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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冬日轻甜治愈电竞言情 让人上头的姐狗文学!人间风雪太大,这漫漫长途,何其有幸,能与你做伴。
故事以下着暴雪的冬天开始,以春暖花开的春天结束——
再深的偏见,也有消散的时候,
再冷的冬天,也有春回那一天。
那时我们还以为人间混沌,狂风摧枯拉朽,周身刺骨寒冰,在无人之路踽踽独行——于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可当凛冬已过,原来这风是摇草结种,雪是融冰春水,阴霾散去才见平芜春山。
这漫漫长途,何其有幸与你做伴。
2.年下忠犬电竞天才 林熠 X 清冷傲娇大小姐 周月白 人设颇具看点,甜度拉满——他这辈子的巅峰,是她带给他的。
林熠:年下忠犬电竞天才。十五岁被发掘游戏天赋,加入职业战队训练,后因俱乐部分部解散,迫于生计转投游戏直播行业,做起了主播。擅长守望先锋、和平精英等FPS游戏。OWL世界冠军,和平精英亚运会冠军。
我以后所有的荣耀,都送给你。
周月白:清冷傲娇大小姐。人生前二十年以芭蕾舞演员的身份活着,因意外脚伤再也无法跳舞,转而重新开始学习自己更感兴趣的钢琴,最终以实力登顶纽约林肯中心音乐厅演出,实现人生逆袭。
我见到最闪闪发光的你,就是现在的你,无论输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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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容簡介: |
林熠十五岁成为职业电竞选手,十八岁,俱乐部守望先锋分部解散,失去战队的他迫于生计,转行做起了游戏主播。
可就在他即将放弃职业道路的暴雪夜里,有一个人的出现改变了他的一生。
“林熠,冬至是一年中黑夜最长的一天。可是从今天起,往后的每一天,都会更亮堂一点。人生也是这样。”
过去二十多年,周月白努力成为白天鹅,直到摔断了腿,她才终于成为她自己。
只因一个少年对她说:“回不去的舞台,换一个就好了。你永远是骄傲的白天鹅,永远无人取代。”
再深的偏见,也有消散的时候。
再冷的冬天,也有春回那一天。
人间风雪太大,这漫漫长途,何其有幸,能与你做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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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於作者: |
何桃酥
爱吃桃酥的老派少女,相信温柔是一种力量,能把文字烹饪成人间烟火。
写这个世界,也写我的心。愿不枉此生,不负所爱。
微博:@何桃酥PeachS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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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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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 暴雪
Chapter 2 浓雾
Chapter 3 初霁
Chapter 4 融冰
Chapter 5 岁寒
Chapter 6 冬至
Chapter 7 春回
番外一 诗的结尾
番外二 狼兔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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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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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 暴雪
今年的冬天格外难过。
舞团老师来病房探望周月白的时候,她正瞧着窗外的大雪出神。
十一月初,寒潮就席卷北方,昨夜暴雪红色预警,航班停飞,中小学停课,全世界惨淡一片。大雪纷纷扬扬洒下来,周月白恍然想起一周前她在舞台上领奖时,飘落的金箔纸也像今天这样铺天盖地。
如果没出意外的话,她本来应该在练舞,等待着美国的舞团将她选走,然后站上她梦寐以求的舞台。可她在这个紧要关头摔断了腿,恢复期三个月,复健半年,她不仅错过林肯中心,还会错过北舞的考研复试。明明努力了这么久,她有把握在笔试时做到万无一失的。
或许可以休学一年,养好伤等明年再考?明年好像还有莫斯科大剧院的机会,是不是可以争取一下……
周月白脑子里乱糟糟的,恍惚间有一只手递过来一只剥好的橘子,她才顺着这个方向看过去。
来探望她的人是从小开始教她舞蹈的老师秦霜月,也是她母亲年轻时的舞团同事。和她母亲一样,秦老师一向对她分外严苛,她明白,这是对她器重有加。
这次选拔的消息一出,秦霜月沉默不语地握着她的手,久久没放开,眼中泪光闪烁。两个人心照不宣,她们期盼已久的机会终于到来了。
而今天,秦霜月像一位慈爱的长辈,对周月白嘘寒问暖,唯独绝口不提跳舞的事。
这氛围让人害怕,仿佛此刻她已经不再是秦霜月的学生,只是一位老朋友的女儿。
周月白接过橘子后,一点点撕着上面的橘络,却没往嘴里送,状似无意地问:“秦老师,这次选拔……”
秦霜月淡淡地回应:“你先好好养伤,不用操心舞团那边的事。这次你突然受伤也是意外,只好先让林巧顶上了。”
周月白哑了哑声,还是点点头:“辛苦大家了,我会尽快养好伤归队,等我回去……”
“月白。”秦霜月打断她,“先好好养伤吧,别想这些了。”
周月白眨了眨眼睛,本来就消瘦的脸因为在病中又小了一圈儿,显得眼睛格外大,一张苍白如纸的脸上似乎只剩下瞳孔还有色彩,此刻流露出不解的情绪:“老师,医生说我只要三个月就能恢复的,我还赶得上明年莫大的选拔吧?”
