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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读书刺绣她不行,爬树翻墙门门通。
皇帝、夫子纷纷摇头表示:你行你来管!
但俗话说的好,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
当迷糊公主遭遇狡诈侯爷,是缘是劫暂且不好说,但是,鸡飞狗跳是一定的了……
横扫后宫的六公主,惨遭小侯爷智商碾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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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景文帝常年为一事后悔不已,假如再给他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他必不会将年幼丧母的繁云小公主送去她外祖父镇南王家中去!短短两三年,他粉雕玉琢、娇娇怯怯的小女儿完全变了样!胆大骄纵且任性,爬树翻墙样样通……万般无奈送她进了国子监,几个师傅轮番来告状!谁来还我个正常的小公主?当真没人治得了她吗?
直到那一天——
“陛下,请不要责怪六公主,公主刚才没有压着微臣调戏,也没有硬逼着臣陪公主来偷宝物,都是微臣的错。”
……
于是,这两个小冤家你追我逃、你跑我跳的故事,就这样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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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小醋,浙江宁波人。晋江网超人气作家,典型的天蝎座女性,强烈而执著,喜欢戏剧性的场面,一直希望将自己脑中的各种天马行空的故事转化为文字,和喜欢的人分享。
已出版作品:《初恋男友是个“渣”》《非爱勿动》《逃婚淘个宝》《陌上花开缓缓爱》《御厨房里那些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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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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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乌龙频出
第二章 阴差阳错
第三章 势不两立
第四章 情意初萌
第五章 阴谋来袭
第六章 心心相印
第七章 山雨欲来
第八章 四龙求凤
第九章 深陷泥沼
第十章 生死关头
第十一章 拨云见日
第十二章 百年之好
番外 偷鸡不成蚀把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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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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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暖还寒的时节,京城的大街小巷中却已经新绿遍地,花蕊初绽。
春闱殿试刚过,全京城都添了许多茶余饭后的谈资,此次春闱尤甚。除了探花郎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状元和榜眼都是二十岁上下的翩翩少年郎,一个是京城世家之子,一个是镇南藩王之孙,正值风华正茂的弱冠之年,不知道有多少闺阁女子为之芳心萌动。
今天的御花园南苑也装点得分外热闹,琼林折花宴是前朝的时候遗留下来的,传说当时的城西有一片皇家花园名琼林,一名状元郎惊才绝艳,当时的天子惊为天人,赐宴琼林,当时及第的进士和王公大臣作陪,席间状元郎折花一枝,吟诗一首,献给美艳温柔的当朝公主,两人共结连理,其间经历了叛臣谋反、朝廷动荡,两人恩爱如初,最终协助避难的天子夺回天下,被引为一段佳话,流传至今。
自此之后,这琼林折花宴便沿袭了下来,经历了朝政更迭,成为无数文人学士最风光的盛事。
当朝的景文帝在位已经二十三年了,这次的三甲算得上是历年来平均年龄最年轻的一次,除了探花郎出身贫寒,年近而立外,状元林承锦乃北齐大儒林蕴风之子,榜眼裴蔺出自镇南王府,打马游街时不知道让多少闺阁女子芳心暗许。
此次赴宴的还有及第的数十名进士和历年的前三甲,一些王公贵族也在其中,有近一半是翩翩少年郎,这些北齐最优秀的年轻学子往御花园中一站,或雅致,或俊美,或英武,让一干随侍在旁的宫女一个个心头如小鹿乱撞。
一棵槐树后,两个宫女打扮的女子鬼鬼祟祟地探出头来,只见其中一个身着浅绿色的襦裙,略圆的脸庞粉嫩粉嫩的,仿佛能掐出水来,她鼻子小巧,双唇嫣红,一双眸子滴溜溜地乱转,狡黠而灵动。
“涟蓝,父皇真的还没有来吗?”她有些惴惴地问。
“是,奴婢打听过了,陛下在紫英阁召见太傅呢,还要一会儿才到。”那个名叫涟蓝的宫女小声答道。
那女子神气地笑了:“那太好了,哼,谁要和父皇一起过来坐在那台子上啊,眼睛都不能乱瞟一下,还能看得到谁,涟蓝,走,我们去找状元郎去。”
“哎呀,六公主,你小心些,别让人发现了。”涟蓝看她一下子蹿了出去,顿时心里有些发慌,紧紧地跟了上去。
那个女子正是当朝的繁云公主沐语之,她正值二八碧玉年华,生母裴淑妃,薨于康元十七年,当时她才不过十岁,景文帝怜其年幼,又经不住她的外祖镇南王连番恳求,便将她送到外祖的藩地养了两三年。
这一养,景文帝事后便后悔不已,一个粉雕玉琢、娇娇怯怯的小女孩出去,回来以后却全然变了个模样,胆大骄纵不说,还任性得很,就连景文帝的话都阳奉阴违,三天两头偷偷换个宫女、太监的服饰,不是爬树就是翻墙。
景文帝为了磨她的性子,破例将她送到了国子监,可是,圣人诗书也安不了她的心,倒是几个师傅日日被她气得来告状,相看两相厌。
景文帝心里一直念着裴淑妃,虽然这女儿和母亲性情南辕北辙,却也不忍心太过于苛责,只好把她指给了主持后宫的姜贵妃,姜贵妃雍容华贵,处事得体,想必能好好教导她。
整个后宫谁人不知姜贵妃手段厉害,都幸灾乐祸地等着看这位刁蛮公主的笑话,却不知怎的,姜贵妃轻飘飘一句“语之还小,活泼些挺好,看着喜人”,便把大家的嘴都堵了。
令人稀奇的是,自此,姜贵妃真的把沐语之当成亲生女儿一般,闯了天大的祸都有她兜着,各种绫罗绸缎、奇珍异宝都流水般地赏赐下来,让宫里头等着看笑话的人一个个都瞠目结舌。
今儿个这御花园有这么大的热闹,怎么能少了沐语之这个混世小公主?更何况宫女姐姐们这些日子隔三岔五便凑在一起聊这春闱的前三甲,聊他们如何的英俊潇洒,聊他们如何的才华横溢,聊他们如何的春风得意……她的耳朵都生茧了。
“你们说的那个最好看的状元郎在哪里?”沐语之顺手从一旁的宫女手中抢过一只插着鲜花的花瓶,一边装模作样地在场中走着,一边小声地问道。
“围着人最多的一定就是。”涟蓝也不认识,只是胡乱应着。
“听说等会儿要折花献礼,你说他要是到时候献给本宫,本宫该怎么回答呢?”沐语之想象了一下这个场面,喜滋滋地问道。
涟蓝掩住了嘴,差点没笑出声来:繁云公主名声在外,京城名门贵族都闻之色变,至今还没有一户人家来求亲的,而别的公主,早已或明或暗有主了。
“听说状元郎不苟言笑,眼界甚高,不易亲近。”涟蓝含蓄地提醒道。
“本宫就喜欢这样藏得住话的,整日里笑眯眯的都不是好东西,有个性的才是真男儿。”沐语之扬起下巴,神气地在人群中逡巡着。
忽然,她的眼睛一亮,不远处的一株古松下,众星捧月地围着几个人,她急忙揪住旁边的一个小太监问道:“那里站着的是状元郎吗?”
