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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推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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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优“中国神幻叙事研究三部曲”的收官作,通过对中国古代笔记、小说里的精怪故事的梳理,展现出中国精怪世界的丰富面貌,探寻中国古人潜藏在这个幻想世界背后的现实讽喻、精神寄托与思想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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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容簡介: |
精怪似乎总是出没在中国古人身边。这些人类以外的生灵从何而来?他们到底是什么?人类如何看待他们?他们又如何看待人类社会?
作为灵性的存在,精怪在与人类的接触中展现出千奇百怪的性格,精怪世界也有一套和人类相似却又并不完全相同的运作逻辑。但归根结底,这些由中国古人所叙述的神奇故事,本质上仍是其对现实世界状况与问题的想象性延展,体现了其对人类自身与具象外物之间关系的思考和认识。
《诸怪纪》作为严优“中国神幻叙事研究三部曲”的收官作,对中国古代笔记、小说等书籍里的精怪故事进行了类型化的梳理,从精怪助人、精怪报恩、精怪作祟、精怪复仇、精怪与人类的感情、精怪的秘密等十几个方面进行趣味探讨,用鲜活灵动的语言,展现出中国精怪世界的丰富面貌,探寻中国古人潜藏在这个幻想世界背后的现实讽喻、精神寄托与思想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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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於作者: |
严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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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优,作家,文化学者,毕业于北京大学、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研究论著《诸神纪》《诸仙纪》《诸怪纪》,小说《后周纪》(五卷本历史小说)、《华丽之伤》《小妹挂帅》,故事集《我们的神:写给孩子的中国神话》《我曾养过一群猫》《只是当时年纪小》等。另发表中短篇小说、杂文若干。作品曾获《中国作家》新人奖、冰心儿童文学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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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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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皆可成精(代序) 1
一? 穿越时间:精怪预知休咎 11
玉真娘子预报吉凶 12
树精黄祖避兵灾 18
笔钗剑三精献纸 22
