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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朝通俗演义:前汉演义全3册
编辑推荐
1、毛泽东终其一生的枕边书。
“请购整个中国历史演义两部(包括各朝史的演义)。”(“整个中国历史演义”即蔡东藩所著《历朝通俗演义》)——毛泽东致电党中央派驻西安联络局局长李克农。该书是毛泽东一生的枕边书,并推荐给儿子毛岸英和其别的人来阅读!
2、中国唯一一套贯穿2000年的历史演绎巨著。
蔡东藩以正史为经、轶闻为纬,从秦朝到民国2000余年历史,用《三国演义》式的语言,写成了这套中国最完整的历史小说。自出版以来,累计销量超过1000万册。
3、作者耗时十年终完成的巨著。
蔡东藩从1915年开始创作《清史通俗演义》,至1926年《后汉通俗演义》出版,整套《历朝通俗演义》耗时十年才全部完成。本套书初版11部全部是石印线装本。1935年改为铅印,分装44册,增加了许廑父续写的《民国通俗演义》后40回。全套书共11部,600余万字。
4、原汁原味,保留作者自己批注的注释、夹批和后批。
该书的一大特色就是蔡东藩自己为著作批注的注释、夹批和后批,自批自评,行文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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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共有一百回,自秦始皇灭六国,终至王莽篡汉,经历230年。经过了历史上的春秋战国时期,一个新的政治概念在中国隐隐成形,帝国成为中原大地的拥有者,取材于三皇五帝的“皇帝”称号正式统治这片中土世界。秦朝的建立,是第一个统一中国的帝国。秦始皇为帝国的第一位创始者,二世三世却无法保有帝国!楚汉相争之后,汉帝国成为正式而长期的中原统治者。汉高祖在诸多功臣的辅佐下取得天下,却无法保证其后代为确实的帝国统治者,有懦弱的惠帝,有剽悍的吕后,终于凭著开国功臣的努力帝国重回汉家怀抱。文帝继起,正在蕴酿大汉帝国第一个高峰时期。
《历朝通俗演义(插图版)》内容简介:
1916年开始蔡东藩用十年时间完成了《历代通俗演义》,时间跨度自秦始皇到民国九年,凡二千一百六十六年。其内容跨越时间之长、人物之众、篇制之巨,堪称历史演义之最。被人誉为“一代史家,千秋神笔”。 这即是一部历史巨著,也是一部文学巨著,阅读《历代通俗演义》,既可以了解中国历史,又可以欣赏传奇故事,能够增强读者的阅读兴趣,亦能最大限度地做到普及历史常识,是一部具备再版价值的图书。本套数增加了插图,选配了符合历史事件的版画,可以将历史事件更直观、清晰的呈现给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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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蔡东藩(1877~1945年),浙江省山阴县临浦(今属浙江萧山)人,名郕,字椿寿,号东藩(有时写成东帆),民国著名演义小说作家、历史学家。14岁中秀才,后又进京朝考,名列优贡,分发福建候补知县,因不满官场恶习,数月即称病回乡,辛亥革命之后,曾先后在杭州及绍兴等地教书。