小太监显然不认识她,对她的没见识有点轻蔑:“这里状元郎多的是,你说的是哪个?”
“就是那个最好看最年轻最有才的!”沐语之一口气说道。
“哦,你说的是凌卫剑凌小侯爷吧?就在那里。”小太监指了指那棵古松,“最中间的那个。”
“对对对,那个状元就是姓凌的。”涟蓝想了起来,迭声地应道。
“凌卫剑……好名字!太有气势了!”沐语之精神一振,眼前仿佛看到了一个英姿卓然、眼神凌厉的少年英雄仗剑行走天涯的景象。
那几名男子正在谈笑,沐语之看不太清楚。她迫不及待地撩起裙角小跑了几步,脚下一滑,啪地一声摔倒在地上,手中的花瓶骨碌碌滚了出去。
这一跤跌得她头晕眼花,跟在后面的涟蓝大惊失色,慌不迭地喊了起来:“六……六……你没事吧?”
沐语之又气又恼,定睛一看,却是旁边的一棵大树的根太粗壮了,长到路面上拱起了一块。她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恶狠狠地在地上连踩了几下:“哪个奴才把树种在这里的?长歪了也不知道来弄弄,打他二十大板!”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四周回荡,近百道目光朝着她看了过来,原本嘈杂的御花园顿时安静下来。
前面被围着的几名男子转过头来,其中一个更是瞪大了眼睛。
沐语之自然不怵,冲着那人挤了挤眼睛——那人正是她的表兄,镇南王的幺子裴蔺。
裴蔺身旁的一个男子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朗笑着调侃了起来:“林兄,这琼林宴还没开场,这位姑娘便将整瓶的鲜花赠予你,林兄魅力,可见一斑啊。”
沐语之一看,原本被她捧在手上的花瓶滚落在一名男子脚下,里面的鲜花掉了出来,正好对着他,看起来真的好像她折花献给他一样。
她柳眉一挑,气势汹汹地走了几步:“谁说是赠花?谁……”
她的话戛然而止,呆呆地看着那个男子,只见他一双剑眉斜入鬓角,丹凤眼微挑,整张脸的轮廓深邃,神情傲然,好像一把刚出鞘的宝剑,剑气泠泠,傲视群雄。
“凌……凌公子?”沐语之喃喃地道。
那人的眉头一蹙并不答话,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弯下腰来捡起那瓶花,顺手塞入了她的手中,旋即便往旁边走了几步,在一张案几前坐了下来。
沐语之的心怦怦乱跳起来,她死死地盯着他的侧脸,梦游般地看向扶着她的涟蓝道:“涟蓝,你掐我一下,掐我一下!”
涟蓝哪里敢掐,只是小声地说:“六公主,好些人看着你呢,我们快走吧。”
沐语之抬起手来,狠狠地在涟蓝的臂上掐了一下,涟蓝痛叫了一声,跳了起来,眼泪汪汪地看着她。
“不是做梦,涟蓝,你快看,他就是那个状元郎,名叫凌卫剑,凌卫剑,真是人如其名。”沐语之的眸中闪烁着灼人的光芒,那神情,让涟蓝担心她会不会一下子就扑上去,把那个叫凌卫剑的男人拖回她的明钰殿。
“我喜欢上他了,涟蓝,原来这便是一见倾心……”沐语之神情亢奋。
涟蓝不以为然,这位六公主每日都要对很多东西一见钟情,用尽法子坑蒙拐骗来以后,却丢在一旁,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再想起来。
“你看他连坐着都那么好看,那么威严,笔挺笔挺的。他看起来真的不太喜欢说话,我就喜欢他这种酷酷的模样……”沐语之喃喃地念叨着。
一块帕子从旁边递了过来:“姑娘,你擦擦,有口水流下来了。”
沐语之顺手接了过来,放在嘴边抹了两下,忽然回过味来,朝着递帕子的那人看了过去,那人正一本正经地看着她,适才赠花的调侃正是出自此人之口。
“胡说八道,本宫……本姑娘哪里流口水了?”她悻悻地辩解。
一旁的涟蓝冲着她挤眉弄眼了两下,沐语之不解,又重新打量了那人一番,只见他身着一身暗纹白色锦袍,风姿卓然,眉目温润,一张薄唇轻抿,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风流俊逸。
沐语之隐隐觉得他有些眼熟,却一下子想不起来,不由得困惑地歪了歪脑袋。
那人微微一笑,嘴角勾了起来,魅惑众生。
仿佛一道灵光闪入脑海,沐语之顿时想了起来,她杏眼圆睁,双唇微颤:“你……原来是你……你这个虚伪的笑面狐混到这琼林宴来干什么!”