混沌初开白蝙蝠 27
猫能卜:你奈我何? 31
二? 与人为善:精怪的庇助与成全 37
乩仙草衣翁 38
兔儿爷威风巡下界 42
螺蚌精的款待 47
热心肠的黄衣小童 54
衣褐翁的成全 58
三? 有恩必酬:精怪对人类的报答 65
虎精少年掷金枕 66
病龙穿井及其他 72
仁鹿王报楚恩 76
狐精丽人架天梯 82
义猫的报答 91
衔珠、结草与赠环 96
金鱼姐妹报十世恩 100
元长史授韦丹命书 108
乌衣人救狱 115
藻兼酬谢汉武帝 118
金精吃瓜吐盘 123
四? 止怪得金:精怪与钱财 127
苏遏更名掘紫金 128
黑蛇乃王清之本 133
昭陵银兔赏村民 138
猫鬼搬财:独孤陀的巫术 142
五? 胜似人伦:人精间的亲情与友情 149
龙子祭母 150
清明山太太与钱氏婢 154
俞慎与恂九 157
绿毛龟精观天象 163
清虚天中一丈夫 169
六? 真爱鸿沟:人精间的婚恋 173
光化寺客遇百合精 174
荷花三娘子 179
细腰绿衣女 184
虎精丈夫 188
许贞与狐妻有真爱 193
许真君杀慎郎 197
篙工蹑麻会白虹女 202
七? 难诉哀愁:精怪无辜被人类伤害 207
周乙冷待蓬头儿 208
银精老人搬家 213
守宫精好读书 215
棋盘精论兵道 218
黄大仙与刘五 223
白龟托梦宋元君 227
八? 有怨必报:精怪对人类复仇 231
定陶蛟螭精兴浪 232
鼋精谢二复仇 239
兰渚山北来大仙 243
皮袋精以及鹅笼 247
怪哉,患也,棕三舍人 254
九? 捣乱搞怪:精怪冒官、争产及其他 257
赤虎精冒充赵倜 258
江鼍冒官 262
柳树精争故宅 267
褐道人以术愚人 271
东柯院的什么精 274
太岁显神通 277
狐狸精花式作妖 282
十? 作祟兴妖:精怪杀人与淫惑 287
当娇妻再次披上虎皮 288
西河郡犬精谋人事件 293
狐精与媚珠 299
孟不疑遇皂衣人 305
陈元善难拒鸡精 309
哪里来的玉帝女 313
三千岁美人鱼 317
从白衣男到白娘子 325
钟馗斩石马 332
人人都怕五郎神 336
十一? 揭底禁忌:精怪的秘密不可说 341
来呀,互相拆台呀 342
元绪的悲哀 345
墓前斑狐 351
十二? 明嘲暗讽:精怪间的诗酒酬唱 353
被打断的夜宴 354
石醋醋的反抗 358
东阳之夜奇遇记 362
贾秘遭逢七书生 375
十三? 远争近斗:精怪间的软硬冲突 381
荆山槐挑战盘豆槐王 382
禹庙梅梁精与龙斗 386
蓝衣妇激斗雷电龙火 391
十四? 光怪陆离:自洽的精怪小宇宙 395
鼠精小人过家家 396
水面蹴鞠比赛 401
宣平坊怪异卖油者 405
活玉巢 409
怪疮精与应声虫 413
金玉精是什么模样 417
一头误落凡尘的猪 419
后记 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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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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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怪”是一个在世界范围内都能引发人们强烈探究心与讲述欲的话题,而中国人对精怪及其故事尤为津津乐道。中国精怪故事的储量之大,历时之长,范围之广,超乎一般人的想象。
质言之,精怪故事体现的是中国人对人类自身与具象外物(动植物、自然无机物、人工器物等)之间关系的思考和认识。具象是相对抽象而言,抽象的部分(如宇宙、天地、气象等)一般由神话解决。
本书探讨中国古代典籍中的精怪和精怪故事,有必要先对“精怪”一词进行说明。
在中国的神幻叙事中,“精怪”从属于一个大的概念范畴—“灵”。这个“灵”,是“万物有灵”的“灵”,是指具有广义的“灵魂”或者“灵性”的存在。