1916年开始蔡东藩用十年时间完成了《中国历代通俗演义》,时间跨度自秦始皇到民国九年,凡二千一百六十六年。其内容跨越时间之长、人物之众、篇制之巨,堪称历史演义之最。被人誉为“一代史家,千秋神笔”。蔡东藩这套演义重史轻文,尽管略输文采,但却提供了一部浩瀚而通俗的中华通史,为普及中国历史知识做出了不可磨灭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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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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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勘叛案重兴大狱 立战功还挈同胞…………………………… 1
第二回 贤汲黯直谏救人 老李广失途刎首…………………………… 8
第三回 报私仇射毙李敢 发诈谋致死张汤…………………………… 16
第四回 通西域复灭南夷 进神马兼迎宝鼎…………………………… 23
第五回 信方士连番被惑 行封禅妄想求仙…………………………… 31
第六回 东征西讨绝域穷兵 先败后成贰师得马……………………… 38
第七回 入虏庭苏武抗节 出朔漠李陵败降…………………………… 46
第八回 巫蛊狱丞相灭门 泉鸠里储君毙命…………………………… 54
第九回 悔前愆痛下轮台诏 授顾命嘱遵负扆图……………………… 63
第十回 六龄幼女竟主中宫 廿载使臣重还故国……………………… 70
第十一回识诈书终惩逆党 效刺客得毙番王…………………………… 77
第十二回迎外藩新主入都 废昏君太后登殿…………………………… 85
第十三回谒祖庙骖乘生嫌 嘱女医入宫进毒…………………………… 92
第十四回孝妇伸冤于公造福 淫妪失德霍氏横行……………………… 99
第十五回泄逆谋杀尽后族 矫君命歼厥渠魁………………………… 107
第十六回 询宫婢才识酬恩 擢循吏迭闻报绩……………………… 114
第十七回 两疏见机辞官归里 三书迭奏罢兵屯田………………… 121
第十八回 逞淫谋番妇构衅 识子祸严母知几……………………… 129
第十九回 杰阁图形名标麟史 锦车出使功让蛾眉………………… 136
第二十回 宠阉竖屈死萧望之 惑谗言再贬周少傅………………… 144
第二十一回冯婕妤挺身当猛兽 朱子元仗义救良朋………………… 152
第二十二回斩郅支陈汤立奇功 嫁匈奴王嫱留遗恨………………… 159
第二十三回赖直谏太子得承基 宠正宫词臣同抗议………………… 167
第二十四回识番情指日解围 违妇言上书惹祸……………………… 174
第二十五回惩诸舅推恩赦罪 嬖二美夺嫡宣淫……………………… 182
第二十六回智班伯借图进谏 猛朱云折槛留旌……………………… 189
第二十七回泄机谋鸩死许后 争座位怒斥中官……………………… 196
第二十八回忤重闱师丹遭贬 害故妃史立售奸……………………… 203
第二十九回莽朱博附势反亡身 美董贤阖家同邀宠………………… 210
第三十回 良相遭囚呕血致毙 幸臣失势与妇并戕………………… 218
第三十一回献白雉罔上居功 惊赤血杀儿构狱……………………… 225