沐语之不认识此人,可却着实吃过此人一个大亏。
几个月前,景文帝赏了瑜妃一个稀罕的彩贝,里面有一颗还未取下来的硕大珍珠,沐语之看着眼红,又听说这几日有外邦进贡来的许多宝物,便换了一身太监的行头,准备去藏宝阁瞅瞅还有什么好东西。
藏宝阁就在点墨阁的东边,点墨阁是景文帝批改奏折、召见大臣的地方,她不敢太过于放肆,便东遮西掩的,却不想竟在走廊上一头撞上了这个笑面狐。
当时不知怎的迷了心窍,她觉得此人十分好看,忍不住便捏住了他的下巴,学着戏文里的恶霸公子,色眯眯地抬了抬他的下巴,又顺手摸了一把他的脸,觉得手下又滑又腻。
笑面狐有些呆了,想来是第一次被人调戏。她得意得很,正想再捏一下他的手臂,可不知怎的,脚下一滑,便冲着他扑了过去,两人跌倒在一起。
她摔得头晕眼花,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才发现自己坐在那人身上,把人家的衣服和发冠都扯得东倒西歪。那人一直浅浅地笑着,沐语之以为他是吓傻了,便威胁道:“不许告状!”
“好。”
“就说你自己摔的。”
“好。”
“没见过我。”
“好。”
后宫中人,不是十分讨厌她便是十分顺从她,从来没有一个人如此温言细语、笑意盎然地和她说话,害得她当时心痒难耐,眼珠一转道:“你将我撞倒了,要赔我,跟我走一趟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好。”
她心花怒放地盘算着,等到了藏宝阁见了什么宝贝便顺手牵羊地带走,留下这个傻呵呵的公子在那里当替罪羊,反正能进宫的人非富即贵,父皇一定不会太过于责怪他。
沐语之坏事做多了,这次却十分谨慎,她拽着那个冤大头绕到藏宝阁的后墙,炫耀了一下她的爬墙神技,只是她刚刚落地拍了拍屁股便呆住了——她的父皇景文帝正带着两个使臣模样的人谈笑正欢,见到她那身姿矫健的翻墙神技,眼珠子都快飞出来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个软弱可欺的冤大头便大义凛然地站了出来,他衣袍不整、狼狈不堪,开口便道:“陛下,臣来迟了,请不要责怪六公主,公主刚才没有压着微臣调戏,也没有硬逼着臣陪公主来偷宝物,都是微臣的错。”
结果可想而知,景文帝雷霆大怒,当着两个使臣的面便把她的贴身宫女和太监叫了过来,各打了五大板,又罚她禁足半个月,每日抄女诫、女训各一百遍。从此,后宫便传出了繁云公主生性风流,被景文帝不喜的传言。
沐语之在她的明钰殿悬梁刺股,抄了两日女诫之后,终于脑中灵光一现:那人早就知道她是六公主,为何不见礼?那人真的是被她调戏了吗?那人明明是被景文帝召见在藏宝阁,却还引着她入了陷阱!无耻的小人!
沐语之禁足了五日,便被姜贵妃放了出来,开始满后宫地打探那人的身份,甚至鬼鬼祟祟地在点墨阁前守株待兔了几日,却一直都没等到那人,天可怜见,今天终于让她碰到了!
她怒目圆睁,瞪着那个男子大喝一声:“笑面狐!本宫命你站住不许动!”
说着,她左右瞧瞧,没找到趁手的东西,只好顺手抄起手中的花瓶,便朝着那笑面狐扑了过去。
四周的人都看傻了,尤其是裴蔺,他看着这个表妹如此凶蛮,头一次觉得头皮发麻:这是皇宫可不是镇南王府!在座的可都是王公大臣、青年才俊!怪不得在外面别人一说起繁云公主都一脸叹息只会摇头!
那笑面狐一动不动,眼看着沐语之扑到了跟前,他却忽然迅疾地往旁边一让,沐语之一个收势不及,整个人便朝着场中的案几扎了过去。
笑面狐飞快地伸出手来拉住了她的衣袖,轻笑着说:“公主小心!”
沐语之又气又恼,哪里会领他那虚伪的好心,她使劲一扯自己的袖子,只听“嘶”的一声,衣袖断了,她站立不稳,噔噔噔地冲了几步,整个人趴在案几上,上面的瓜果点心噼里啪啦撒了一地,好几个案几撞翻在地。
沐语之呻吟了一声,几乎把牙都要咬碎了,她刚想爬起来,却见一双暗黑带金纹的靴子出现在她眼帘里。
她眼前一黑,下意识地便跳了起来,以袖掩面,捏着嗓子道:“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这就收拾!”
只是她养尊处优惯了,哪里会收拾这些,无奈之下捡起了两个破盘子,便垂着头缓缓地往后退去,盼着赶紧找棵大树做掩护好撒丫子溜走。
“语儿,你怎么又来捣乱了?”景文帝的声音淡淡地响了起来。
沐语之僵在原地好一会儿,终于把袖子放了下来,她定睛一瞧,只见景文帝沐天尧一身明黄色的龙袍,神情冰冷,一干皇兄皇姐都神态恭谨地跟在他后面,只是眼神或轻蔑,或同情,或漠然。
她扬起下巴瞧着景文帝,神情倔强道:“父皇,我只是想来瞧瞧我们齐国的才子们,不是来捣乱的。”
沐天尧看着满地的狼藉,语气冰冷:“这是不是捣乱,朕看着就明白了。”
沐天尧的脾气不温不火,可君威甚重,他很少有这样冷冰冰的口气,沐语之一听便知道糟糕了,不由得也有些心慌起来。
果然,沐天尧的目光落在了涟蓝身上,一旁服侍的于公公便走了上来,招了招手,几个侍卫拖了涟蓝便走。
沐语之惊叫一声,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沐天尧来这手,他从来不打她不骂她,出了事就拿她身旁的宫女太监开刀。
“父皇,你……你要把涟蓝带去哪里?”她有些惊惶,打打板子也就算了,这拖走是要干什么?