在“灵”之下,有这样一些互相关联、交叉却又互不相同(或不尽相同)的下位概念:神、仙、鬼、精、怪、妖、异、魅、魔……
“神”(狭义的)是具有神格的超自然灵体,是先天的。有些叙事中偶尔也用这个词来指称精怪,但本书会区分开。
“仙”(仙人)是凡人经过艰苦修炼而成的具有仙格的超自然灵体,是后天的。有些叙事中也用这个词来指称精怪,如狐仙。后者属于物仙,物仙是对人仙概念的延展使用。物(动物、植物、自然无机物、人工器物)也必须经过如同人类一般的修炼并获得某种认可,才能达到物仙的境界。还有些灵体的性质介于精和仙之间,可精可仙,亦精亦仙,本书行文中会加以说明。
“鬼”在古籍中有三个含义:一、人死为鬼(即人鬼),这最常见;二、等同于神/神灵,这是较古老的用法;三、指妖鬼、疫鬼、怪物。有些精怪叙事会采用最后这层含义,如《隋书》载独孤陀事件中的“猫鬼”,意为猫妖、猫精。东汉王充在《论衡·订鬼》中说“一曰鬼者,老物精也”,就是把精怪算作“鬼”之一种。本书除非说明,一般不会采用鬼指称精怪。
“精”,本意指精米,引申为“万物之粹美者”,“物质中最纯粹的部分,提炼出来的东西”,即精华。所以“精”的本义是有正面、积极意味的。物能“成精”,意味着该物凝聚了某种精华,发生了有灵性的质变。不过需要注意的是,上古文献中的“精”,有时并非指我们一般所称的精怪,而是指神灵,如《管子·水地篇》中的涸泽精庆忌,实为涸泽之神;《竹书纪年》里授禹《河图》的河精,实为黄河之神。
“怪”“异”“妖”,三者原本含义相近,指反常的物或事(现象)。许慎《说文解字》曰“怪,异也”,这里怪与异同义。《左传·宣公十五年》称“地反物为妖”,杜预注“地反物”为“群物失性”,杨伯峻注“群物失其常性,古人谓之妖怪”,这里又将妖与怪等同起来,还是表示反常。“妖”本有女性妩媚艳丽之义(带点魅惑性),随着语言实践的进行,其涵义逐渐由魅惑不庄重而奇怪反常,而红颜祸水,而道德败坏,“妖”越来越偏重恶的含义,与之组合出的“妖异”“妖怪”“妖精”等,便带上了明确的道德贬义色彩。“怪”“异”“妖”三者既指物,也指事。指物如“鱼怪”“犬异”“猪妖”等,指事如“怪事”“异闻”“妖祟 / 妖妄 / 妖厉”等。
“精怪”由“精”与“怪”组合而成,是一个经过了漫长演化和历时修订的概念。“精怪”是有灵性的,是经过质变的,也是反常的。仔细体会的话,“精”与“怪”也略有区别:在“人”(人形人性等)与“物”这两个极端之间,“精”更接近人,而“怪”更接近物。换言之,“精”显得“高级”一些,“怪”显得“低端”一些(所以称“物怪”)。今天人们习惯将“精怪”合称,不再细究它们之间的差异。
“精怪”与“妖怪”的区别是:从词性上,“精怪”是中性的,它不含道德判断(精怪可善可恶,也可无所谓善恶);而“妖怪”是贬义的,是恶的。从对象范围上,“精怪”的对象更为精准(详见下文定义),而“妖怪”一词则经常对具有邪害特性的生物混言不别,囊括恶精怪、鬼物、邪魔、妖魅,等等。顺便说一句,“妖怪学”是日本的提法,中国学界一般称为“精怪研究”,也可以叫“精怪学”。中国另有关于“鬼”(鬼魂 / 鬼怪)“妖魔”的研究。
“魅”,含义与“精”相似但常带贬义。《周礼》注:“百物之神曰鬽(魅)”;许慎《说文解字》:“鬽,老物精也。”所以狐精也叫狐魅。“魅”通常强调其祸祟、魅惑的一面。清人纪昀《阅微草堂笔记》说:“山魈厉鬼,依草附木而为祟,是之谓魅。老树千年,英华内聚,积久而成形,如道家之结圣胎,是之谓精。”特意用善恶来区分二者,善的是精,恶的是魅。“精魅”并用时,含义基本等同于“精怪”,有善有恶。
本书所讨论的对象,一般采用“精怪”这一概念,它是中性的,不含道德判断,即它可以是善的、恶的、无关善恶的。与“精怪”含义相近或有交集的“精魅”“物魅”“妖精”“妖异”“怪异”等,仅在必要时作为参考提出,避免引起混淆。
