拉起,露出一小节凸出的脊椎骨。
谈墨目光一凝,看着林稚头也没回地向他伸手:“衣服。”
“……”
林稚等了半天没等到动静,一回头就看到他定在原地,双手为难似的抓紧衣服下摆。
谈墨垂眼,耳尖红了:“打球穿的,脏,我自己洗。”
“……”她忘了 T 恤是他的打底衫,“那你自己来吧,洗衣液我都放好了,将旋钮旋到左边第一个,智能清洗就可以。”
“嗯……”
阳台窄而小,通道仅限一人过去,她侧身避让,谈墨贴面走过,二人的身体隔着稀薄的空气,带起的热气拂过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让她有些痒。
出去时,林稚下意识地回头一望,正巧看到谈墨提起后衣领。他身上更白,却不显得瘦弱,肌肉线条分明,衣摆滑过窄而紧的腰线和紧实的胸膛,直至整个上身裸露,只剩一条单薄的短裤。
林稚收回视线,走出阳台。
翌日,林稚路过书房时扫了一眼,房门紧闭。年轻人睡眠质量好,十点多了,谈墨还没起床,她也不好直接叫他,就在客厅里翻画展的资料。
打开一个国外的新展,她正准备细看,就接到了谈烁的电话。
“早啊,女朋友。”
林稚用肩膀夹住电话,手中的动作没停:“不早了。”
电话那边的人低笑出声:“你还在生气?”
宣传册被窗边吹进的风翻过几页,林稚费力地伸手,用马克杯压在宣传册边缘:“什么事?”
“爷爷想叫你去家里吃饭。”
林稚无声地冷笑:“小谈总最近特别喜欢戏弄我。”
“我那天真的有很重要的应酬。不然怎么敢放你鸽子?”
林稚放下手里的东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倚在沙发上。谈烁这张嘴太会哄人,她数不清见过多少次他三两句话就把女朋友哄得晕头转向了。
虽然被放了鸽子的确让她不爽,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吃饭可以,”她故意停了停,“但是有条件。”
电话那边的人微顿:“林稚,就算你不跟我谈条件,我也会答应你的所有要求。”
林稚刚想说别把哄女朋友的那一套用在她身上,一抬头,看到书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谈墨双手环胸,倚着门边,正看着她。
大概是刚睡醒,他头发乱糟糟的,身上已经换上了昨天打球的球衣,但里面的 T 恤没穿。他肩膀宽阔,是标准的倒三角,手臂肌肉因为长期运动而呈现出流畅的线条,宽大的袖口露出胸腰的轮廓。
昨晚阳台的那一幕蓦地浮现,林稚扫了一眼,收回目光。
“好,什么时候吃饭?”
谈烁没想到林稚答应得这么痛快,停顿片刻后说道:“后天晚上六点半,我去你家楼下接你。”
通常情况下,林稚都是自己去的,两个人约定在一个爷爷家附近的地方见面,谈烁接到林稚后再一起去。
但今天,谈墨在旁边,她不好拒绝。
“嗯,挂了。”
林稚挂断电话。
谈墨依然倚着门边,掀起眼皮懒懒地看着她。
林稚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她把宣传册放在一旁,站起来往厨房走:“去洗漱,吃早饭了。”
餐桌一人一边,两个人沉默地吃着早饭。
林稚简单地蒸了点儿速食面点,熬了白粥。虽说她出于礼貌应该问问谈墨想吃什么,但借宿和做客是两回事。从属关系她一向分得很清。
谈墨用勺子搅着粥,突兀地问:“我哥叫你去家里吃饭啊?”
“你爷爷叫的。”
“什么时候?”
“后天。”
“哦……”他平静地将勺子送到嘴边,“我后天也回去。”
“你?”
她听谈烁说,谈墨不爱回家吃饭,尤其不喜欢聚会环节,逢年过节才会露面,听上去家庭氛围很是冷淡。
不过,这不是她需要操心的事。
谈墨咽下嘴里的粥,喉结轻滚后才说:“嗯,正好我这两天都没课。”
“大学生啊。”林稚短暂地陷入回忆,那些惬意自由的时光仿佛历历在目。
“我以为你昨天会拒绝我。”谈墨突然道。
“拒绝你?”
“拒绝我在你家借宿。”他抽出一张纸巾在嘴角上按了按,又伸手拿起一块面点,热气从掰开的馅料中冒出来。似乎没想到是奶黄包,他皱皱眉,但依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你就不担心我对你做什么?”