秦霜月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如果这一次林巧能拿下美国的演出,那么莫大也是她的了。”
脑子里“嗡”的一声,周月白慌张地伸手抓住秦霜月的衣袖,带动了扎在手背上的留置针,一阵刺痛,她只顾着说:“老师,这次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没话说。但等到明年能不能给我们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你知道的,我跳得不比她差啊。”
秦霜月不着痕迹地拂开她的手:“月白,在你受伤那一刻起,就没有公平了。”
她残酷又理智地宣布:“每个舞者都应该清楚,你的身体不属于自己,属于舞台。作为舞者,你不够爱惜自己的身体,从你擅自脱队那一刻起,就已经输了。你心里也清楚,不论是林肯还是莫大,都不会要你这样的白天鹅。”
周月白的手还停在半空,愣愣地没放下去,像一只提线木偶,不会动,没有生气。只是没想到本来已经没什么血色的脸庞,竟然还能再白上两分。
秦霜月别过头去看窗外。她对这个得意门生不是不心疼的,只是心疼之余,还多了些生气,她眼看着周月白亲手葬送了自己的前程。
不只是她自己的,还有她妈妈的。
几句安慰的话都在嘴边,到底还是没说,开口时只有一声叹息:“月白,这次的机会真的很好,但是你已经失去了,你差一点点就能圆你妈妈的梦了。”
听到这句话,周月白睫毛一颤,无声地垂眸。
她的母亲白歆谙是一位曾在林肯中心登台的华人芭蕾舞演员,凡是认识她的人无一不称赞她是一位才华横溢的舞蹈艺术家,而周月白从小听得最多的话是“可惜不是白天鹅”。
白歆谙当年跳的是黑天鹅,她一生梦寐以求的是在最高的舞台上做白天鹅,直到结婚生子,梦碎了。
可周月白从小展露在舞蹈上的才华让她觉得,她的梦想似乎还可以延续。
于是周月白的童年,是属于《天鹅湖》的。
直到白歆谙缠绵病榻,临终前对周月白最后的嘱托,都只有一句:“月白,你一定要去林肯中心,跳白天鹅。”
而从那以后,她父亲周廷不愿意再见她跳舞。
周月白心里清楚,她跳舞的时候,和她妈妈太像了。而这种瞥见故人的伤心,足以让父亲失去理智。
周廷不同意周月白再读舞蹈学院,可她还是执拗地报了志愿,并正式同家里决裂,从此没再从周廷那里要一分钱,全靠自己接活动商演赚钱。
这一次摔了腿,也是因为她接了一场出场费很高的商演,虽然冒险脱队,但是时间地点她都算好了,可以悄无声息地来去,本来万无一失的——如果舞台升降机没有坏。
如果没受伤,母亲的遗愿,周月白差一点就能完成了。
再次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屋里两人的沉思,医生查房。秦霜月先反应过来,拍了拍周月白的手:“舞团还有事,我先走了,有什么困难,随时联系我。”
这一触像施了魔法,周月白如同刚被解冻的雪人,缓过神来:“秦老师,不送了,外面雪大,路上小心。”
人走了后,医生例行检查一番,问题不大,简单嘱咐了两句便要离开了。
这时周月白突然开口,声音轻得仿佛不存在:“医生,我的伤……以后还能跳芭蕾吗?”
“恢复得好的话,运动功能应该不会受太大影响,跳舞的话……”医生思考了一下,“你伤的是踝关节,芭蕾中最关键的发力部位,站在医生角度,不建议伤愈后再高强度运动了。”
“也就是说,”周月白迟缓地转动了下眼睛,再次确认道,“以后我都不能再跳舞了吗?”
“抱歉,站在我的专业角度,不建议长期高强度地跳舞,以免对踝关节造成二次伤害。”
医生走出去不知道多久了。
满室寂静里,周月白执拗地扭过头,继续看窗外的落雪。她的脖颈挺得直直的,弧线优美得仍然像舞台上倨傲的白天鹅,却被人间一场大雪困住了。
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周月白毫不意外,是久未联络的父亲打来的。
长时间的疏远,让听筒里的声音也稍显尴尬:“听说你受伤了?”
“嗯。”
一小段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沉默,两个人都没说话。
终于还是周廷先开口,声音有些发涩:“回家吧。”
周月白长时间盯着窗外刺目的白,终于觉得目眩。
她闭了闭眼,说:“好。”
从母亲过世,她已经很久没回过家了。
大雪下了整夜。
还没到供暖日期,房间里冷得如同冰窟,林熠蜷缩着从床上醒来,一看时间,才早上七点三十六分。
明明昨晚是凌晨三点多才睡的。
窗外风声喧嚣,裹挟着细密的雪花,风有了颜色和形状。这是身为南方人的林熠从没见过的景象。他们那边的所谓下雪,感受起来无非是一阵冰雨,黏腻腻地糊在地上,成不了积雪,便被踩成泥泞。
探出去的半个身子迅速失温,仅有的三个小时睡眠也支撑不起林熠初次见到北方大雪的雀跃。他神色恹恹地缩回去,紧紧裹住棉被,不想离开还算得上是温暖的床。
拿起手机熟练地打开外卖软件,一看吓一跳——他们住的地方本来就偏,近处的外卖商家不多,今天受恶劣天气影响,几乎每一家的配送费都飙升至两位数。
啊,这就是首都吗?林熠有点自嘲地想。
银行卡余额的数字不用他查询,都已经铭刻于心:一千二百三十六元五角。
原本上周他和室友一起凑完现在这套房子的租金之后,就只剩下一千五,这段时间他省吃俭用,已经是连外卖都不敢再点的地步。
楼底下有家沙县小吃,十二块钱的套餐还能加饭,吃到饱,他经常吃一顿就能撑一天。
再次看了一眼窗外的风雪,林熠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妥协了,认命地穿上衣服,准备下楼吃饭。没想到才出单元楼门,身上单薄的外套就已经被寒意浸透。这是他带过来的衣服里最厚的一件,仍不足以抵御突然袭来的冷空气。
林熠烦躁地想着,他还得从仅剩不多的钱里分出一部分买一件羽绒服。
飞奔两步到那家沙县小吃,点了个最便宜的蛋炒饭,决定随便吃两口对付一下就行。
林熠吃饭速度飞快,从前在战队的时候,怕耽误训练时间,盒饭送到后大家都是趁着游戏还没开始抓紧扒两口,有时候吃完一口,再抽不出手来,等到一局结束,饭都凉了才继续吃。
林熠吃完一抹嘴,刚想结账,又跟老板说:“再帮我打包一份蒸饺和蛋炒河粉吧。”
他的声音好听,脆生生的,有纤细的少年感,即使在变声期也没有什么改变,现在十八岁,声音早已经定型了。
拎着打包好的餐盒,林熠又冲进风雪中,片刻后风尘仆仆地回到家,一进门对上玄关处的穿衣镜,才发现自己俨然一个雪人。
室友陈思睿已经起床了,才不到九点,这显然不是两个网瘾少年一贯的作息规律。他看见“雪人”林熠,目瞪口呆:“外面雪下得这么大吗?”