中国现代意义上的精怪研究发轫于上世纪早期,其时中国民俗学草创,已有学者对此有所涉及(如钟敬文等对“狗耕田”“白水素女”等故事的研究)。至 1990 年代后,该领域的研究更是蓬勃发展,研究涉及精怪故事类型、母题、叙事手法、角色形象、内涵象征、伦理意识、时空分布、纵横对比、研究方法论等诸多方面,取得了丰硕的学术成果。
在这一过程中,许多学者都对“精怪”进行过定义。本书参考前人成果,结合写作的需要,将“精怪”定义为:
精怪是这样一种灵性的存在:它们由非人之物(动物 / 植物 / 自然无机物 / 人工器物等)因为某种原因(存在时间很长 / 修炼 / 被点化 / 得到某种特殊物质等)通过灵性变化而来,通常具有全部或部分人的特质(化人形 / 说人话 / 具备人的思维情感 / 按照人的习惯行事等),有些甚至拥有超越人类的能力;它们有意无意地进入了人类的世界,常对人类生活产生正面或负面的影响。
精怪故事,就是关于精怪的故事,或者“是以精怪及其活动为描述对象的民间幻想故事”,也有学人称之为“怪话”。
以下,通过对这一定义的拆分,我们来具体讨论“精怪”相关的几个位面——
第一,精怪的分类。
精怪可以按照不同的标准分类。如前文提到,按照道德高低或曰对人的利弊,精怪可以分为善的、恶的、无所谓善恶的。又如按照发源地或长居地,精怪可以分为山里的、水里的、土里的,等等。再如按照能力,精怪可以分为初级的(远不如人类)、中级的(接近人类)、高级的(远超人类)。再如按照外形,精怪可以分为保留原形的(但会说话或做人事)、半人半物的、完全人形的。当然最有意思的,还是按照物种分类,这就是定义中所说的“动物 / 植物 / 自然无机物 / 人工器物等”。
万物皆可成精。中国古籍中记载的动物精怪最多。《大戴礼记·易本命》把动物分为五类(“五虫”),即羽虫(禽)、毛虫(兽)、介虫(也称甲虫,有甲,如龟)、鳞虫(有鳞,如龙)、倮(蠃)虫(体表无毛或毛浅,如人、鲸豚)。故事中的羽类精怪有鹭、鹤、鸦、雁、燕、鹊、鹰、猫头鹰、莺、鸽、雀、火鸟、布谷鸟、姑获鸟、金翅鸟、鸡、鸭、鹅精等;毛类精怪有虎、豹、狼、狐、熊、罴、犀、象、狮、犼、猿、猴、猩、鹿、羊、牛、马、驴、骡、狗、猪、兔、鼠、黄鼠狼精等;介类精怪有龟、鳖、鼍、螺、蚌、虾、刺猬、蝎子精等;鳞类精怪有龙、蛟螭、蛇、鱼精等;倮类精怪有蛙、蛤蟆、鲵、蚕精等;还有些不太能归到上面类别的昆虫和其他动物,如蝙蝠、蝴蝶、蜘蛛、蜈蚣、蝲蛄,等等,也有精怪。
植物精怪包括树木之精、花草之精、果实之精和药材之精。树木精怪如松、槐、柏、桧、枫、竹精等;花草精怪如牡丹、桃花、杏花、丹桂、腊梅、荷花、茶叶精等;果实精怪如葫芦、瓜果、蔬菜、稻麦精等;药材如人参、茯苓、枸杞精等。
自然界的无机物精怪包括玉石、金、银、铜、铅、锡、盐精等。另一些自然物如日月星、霜雨雪之灵等,一般归类为自然神,不以精怪视之。
人工器物精怪来自人类的日常生活,如笔墨纸砚、金元宝、银锭、玉器、灯、勺子、车轱辘、石敢当、碾盘、纸人、画、泥人、风筝、枕头、簸箕、笤帚、钟、炉子精等。
可以说,凡是人类眼耳所及的活物或物件,都有可能成为精怪故事中的角色。只不过,有些“物”因为与人的生活联系更紧密,比如狐狸、猫、龟、毛笔、花木等,会更容易成为精怪故事的宠儿。
第二,成为精怪的途径或原因。
一物之所以能成精,归根结底,是因为它积攒或得到了足够的“精气 /精华”。精气 / 精华这种东西(我们甚至不能说它是物质)莫可名状,只能意会无法言传,但一说“天地灵气,日月精华”,中国人又都能理解:它是宇宙间最美好、最纯粹、最优秀、最重要部分的凝结。
物如何得到这些精华成为精怪呢?主要有以下途径:
1.“物老成精”。即存在的时间足够长,导致体内积攒的精华足够多,从而由量变到质变。比如花果山上的仙石蹦出了石猴精(具有人的某些特性以及超过人的本领)就是一例。
2. 修炼成精。神仙学说大兴后,凡人要勤修苦练实现生命跃升的观念向外投射,推己及物,使动植物也起了修炼之心。狐狸是动物修仙的流行主角,“青城山下白素贞”则是蛇精修仙的例子。为了与下一条途径区分,这里的修炼主要基于外丹理论和内丹养息理论,动植物自己用功,不害人。