第三十二回窃国权王莽弑帝 投御玺元后覆宗……………………… 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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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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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勘叛案重兴大狱
立战功还挈同胞
却说汉使领了大兵,遽将淮南王宫围住,淮南王安,还是一无预备,怎能抵敌?只好佯作不知,迎入朝使。朝使并不多说,当即指挥兵士,四处搜寻,好一歇寻出谋反证据,就是私造的各种玺印。安至此无可隐讳,只吓得面如土色,听他所为。汉使便将太子迁及王后荼,一并拿去,止留安在宫中,派兵监守。又出宫捕拿许多食客,尽拘狱中。俗语有言:迅雷不及掩耳,这真好算似青天霹雳,令人不防。其实仍由刘安父子,自取祸殃。安前曾拘住伍被父母,硬要迫被同谋,被虽替安想出末策,自知凶多吉少,乃乘汉使到来,前去出首。汉使不便迟慢,因即调兵入宫,搜查证据,证据到手,便好拘人;一面遣人飞报朝廷,听候诏命。未几即有宗正刘弃,持节驰至淮南,来提一班案犯。安已服毒自尽,余犯押解到京,发交廷尉张汤审办。汤是个著名辣手,怎肯从宽?先将荼迁两人,定了死罪,推出枭首。复查出庄助与安有私,鄂但张次公与安女通奸,同时拿问。安女陵无从奔避,当然拿到正法,随那父母兄弟,同入冥途。也快活得够了。还有一班淮南僚佐,与安通同谋反,汤不但悉数致死,并且悉数灭族。就是自行出首的伍被,亦谳成死刑。武帝爱被有才,拟从赦宥,汤独入请道:“伍被不能力谏,曾与叛谋,罪不可赦。”武帝不得已准议,乃将伍被处死。庄助本可邀赦,也由汤入朝固争,随即弃市。鄂但张次公,却未闻伏诛,想是与汤有交,但坐奸罪,免官赎死罢了。汤又会同公卿,请逮捕衡山王赐,武帝却批驳道:“衡山王自就侯封,虽与安为兄弟,究未闻有同谋确证,不应连坐。”这数语批发下来,赐乃得免议,唯将淮南国除为九江郡,总算了案。
哪知余波未静,一仆一起,遂致衡山亦逆谋败露,同就灭亡。衡山王赐,本与安私下订约,专待淮南起兵,当即响应。嗣闻淮南失败,只好作罢。偏是人心不轨,天道难容,也与淮南复辙相似,弄得骨肉相残,全家毕命。赐后乘舒,生下二子一女,长子名爽,立为太子,少子名孝,女名无采。乘舒病殁,宠姬徐来继立为后,徐来亦生有男女四人。唯徐来以外,尚有一个厥姬,也曾得宠,两人素来相妒,不肯相下。至后位被徐来夺去,厥姬那里甘心?遂向太子爽进谗,伪言太子母乘舒,被徐来暗中毒死。太子爽信以为真,甚恨徐来,会徐来兄至衡山,爽佯与宴饮,伺隙行刺,仅得不死。两造结冤愈深,互相寻衅。赐少子孝,童年失母,归徐来抚养。徐来未尝爱孝,佯示仁慈。孝姊无采,已经出嫁,与夫相忤,离归母家。无采年少思淫,怎肯守着活寡?竟与家客通奸。事为太子爽所闻,屡加诃斥,无采不知敛束,反与长兄有仇。徐来又故意厚待无采,联为臂助。转眼间孝亦长成,与徐来无采,串同一气,谗毁太子。太子爽孤立无助,当然敌不过三人,往往触怒乃父,动遭笞责。刘赐妻子,与乃兄绝对相似,真是难兄难弟。
