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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十三岁锦城少女姜画未有一个让她很委屈的家,夏日的傍晚,她遇到了一个被父亲追打的陌生男孩。两个不想回家的孩子就此订下约定,十八岁之后一起离开家。姜画未考进锦城七中的第一天,就因为土气的穿着而遭到男生的非议,甚至被厚脸皮的王小帅骚扰。画未束手无策的时候,一个穿7号球衣的男生伸出了援助之手。之后,画未频繁遇到7号球衣男生,而他也多次救画未于水火之中。画未认出来,穿7号球衣的男生就是当年和自己有过约定的男孩。只是穿7号球衣的男生好像一直都没有认出来画未是当年的那个小女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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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蒹葭苍苍:本名姚亚兰,女,天蝎座,自然卷,为爱而生。知名期刊写手,短篇小说多见于《花火》《许愿树》《花溪》《南风》《女报情感》《爱人时尚》《知音女孩》等期刊。写作十年来,见刊字数已逾百万。
目前已出版长篇小说《糖果的子弹》、《唯有蔷薇不忧伤》、《剽悍女生》、《壁花少女恋习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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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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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第一章 又悲又美的天空
第二章 他和她们都有约定
第三章 青春开出白茶花
第四章 额角柔软微温的触感
第五章 就像老朋友久别重逢
第六章 他把青春唱成这首歌
第七章 误会能有多痛
第八章 离别的心开出雪莲花
第九章 锦瑟年华要相爱
第十章 跨过人山人海
第十一章 流浪的心回来了
第十二章 这是一个悲伤的新年
第十三章 世上的光要熄灭了
第十四章 要有多坚强才能不绝望
第十五章 时光之后总有奇迹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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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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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又悲又美的天空
九月清晨,微风凉凉,阳光是蜜糖色的。
姜画未拖着行李箱站在蓝色校门前,校门上方的金色大字气派非凡:锦城七中。
校道两旁是花园,花木葱茏。正对面的一片绿草地包围着一个水池,水池后是一幢高大的教学楼。楼前一排梧桐树,枝繁叶茂。
校园里人来人往,花香在风中飘荡。
这是她的十六岁,她生命中最重要时光的开始。她祈祷,这是一个崭新美好的旅程,过去那些黯淡将统统远去,未来的美好像画轴一样缓缓展开。
她深深呼吸,嘴角上扬,纤瘦的身体像树木沐浴在阳光下。
教务处在一所老房子里。屋檐下是一条走廊,廊边古树参天,等待办理入学手续的高一新生在树下排起长队。走廊前有一片荷花池,花期已过,荷叶微黄。
一群男生靠在池边的栏杆上说说笑笑。画未走过去排队,很快听到他们在议论她:
“快看快看,美女啊,刚过来这个,穿红衬衣的。”
“哇,确实不错,但是打扮也太土了嘛。”
“土?只要她找个家里有钱的男生做朋友,漂亮衣服想有就有,一秒钟就妖娆了。”
“对头,据我所知,土气的美女一般都虚荣。”
画未挺直了脊背,佯装没有听见。
一个公鸭嗓说:“别吵了你们,我宣布,我很欣赏她!三个月之内,她一定会成为我的好朋友!”
另一个声音冷冷地说:“我看她不像是那种虚荣的女生,就算王小帅你家再有钱,她也未必看得上眼。”
“我只是有钱吗?我还有真心呢。”
“真心?你的真心多少钱一斤呀?哈哈!”
男生们都笑起来,公鸭嗓似乎被激怒了,狠狠撂下话:“我跟你们打赌,三个月我不能成功,我就不叫王小帅,改叫王八蛋!”