3. 吸取人的精华(攫阳、吸阴)。这一条与修炼相关,不过主要基于内丹房中术理论,是负面的、邪恶的,在精怪故事里称为作祟、魅人、淫惑。很多早期的狐精、蛇精故事,女精怪与男人交接,男精怪与女人交接,不是出于情爱,而是为了夺取人的元阳 / 元阴,加速自己的修炼过程。
4. 通过某种法术或特定动作 / 手段 / 渠道。如狐狸戴着髑髅拜北斗有机会变成人,又如老虎脱掉虎皮能变成人,再如黄鼠狼接受人间香火成精(称“黄大仙”),等等。
5. 被神仙点化。某些故事里,神仙出于役使或帮助目的,可以出手将物点化成精,让它们具备一些人的特质。
6. 意外获得某种特殊物质。有些故事里,某种特殊物质(仙物或特异者的体液——精液 / 血液等)沾染或接触到某物,会被后者吸收,促使它们变化成精怪。
第三,成为精怪应经历灵性的变化。
某物成为精怪,一定经历了变化,而且这种变化是灵性的,是精华在其内部积累的量变到质变。光有积累,没到临界点,不会变;光是变,但不具备灵性(即人性或超人性),不算成精。这种灵性变化,也可以称作“精变”。
这里厘清一下“物怪 / 物异 / 妖异”(以下略为物怪)与“精怪”的区别。“物怪”的范围更大,一切反常之“物”及由此引发的反常现象,都可称作物怪。但其中只有那些“物”通过“精变”所致之“怪”,才算“精怪”。先秦时“有马化为人”(《竹书纪年》),“内蛇与外蛇斗于郑南门中”(《左传》);汉魏六朝,大月氏产“双头鸡”(《拾遗录》),扶风人家炊釜失踪、兵弩自行(《搜神记》);唐代,书囊里钻出的两鼠变成狗(《明皇杂录》);宋代,“桑树生李、栗树生桃”(《夷坚甲志》);明代,杌凳生出枝条(《庚巳编》);清代,铁匣子里的壁虎遇水变成龙(《子不语》)……这些叙事里,物都发生了变化,但尚不具人性,没到成精的地步,仅属于广义的“物怪”。而如果物能开口说话,或者能穿衣,能如人行,那就算是精怪了。
有些物怪表现比较含混,处于物怪与精怪之间,可视为精怪的雏形状态。比如《宋稗类钞》中的“蟒精缠鼓”故事,时人称其为“蟒精”,它做出了缠鼓不让人敲的事,仿佛是有意志的,但又不具人形,不说人话,显得没那么“高级”。
本书聚焦精怪,一般不讨论广义的物怪,雏形期的精怪也不着意探讨。在精怪叙事里也有鄙视链,通常是:广义物怪 < 不具完全人形的精怪 <普通女精怪 < 普通男精怪 < 本事神奇超越人类的精怪。其中,虽然普通男女精怪都能完全幻化人形,但比照人类社会女性 < 男性的性别叙事和传统观念,便有了某物“仅仅修得女体”的说法,其内在含义是:女精怪的精变尚处于未完成阶段;想上一个台阶,还要继续修炼。当然,有些道行高深的精怪不受此约束,能视自己需求“随人现化”,可男可女。
先秦两汉古籍中出现的多为广义物怪;六朝志怪中渐多低级精怪(不具完全人形,或仅具大致人形但举止幼稚粗拙);唐宋传奇兴盛,精怪叙事大发展,女精怪、男精怪、本事超越人类的精怪频出,故事类型渐趋丰富,但对精怪多样性的挖掘尚不够深刻;明清之际神魔小说大行,民众尤喜谈妖说怪,神幻叙事中精怪的性格得到丰富,内涵得到深挖,甚至摆脱简单善恶观,映照出人性的复杂多样—这在《聊斋志异》中达到高峰。
第四,精怪通常具备一定“人性”。
精怪是人类的幻想,是物的拟人化。因此,精怪通常以接近人性 / 人类特质为目标,这些特质有:化成人形(包括穿着人的衣裳),说人话,具备人的思维、情感,按照人的习惯行事,等等。有些精怪仅具上述一样或几样特质,有些可以全部具备。
精怪的形貌主要有四类:人形、似人形、原形、化为他物。前两种都是对人外观的模拟。精怪化为人形,才方便自由无碍地进入人类世界,让人没有防备。常保留原形的精怪以龟精、猫精为典型。化为他物的精怪详见下文。至于说人话、行人事等,属于精怪与人类交流的基本设置,此不赘言。
当然,精怪们所具有的人类特质是暂时的,一旦被识破或者情势发生转换,它们就会变回原形,显出本态,正如鲁迅评论《聊斋志异》所说:“多具人情,和易可亲,忘为异类,而又偶见鹘突,知复非人。”