已而徐来假母,被人刺伤,如乳母相类。徐来硬指为太子所使。赐听信谗言,又将太子敲扑一番,父子遂积成怨隙,好似冤家一般。适赐有疾病,太子爽并不入视,亦假称有疾。徐来与孝,正好乘间进言,说出太子如何心喜,准备嗣位,惹得赐非常懊恼,便欲废爽立孝。徐来见赐有废立意,又想出一种毒计,意欲并孝陷害,好使亲生子广,起嗣王封。徐来有侍女善舞,为赐所宠,适为徐来所嫉忌,乃特纵令伴孝,日夕相亲,干柴碰着热火,怎能不爇?自然凑成一堆。太子爽闻孝奸姬侍,也觉垂涎,暗想弟烝父妾,我何不可遂烝父妻?况徐来屡加谗构,若能引与私通,定当易憎为爱,不至寻仇。想入非非。计划已就,便逐日入宫,向徐来处请安,并自陈前愆,立誓悔过。徐来不能不虚与周旋,取酒与饮,温颜慰劝。爽奉巵上寿,跪在徐来膝前,俟徐来接过酒巵,便将两手捧住两膝,涎脸求欢。徐来且惊且怒,忙将酒巵放下,将身离座,那衣襟尚被爽牵住,不肯放手,急得徐来振喉大呼,方才走脱。爽不能逞计,起身便走,回至住室,正想法免祸,那外面已有宫监进来,传述赐命,把爽拖曳了去。及得见赐面,还有何幸?无非把坐臀晦气,吃了几十下毛竹板子。爽号呼道:“孝与王侍女通奸,无采与家奴通奸,王奈何勿问?尽管笞责臣儿!臣儿愿上书天子,背王自去!”说着,竟似痴似狂,向外奔出。赐已气得发昏,命左右追爽,爽怎肯回头,及赐亲自出追,乃将爽牵回,械系宫中。孝反日见宠爱,由赐给与王印,号为将军,使居外家,招致宾客,与谋大事。
江都人枚赫陈喜,先后往依,为孝私造兵车弓箭,刻天子玺及将相军吏印,待机发作。陈喜本事淮南王,淮南事败,乃奔投衡山,为孝画策。孝谋为太子,运动乃父,上书朝廷,废长立幼。太子爽虽然被系,总尚不至断绝交通,因嘱心腹人白嬴潜往长安,使他上书告变,说孝上烝父妾,且与父谋逆等情。书尚未上,嬴却被都吏拘住,讯出孝纳叛人等情,乃行文至沛郡太守,饬他速拿陈喜。喜未尝预防,竟被捉住。孝知已惹祸,也想援自首减罪的律例,自行告发,且归咎枚赫陈喜等人。武帝又委廷尉张汤查办,汤怎肯放松?当然一网打尽,立遣中尉等驰往衡山,围住王宫。仍是一番老手段。赐惊惶自杀,赐后徐来,及太子爽次子孝,与帮同谋反诸党羽,一股脑儿押至都中。经张汤一番审谳,悉数论罪。徐来坐蛊前后乘舒,爽坐告父王不孝,孝坐与王侍妾通奸,并皆弃市。所有党羽,亦皆伏诛,国除为郡。总计淮南衡山两案,株累至好几万人,真是汉朝开国以后所仅闻。主意多出自张汤,武帝见汤谳词,都是死有余辜,自然不肯特赦,徒断送了许多生命。
时皇子据年已七岁,即册立为皇太子,储作国本,冀定人心。一面拟通道西域,再遣博望侯张骞,出使西方。骞为汉中人,建元中入都为郎。适匈奴中有人降汉,报称匈奴新破月氏,音支。阵斩月氏王首,取为饮器。月氏余众西走,常欲报仇,只恨无人相助云云。武帝方欲北灭匈奴,得闻此言,便欲西结月氏,为夹击匈奴计,唯因月氏向居河西,与汉不通音问,此时为匈奴所败,更向西徼窜去,距汉更远,急切欲与交通,必须得一精明强干的人员,方可前往。乃下诏募才,充当西使。廷臣等偷生怕死,无人敢行,只张骞放胆应募,与胡人堂邑父等相偕出都,从陇西进发。陇西外面,便是匈奴属地,骞欲西往月氏,必须经过此地,方可相通,乃悄悄的引了徒众,偷向前去。行经数日,偏被匈奴逻骑将他拘住,押送虏廷。骞等不过百人,势难与抗,只好怀着汉节,坐听羁留。匈奴虽未敢杀骞,却亦加意管束,不肯放归。一连住了十多年,骞居然娶得胡妇,生有子女,与胡人往来周旋,好似乐不思蜀的状态。匈奴不复严防,骞竟与堂邑父等伺隙西逃,奔入大宛国境。大宛在月氏北面,为西域中列国,地产善马,又多葡萄苜蓿。骞等本未识路径,乱闯至此,当由大宛人把他截留。彼此问答,才得互悉情形,大宛人即报知国王。国王素闻汉朝富庶,但恨路远难通,一闻汉使入境,当即召见,询明来意。骞自述姓名,并言奉汉帝命,遣使月氏,途次被匈奴羁留,现幸脱身至此。请王派人导往月氏,若交卸使命,仍得还汉,必然感王厚惠,愿奉重酬。