“嗯。”林熠脱了外套,抖了两下上面的雪,挂在门口的衣架上,然后把餐盒往茶几上一放,“正好你起来了,吃吧。”
陈思睿呆呆地坐到茶几旁,打开塑料袋,后知后觉地问:“你居然吃早饭?是早起还是没睡?失眠了?”
“没怎么睡。”林熠把自己整个人往沙发上一扔,“你不也是?之前在基地我没见你九点之前起过床。”
“那是没办法啊,天天晚上打游戏到半夜。你更夸张,训练赛打完了,你自己还要再去打几盘,每次都打到四五点钟,九点前能起来才不正常吧?”
林熠丢过去一个抱枕:“说得好像是我太努力了似的,明明是你们自己太不上进,每天训练时间完成了就想着玩别的。”
“是啊。”陈思睿接着抱枕,苦笑着说,“我们太懒了,你说要是我们再努力一点,会不会战队就不会被解散了?”
“不是你的错,不是咱们的错,就算二十四小时不停练习,该解散还是会解散的。”
“可就是总有种拖累了你的感觉。认识你以来,没见你像这几天这样过。”
“哪样?”
“这么……丧。”
丧得不像个年仅十八岁的少年。
林熠满不在乎地说:“也不是丧,就是现在突然不用这么高强度地打游戏了,我有点不习惯。”
陈思睿也努力用在基地和大家打闹玩笑时的语气说:“你果然喜欢找虐。”
林熠又丢来一个抱枕,陈思睿眼疾手快地接住,却半晌没听到沙发上的人再说话。要是从前在基地有人敢这么揶揄他,早就挨他一拳了。
陈思睿有点不安地转过头,只看见林熠静静坐在那儿,眼圈似乎有点发红,镇定的声音像是强压下了许多情绪:“只是有点不习惯而已,以前训练确实很累,但至少有点事干,不像现在。”
两个人都有不得不打职业的理由,一句话,都读懂了对方的心酸。
“是啊,”陈思睿回过头,强忍住鼻腔里的酸涩,“不像现在。”
一个月前他们还是每天忙着训练等待着走上顶尖赛事的电竞选手,一夕之间,战队解散,他们所有战队成员只获得公司上级领导的书面通知便要卷铺盖走人,连遣散金都少得可怜。原来所谓“实现梦想、为国争光”和“玩物丧志、游手好闲”之间,差的不过就是一纸聘书。
战队里大家都年纪不大,林熠算是最小的,当初好不容易才说服家人同意自己中断学业来从事这份谁都不理解的工作,不过几年时间——没出什么名,也没赚到钱,更别提什么奖杯,现在就要灰溜溜地回去?
林熠不敢想,陈思睿也一样。两个人强撑着少年骄傲的自尊心,从以前的公司领导那边得知他们背后的A站在北京有直播机构,他们俩外形条件也不错,可以去试试,于是两个人便怀着一腔孤勇来到北京。
遣散金都用在路费和租房上了,真正的穷途末路。
陈思睿吃饭也快,尤其是在这样各怀心事的沉默中,不一会儿餐盒就空了,他问:“之前看的几家直播公司,你选哪家?”
他们不光看了A站,出于对临时解散战队的老东家的不信任,他们又看了竞争对手Z站,一个主营电竞,产业盘根错节;一个是近些年的新晋热门,在年轻人中的普及度更高。
林熠连高考都没经历过,面对这种关乎人生的重大决定,只有直觉,没有理性。
“我觉得Z站吧。”
陈思睿比林熠大一些,有不同的看法:“可是A站咱们是靠从前的关系进来的,签约保底就更高,虽然提成开得不如另一家,但是咱们游戏打得好也未必就能做好直播,有份稳定的保险总是好的。”
林熠挠挠头:“你说的我也考虑过,但是我算了一下,如果我们每个月能收到五千块以上的礼物打赏,那么在Z站的收益就会更高,靠着保底总不是长久之计。”
“难不成你还想一辈子做游戏主播?在A站说不定我们还能回去打职业啊,公司下面还是有那么多战队呢。”
“我当然还想打职业。”林熠垂眸,“只是不相信他们了。”
毕竟被抛弃过一次。
陈思睿想了想,眼前这个男孩虽然比自己小两岁,但在他们战队里,他的实力比任何一个“哥哥”都要强,是当之无愧的队长,游戏中大家都听他指挥,不知不觉中,在生活里也产生了这样的习惯。
“那就听你的!”陈思睿笑了笑,“就凭你这技术,实在不行再算上你这张小脸,别说五千了,咱争取做成月入百万的大主播!”