画未的身体狠狠一颤,心里又冷又怕。
一个冷酷有力的声音响起:“你们小声点行吗?别污染了我的耳朵。”
“关你什么事?”公鸭嗓大声嚷。
“就关我的事。”那个声音镇定坚决。
画未悄悄望过去,一个男生正单手撑着荷花池的栏杆跳下来。他身形高瘦,敞开的白色衬衣里面是一件蓝色球衣,7号。他有一张帅气的脸,眼角眉梢透出冷酷。
他抬头,目光与画未相遇。一瞬间,他的目光变得柔和,嘴角浮起一抹笑意。
这微笑似曾相识。
画未办好手续准备去宿舍,一转身就听到有男生说:“王小帅,去帮美女拎箱子呀!”
画未一阵反感,目不斜视,只盯着自己的箱子走过去。
忽然,穿7号球衣的男生大步跑过来,他拎起画未的箱子,果断朝女生公寓的方向走去。他走得那么快,像一阵风。
画未感激又忐忑地跟上去。
那群男生又吹起口哨。
女生公寓是一栋乳黄色的大楼,绕着一圈粉红色围墙,墙内有绿色灌木丛、高大的桂花树。公寓外停满各种颜色和款式的私家车,家长们拎着大包小包,喜气洋洋。
男生在公寓门口放下箱子,双手插进裤兜,静静地站着。画未小跑着过来,微红着脸想说谢谢,他抢先说:“不用谢我,也别怀疑我动机不纯。这学校龌龊的男生不少,你自己当心。”
他的声音冷冷的,毫无温度,然而那一抹似曾相识的微笑又在他的嘴角绽开。清晨的阳光笼罩在他脸上,光芒万丈。
画未有莫名的亲切和心动,她紧张地笑了笑,目光从他的肩膀望出去,灰蓝的天空里浮着暖白的云朵,云朵的边缘映出绯红的光,像一幅又悲又美的画。
她的视线悄悄移到男生脸上时,男生却大步跑开了。
女生公寓有六层,每层十二间,分四人间和八人间。画未的宿舍在302,是一个四人间。画未在左下铺看到自己的名字。床已经铺好了,一个短发女生正靠在床上玩手机。
她抬头看了画未一眼:“你是姜画未吧?你住上铺,我不想爬上爬下。”她语气礼貌,但眼神里带着一股令人不愉快的霸气。
画未爬上去开始铺床,她看到了床栏上的名字:梁阮阮。
画未的对面还有一张上下铺,上铺空着。下铺的女生很忙,她戴美瞳,喷香水,夹眼睫毛,床边的书桌上堆满了鲜艳的瓶瓶罐罐。她忙里偷闲朝画未挥手:“嗨!你是姜画未吧,我叫艾莉莉。”
艾莉莉很漂亮,日韩风,甜美系,有点做作,但却讨人喜欢。
画未收拾好,走到阳台上往外望,越过围墙,她能看见校园大道,大道上人来人往。她又想起那个男生,他的微笑,他的声音,他蓝色的球衣。
他是谁?她还能遇到他吗?
第一节是晚自习,班上的同学轮流自我介绍,有些人有趣,有些人深沉,有些人则很简单,但每个人都努力留下好印象。
画未满心的期盼落空了,她没有看到穿7号球衣的男生。
七中是锦城一流的高中,能进入七中的学生,要么成绩拔尖自己考进来,要么家境优渥交择校费进来。在七中,成绩拔尖的学生,多数家庭也不差。
画未的同学们几乎个个衣着光鲜,举手投足间带着自信骄傲。
她再看看自己,衣裳黯然,举止拘谨,一进学校就被嘲讽。
艾莉莉和她是同桌,在自由聊天时,艾莉莉和前后桌叽叽喳喳说得热闹。画未却默默坐在一旁,也没人主动找她说话。清晨她还在祈祷未来的美好,但只过了一天,她已感受到现实的沮丧。
她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入七中,她该自信坦然,她也在努力长大,可她仍然心虚,她担忧周遭的目光都已看穿她:她家庭卑微,内心不够强大。
她越是忐忑惶恐,就越是期盼穿7号球衣的男生出现,那心情像冬天期待花开,雨天期待日出。仿佛有了期待,黯淡时光也能变得温暖明亮起来。
宿舍四个人,有个女生的家离学校很近,她不经常住宿舍,跟大家也少有交集。画未很快看清,在她和梁阮阮以及艾莉莉之间,梁阮阮最强势,她最弱势。
梁阮阮是交择校费进来的,她成绩一般,不爱打扮,眼神桀骜,在班上独来独往。但不知她用了什么办法,很快与几个高二女生打得火热,为首的女生叫柯夏,是校长的亲戚,据说她因此有恃无恐:经常逃课,欺负男生,顶撞老师。
柯夏她们经常到302来,横七竖八地躺在梁阮阮床上或者那个不常住宿舍的女生床上,她们吃零食,讲笑话,说八卦,肆无忌惮。
一开始,梁阮阮就没把画未和艾莉莉当朋友姐妹,也没打算跟她们发展成朋友姐妹的关系,她从不跟她们说笑,也不跟她们分享零食,她从不打开水,做卫生,倒垃圾。她有时很晚才回来,也不管她们都睡着了,打开台灯,洗脸刷牙打电话唱歌。
但即使被吵醒,画未也从不作声,她已经很孤单了,不想再树敌。
艾莉莉则会抗议:“你轻点不行呀?”