“不尽心的奴才留着有何用?扔了就是了。”沐天尧举步便往上位走去,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道,“语儿顽皮,诸位爱卿不要介意,快请入座。”
众人都落了座,整个园子里只有沐语之一人站着,显得甚是突兀,她身旁的案几已经被收拾干净,靠前坐着的正是凌卫剑和那个笑面狐。
那笑面狐冲着她挤了挤眼,动了动唇,吐出了三个字,沐语之剜了他一眼,咬了咬牙,终于走到沐天尧的面前,放软了声调:“父皇,我就是好奇,想来瞧瞧我们齐国的春闱三甲是什么模样,是不是像他们说的那样,英俊潇洒,才华横溢。”
“朕没说不让你来,你看你的哥哥姐姐现在不都来了吗?”沐天尧不为所动。
沐语之撇了撇嘴:“你瞧瞧,父皇你在,他们一个个都好像木头似的,刚才可别提有多欢快了,还有人撕了我的衣袖呢。”
说着,她挥了挥自己的半截袖子,不动声色地告了那个笑面狐一状。
沐天尧看着她从袖子里露出来的手,又看了那笑面狐一眼,眼中喜怒不明:“在座的可都是饱读诗书的才子,若不是你放肆,怎么会弄成这样?快去换件衣服,这样成何体统?”
沐语之扁了扁嘴,软语恳求道:“父皇,涟蓝呢?你别打她,她又管不了我,都是我的错还不行吗?”
“那就换个管得了你的!”沐天尧见她一动不动,把手中的茶盅重重地往案几上一拍,显然是心中怒极。
沐语之愣住了,眼中迅速地浮起泪花,她哽咽着说:“好,父皇,儿臣不孝,惹您生气了,儿臣这就去母妃灵前领罚去,不在父皇面前碍眼就是。”
这是她的撒手锏,轻易不出,这回沐天尧显然是真的要拿涟蓝开刀了,她挤出两滴眼泪,抽噎了两声,便拎起裙摆,头也不回地朝着内宫跑去。
虽然大半是演戏,可演到一半,沐语之也真的伤心起来。在镇南王府的时候,她是何等的逍遥自在,可回了这皇宫,母妃已经去了,父皇这么些年没见,也总归有些生分,每日里不许这个,不许那个,除了刚进宫那两日,就没给过她好脸。
转了几个弯,沐语之便来到了供奉历代帝王、皇后、嫔妃灵位的上福宫,她的母妃裴淑妃的灵位在偏殿的角落里,她一屁股便坐在了灵位前的蒲团上。
“母妃,父皇不喜欢我,你还是把我一起带走吧。”她悲从中来,趴在地上呜呜地哭了两声,拿眼角的余光瞧了瞧,果然,外面有个小太监跟着。
她哭得更起劲了,不一会儿,门外便响起了脚步声:“咦,语之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那声音矜持低柔,声如其人,正是掌管后宫大权、最得圣宠的姜贵妃,沐语之顿时止了哭泣,她跪坐在蒲团上,眼中水光潋然,嘴唇微扁,那神情委屈至极。
姜贵妃的眼中闪过一丝怔忪,旋即便微微一笑,她走过去扶起了沐语之,叹息道:“瞧你这模样,陛下怎么舍得罚你?简直和我那可怜的裴妹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父皇……父皇才不喜欢我呢……”沐语之垂下头来,沮丧地说。
姜贵妃温言劝道:“陛下有这么多儿女,偶尔思虑不全也是难免,就像后宫之中这么多嫔妃,哪个不盼着陛下多看自己一眼?可陛下分身乏术啊,当初你母妃就是想得太多,一下子从天上掉到地下就……”
她倏地住了口,失笑道:“瞧我,和你这小孩子说这个干什么。”
沐语之第一次听姜贵妃说起她的母妃,忍不住便抓住了她的手:“我想听,我母妃是怎么死的?我问了好多人,他们都说不知道。”
“谁敢嘴碎?妄议者死!”姜贵妃的丽眸一闪,语声森然。
沐语之吓了一跳,撒娇地晃了晃她的手:“姜母妃,没人说啦,所以我才来问你。”
姜贵妃的脸色顿时缓和了下来,她爱怜地拍了拍沐语之的脑袋说:“你母妃是得病去的,想得太多,我怎么劝也不听。以后别提你母妃的事情了,省得陛下看你越加难看了。”
沐语之神色一黯:“我知道,一定是父皇疼爱的人太多,母妃才伤心得病了。”
“总而言之,让自己过得快活一点就行了。”姜贵妃笑吟吟地扶着她站了起来,“听说你今儿个在琼林宴上看中了一个人?”
被姜贵妃一提,凌卫剑那冷酷傲然的模样立刻闪入沐语之的脑海,她欢快地点了点头:“是啊,母妃,我一见他心就怦怦乱跳,你帮我出出主意,该怎么让他也喜欢上我?”
姜贵妃轻描淡写地道:“我们繁云公主看上他了,那不就是他的福气?不过,你总得让他瞧瞧你对他的真心,一来二往,他还能不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沐语之向来是个说风就是雨的性子,当天晚上就发了愁,她一夜没睡好,思量着怎样才能让凌卫剑看到她的真心。
她的贴身宫女漪紫有些心疼,她从小就服侍沐语之,跟着她从宫中到了镇南王府,又从镇南王府回到宫中,感情莫逆。漪紫年长她两岁,和咋咋呼呼的涟蓝不同,她的性子温柔恬淡,行事小心谨慎,很得沐语之的外祖镇南王的器重。
“六公主,再睡会儿吧,这么巴巴地起来要去做什么?”漪紫小声埋怨道。
“漪紫,涟蓝回来了吗?你去把她喊过来,我有事情要和她商量。”沐语之心不在焉地说。
“她昨儿领了五个板子,正躺着呢。”漪紫帮她整了整衣衫,眉头微蹙,“涟蓝也是,怎么也不知道拦着你,总是撺掇你做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涟蓝是入宫后姜贵妃指给沐语之的贴身宫女,因为性情的缘故,涟蓝和沐语之更为投缘,可若论亲厚,还是漪紫更胜一筹。
沐语之一听便笑嘻嘻地说:“咦,漪紫姐姐这是吃醋了吗?不许酸溜溜的,来,给本宫笑一个。”说着,她捂住了漪紫的脸颊,把她的嘴角往上挤:“瞧,笑了笑了。”
漪紫忍俊不禁,轻轻地拉下她的手:“奴婢不是吃醋,只是担心公主这样下去,要把后宫的人都得罪了。”
“我又不靠他们,怕什么。”沐语之满不在乎地说,“再说,姜母妃对我那么好,他们吃不了我。”
漪紫瞟了一眼屋外,一边绾着她的发髻一边道:“公主,不是奴婢多嘴,姜贵妃对你再好,总也隔了一层。再说了,姜贵妃这不还有五公主和大殿下吗?你瞧五公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才名传遍京城内外,听说明里暗里求亲的都快踏破宫门了,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
五公主沐吟之是姜贵妃的亲生女儿,容貌承袭姜贵妃,眉目精致,腰肢不盈一握,是京城中出了名的美人。
沐语之哧哧地笑了:“漪紫这是思春了吗?要不要我先帮你物色几个俊俏的儿郎?”