林熠笑了笑:“你也不差。”
两人简单收拾一下,便决定出门去Z站签约了。
早一天定下来工作,就能早一天获得收入,他们如今的积蓄实在已经捉襟见肘。
带他们签约的经纪人是一个大姐姐,笑起来眉眼弯弯,十分有亲和力。这家公司看起来也很温馨,办公区有暖黄色景观灯,甚至还有猫别墅,两只小猫在里面上蹿下跳,林熠路过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
经纪人姐姐见他感兴趣,热心介绍:“我们公司可以带猫上班的。这两只都有员工证,是老板女儿的猫。”
林熠微愣,他提前上网查过,这家公司近年来风头正盛,招聘门槛不低,员工连普通本科生都是少数,大多数是211、985本科生或者硕士研究生以上学历,而他勉强算是初中毕业吧,这辈子也进不来这家公司,可能连有员工证的猫都比不过。
不知道陈思睿想到什么,也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嗟叹。
一路参观了办公区、茶水间、员工健身房、小型影院、会议室,以及专门为主播设立的直播间,两人对公司环境都挺满意。
因为早已经提前做好准备,签约过程十分顺利。经纪人知道他们的情况,十分善解人意地同意他们第一个月可以随时将礼物钱包中的收入直接按比例提现,先解一解燃眉之急。
闲聊间,又听说他们初来乍到,除了常用的那套键盘鼠标从成都背过来了,什么设备都没有,还特地为他们配了两套直播设备,包括麦克风、声卡、摄像头和美颜灯之类的。
公司并未对两人有过多的限制,每月一定的直播时长,不精确到每天。然后派专门的运营小姐姐给他们简要讲了一些设备使用方法、如何开播、礼物等级、常用话术等等,便留了个微信,让他们实际操作中遇到问题再来问她。
满载而归回家后,陈思睿笑着说:“感觉咱们选公司选对了呢。”
林熠也笑,但没有很乐观,只是说:“等晚上开播试试看吧。”
开着的电视机里传出新闻播报,强冷空气来袭,北方多地迎来近十年罕见暴雪。
两天一夜,这场雪总算是停了,窗外不再阴云密布,湛蓝通透的天空辉映着雪白大地。
周月白在护工的帮助下从床上移动到轮椅上。今天是出院的日子,周廷在国外开会,派秘书来医院接周月白。
回家这一路上,两人都没搭话,周月白脸上的表情只能称之为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
豪车开进别墅区。同周月白大学四年来每天为生计穿梭的脏乱街道住宅区不同,这里洁净明亮,雪景无人踩踏,大片留白。
她按下车窗,冷风吹进来,甚至完全同记忆里一样,连空气中都还依然飘着馥郁的香气——一年四季,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从不间断地侍弄植物开花的。
周月白关上窗,不再张望。
很快到了家,秘书推着周月白才刚到院门口,就看见一个人影迎了过来。
“囡囡,囡囡……”
“范妈,”周月白看她穿着围裙,连外套都没披一件,应当是做着饭听见响动直接迎出来了。她的脸上终于有了生动的表情,心疼地责怪道,“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今天这么冷。”
“不冷,我们家囡囡可算是回家了。”范妈握住周月白的手,眼眶里有点湿润,“瞧瞧你,手这么凉,快进屋。”
范妈是南方人,在周家工作了二十年。白歆谙去世后,范妈更是心疼周家才十几岁的姐弟俩,对他们如同亲人一般悉心照料。
早就知道周月白今天回来,范妈准备了一桌子她小时候就爱吃的菜,灶上还炖着一锅胡椒猪肚鸡汤,小火煨着。
摆餐桌的工夫,范妈事无巨细地询问起周月白这几年的生活。
周月白怕她担心,只能隐去部分为生计奔波的凄惨往事,连这次受伤都只说是练舞时不小心扭到脚。
即使这样,也仍然让范妈心疼不已,一边给她舀汤,一边说道:“真是苦了你了,从小到大没让你吃过一点苦,这几年……你说你也是,怎么真就能一次都不回家呢,跟你爸赌赌气也就算了,你们俩真是一个比一个犟的性子。”
“也没真吃什么苦,秦阿姨没少接济我。”周月白接过汤,喝了一口,夸张地说,“还是以前的味道!这几年别的都没什么,就是吃不到您做的菜,可把我难受坏了。”
范妈一听果然不再提伤感的往事,轻轻拍了拍周月白的头说:“你呀,鬼灵精的,爱吃你就多吃点,以后我天天做给你吃。”
“那可不得把我喂成个胖子。”
“胖点好。你瞧瞧你现在,太瘦了,一阵大风都能把你吹走。”
周月白吐吐舌头:“哪有那么夸张。”
范妈却践行承诺,每天做五顿,晚餐过后还有银耳莲子羹送到房间,然后还会再端个果盘上楼。
周月白这么吃了几天,感觉肚子上能掐出点肉来了。
长胖实在顺理成章,因为回家的日子突然变得平顺安逸起来。周月白不必再每日刻苦练功,操心首席的位置和央舞的考研,也不用再精心计算每顿饭的卡路里,有想吃的菜随时随地叫范妈做,那些从前不敢碰的比萨和蛋糕,如今可以点外卖送到床上躺着吃。
她昼夜不分地补了几部大学这几年因为忙碌而没看成的日剧、美剧,不能去商场逛街,就用这次回家周廷给的卡在网上疯狂下单,看快递堆积成山,再心血来潮地一个个拆开,有些都已经忘记了买的什么,像收礼物一样愉快。
周月白甚至偶尔会出神地想,当初何必苦行僧般拒绝家里所有的经济帮助,倘若不是非要逼自己过苦日子,也不会发生为了一次商演摔断腿的事故。
可如果一直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遵照父亲的安排,她还能再跳舞吗?