艾莉莉跟画未差不多,家境不好,但也是凭分数考入七中的。但她跟画未不同的是,她爱说爱笑,开开心心,她又喜欢打扮得漂漂亮亮,因此很受男生欢迎,也不被女生讨厌。
她又比画未更现实,她知道自己缺什么,想要什么,也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去争取。一开学就有好几个男生对她表达好感,她撇撇嘴对画未说:“那些人我都不喜欢,但我还是要选一个,一来能借他拒绝其他男生,二来呢,我也需要被照顾。”
画未也收到男生写来的信不管那辞藻多华丽,态度多热情,都不能打动她丝毫,她的念头简单得近乎偏执:除非是他写的。
那个他,当然是穿7号的球衣的男生,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竟然都联想到他写信给她,她不禁在心里呵呵笑。
不久,一个精瘦得像猴子一样的男生来找画未。他说:“姜画未,我叫王小帅,我家里有三栋别墅、两辆奔驰。我不屑于写什么诗什么信,送什么小礼物。喏,这是我的信用卡,算是我给你的见面礼。”
他自以为风流潇洒,霸气外露。
画未直视着他:“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你,也不打算认识你。”
王小帅气歪了嘴,却又讪笑:“没关系,我会用我的诚意打动你。”
他还放话出来,谁要是敢跟他抢,他就拿钱把谁砸晕。他本来该上高二,但因为打架斗殴被留级。他一向横行霸道,很多人也不愿意得罪他。
不久,画未就听到其他女同学在议论隔壁班一个叫秦大宇的男生,据说他家境优渥,父亲是一家大公司的董事长。但眉目温和,看起来蛮有家教的样子,对女生也彬彬有礼。他常常在课间来找艾莉莉说话,艾莉莉也很自然地和他谈笑风生。不久,艾莉莉说:“就他吧!热情,有钱,天真单纯,绝佳人选!”
画未听了淡淡地笑,秦大宇给她的印象倒也不坏。
不过,她发现,艾莉莉和秦大宇的关系,似乎比普通朋友更亲密。因为有几次,晚自习下课,画未看到艾莉莉和秦大宇在在公寓围墙下的树荫里说话时,身体挨得很近,很暧昧的样子。
十月底,七中发生了一件轰动全市的新闻。高二的一个男生因为和女生闹矛盾,竟然在教室里用水果刀扎破了女生的手腕,鲜血流了一地。
大家在宿舍里议论,都感叹男生的穷凶极恶,梁阮阮也罕见地加入讨论。
梁阮阮说:“在七中,你没背景没胆识,你就算和男生做朋友,也只能沦为男生的玩物……”
艾莉莉不高兴了:“你什么意思,梁阮阮?”
“噢噢噢,我不是说你,我是说姜画未。”
“你又凭什么说姜画未?”