漪紫的耳根都红了,轻捶着她的后背道:“奴婢才没有呢,奴婢跟着公主,公主去哪里,奴婢就跟到哪里,倒是公主,要早些修身养性,嫁个好人家,也不枉淑妃娘娘临走前一直惦念着你。”
沐语之怔了一下:“母妃怎么说的?”
“淑妃娘娘说了,要六公主你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一定要找个一心一意对你好的男子。”漪紫的眼神怅然,想起了那个美丽温柔的女子。
“我现在就很快活,等我……追到了凌卫剑,一定会更快活。”沐语之想起那个俊朗傲然的男子,忍不住悠然神往。
“公主有喜欢的人了?”漪紫又惊又喜。
“是啊,就是昨日琼林宴上的状元郎,本宫昨晚就是为他神魂颠倒了一个晚上,还想了许多主意来让他明白我的心意呢。”沐语之得意地道。
“什么主意?”漪紫忽然觉得有些不妙。
“不告诉你。”沐语之一拎裙摆,蹦蹦跳跳地便往外跑去。
“公主,公主殿下!”漪紫有些着急,追着她道,“表少爷不是中了榜眼吗?他一定和状元郎有些交情,何不请他帮个忙?”
裴蔺是镇南王的幺子,比沐语之大三岁,两人是铁打的交情。当初在镇南王府的时候,两人一起摸鱼打鸟,有福一起享,有难他来扛,真算得上是一个好哥哥。
沐语之回宫,就是裴蔺不远千里送到京城,更是受镇南王的嘱托,上下打点,为这个表妹煞费了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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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蔺听说了她的雄心壮志,十分惊讶:“你喜欢上那个凌卫剑了?这事情可能有些棘手,这么多人里面,我唯一看不透的就是此人。”
“看不透才好,说明他聪明。”沐语之喜滋滋地说,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可真是一点都没错。
裴蔺不知道该怎么向这个单纯的表妹说皇家那些钩心斗角的事情。当今景文帝一共有五个皇子,大皇子是姜贵妃所出,二皇子则是先皇后所留,虽然两人表面兄友弟恭,私下里却各自为政。
沐语之被姜贵妃收养,镇南王府便被朝中人隐隐划为大皇子一派,裴蔺虽然持身秉正,从不结党,也难免被人误解。
而那凌卫剑,深受帝宠,自前年高中状元以来,便被选入翰林院任试讲,一年后便被选入吏部任职,一路升至吏部侍郎。两位皇子对此人多加拉拢,无奈他的太极功夫滴水不漏,让人看不出半分端倪来。
裴蔺想到这里便有些头疼,他可不认为沐语之能打动得了凌卫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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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语之顿时恼了:“你帮不帮忙?不帮的话我现在就去凌府找他。”
“好好好,”裴蔺顿时投降,“这几日我和他套套近乎,看看能不能寻着机会帮你探个口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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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语之在宫中等了两天,这两天她也没闲着,把搁在书房里落满了灰的诗书都翻了出来。那凌卫剑既然是个状元郎,想必喜欢舞文弄墨。
沐语之向来顽劣,被沐天尧逼着在国子监读书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现在突然这样勤奋,让漪紫和涟蓝都担心她是不是中了邪。
她把两人都赶出了书房,一个人坐在一堆书中,好不容易挑出了两句深奥的、有关人生哲理的句子,抄在了笺纸上,又取出了一张浣花笺,兴冲冲地写下了一句话——山有木兮木有枝。
这句话她写得特别用心,一连废了好几张纸,最后写出来的字居然是从来没有过的好,细看之下还带了点柔婉清媚的韵味。
她满意地迎着阳光看了又看,想象着那个傲然的青年看到这句话时,那冰封的嘴角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不禁悠然神往。
沐语之将这三张纸折起来放入信封,想了片刻,又将一朵桃花压扁放了进去,满意地封好。
还没等她想出来怎么去送这封信,门外漪紫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公主,五公主来看你了。”话音未落,沐吟之便推开门走了进来。
她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的百褶裙,裙摆上绣着点点的红梅,发髻高高绾起,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上眉眼精致,莲步轻挪,恍如仙子一般。
“妹妹,你一个人躲在书房做什么?”她双唇轻启,那声音轻柔动听。
沐语之瞧着她的模样,忍不住凝神屏息,说话都不敢大声了:“姐姐,你怎么来了?”
沐吟之掩嘴一笑,眉目流转:“我听说妹妹你思春了,所以过来瞧瞧。”
“姐姐就会取笑我,”沐语之跺了跺脚,“我听说,向姐姐求亲的人都快踏破宫门了。”
沐吟之矜持地笑了笑,然后亲昵地拉着她的手坐了下来,一旁的涟蓝十分机敏,早就把杂乱的书都收拾好了,漪紫也亲手泡了一壶花茶。
“妹妹昨日是不是为了心上人才偷偷跑去琼林宴的?怪不得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顶撞父皇,我都替你捏了一把汗。”沐吟之眉头轻蹙,略带责怪地道。
一旁的漪紫一听,上前轻轻地替沐语之捏了捏肩膀,柔声道:“六公主就是小孩儿心性,好奇琼林宴而已,哪里会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去顶撞陛下。”
“我躲着父皇还来不及呢,都怪涟蓝,说父皇在召见太傅。”沐语之白了涟蓝一眼。
涟蓝急了:“公主,千真万确,我们出来的时候陛下的确是在见太傅,奴婢也不知道陛下见得这么快啊。”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瞧你急的。”沐语之捏了捏涟蓝的脸蛋,神色欢愉,显然已经把前两天的不愉快抛到脑后去了。
说着说着,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上上下下地打量起沐吟之来:“姐姐,你是不是在琼林宴上收到哪个才子的花,动了芳心,今天找我炫耀来了?”