生活一时失去了所有色彩,只剩下享乐,随之而来的是无穷尽的空虚与无聊。
那是一个安静的午后,阿姨出门采购,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周月白一个人。
她从午睡中醒来,厚重的窗帘遮挡住阳光,屋子里一片昏暗,死气沉沉,压得人喘不过气。
周月白做了个美梦,梦里她站上林肯中心星光璀璨的舞台,她能感受到炫目灼热的灯光,台下观众席的目光。每一个动作都烂熟于心,不用思考就能流畅地完成。她穿着白色芭蕾纱裙,轻柔的羽毛覆在裙上,熠熠生辉的宝石钉珠在胸前折射出一道光线。
太真实了。
当她完成了极高难度的舞蹈,全场掌声雷动,她是名副其实的白天鹅。下台后,母亲握着她的手,泪盈于睫,她说的是:“你做得很好。妈妈从此没有遗憾了。”
倏尔光景流转,陷入黑暗,周月白猛地睁开眼,如同梦里最后那一幕一样漆黑。她忽然迫切地想寻求光源,出于本能地,她想要走到窗边拉窗帘,却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腿伤。
一阵闷痛,周月白跌坐在地上,额角已经因为疼痛出了一层冷汗,但她还没能来得及触碰到窗帘的一个角。
光亮近在咫尺,而她被幽深的黑暗裹挟。
她终于崩溃大哭。
这段时间她努力用吃喝玩乐填补内心的空洞,绝望却在此刻潮水般从洞口涌了出来,她像一只被人随意丢弃在地上的破布娃娃,抽空力气。
命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她反抗不了。像被孩童玩腻抛弃的残破玩偶,伤痕累累,余生只配和晦暗的垃圾桶、下水道共生。
不知道这么坐了多久,好像很久,也好像只有一刻钟。
哭到后来,脸上就没有湿润的触感了,也没有抽泣声,只有安静。
黑暗令人的听觉分外发达,密码锁响了两声,“嘀”的一声,门开了。
过了没一会儿,少年惊喜的声音在楼下响起:
“姐?”
眼睛早已经适应了黑暗,听见来人,周月白的精神终于放松下来,她扬声:“在这儿,唯见,来帮我一下。”
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到了门口,下一秒房门被打开。
“姐,真的是你!刚在楼下就看见你的鞋了……”周唯见的声音还没落地,房间的灯先被他打开,少年脸上的表情很快从喜悦变成错愕。
他快步走到周月白身边,蹲下身检查确认了周月白身上除了已经打好的石膏没有什么其他伤口,想扶她起身,又不知道从何下手,只能焦急地问:“你这是怎么了?”
周月白苦笑着说:“跳舞摔了一下,骨折了。”
周唯见觉得不可思议:“你受伤了怎么都没人告诉我?回家了也不跟我说一声,早知道我上周末就回家看你了。”
“小伤而已,你高三了,学业要紧,在学校好好学习,别动不动往家跑。”周月白指挥道,“你扶我一下就行,另一只腿还能站。”
周唯见没理会她后半句话,避开了她腿上的石膏,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才发现她实在太瘦了,骨头有些硌人,放到床上时轻飘飘的,像一片落叶。他忍不住皱眉:“你现在多少斤?”
周月白歪头想了想:“受伤前称是八十七斤,这两天在家养得估计胖了点,得上九十斤了吧。”
周唯见说:“这能活?”
显然他对女生体重没概念,但怎么想都觉得一米六五的身高,这个体重是有些太瘦了。
周月白缓缓翻了个白眼:“如你所见,活得好好的。”
“好好的人可不坐轮椅。”三言两语下来,周唯见也算是明白了她不是什么严重的伤,终于也能恢复原先姐弟俩互损的模式交谈。
周月白被这话噎住,讪讪道:“帮我把窗帘拉开。”
周唯见长手一伸把窗帘拉开,还不忘问:“你摔地上就为了这?”
周月白朝窗外看,天色泛红,大雪不知道何时又下起来了。
晴朗了才不到两周,这一场大雪又将本已经融化得差不多的大地重新覆盖,铺天盖地的白,肃穆沉重,白得令人心惊。
“又下雪了,今年的雪还真多。”周月白看着大雪,回答,“刚才是想起来拉窗帘,忘记自己腿伤的事儿了。”
周唯见看她神色觉得奇怪,惴惴不安地问:“你的伤……不要紧吧?”
“以后应该都没办法跳芭蕾了。”周月白平淡地说出医生的诊断。经过这么多天,她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但心口还是抽痛了一下。
“走路呢?”
“没问题,我是受伤了,又不是残疾了。”
周唯见彻底放下心来,乐了:“那就行。”
周月白翻了个白眼赏给他。
“这次回来,多住一阵子吧,把伤养好,我挺……”周唯见挠了挠头,有点儿可疑地口拙,“我跟爸都挺想你的。”
说完,他自己先觉得不好意思,借口回去写作业就一溜烟地跑了。
青春期不擅长表达情感的男孩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已经马上就要高考、上大学,成为一个大人了。
看着少年抽条般长到一米八几的身影,周月白才恍惚地意识到,从上大学开始,自己已经将近四年没有回过家了。
她让本来就失去了母亲的弟弟,又失去了一个姐姐。
周唯见算是个姐控。
白歆谙去世时,周月白已经快高中毕业,而周唯见还只是个初中生。按照大家的想法,周月白往后会填补上母亲这个空缺,呵护弟弟。可没想到恰恰相反,沉浸在青春期叛逆中的周月白反而更敏感脆弱,周唯见成了照顾她的那个角色。
再往后,毕业离家,周月白一次都没回过家,周唯见找了不少机会明里暗里给她送钱、送物资,但都被她拒绝了。
周月白像周廷,父女俩一脉相承的倔强,就算知道自己错了也要强词夺理,硬撑着不低头;而周唯见明显更像妈妈,除了跳舞这件事如同沉疴,每每提及都会严词厉色,在其他方面,白歆谙绝对称得上温柔如水。周唯见继承了这份成熟、体贴,早慧地开始照顾起横冲直撞的姐姐。
想到这儿,周月白有点心酸,拎起床头的拐杖出了房间,一瘸一拐地往电梯那儿走。
范妈先注意到,抓紧过来扶她:“怎么自己出来了,万一摔着怎么办?需要什么叫我一声,我给你拿上去就是了。”
周月白笑笑:“想下去拿点水果、热个牛奶给唯见端过去。他在学习呢,怪辛苦的。”
“怎么这一回来还知道照顾弟弟了。”范妈乐得眉眼弯弯,“来,我先扶你回房间,等我弄好了给你端过去,然后你再给小见送。”
颇有点借花献佛的意思,周月白赧然:“要不还是我亲自去弄吧。”
“我的大小姐,你就乖乖回去坐着,万一摔了,小见那性子不知道得多自责呢。”
“也是。”周月白笑笑,“那就辛苦您啦。”
范妈摆摆手,先是把她扶回房间,帮她安坐在轮椅上,然后才下楼去切水果热牛奶,不一会儿就端着托盘上了楼。范妈细心,水果准备的是草莓和蜜瓜,都是周唯见最爱吃的。牛奶盒是直接用热水温的,没敢用敞口的杯子,怕放在周月白膝上洒了,会烫伤她。
托盘交给周月白,她道过谢,自己操作轮椅往走廊另一端周唯见的房间去了。
姐弟俩从小就亲,周月白仗着自己是姐姐,习惯了不敲门直接进弟弟房间。周唯见听见开门声,慌乱放下手机,急忙翻转屏幕向下扣住,可是枪战的声音还是从听筒中流泻出来。
周月白挑挑眉:“不好好写作业在这里玩手机?”