谈墨刚睡醒时的声音偏冷,却意外地好听。他说这话时垂着眼,没有半点儿情绪。
“哦,你说这个。”林稚毫不在意地笑笑,“一定要说的话,应该担心的是你吧,弟弟。”
像是被奶黄包烫到似的,谈墨闷闷地咳了声。
林稚早就过了在意这种事的年纪,否则她也不会让谈墨借宿。没什么可担心的,弟弟这么好看,她又不吃亏。
两个人继续闷头吃早饭。
不知是不是谈家家教好,谈墨吃饭的时候一句话不说,也没有多余的动作,无声又优雅,一点儿都没有毛头小子狼吞虎咽的样子。
吃完饭,林稚端碗去厨房,留谈墨一个人在客厅里。过了一会儿,她听到身后有声响:“那我先走了。”
林稚回头,谈墨倚着门边,不知道看了她多久。她摘下塑胶手套:“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我打车就行。”
林稚送他到门口,看他换好鞋。他对她点点头:“谢谢收留。”
林稚微微一笑,大门在眼前关上。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弯腰收起家里唯一一双独居女士的男式拖鞋。
谈墨礼貌又懂事,看着比同龄时的谈烁更可靠,也难怪他小小年纪谈烁就要忌惮他。
去谈家吃饭的那天,谈烁倒是难得准时,黑色的轿车就停在林稚家楼下。他穿一身同色西装,倚在车门上,手里还捧着一大束粉玫瑰,花头沁着新鲜的水珠,被浅色的纸包着,惹得来往路人频频回头。谈烁似乎并不在意被人打量,无论与他对视的人是谁,他全都回以礼貌的微笑。
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就有女生来要微信号了。
林稚从单元门出来就见到这个场面,人果然是视觉动物,看自己的“男朋友”被别的女生搭讪都这么赏心悦目。
谈烁正要说话,抬眸见林稚下来。他对女生报以歉意的一笑:“我的女朋友来了。”他说着,在女生失望的目光中大步迎向她,把那一大束花塞到她怀里。
林稚今天穿了条浅杏色长裙,布料似是按她的身材裁剪,妥帖地包住不盈一握的腰。她露出一截雪白的颈,长发微卷,随意披着,被花一衬,显得温婉又冷艳。
谈烁上下打量一番,像是极满意亲手打造的画面,夸赞:“你今天很漂亮。”
林稚下意识地想:乖乖女此时此刻会怎么回答?应该是很害羞的样子吧,可她已经忘记怎么装害羞了。
她实在做不出来害羞的表情,就垂眸盯着花:“送花啊,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
“是我哄女朋友的日子。”
“女朋友”三个字让林稚微微愣神。
就在这短暂的空隙,一道亮光闪过,谈烁拿着手机拍了张照。
“……”林稚脸上的困惑毫不掩饰。
谈烁倒是全然不在意地把手机放回西裤的口袋里:“男朋友送的花,我替你拍照留念。”
说话间,他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待林稚上车后又替她系好安全带,做足绅士的样子。
“走吧,女朋友。”
到谈家已经六点多了,林稚递上在路上买的水果,保姆立刻接过拿去洗。谈爷爷喜笑颜开,拉着她坐下问东问西。谈烁反倒像个外人,往沙发上一靠,慢条斯理地剥着橘子。
谈爷爷是真的喜欢林稚,一开始就很看好她。那时候他是溪大的校长,美院就在他们学校的隔壁,两校往来时,艺院院长对她赞不绝口。
后来谈爷爷得知她跟谈烁关系不错,去美院参观的时候,他还看过她的画,也顺道见了本人。
林稚模样好,谈吐好,又温顺,也就她能管得住谈烁。
可惜谈烁太浑,父母一直在外经商,本就对他缺乏管教;林稚也太倔,当初毫无解释就要退学,让谈爷爷惋惜了许久,怎么劝都没用。如今少男少女总算长大,自从知道两个人在一起,谈爷爷就经常叫她来家里吃饭,逢年过节都给大红包,是真的把她当未来孙媳妇,从来没亏待过她。
林稚推托不过,也只能收着,想等合同结束再一起还给谈烁。
但谈爷爷对自己的好多少让林稚有些内疚。
他们正说着话,有人进来,谈烁回头一看,扯出个笑来,只是笑意未达眼底:“稀客。”
“爷爷、哥。”
谈烁把剥了一半的橘子往林稚的手里一塞,揽住林稚,用眼神点点怀里的人,像是在无声地炫耀:“还有呢?”