沐吟之的脸上泛起一抹嫣红:“哪有的事,谁还能真的献花,都是祝父皇身体康健的。我只不过……只是觉得有个人挺……挺好的。”
“谁?”沐语之顿时激动起来,“姐姐你喜欢哪个?说不定我见过。”
“就是坐在离主位不远的,姓凌,长得十分斯文,性子也很温柔,笑起来很好看,说起话来又风趣又犀利,父皇看起来……很欣赏他。”沐吟之的眼神有些飘忽,显然想起了那日心上人的风采。
“斯文温柔?”沐语之瞪大了眼睛,“姐姐,你不会喜欢的是……是那个笑面狐吧……”
“笑面狐?”沐吟之怔了一下,嗔怪道,“你就会埋汰人,你倒是说说你喜欢的是哪一个?”
“真巧,我喜欢的那个人也姓凌,不过他和笑面狐不一样,他是看起来沉稳又可靠,一看就可以托付终身的那一种。”沐语之闭上眼,陶醉地说。
沐吟之顿时松了一口气:“原来你喜欢的是林公子,林公子也是京城五公子之一,才华横溢,就是寡言了一些,据说连状元的喜报送到他面前时,他都没有笑一笑。”
“寡言的好,我话多,刚好凑成一对。”沐语之笑嘻嘻地说。
“你羞不羞!现在就说这种话,小心被别人听了去!”沐吟之作势要去掩她的嘴。
“你才羞呢,偷偷摸摸喜欢上别人,是不是想急着嫁出去了?”沐语之侧身一让,抓住了她的两只手,姐妹俩顿时笑闹成了一团。
没过两天,裴蔺便送来了口信,让她明日到京郊的悦思书院来,凌卫剑和几个好友应院长之邀,会在那里开个诗茶会,以诗会友,以茶论道。
沐语之手里捏着自己写的那封信,思来想去,决定在和凌卫剑见第二面之前便要把这封信交给他,让他瞧瞧,自己也是个勤奋好学、颇有才情的公主,以挽回那日的狼狈形象。
漪紫怀里揣着沐语之沉甸甸的嘱托出了明钰殿,过了一个多时辰才回来,沐语之一直在殿门口翘首以盼,一见她便扑了上去,满含期盼地问道:“怎么样?有没有见到凌公子?”
漪紫犹豫着道:“见是见到了……”
“他长得好看吧?他是本宫的,你可不许和我抢啊。”沐语之扬扬自得地说。
漪紫哭笑不得:“公主你说什么啊,奴婢怎么可能抢凌公子!凌公子长得的确好看,和几个表少爷不分伯仲,可是……”她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安远侯家的人一听说她是繁云公主宫里的,面上虽然恭谨,可那口气却冷淡得很。
“凌公子是不是对你不理不睬的?”沐语之看着她的模样,猜测道,“他就是这样,不爱说话,你是把信当面交给他的吧?他有什么反应?”
“凌公子一打开信就笑了。”漪紫一想起那个凌卫剑的笑容,有些惴惴不安,“公主,你在信里写了什么?是不是真的向凌公子讨教学问啊?”
沐语之有些心虚,漪紫若知道她在信里写了情诗,必定不肯帮她送信,说不准还要说教一整天,所以沐语之骗她说,她忽然想读书了,有些不明白的地方要讨教一下状元郎,又能联络感情,一举两得。
“那是自然,凌公子饱读诗书,我自然也不能落后。”沐语之把那丝心虚抛到脑后,义正词严地说。
漪紫一怔,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公主终于长大了。”
翌日,沐语之一早便起来了,这趟出宫,她名正言顺地去请了姜贵妃的旨意,姜贵妃听说她要去悦思书院见凌卫剑,送了她一大堆的胭脂水粉,更是派了一个专门负责她妆容的宫女来替她打理。
沐语之被那个宫女折腾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大功告成,只见镜子里的女子一双小山眉,双眸末尾稍稍吊起,风情万种,双唇小巧而殷红,俨如从画中走下来的仕妆美人一般。
沐语之觉得很新鲜,对着镜子左照右照:“漪紫、涟蓝,本宫美不美?”
“美!”涟蓝的眼中一片羡慕,“公主你看起来和姜贵妃一样美!”
一旁帮她装扮的宫女也笑着说:“六公主放心,想当初姜贵妃可是对奴婢的手艺赞不绝口的。”
漪紫仔细瞧了瞧,却觉得沐语之这副模样有些……不太舒服,沐语之原本幼嫩细滑的肌肤在一堆脂粉的堆砌下无影无踪,那双圆溜溜的眸子被硬生生画成了一双凤眼,美则美矣,却少了原来的那分灵气。
对着那兴高采烈的两个人,她也不好泼冷水,只好含糊地应了一声。
悦思书院位于城西,是齐国最负盛名的书院之一,当朝大儒林蕴风任书院院长,城中四品以下的官员子弟无缘进入国子监就读的,十有八九都在此求学。
书院曾出过好几个名人,更有商贾巨富年年赞助,占地数百亩,小桥流水,竹林凉亭,处处风景如画,一眼望去倒像是一处风景名胜。
镇南王府临时来了人,裴蔺无法相陪,沐语之不想有拖油瓶,一定要让几个仆从等在马车上,自己一个人兴冲冲地把请柬递给了门童,门童奇怪地打量了她好几眼,大齐民风较为开放,女子求学的事情屡见不鲜,只不过像沐语之这样浓妆艳抹的倒是十分少见。
门童把她引到了里面的园子里,忙不迭地走了,沐语之一瞧,只见园子挺大,里面三三两两的人围在一起,放眼过去,年轻人居多,也有几个女子,不过都衣着简便,气氛轻松且融洽。
沐语之看了看自己逶迤拖地的繁复罗裙,腰上系着织锦华纹云带,一条碧罗纱轻系在两边……这装扮十分华丽,可她却忽然有些别扭起来。
不过,临阵退缩向来不是她的风格,她四下瞅了瞅,终于看见凌卫剑在园子的一排葡萄架下,他站在一张桌子旁,一旁的仆从正在摆放文房四宝,看来是准备挥毫写字。
沐语之一见他那挺拔的身影,心又开始不听话地乱跳起来,她按了按胸口,紧走了几步,在旁边屏息看着他的侧脸,只见他的眉峰聚拢,鼻梁高挺,唇边半丝笑意皆无,只是提着笔,双眸轻闭,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忽然,他的眼中射出慑人的光芒,整个人好像一把出鞘的宝剑,骤然显露出锋芒,旋即手中笔走龙蛇,一气呵成,不到片刻,一幅草书便跃然纸上。
一旁有书童将这幅字提了起来,旁边围观的众人都频频点头。
“啪啪啪”,一阵掌声响起,众人惊愕地朝着那声音看去,只见沐语之把双手拍得震天响,一脸的惊叹:“凌公子的字,简直矫若惊龙、飘似浮云,壮哉美哉!”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从何处跑来这么一个浓妆丽人。
沐语之见凌卫剑也转过头来,急急地往前走了一步,继续瞧着字吹捧道:“你看这笔锋,抑扬顿挫,浑然天成,令人惊叹,此字只应天……”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所及之处,居然看到了那个笑面狐!