远古神话里神和怪经常呈现为朴野稚拙的动植物形象,意味着他们对人类而言是他者,属于“他世界”,彼此之间有距离。即便人类以其中的某些动植物为图腾,那也体现了人对自然的仰视和膜拜。但到了中后期的神话和精怪故事里,神仙与精怪的形貌、性情和能力都向人类靠拢,意味着人的觉醒,人类的关注点转向自身,并试图将他者拉向“我世界”进行解释甚至掌控(即便有时这种解释和掌控难免显得自不量力)。精怪故事,尤其是中后期精怪故事里,种种与人无异的精怪大量涌现,可说是人类力图平视“他世界”的结果。
第五,精怪具备一定“灵性”。
精怪,尤其是中晚期精怪,在精变后会具备一定灵性,有时甚至接近神性。能够在不同的躯壳之间切换(化身),这本来就是人类不具备的本事了。而中晚期那些通过修炼成精的精怪,甚至拥有更多超越人类的能力—化物、招财、延寿、辟邪、除妖、行云布雨,等等。狐精就是这方面的典范,上述本领它们都具备。所以当它们祟人时人们称其为狐妖、狐魅,而当它们展示奇迹或与人为善时,人们就会尊其为狐仙,视作神明——“北人祀狐”,此之谓也。
第六,精怪会与人类产生交集。
精怪故事里,精怪们有意或无意进入人类的世界,与人类产生了交集,这样才会被人类捕捉到它们的信息。
大多数精怪故事中精怪与人类都是有接触的。这些接触或浅或深,对人类生活产生了正面或负面的影响。接触浅的,如精怪出来调皮小捣乱。接触深的,如精怪与凡人发生交接—祟人型交接导致病 / 亡恶果,恋爱型交接则导致美好或伤感结局。
也有少数故事中,精怪并不与人类发生直接接触,人类只是作为旁观者,目睹了精怪显形、显能的过程和结果,见证了精怪界的奇迹,如本书鱼精化蓝衣妇人在水上与雷电龙火激斗故事。这类故事仍旧沿袭了“他世界”叙事,心理基础是猎奇、搜异、隔岸观火。这类故事中,人类生活有时并不会受到精怪活动影响,有时却又难免吃到“挂落儿”。
第七,精怪信仰的思想根源。
精怪信仰的思想根源,首先是万物有灵,其次是万物可变(自变 / 自我演化),再次是万物互通或万物互化(他变 / 跨物种变化)。
万物有灵是活物论,万物可变是发展观,万物互通是交换律 / 互渗律。万物有灵、万物可变、万物互通的观念是一以贯之、同脉同气、相辅相成的,它们是神话思维,也是童话思维,都产生于人类的童年期。在人类童年期构建起的这个幻想世界里,一切都是活的,不仅树木花草、猫狗牛羊,便是锅碗箕帚,也都有自己的生命,都能与人类互动。随着人类思想与能力的成熟,神话思维经历筛淘,作为深层基因在人类文化中沉淀并残存下来。
后起的精怪故事虽然神性渐弱,人性渐增,但原始观念的种子和核心还在,于是,精怪故事里处处是灵性的流动与互渗,持续为后世提供丰饶的思想土壤和审美价值。
万物有灵思想导向了原始动植物崇拜,叠加上祖先崇拜,又进一步导向了远古图腾崇拜。中国美学中“情不情”的理论,可视为古老万物有灵观的余绪和变调。人的情感投射到外物上,山水万物便尽皆生动有情。万物相通,人与自然无碍沟通的底层逻辑,就在于共享的“灵”。
至于自变和他变,更是中国人的哲学思想基底。《易经·乾》曰:“乾道变化,各正性命。”贾谊《 鸟赋》说:“万物变化兮,固无休息。”变化是宇宙的本态和恒态。万物互化,自由变形,“灵”穿梭于不同的皮囊,是中国神幻叙事中神仙精怪的看家本领。
在论述上,本书还是沿袭《诸神纪》和《诸仙纪》相对自由的“轻学术”杂论 / 笔记方式,也会用到少许类型学、叙事学等研究方法。结构上则是分为三大版块:精怪与人类的正面关系;精怪与人类的负面关系;精怪自身和精怪之间的关系。其中每个版块又包含不同的故事类型 / 母题 / 主题(以下略为主题)。
第一版块包含精怪预知休咎、精怪庇助人类、精怪报恩、精怪与钱财、人精间的亲情、人精间的友情、人精婚恋等主题;第二版块包含精怪被伤害、精怪复仇、精怪捣乱、精怪作祟兴妖等主题;第三版块包含精怪的秘密、精怪间的酬唱、精怪间的冲突、精怪小宇宙等主题。
现在,让我们一同进入奇幻莫测的中国精怪世界。
开灯,展卷,三杯茶,请君笑看《诸怪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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