周唯见挠头,试图狡辩:“作业都写完了。”
“高三生的作业哪有写完这一说?”周月白将轮椅停在书桌边,把膝上的托盘放到书桌上,顺手捞起手机来问,“玩的什么?”
周唯见弱弱地解释:“没玩……就是看个游戏直播,主播是我以前的初中同学,一毕业他就去打职业了,当时我们都羡慕死了。”
说到这儿,周唯见眼神里还燃起了一点艳羡的火苗。
周月白有点不屑:“初中毕业?”
“对。初中毕业怎么了,职业选手有几个学历高的?你别看他没继续念书,但是他打游戏真的打得特别好,我们当初都说他以后能拿世界冠军的。”
周月白努了努嘴道:“那他现在怎么在做直播?”
“运气不好。”周唯见摇摇头,比当事人还惋惜,“听说他们那个战队守望先锋分部解散了,前阵子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说是公司违约,签约年限都没到,但是连遣散金都没给多少,他为了生计只能做做直播了。”
“这么倒霉?”周月白有些错愕,“不能换个战队继续打?”
“这款游戏要花钱买了才能玩,除了最开始大热的那段时间,往后就越来越冷门。现在国内最赚钱的就是英雄联盟和王者荣耀的战队吧,奖金高的比赛要数DOTA2,大家都瞄准了这几块蛋糕,一些没那么赚钱的项目好像大家也都不愿意花钱去签人。”
“他跟你一样大吧?”周月白似乎不能想象初中生就业又失业后该怎么办,“不继续上学?”
周唯见摇摇头:“不知道,不过当主播也挺赚的,没必要上学吧。我要是有他这技术,我也不上学了。”
周月白一掌拍在他脑袋上:“你想什么呢,好好写作业,你又不愿意听我的出国留学,非要留在国内高考。要是考不上985就别说是我弟了,这些东西高考完你随便看,游戏也随便玩,考得好老姐给你买皮肤。”
“我又不缺钱买皮肤。”话是这么说,周唯见还是从书包里掏出了一本真题。周月白满意地点了点头,一低头,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
屏幕里的男孩一张白净的脸,黑色短发,刘海有点长了,俏皮地卷起了一绺。明明已经是晚上了,他的脸上却透着一种刚睡醒似的慵懒。纤长白净的手指握着手机,就这样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一种好像这游戏对他来说毫无挑战的轻松感直接溢出屏幕。
周唯见这个同学长得还真不错,美颜开得不大,皮肤质感都还在。满满的胶原蛋白,一看就知道年纪不大,标准的日系美少年风格。在这个看脸的时代,还真说不定能走主播这条路。
她笑了笑,冲弟弟一扬手:“走了,手机我先放旁边了,你做完题再玩。”
在周月白把手机锁屏的前一秒,她瞥见屏幕下方的主播名字,叫“前职业选手林熠”。
回到房间,屋里安静得出奇。周月白的耳边莫名又出现刚刚那番话:初中毕业,辍学,打职业,战队解散……
这人的经历听起来,未免太倒霉了,比商演受伤错过选拔的她好像还要惨一些。
不知道出于怎样的心理,可能是有点病态,她迫切地想知道世界上有比自己处境更差的存在,以此来寻求慰藉——周月白打开了直播软件,搜索“林熠”。
刚才那局游戏还没结束,少年还是差不多的表情,在玩弄着手里的手机,只在周月白进入房间时分出一点注意力,开口却是有些生涩地说:“欢迎这位……”
视频画面中的男孩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艰难地开口:“欢迎我的小宝贝美短加白来到我的直播间,欢迎。”
周月白愣住了,“美短加白”确实是她的名字,因为她有一只起司猫。可这前面的定语……她足足思索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小宝贝”是怎么来的。
艺术生圈子里现在做直播的很多,闺蜜北栀就是一位当红女主播,平台一姐。而周月白捧场去给北栀刷小礼物的时候,自然而然就带上了她直播间的粉丝牌子——“我的小宝贝”。
周月白面无表情地给北栀发了一条微信:我才反应过来,你的粉丝牌子太……油腻了,换一个?
她很快回复:我正好想换呢,叫栀栀啵啵怎么样?
周月白:打扰了,还是原来的好点。
北栀:哦。
北栀:好好养着伤,怎么突然想起我粉丝牌子的事儿了?你在看直播?居然不看我?