沐语之磨了磨牙,决定在这个大好的日子忽略这个仇人,继续面朝凌卫剑微笑道:“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令人敬服,凌公子哪天可否来指点我一二?”
一旁的笑面狐盯着她瞧了一会儿,忽然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姑娘对书法如此精通,不知道认不认识上面写的是什么?”
“笑话,当然认识!”沐语之存心在心上人面前露脸,傲然走了几步,瞟了一眼那幅字,顿时,她的喉咙卡住了,天可怜见,那上面的字龙飞凤舞扭来扭去,她只认得一个“青”字。
她话锋一转道:“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凌公子若是想知道,我偷偷告诉他便是。”
凌卫剑终于抬起头来瞧了她一眼,眼神漠然:“这位姑娘,我认识你吗?”
沐语之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一定是她今天打扮得太漂亮了,所以他都不认得了。她略带羞涩地提醒道:“凌公子,我昨日刚刚给你送过信。”
一旁的众人都露出了了然的笑容,凌卫剑身旁的那个年轻人捶了一下他的胸膛笑道:“你小子,藏着掖着做什么,还不如人家姑娘有胆识。”
凌卫剑后退一步,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姑娘请自重。”
沐语之愕然,朝着他走近一步,刚想说话,便见凌卫剑忽然捂住了鼻子,连打了两个喷嚏,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围观的众人都面露同情之色,打着哈哈各自散了,只剩下笑面狐在原地微笑着看着她。
“他……他怎么不理人?明明漪紫说他……收信的时候笑了……”沐语之失落地喃喃自语道。
笑面狐揉了揉鼻子,笑着说:“公主,他的鼻子最受不了这香粉味,你若是不擦那么多香粉,他还会和你多说两句话。”
沐语之狐疑地吸了吸鼻子:“有吗?我怎么闻不出来?”
“这……久居鲍鱼之肆不闻其臭……”笑面狐一本正经地说。
“你……”沐语之气不打一处来,眼珠一转,佯作亲切地道,“你的嘴皮子倒是很厉害,且过来让我瞧瞧,听我皇姐说,你才高八斗,我皇姐很喜欢你呢。”
“蒙五公主抬爱,在下愧不敢当。”
笑面狐的态度实在挑不出什么错处,彬彬有礼,风度翩翩,怪不得能蒙蔽沐吟之的眼睛,沐语之在心中冷笑了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笔架上拎起刚才凌卫剑用过的笔,朝着他狠狠地一甩,顿时,笑面狐从脸上到衣袍染上了一串黑点,黑白相映,甚是喜人。
沐语之哈哈大笑起来,迅速把笔一扔,往后逃去:“喂,你的确才高八斗,肚子里的墨水都喷到身上来了,咦,你莫不是乌贼精变的?”
笑面狐站在原地,哭笑不得地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忍不住摇头叹气起来。
沐语之好不容易来了这里,自然不甘心就这样被两个喷嚏打发走了,她趁着别人讨论诗文不注意,顺了一本书,又找了个没人瞧见的树荫,对着自己又拍又打又扇了好一会儿,觉得自己身上的香气散得差不多了,便又精神百倍地寻找起凌卫剑来。
园子里没有他的身影,沐语之到了旁边那一排小屋前,一间间地看了过来,到第五间的时候,终于看到凌卫剑正在里面坐着和一个长者在品茗聊天。
大多数时候,凌卫剑只是点头或是摇头,间或说两三个字表达一下意见。她趴在窗台上,觉得他无论是沉思还是扬眉都别有一番味道,越看越喜欢。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长者离开了,凌卫剑终于抬起头来,诧异地看着她:“你倒是有耐心,你到底想干什么?”
沐语之的双手在窗台上一按,准备来个利落的翻窗动作,只可惜今天穿的裙子不太捧场,绊了她一下,落地的时候踉跄了两步,差点跌倒。
凌卫剑的脸色有些怪异,这样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却来了一个这么轻灵巧妙的动作,实在很不协调。
“我想来问问你,我很喜欢你,你呢,你觉得我怎么样?”沐语之直截了当地问道。
“你是谁?”凌卫剑从来没见过如此大胆的女子。
沐语之有些不甘心,凑到他面前:“你仔细瞧瞧,你真的认不出我来吗?我们见过面的!”
那股香粉味又扑面而来,凌卫剑往后退了一步,沉声道:“我认不出来。”
“我是繁云公主,琼林宴上我们见过面,我把花……给你了……”沐语之又羞又恼,恨恨地道。
凌卫剑怔了一下:“你是六公主?你怎么变了个人似的?”
“我为了你特意打扮成这样的!”沐语之急了,“难道我这样不好看吗?”
凌卫剑终于有些动容,脸庞抽了抽,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来:“公主殿下,你这样很美……可是……我不喜欢……”
沐语之愣住了,她来以前设想了很多种凌卫剑的反应,却没有想到他会这样直截了当地拒绝,她第一次喜欢一个人,自然而然地以为那个人也一定喜欢她。
她忍不住便一下子抓住了他的衣领,颤声道:“你说什么?你敢说你不喜欢我?”