四目在空气中相接,谈墨垂眼一笑,乖顺又无害地叫了声“林稚姐”。
林稚点头,客气又疏离,仿佛前些天的借宿都是云烟。
一派祥和中,谈烁像是很满意似的,意有所指地道:“叫姐太生疏了,不如早点儿改口叫嫂子。”
林稚一口橘子没咽下去,不知该不该接话,倒是谈墨神色不变,冲两个人笑笑,转身洗手去了。
保姆临时要去接孩子,饭菜做好后请假回家了。不知她是真有事,还是有意躲这场鸿门宴。
谈父谈母工作忙,常年不在家,即使多了林稚,偌大的别墅也略显冷清。谈老爷子自是岿然不动,谈大少爷又坐得四平八稳,只剩谈墨忙前忙后,端菜端汤。林稚有心帮忙,却被谈烁拦了下来。在谈烁面前,林稚当真乖得不像样,这个场面落在谈爷爷眼里,谈爷爷自然更是满意。
晚饭十分丰盛,谈爷爷坐上首,有心要拉林稚说闲话,让她挨着他坐,连谈烁都坐在次位。
谈墨放好碗筷,在林稚对面落座。
谈爷爷一碗水端得又稳又平,先是问谈烁公司的情况,几番叮嘱后又问谈墨的学业情况,最后只拉着林稚说话,两兄弟谁都没多偏爱一分。气氛平淡又诡异,谈烁频频给林稚夹菜,她的碗里堆得小山高。林稚饭量小,吃了两口就吃不下了,也不好提前撂筷子,就在桌下踢谈烁,踢了两脚也没见他有反应,抬头一看,对上了一双沉静的眼睛。
她踢错人了……
林稚默默地收回视线,手臂无意间一撞,筷子落了地。
她掀起桌布,对面的人已弯下腰:“我来捡。”
谈烁笑着看她:“没关系,掉了再换一双。”
林稚皮笑肉不笑,刚要说话,身子极轻地一颤。
一股温热的触感若有似无地蹭过她的脚踝。
林稚今天是光腿穿长裙,裙摆过膝,一截修长笔直的小腿露在外面。细微的触感转瞬即逝,同时,在桌子对面,谈墨直起身,眉眼低垂,又乖又纯良,手里握着那双筷子:“我去换。”
林稚放下交叠的双腿,收回到椅子下。
几个来回后,桌上的菜肴已空了大半,他们聊天儿的话题也从生活转到新闻,从过去说到未来。
眼见再也无话可说,林稚主动起来:“我去洗碗。”
谈爷爷大手一挥:“不用,让谈烁去。”
谈烁面不改色:“放着吧,等明天保姆来了再说。”
话音未落,他就被谈爷爷轻斥:“你真是被你妈惯得不成样子,连个碗都不会洗?”
谈墨低头收了眼前的碗筷,淡然地跟着起身:“没事,我去。”
谈爷爷回客厅喝水看电视。林稚当不了白吃白喝的大小姐,也抱着碗去厨房。谈烁几次劝说无果,也就随她去了。
厨房分了两块区域,中间有一张西式的料理台,谈墨将米色围裙松松地系在腰间,倒像是居家厨男,哪有半分小少爷的样子?他上身是宽松的卫衣,袖口挽在手肘处,肌肉线条依稀可见,正在水池前“哗啦啦”地放水。
林稚进来,视线从他身上一扫而过,走过去说:“我来吧。”
“不用,我已经沾手了,你就别碰了。”他用胳膊挡了下,瞥过她伸出的手,纤细如玉,指甲修得整齐,指尖莹白。他喉咙紧了紧,收回目光。
谈墨洗碗熟练又认真,完全不像是娇生惯养的小少爷。
长得好看的人做什么都赏心悦目,林稚靠在碗柜上,琢磨要是能找个像他这样的钟点工也不错,即使他在她面前走来走去影响她办公也不会觉得烦。她的视线顺着他笔直的裤线一路下移,直到拖鞋和浅色棉袜的分界,她蓦地想起饭桌下蹭过她脚踝的温热触感。
这是他不小心碰到的吧?
毕竟她也踢错了他两次。
林稚双手抱臂,忽然问道:“你的脚好了吗?”
“……”谈墨差点儿忘了这事,随口敷衍,“还有点儿疼,但能走路了。”
年轻人代谢快,恢复期短。他怎么解释都行,只要那夜的受伤不像假的。
他用手肘蹭了蹭鼻子,这么一动,衣袖就往下掉。他又试了几次,有点儿无奈:“林稚姐,能不能帮我一下?”