周月白:在看别人,待会儿说。
说完关上手机,她的目光回归到iPad屏幕。
林熠偶尔和新进来的人打招呼,但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地打着游戏。
周月白平时不打游戏,只能看出这是款射击游戏,其余便一概不知了。
好在林熠直播游戏的时候是开着摄像头的,所以即使看不懂游戏也不至于太无聊。可惜的是,他话不多,表情也不多,周月白看了眼左上角的数字,发现他的观众也不多。
标题写着,这是他直播的第十三天。
新手上路,他也还没摸清门路,不懂得怎么跟观众要礼物,也不知道如何尬聊,就连观众进房间的欢迎声都有些勉强。
整个直播间最吸引人的,除了这张安静得仿佛自拍照的脸,就剩下连门外汉都能看得出的毋庸置疑的技术。他没有一起开黑的队友,只能匹配路人,开赛没几分钟,没跟他一起跳伞的三个队友全部阵亡,只剩他自己。
趁着林熠一直在搜寻物资,没有战斗,周月白随手发微信问周唯见:你同学玩的这游戏叫什么?
很快,对面接连回复了两条消息:和平精英。
周唯见:你在看他直播?
周月白:你在玩手机?
周唯见:钓鱼执法?
周月白:兵不厌诈。两分钟之内不把手机关机,我就过去亲自监督你写作业,反正我现在多的是时间。
周唯见:可别,我关机,再见!
聊天的工夫,画面里已经爆发了一场枪战,都还没来得及看清人是从哪边冒出来的,林熠迅速出枪开镜爆头,以至于本来就没多少观众的直播间里还有人发了句:“开挂?溜了溜了。”
随后观看人数就少了一个。
林熠看到了,笑了一下,好像也没太在意。
圈子已经缩到不能再小了,除了林熠还有两个人,藏在草地不知道哪一处。
好像有微弱的声音,周月白听见了,还没反应过来,林熠已经一颗雷扔过去,同时朝后方开了几枪。
游戏结束了。
周月白心想,打过职业就是不一样。顺便随手点开送礼物的界面。
她从前给朋友刷的都是小礼物,那时候还要靠自己打工赚钱。现在回了家,又用起了周廷的副卡,自然也就不在乎了,连着充值了两个648元,给林熠刷了个价值人民币一千元的小礼物。
摄像头里的林熠第一次出现了更生动一些的表情。与其说是生动,更不如说是别扭、不自在,但语气还是透露出了一些惊喜。
他说:“谢谢我的小宝贝美短加白送的礼物,谢谢你送的‘为你比心’,谢谢。”说罢冲着摄像头,笨拙地、僵硬地比了一个小心心。
应该是有人教他,当观众送高额的礼物,要做动作来感谢“老板”。
画面有些滑稽,周月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随后她忽然反应过来,这是她受伤以来,第一次真心实意地被逗笑。
林熠有点蒙。
还在直播中,但他忍不住悄悄切到后台看了一眼礼物收益,折合人民币确实是四位数。
开播以来,他收到的礼物打赏最多一次也就80块,最多的在线观看人数是56人。这还是后来开始播热门手游以后才有的景象,最初播守望先锋和CSGO(反恐精英,一款射击游戏)的时候,简直可以称得上惨淡。
两人整晚直播却铩羽而归,没赚到一毛钱的陈思睿研究了一天一夜别人的直播,激动地跟林熠宣布:“我们得播手游!”
王者荣耀、和平精英……曾经林熠最看不上的游戏。他是端游的忠实信仰玩家,不能用鼠标键盘操作的游戏,何来精准、优美可言?
又倔强了三天,看到转战手游的陈思睿终于一夜收获了一百多的礼物,林熠也不坚持了,第二天就开始播手游。
从这往后,他陆续能收到一些小礼物,但都不多。
这个不多是指并不够维持在北京的生活。
第十三天,情况还是没有好转。
林熠直播必不可少地要添置物件,背景的摆设、麦克风支架、网费……现在他身上已经彻底没有钱了,最后的钱估计只够买碗泡面。
这些天他从下午三点开始直播,播到凌晨三点,十二个小时,已经足够勤奋了,但没有任何作用。天道酬勤但问耕耘就像个笑话,至少在娱乐行业行不通。
距离开播五个小时过去,晚上八点多了。
林熠已经开始疲惫,今晚的情况格外糟糕,撞上其他游戏的赛事,本就没几个观众的直播间更加寂寥了。
恍惚间,他还看到顶着很像初中老同学名字的ID进了房间,烦躁的无力感让他不想讲话。
偏偏这种时候,还接到久未联络的父母的电话,也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他战队解散的事情,一通又是“早就跟你说过打游戏不靠谱”的奚落,又是让他赶紧回家找一份正经工作,别在外面丢人的责骂。
全世界只有他混得这么糟糕吧。
一念之差,如果当初没选择这条路,而是继续念书,他的成绩本来也不差,今年高考考个好大学,毕业了找一份好工作,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长时间握着手机的手已经冰得不成样子,桌上摄像头看不到的地方还摆着泡面碗,飘着廉价的香气,他有些饿了。
他想念阿嬷做的汤圆了,香甜的醪糟打上蛋花,喝上一口全身都暖洋洋的。阿嬷会在一边笑眯眯地看着他,说让他多吃点,不够还有。
回家吧,要不然回家吧。
这句话在他的脑子里呼啸而过,越来越清晰。
——你的那些梦想都是痴心妄想,不会有结果的,你做不成主播,也打不了职业,你这辈子,只能做个蝼蚁。
——回家吧,虽然有点晚了,但你还能继续念书,还能考大学,过上普通人的一生。
林熠真的很想关上直播,关上那个对着他的摄像头,然后抱头大哭一场。可是在镜头下,他只能扯着笑脸,一遍遍地说着“欢迎来到我的直播间”。
像个小丑。
鼠标已经移到结束直播那里了,游戏却再次匹配成功要开局了。
那就再打一把吧,就当作最后一把。
他不再关注直播的娱乐性,比之前更加沉默寡言。
队友跳了G港,他没跟随,自己跑到了海边。另三人运气不好,落地成盒,在语音里疯狂咒骂林熠:“你会不会玩?一起跳不会?再来个人怎么可能打不过?”