凌卫剑原本还有些愧然的表情一下子便无影无踪,他神情冷漠地看着胸前的那只手,冷冷地道:“公主,喜不喜欢自然是由心而发,难道你还要强迫臣不成?就算要强迫臣,公主也得去请了陛下的旨意才行!”
沐语之推了他一把,凌卫剑纹丝未动,她自己倒噔噔地倒退了两步,踩到了自己的裙摆,只听得“嘶”的一声,裙脚的烟罗纱被撕开了一角,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凌卫剑犹豫了一下,上前想去扶她,她啪地一下打开了他的手,恶狠狠地大声叫道:“凌卫剑你别得意,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喜欢上我,喜欢得死去活来的!”
凌卫剑伸出去的手僵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怪异,还没等他说话,沐语之便一下子站了起来,一头便冲出了门,往外跑去。
她又是伤心又是不解,明明昨天漪紫送信的时候凌卫剑还笑了,明明那封信是情诗,他收下了为什么今天又拒绝得这么不留情面?
沐语之跑了好一会儿,只觉得心跳气促,终于停下脚步,靠在一棵树旁,揪下几片树叶,泄愤似的扯着:“骗子!都是骗子!”
眼看着树叶被她撕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散落在脚边,她的心情终于稍稍好了些。
耳边传来了潺潺的水声,她抬头一看,只见不远处有一座假山,水从假山上流了下来,落进一个小小的湖中,颇有几分风情雅致的味道。
折腾了好一会儿,她觉得有些累了,便走了几步,在湖边坐了下来。湖水清冽,春风一拂,水面上起了一层微波,金光粼粼,煞是好看。
脸上有点黏糊糊的,她抹了一把,抬手一瞧,差点没笑出来:手上红红黄黄的,想来是那些胭脂水粉都被抹掉了,现在的她一定很丑,幸好这里没人。
她伸手掬起一捧清泉,轻拍在脸上,一边洗脸,一边哼起了南疆的一首民谣,那是裴淑妃在世的时候教她的,在南疆又听到过许多次,便再也没有忘记。
一位姑娘滩上坐哎,
眼如星辰眉如月哎,
穿着一件白衣裙哎,
模样美得像神仙哎。
她在叹息无情郎哎,
泪汪汪湿了白衣裳,
哎呀姑娘你别悲伤,
前路更有好的儿郎。
……
她的声音婉转动听,曲调温柔缠绵,那曲中深情美丽的姑娘仿佛随着她的歌声幻化成一个女子在湖面上翩然起舞。
“咔嚓”一声,沐语之的歌声戛然而止,她警惕地朝着那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一个白色的人影在凉亭的另一边,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谁在那里?胆敢惊了本宫的驾!”沐语之恼怒地道。
“适才蒙公主赐了墨宝,本应留着让诸位同窗好友多加瞻仰,奈何脸皮太薄,又恐留久了渗入肌理,只好先来清除。”那文绉绉的声音,不就是那个讨人厌的笑面狐吗?
沐语之呻吟了一声:“怎么到哪里都能看到你?”
“这个……”笑面狐慢吞吞地走到她身旁,摆出一脸困惑的模样,“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和公主有什么缘分。”
沐语之现在气不打一处来:“一派胡言!你赶紧走,别扰了我的清静。”
笑面狐看了她一眼,只见沐语之卸去了浓妆,露出一张活泼喜人的脸庞,让人看了不由得心情舒畅起来。
沐语之被他看得有些尴尬,飞快地掬起泉水在脸上抹了一把,赶紧对着湖水照了照:“喂,你没看到我刚才的模样吧?”
“刚才什么模样?”笑面狐扬了扬眉,一脸的惊奇。
“没看见就好。”沐语之拍了拍胸,要是让这个死对头看见了她的丑样,她还不如去买块豆腐撞死。
“你是说刚才脸上一大块的红色,整个眼圈也黑乎乎的模样?我乍眼一看,还以为来了个妖怪。”笑面狐一本正经地说着,嘴角却隐隐露出了一丝微笑。
“你……你才是妖怪!”沐语之真想扑过去对着这个笑面狐拳打脚踢一顿,她攥紧了拳头,脸憋得通红,在心里反复念叨了“忍”字一百遍:凌卫剑还在,她万万再也不可闹出笑话来让他反感。
“好了,不和你这小人计较,本宫命你赶紧滚开,别扰了我的清静。”她终于忍了下来,仰起头,傲然地下令。
只是笑面狐不仅没有走,反而在她身旁不远处坐了下来:“公主这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吗?说出来听听,说不定我能帮上点忙呢。”
沐语之狐疑地打量着他,她不相信这个笑面狐会这么好心,不过转念一想,他看起来和凌卫剑那么熟,是不是可以打听一下凌卫剑的喜好呢?
“你叫什么?”沐语之不客气地问道。
“敝姓凌。”笑面狐文绉绉地道。
沐语之点了点头:“你和凌卫剑很熟吗?”
笑面狐盯着她,忽然笑了,这次的笑容不像以前那种浅笑,笑得十分舒畅,他原本就长得隽秀温润,这一笑,就好像是那春日里的第一道暖阳落在脸颊,令人心中生暖。沐语之看得不由得呆了一呆。
“很熟,非常熟,从小一起长大,他什么事情我都知道,他就是我,我就是他。”笑面狐意味深长地道。
“真的?”这简直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刚才在凌卫剑那里的打击顿时化作了熊熊斗志,沐语之热切地看着笑面狐说,“那你快和我说说,凌卫剑他喜欢什么?他讨厌什么?平日里都爱去什么地方?”
“这个……私下里说别人的长短,只怕不是君子所为。”笑面狐迟疑地道。
“怕什么,你又不是说他坏话,我这么喜欢他,又不会害他。”沐语之看着他的双眼热切得好像要把他吞进肚子里。
“那……那我就说了?”笑面狐一副很勉强的模样。
“说,快说!”沐语之有些激动,看着他慢条斯理的模样,恨不得抓着他的肩膀好好晃一晃,把他脑袋里的东西都晃出来。
笑面狐沉吟了片刻道:“这样吧,你去拿纸笔来,有很多呢,我怕你记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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