“我看她不是那种愿意沦为玩物的女生,那不如加入我们吧,怎么样,姜画未?”
画未心里一怔,说:“加入你们?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啊?我们成立了一个组织叫‘Fly’,F-L-Y,专门保护女生的,女生有任何需要帮忙的,都可以来找我们,不过要收钱的。当然啦,如果你加入我们就是自己人了,既不用花钱,也没人敢欺负你。”
艾莉莉不屑:“就算画未要拉帮结派,也不会跟你们一伙!再说,她才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待宰羔羊呢!”
画未以沉默表示拒绝。
“你现在不加入,信不信迟早求我?”梁阮阮说,“你都没意识到,你自己的处境多危险!”
画未终于看到了穿7号球衣的男生,一次是他在操场上奔跑,一次是他在走廊里踢足球,还有一次是他在校道上悠然地走着。
他也看到了画未,他们隔得有点远,但目光却像越过银河的星星一样,遥遥交汇。
画未仍然不知道他的名字,更没机会走近他,与他说话。
但她知道了,他就在这里,转一个身,走一段路,恍惚一瞬间,她都有可能看到他,遇见他,她好欢喜。
王小帅仍然没放弃。他发现信用卡不能收买画未,他也找人帮他写措辞优美的信,也买了挂坠、手链、毛公仔之类送给画未。画未从不接受。王小帅也常到教室外、宿舍楼下等画未,邀请她看电影、吃饭,或者只为和她说上一句话。
画未根本不理她,甚至没有正眼看过他。那天在荷花池旁的言行,已充分证明王小帅是一个多么无耻的人。
但王小帅越挫越勇了,不是他多么欣赏画未,而是像他这样的公子哥儿,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还从未遇到过挫折。何况,他以为,像画未那种穷家女,怎么可能不为男生送的眼花缭乱的礼物动心?
他又怎么会知道,让画未心动的,是那个穿7号球衣的男生。
十一月的一个周末,画未午睡刚醒,艾莉莉大声喊她:“画未,快过来,我在校园贴吧里看到一个帖子,提到了你哦。”
画未就过去看,帖子的标题是:高一新生中最热门的几个名字,来看看都有谁。
画未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楼主对她的描述是:油画气质的美女!成绩超好,眼睛超美,被好几个男生虎视眈眈,但至今无人得逞,包括王小帅那种老油条!如果谁能博得她的好感别忘了跟帖宣告!
画未还瞥到一条回复:魏泽川是不是对她有意思?真要是那样,这倒是很令人期待的一对啊,美女帅哥,都是冷酷星人!
画未问艾莉莉:“魏泽川是谁?”
“喏,热门名字里不是也有嘛!”
画未找到那个名字看下去,楼主对他的描述是:帅哥,重义气,好打抱不平,能踢球能打架,初中时就全校闻名。楼主作为男生也承认他走路吹口哨的样子超帅。但此人对美女的防御指数超高,堪称冷酷到底!再八卦一点,此人的家庭背景很具传奇色彩,据说父亲曾是江湖老大,母亲是红极一时的交际花。
“你真的不认识魏泽川?”艾莉莉问画未。
画未摇头。
“他确实给人很冷酷很不好接近的感觉,但也真的很帅啊!秦大宇指给我看过,他跟秦大宇是初中同学。他说初中时就有女生倒追他,但他谁都不理。”
艾莉莉说得两眼放光,画未笑着走开,她对这种校园八卦不热衷。她常是话题人物,深受其害。但她不能阻止别人八卦,能做的就是不听不看。
何况,她真的不认识什么魏泽川。
画未收到一封匿名信,信是从邮局寄来的,但从邮戳来看,寄信人就在七中。信很短:“姜画未,我一直在关注你,你是一个好女孩,但是七中环境很复杂,什么样的人都有,如果你遇到困难,需要帮助,请打电话给我,我一定会帮你。我的电话号码是136********”
画未从拙朴有力的笔迹猜测,写信的人是一个男生。画未能感觉到那简短话语里的真诚。
她将信折好放回信封,放在了书桌里。
时间已是初冬。