这一番闹腾,直播间里人数又少了几个。
林熠一句话都懒得解释,直接关了队伍语音,就这么孤单地一个人搜索物资,毒圈一点点缩小,左上角显示的剩余人数越来越少,直至个位数。
决赛圈了。
都无须将游戏音量调到最大,FPS游戏经验丰富的他本身就拥有异于常人的敏锐听觉。对手在草丛里爬行产生窸窸窣窣的微弱声响,他听见了,引爆一颗手榴弹,再迅速切换成M416步枪,向身后已经包抄过来的敌方“砰砰”开了两枪。
观众甚至没看清楚他在打哪里,游戏胜利的页面就这样出现在眼前。
之前咒骂他的队友竟还有一个没有退出,疯狂打字说“厉害”,而直播间则弹出一条评论说他开挂。林熠没什么表情,手游对他来说还是太简单了,有些索然无味,反正这是最后一局,无所谓了。
正想关掉直播,他的屏幕上却突然出现礼物画面,有一个爱心铺满屏幕的夸张特效。林熠愣了两秒,先反应过来培训时运营小姐姐告诉他这样的礼物要比个心道谢。做完这个动作,林熠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个礼物价值1314元人民币。
到手一半,他能分到六百多。
林熠努力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可心里一时呼啸着产生了很多想法。
——有了这些钱,又能再坚持一段时间了不是吗?
——为什么在他马上就要放弃的时候,又给了他希望?这难道就是命运的安排?
周月白就这样看着屏幕上有些僵硬却又生动的少年,笑出了声。她主动在公屏上打字说:主播,别发呆了,还打游戏吗?
林熠回过神,少年的声音很青涩,似乎不知道该怎么维系自己和“金主爸爸”的关系,小心翼翼地问:“呃……你想看我打游戏吗?想看什么游戏?”
周月白眨眨眼,回复他:守望先锋?
他记得周唯见说林熠当初打职业玩的就是这款游戏来着。
林熠语气下意识就带了一丝雀跃,问:“你也喜欢玩这个?”
演一下吧,周月白打字:嗯,是啊,主播也喜欢玩?
“喜欢……”林熠表情很真挚,“你看我ID,我之前打职业的项目就是守望先锋。但是很可惜,我们战队守望先锋分部被解散了。”
说着他打开了电脑桌面上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图标,匹配时间有点漫长,他的天梯排名太高,现在游戏里的玩家又没那么多。
终于进入游戏,他选了他最拿手的死神,这是他的招牌英雄,似乎是为了让“金主”能看到他的实力,他很努力想要表现自己。
游戏过程周月白看不太懂,只知道林熠在不停击杀对手,游戏很快就结束了,21分钟。
当胜利界面出现的那一刻,林熠又看见了熟悉的“为你比心”的礼物图标。
这个观众又为他花了一千多块。
这次林熠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诚恳地说:“你其实不用一直送我礼物的,我很感激了,这局游戏本来就是我答应要打给你看的。”
周月白:没什么,就是觉得你玩得好。
周月白叹了口气,继续打字:而且我现在除了花钱,也没什么能干的事情了。
林熠心里很复杂,因为房间里这人看起来不光是钱多得没地方花,而是好像连花钱都觉得没意思了。他询问道:“怎么了呢?”
左上角的数字显示此时直播间内人不多,另外那几个人背后不知道是不是系统安排的机器人,周月白顶着马甲,毫无顾忌地想要窥探对方的痛苦:先说说你吧?
林熠微怔,他没想到对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但是人家毕竟刷了将近三千块钱,他没理由拒绝这样的观众。
林熠:“我?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
周月白:刚才你说,你们战队被解散了?
林熠没去纠正“战队中的其中一个游戏分部解散”这个概念,反正意思都差不多,就是他失业了。
他说:“嗯,解散了,刚才你也看到了,这游戏排队那么久,没什么人玩,世界赛奖金池也就十五万,不赚钱。”
周月白:这么少?
周月白有点惊讶,她之前参加过一次英雄联盟的赛前表演,那一次比赛的冠军奖金是五十多万。她好奇地问:如果战队不赚钱,那你们的待遇呢?
“当时我还未成年,就……月薪三千,包吃包住。”
周月白实在是没想到“职业选手”居然这么惨,她大学时接商演,一晚上就能赚他一个月的工资了。
周月白:那你现在做直播,也是为了赚钱吗?
林熠很平缓地摇了摇头,似乎这个答案已经在他心里说过一万次:“不是,做直播只是为了维生,是为了以后……”
能继续打职业。
房间里安安静静,美颜灯照得林熠眼睛有点酸。在这个他即将放弃职业道路的夜里,有一个人的突然出现改变了他一时负气且一定会后悔的想法,他突然就很想告诉这个陌生人他的真实想法——过去他从不曾告诉别人,怕别人嘲笑的傻话。
“我一定要回到职业赛场。”林熠脸上的表情十分认真,“我想拿冠军。”
周月白有一瞬间被他脸上的光彩打动,她问:为了梦想?
少年笑容灿烂,露出两排白牙:“对,为了梦想。”
梦想,多好听的一个词。
如果把跳舞和电竞类比,周月白倒是和林熠处境很像。
周月白打字:好巧,我是学舞蹈的,可我刚刚受了伤,不能再上台了。
从来没有人做过这件事——对他倾诉衷肠。林熠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要安慰吗?林熠挠了挠头,问她:“你靠跳舞维生吗?”
周月白:不,只是爱好。
周月白自嘲地笑了:我家很有钱。
屏幕里的林熠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那你很幸运。”
幸运吗?周月白忽然觉得这个词好刺耳。
半晌,公屏上才出现了一行字:可是,你还有重回赛场的机会,但我再也没有重回舞台的机会了。
周月白发完这句话,还没等镜头里的男生说话,就静静地退出了房间。
林熠看着不再有新消息出现的公屏,沉默良久,最后破天荒地早早结束了直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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