他那眼神,像极了受了委屈问主人讨要安抚的大狗狗。
“啊,行。”
林稚靠近,低头将一边的头发挽至耳后,又小心地挽起他的袖子,卷了两下,确保不会再掉下来。
她的发丝擦过他紧绷的手臂,传来淡淡的香气,像羽毛拂过他的心尖。
他目色微沉,低头看她:“林稚……”
他盯着她耳边垂落的黑发,有一缕缠在流线耳坠上。谈墨这才注意到她的耳垂不大,却很饱满,像珠玉一般圆润。
连名带姓的称呼让林稚愣了愣:“嗯?”
洗碗池里的水流声成了唯一的声响,两个人视线在半空中相撞,一个欲言又止,另一个蹙眉疑惑。谈墨手上还带着水,正准备伸向她的发尾时,门口传来声响。谈烁人未到声先至:“还没洗完?”
凝滞的气氛瞬间开始重新流动,谈墨垂眼,手臂顺势收回,水流冲过瓷碗,溅起小小的水花。
林稚下意识地拢了拢头发。
谈烁浑然不觉地走到两个人中间,低头一看:“差不多了,放着吧。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多陪爷爷坐坐。”
谈墨眉头微蹙:“哥,明天你还要用这些碗吃饭呢。”
“明天保姆来了让她再洗一遍,家里有保姆,你干了保姆的活儿,保姆干什么?”
谈墨被说得发臊。他低了头,用袖子蹭了蹭发红的耳尖,像只被训斥的家犬:“好,哥。”
回家路上,林稚不经意地问起谈墨的事,谈烁倒也没瞒着,漫不经心地说起从前的事。
谈父谈母是商业联姻,本就没什么感情,年轻时也许要好过一阵儿,但林稚看谈烁这副浪荡的样子,不难想象谈父当年是什么样……总之,中年后,两个人基本只剩事业维系关系,毕竟两家的经济结构盘根错节,谁都不想失去手里的底牌。
谈墨他妈是谈父的秘书,一直跟着谈父,后来就有了谈墨。谈爷爷只认孙子不认娘。谈墨十三岁的时候,被谈父接回家,谈母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年谈烁也就如谈墨现在这般年纪,甚至还要更小一些,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在家明里暗里没少给谈墨使绊子。到底两个都是亲孙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老爷子无法,只得将谈墨送去住校,直到谈墨去国外读书,家里人的关系才稍有缓和。
至此,也有五六年的光景了。
林稚沉默地听完,没什么反应。
“怎么?”谈烁倒是来了点儿兴趣,“你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了?是怕以后我们家的关系太复杂,你不好应对?”
谈烁话里有话,林稚只当听不懂。别人的家事,她无从评价,毕竟连自己的家事还一团乱。
她随口问:“那他的妈妈呢?”
“不知道。”谈烁一脚油门轰过,唇角勾起冷笑,“不过他倒是跟他妈一样,长了一副天真无辜的样子,却专爱抢别人的东西。”
林稚眼前闪过那张乖顺的脸,不置可否。
等红灯的间隙,谈烁忽然问:“听说你卖给吴曦一幅价格六位数的画?”
“是啊,她找你告状了?”
谈烁没接话,几下点开微信聊天框,吴曦甜腻的声音通过车载音响,响在车内的每一个角落里:“烁哥,你看这幅画,谈爷爷喜不喜欢呀?等他老人家过生日的时候,我想送给他呢。”
几个甜腻的尾音听得林稚头痛。她用手肘撑住车窗,无声地嗤笑:“这都能看出来是 Floréal 的画,谈大少爷眼光见长啊。”
“爷爷最不喜欢的就是抽象画,能把这画卖给她,又说是爷爷喜欢……”谈烁笑了一下,“她去找你麻烦了?”
“怎么能说是麻烦呢?吴小姐出手大方,人又天真,我说过几个月是你爷爷的生日,那幅抽象画,他念叨了好久,她就毫不犹豫地刷卡买了。给钱这么痛快,我巴不得她多来画廊几次。”林稚眼睛眯起来,猫似的伸了个懒腰。
“你啊。”谈烁笑得散漫,“谁要是惹着你,那真是倒了大霉了。”
林稚心中一惊,不经意间就露了反骨,好在谈烁也没再深入聊这个话题。
夜深露重,黑色的轿车泛着幽暗的颜色,无声地驶向林稚家。车子转进熟悉的小巷里,林稚估摸时间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开口:“饭吃完了,小谈总可以听听我的条件了?”
谈烁愣了片刻,接着轻“嗤”一声:“做交易最后才讲条件,你越来越会打算盘了。”
林稚柔柔地一笑:“话不能这么说,提前完成小谈总的要求,是我给出的诚意。”
谈烁瞥她一眼,示意她说下去。
既然有言在先,林稚也没打算客气:“下个月 Floréal 要办一个新画展,想请小谈总露脸,替我站个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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