画未认识了班上的每一个同学,熟悉了校内的每一处建筑。她成绩优秀,备受老师偏爱,还成了热门人物,但她还是感到孤独。她没有朋友,虽然与艾莉莉相处得不错,但也缺少默契、灵犀,不能推心置腹。
她一直想,世界那么大,总会有人懂我吧?若是那个人出现,或许不需要前因后果、过多言语,只需一个会意的眼神,微笑颔首,便已足够。
这天中午,画未顺着走廊走到了美术教室外。
这是一栋古老的综合楼,楼前树木郁郁葱葱,楼后是一片废弃的旧花园。综合楼的一楼就是美术教室。七中的美术班师资强大,坊间称“美院后花园”,令许多美术生向往不已。
画未从小喜欢画画,也学过几年。但家里不同意她继续发展,一是学美术费用太高,家里无力负担;二是画未成绩这么好,考个好大学能有更好的出路。画未也不坚持,中考时没有参加七中的美术班考试。但她的梦想没变:做插画家,画温暖明亮感人的图画。
初冬的天空又高又远,美术教室外的大榕树在阳光里闪闪发亮。教室里静默无声,敞开的玻璃窗下,一个女生坐在窗边,正用水粉画一组静物,苹果、橙子和香蕉在她笔下充满热情的感染力。她画着画着,探身抓了一个苹果,咔嚓咔嚓咬得脆响。
她脑袋一歪,发现了画未,冲画未笑了笑。她留着厚密齐刘海,圆脸大眼,像漫画少女。
画未被她感染,也笑起来。
她又探身抓了一个橙子递给画未。
画未抛着橙子:“静物都被吃了,怎么办?”
“静物嘛,本来就是拿来吃的。吃下去才能达到画画的境界呀,胸有成竹嘛!”女生咯咯笑,又埋头画画。
画未握着橘子走开。她虽不知那女生的姓名,但她竟对那女生有好感。
下午,画未在公告栏看到一份通知:凡是有志进入美术班学习的本校学生,可报名参加校内考试。
美术班公招时门槛很高,能考进来的学生不多。这种校内考试也不过是变相多收钱。
画未将通知从头到尾细细看,心里却也知道,这与自己无关。
月末放假,画未回家。晚饭的时候,她和冯小娥说起美术班又要招生的事。冯小娥是画未的妈妈,但在画未心里,这个妈妈多数时候是作为一个叫冯小娥的女人而存在。
冯小娥打断她:“你想都别想!你自己算算,为学画画,你这几年糟蹋了我多少钱?要不是这样,我能给你买多少漂亮衣服鞋子!”
画未大窘,说:“我不过是随便说说,也没想去报名。”
“哼,我还不晓得你,你没死心。姜画未,我劝你认清现实吧,看看你老爸那样子,他还等着你养老呢!靠画画,你自己都会饿死!”
画未不过说了一句,冯小娥就扯出这么多,但她不会介意。
姜爸不说话,闷头吃饭。
画未才十六,但姜爸都五十五了,而且他本人看上去比实际年纪更苍老。他原先是钢铁厂的工人,钢铁厂劳动强度大,所以去年病退了。病退工人没津贴,工资也少。冯小娥一边抱怨着男人没用,一边将家里的积蓄入股麻将馆。她本来就好打牌,从此更心安理得地泡在牌桌上。
吃了饭,冯小娥甩手往麻将馆去了。
画未正要收拾桌子,姜爸站起来说:“你去吧,我来。”
十几年来,姜爸对她说得最多的三句话就是“吃了吗?”“吃饭吧?”“你去吧,我来。”
他疼爱女儿,愿意不惜代价帮女儿达成心愿。但面对这样的妻子、这样的现实,性格本就懦弱木讷的他也无可奈何,他心中有一种为人父却无法尽责的羞愧,他连安慰的话都不知道怎么说。
但姜爸也从不抱怨。
他娶到冯小娥也实属不易。他做钢铁工人收入不高,性格又木讷,四十来岁都还没成家,远方亲戚就给他介绍了冯小娥。冯小娥比他小十二岁,娘家在偏远农村,家里还有兄弟姐妹。她读过初中,能说会道,人长得水灵秀气,丹凤眼里透着小精明。她最大的梦想就是嫁到城市过上好吃懒做的好日子。
姜爸满心欢喜地娶了她。
后来就有了画未。
可冯小娥不是贤妻良母。她开过杂货店,摆过烧烤摊,做过服务员,可没一样做得长久,唯一让她孜孜不倦坚持下去的,就是打麻将。为了打麻将,她能彻夜不归,不管不问丈夫和女儿的温饱喜乐。左邻右舍都明里暗里鄙薄她,说恐怕她也在外头勾搭男人。丈夫和女儿在这些风言风语里担惊受怕,她却只管扭着屁股走路,依然对人有说有笑。
她对丈夫和女儿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你们还想咋样啊?换个老婆换个妈?说不定还不如我呢?将就过吧!”
画未家住在钢铁厂职工楼,灰旧的老楼,家也狭窄暗淡,家具和电器都是旧的。家里最明亮的地方是画未的房间。窗户上挂着蔷薇花窗帘,小床上铺着太阳花床单,墙壁上贴着她画的画,色彩温暖。
她在窗下看书,傍晚的微风吹进来。
“画未!画未!”楼下有人喊她。
她站起来,往窗下一望,陆昊天。
十年前,陆昊天的父母也在钢铁厂。他们都住在钢铁厂的职工大院。谁家夫妻吵架,孩子犯错挨打,风一吹整个大院就都知道了。人人都知道冯小娥是个什么人,于是姜家成了邻居们茶余饭后的最好谈资。孩子们不辨是非,也骂冯小娥是妖精,还说画未是妖精生的,他们嘲笑她,欺负她,她不反抗,不求饶,不讨好,于是她成了大家孤立的对象。
但陆昊天不是“大家”中的那一个。他一直对画未好,他陪她跳绳,看她画画,带她去外婆家摘橘子,还帮她打跑朝她扔石子的男孩。
画未就这样的境况里,默默上进,偶尔快乐,像树木一样生长着。
陆昊天在楼下等画未,怀里抱着一本大书。他皮肤白皙,五官秀气,气质温润,就像古时候的书生。
“哈罗,小骚年!”与陆昊天在一起,画未常常不自觉地轻松活泼起来。
“喏。”他将怀里的大书递到画未面前。
“画册!雷诺阿?……”画未惊呼。
“我就知道你喜欢。”
“可是很贵呢……”她在图书城看到过这本画册。
“下个月你十六大寿嘛,提前给你的礼物。”
“哦,那我笑纳啦!”她将画册抱在胸前,微微叹气,“可惜我不再学画了。”
“那有什么关系,手是你的,笔是你的,想画就画呀!”
画未懂得他的安慰和鼓励,她抿嘴笑笑,换了话题:“三中怎样?”
中考时,陆昊天的志愿也是七中,但差几分没考上。他母亲便做主为他选了三中,虽然三中也是锦城的一流高中,但陆昊天一直闷闷不乐。他原本是想,画未去哪里,他就去哪里。
两人边走边聊,又到路边小店买了奶茶喝。
陆昊天的手机响了,是他母亲打来的,问他在哪里,催他回家。
陆昊天恋恋不舍地看着画未,语气乖顺,唯唯诺诺地应着。
画未却笑眯眯地道:“回去吧,乖孩子!我迫不及待想好好看雷诺阿!”
陆昊天有些无奈:“我妈说家里来了客人。”
“嗯。你快回去吧,小心骑车呀,拜拜。”
画未站在路边,望着陆昊天骑车的身影消失在灯火闪耀的夜色里。
陆昊天的母亲是一个强势而精明的女人,她看不起比自己弱小穷困的人,尤其像冯小娥那样的。她看到儿子和画未关系密切,心里一直不大乐意。这一点,当画未还是一个小女孩的时候,她就感觉出来了。
这感受并不愉快,但她却也知道,这不过是人之常情。但是她也想,如果有机会,她要对陆昊天的母亲说:“阿姨,你不需要提防我,你多虑了,想错了。”
月末假只有两天,画未带着画册回到学校。
晚自习,班主任还没有来,男生们追逐打闹,女生们高声说笑。一个男生追着另一个男生往画未这边来,后面的那个竟将前面的推倒在画未身上,画未大窘,惊慌地站了起来,男生却又顺势往她身上靠。
画未条件反射地将他猛地推开。
他摇晃着站稳,竟然伸出双手向全班做出“V”字手势。
男生们起哄:“噢,噢,噢!”
画未激愤,却又不知该如何反击,她趴在桌子上蒙住头。
梁阮阮快步走过来,她揪住男生,说:“道歉!”
男生还在嬉皮笑脸,梁阮阮厉声说:“我说,去向姜画未道歉!听到没有?!”
男生愣住,梁阮阮上前一步,迅速擒住男生的胳膊反剪在背上,押到画未面前,说:“道歉!不然我要你好看!”
男生满面通红,想反抗却无能为力,他被梁阮阮钳制得死死的。他只得生硬地对画未说:“对不起。”
全班寂然无声,画未一直趴在桌子上没有抬头。
回到宿舍,画未说:“梁阮阮,谢谢你,多少钱?”
“哈哈,我要想收你的钱,事先我就会跟你谈好价钱了。但今天你总算亲身经历了吧?在这里,像你这种没有背景、性格又软弱的美女,没组织罩着是肯定不行的,怎么样,加入吧?”梁阮阮的语气中带着一点点嘲弄。
“我不软弱,也不想加入,但我还是感谢你。”画未说着,打开抽屉,拿出一百块钱,放在梁阮阮桌子上。
“你很清高?看不起我?你以为你比我高贵?你算什么?”梁阮阮被激怒了,她抓起钱扔还给她,又说,“如果你不软弱,你就不该趴在桌子上像羊羔一样!就该抓起椅子砸他的头!”
画未收起钱,郑重地说:“梁阮阮,我欠你的。”说完,她进卫生间洗漱。
画未出来时,梁阮阮那帮姐妹正东倒西歪地靠在梁阮阮床上吃烧烤。柯夏怀里抱着画未的靠枕,她啃完了鸡爪就用靠枕擦手。
“那是我的靠枕。”画未提醒她。
“哎哟,我不晓得哎,我以为是梁阮阮这货的呢。”她说着,将抱枕很嫌弃地扔过来。
画未接住,抱枕上已有了油腻的烧烤味。抱枕她明明放在床上,怎么可能会被误以为是梁阮阮的?她看了梁阮阮一眼,梁阮阮带着挑衅的神情,好像在说:“就是故意的又怎样?你过来抽我啊?”
画未将靠枕套子取下来拿去洗。等她洗好出来,她的枕头又莫名其妙地躺在地上了。
艾莉莉靠在床上煲电话粥。
那些女生已经走了,梁阮阮躺在床上,又用那种挑衅的眼神望着她。
画未不理她,捡起枕头爬上自己的床。
熄灯了,梁阮阮的手机响了。她接起来说了几句,语气变得暴躁:“不!他生日我更不回来,祭日还差不多……我凭什么感激他?他那么有钱,给多少女人花啊,给我交点学费算什么……我就是恨他……好了好了,你要想我就来看我……”
梁阮阮啪地合上电话,狠狠地翻身。
梁阮阮打电话时从不避讳,她妈妈也来过宿舍几次,因此画未和艾莉莉都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是她妈妈,电话里要过生日的人是她爸爸。她和她爸爸关系不太好。
冬渐渐深了。王小帅还没放弃,他的耐心即将用尽,开始恼羞成怒。他在宿舍、教室、操场上,对画未围追堵截,画未依然扬着头,不理睬。他狠狠地说:“我还不信这个邪了,还有不被我王小帅打动的女生!”
一次午休时间,王小帅和他的两三个朋友站在楼梯口,挡住画未去教室的路。画未看到了他们,转身往图书馆的方向走。
一个男生大喊起来:“姜画未!王小帅一定会和你成为好朋友的!”
其他两个男生也一起喊起来:“姜画未!王小帅一定会和你成为好朋友的!”
王小帅笑得厚颜无耻:“兄弟们,使劲喊!再大声点!”
来来往往的同学都在笑。
画未羞愤无比,不知所措,手已经在颤抖。
一个男生踢着足球跑过来。他飞起一脚将足球准确而有力地踢向王小帅。王小帅暴跳起来:“你瞎眼了呀!魏泽川!踢到老子了!”
男生冷冷哼笑。他捡起足球跑过画未身边,他冲她眨了眨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明明是阴天,可画未明明又看见,他脸上阳光跃动。
是他,原来他叫魏泽川。原来他就是魏泽川。原来当她遭遇危急,他就会出现。
画未望着他,心里涌起暖暖的感动。
走向教学楼的同学多了起来,王小帅几个人也嬉笑着散开了。
一个人跑过来,伸手嘭地将魏泽川怀里的足球击落,大声说:“你在这里搞什么鬼?!臭小子!”那人是梁阮阮。
魏泽川捡起足球,做出要砸她的样子:“你搞什么鬼呢?臭丫头。”
画未惊诧。
魏泽川跑开。
梁阮阮冷笑。
晚自习下课了,画未还待在教室。
学校为了鼓励大家复习,迎接期末考,在晚自习后教室还有半小时的亮灯时间。画未倒不是为了复习,只是梁阮阮那帮人每晚都聚在302吵嚷,她待一会儿再回去,她们也差不多散了。
有时艾莉莉和秦大宇也会在教室的角落像背景一样存在,但今天没有。
倒是有几个同学真在埋头复习。
快熄灯了,画未走出教室,天空飘起细小雪花。
公寓门还开着,有人进进出出。302宿舍的门却紧闭着,里面静悄悄的。画未推门,推不动,她掏出钥匙开门,发现门已经被反锁。她敲门,喊:“请开开门。”里面没有应答。她提高声音又喊了两遍,只听梁阮阮说:“她们都不在,你求我,我就给你开门。”
“我凭什么求你?这是宿舍,不是你家!开门!”
“不开,你求我,要么答应加入我们,怎样?”
画未一时无语。她想了想,冷静地问她:“你为什么一直要我加入你们?我知道你绝不是为了保护我,那么,我能知道原因吗?”
里面过了会儿才传出回答:“我恨你,可以吗?”
长到十六岁,她被人嘲笑过,同情过,讽刺过,误解过,冷落过。她自卑缄默,她不懂讨喜迎和,不会说乖巧的话。她只是默默做想做的事。她从来都不是老师、家长和同学都会喜欢的那一种女生。
但她确信自己从未招人憎恨,她从未向人索求或占有过不属于她的东西,也从不曾对任何人做过任何坏事。
“你为什么恨我?”她问。
“不需要理由。”梁阮阮答。
画未沉默。雪花从天空纷乱落下。路灯的光影寂寞又温暖。这样的夜晚,有人恨着她,那么,有人爱着她吗?父母无疑是爱她的。可冯小娥让她感受到最多的是忽略和抱怨。姜爸和她说的话总结起来就那三句。童年留给她最深刻的印象是半夜一个人在家的害怕。
还有其他人吗?陆昊天?曾经要好但因升学疏远的朋友?魏泽川?王小帅?她渴望着却尚未出现的朋友?她越想越觉得悲哀,越悲哀越发觉,自己多渴望真诚的爱啊!
可她不能自怨自艾,不能自卑自怜,无论如何,她不屈服,不哀叹,她要努力长大。她从宿舍门前走开了。她宁愿去教室冻一夜,再找班主任申请调换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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