大宛王大喜,答言此去月氏,还须经过康居国,当代为通译,使得往达云云。骞称谢而出,遂由大宛王遣人为导,引至康居。康居国同在西域,与大宛毗邻,素来交好。既由大宛为骞介绍,乐得卖个人情,送他过去,于是骞等得抵月氏国。月氏自前王阵亡,另立王子为主,王夫人为辅,西入大夏,据有全土,更建一大月氏国。大夏在妫水滨,地势肥沃,物产丰饶,此时为月氏所据,坐享安逸,遂把前时报仇的思想,渐渐打销。骞入见国王,谈论多时,却没有什么效果。又住了年余,始终不得要领,只好辞归。归途复入匈奴境,又被匈奴兵拘去,幸亏骞居胡有年,待人宽大,为胡儿所爱重,方得不死。会匈奴易主,叔侄交争,即伊稚斜单于与兄子于单争国,事见前文。国中未免扰乱,骞又得乘隙南奔,私挈胡地妻子,与堂邑父一同归汉,进谒武帝,缴还使节。
武帝拜骞为大中大夫,号堂邑父为奉使君。从前骞同行百人,或逃或死,大率无存,随归只有二人,唯多了一妻一子,总算是不虚此行,不怕故妻吃醋么?及定襄一役,骞熟谙胡地,不绝水草,应得积功封侯。回应前回。他却雄心未厌,又想冒险西行,再去一试,乃入朝献议道:“臣前在大夏时,见有邛竹杖蜀布,该国人谓买诸身毒。身音捐,毒音笃,即天竺二字之转音。臣查身毒国,在大夏东南,风俗与大夏相似,独人民喜乘象出战,国濒大川。依臣窥测,大夏去中国万二千里,身毒又在大夏东南数千里,该地有蜀物输入,定是离蜀不远。今欲出使大夏,北行必经过匈奴,不如从蜀西进,较为妥便,当不至有意外阻碍了。”武帝欣然依议,复令骞持节赴蜀,至犍为郡,分遣王然于柏始昌吕越人等四路并出,一出,一出莋,一出邛,一出僰。音见前。莋等部,本皆为西夷部落,归附汉朝。见六十四回。但自元朔四年以来,内外不通,又多反侧,此次汉使假道,又被中阻,北路为氐所梗,南路为嶲音舍。及昆明所塞。昆明杂居夷种,不置君长,毫无纪律,见有外人入境,只知杀掠,不问谁何。汉使所赍财物,多被夺去,不得已改道前行,趋入滇越。滇越亦简称滇国,地有滇池,周围约三百里,因以为名。滇王当羌,为楚将军庄后裔,庄尝略定滇地,因楚为秦灭,留滇为王,后来传国数世,与中国隔绝多年,不通闻问。及见汉使趋入,当面问讯,才知汉朝地广民稠,乃好意款待汉使,代为觅道。嗣探得昆明作梗,无法疏通,乃回复汉使,返报张骞。骞亦还白武帝。
武帝不免震怒,意欲往讨,特就上林凿通一池,号为昆明池,使士卒置筏池中,练习水战,预备西讨。一面复擢霍去病为骠骑将军,使他带领万骑,出击匈奴。去病由陇西出击,迭攻匈奴守砦,转战六日,逾焉支山,深入千余里,杀楼兰王,枭卢侯王,擒住浑邪王子,及相国都尉,夺取休屠王祭天金人,斩获虏首八千九百余级,始奏凯还京。武帝赏去病功,加封食邑二千户。
过了数月,适当元狩二年的夏季,去病复与合骑侯公孙敖,率兵数万,再出北地,另派博望侯张骞,郎中令李广出右北平。广领骑兵四千人为前驱,骞率万骑继进,先后相去数十里,匈奴左贤王探知汉兵入境,亟引铁骑四万,前来抵御。途次与广相值,广只四千马队,如何挡得住四万胡骑?当即被他围住。广却神色不变,独命少子李敢,带着壮士数十骑,突围试敌。敢挺身径往,左持长槊,右执短刀,跃马陷阵,两手挑拨,杀开一条血路,穿通敌围,复从原路杀回,仍至广前,手下壮士,不过伤亡三五人,余皆无恙。颇有父风。军士本皆惶惧,见敢出入自如,却也胆壮起来,且闻敢回报道:“胡虏容易抵敌,不足为虑。”于是众心益安。广令军士布着圆阵,面皆外向,四面堵住,胡兵不敢进逼,但用强弓四射,箭如飞蝗。广军虽然镇定,究竟避不过箭镞,多半伤亡。广也令士卒返射,毙敌数千。嗣见箭干且尽,乃使士卒张弓勿发,自用有名的大黄箭,大黄弩名。专射敌将,每一发矢,无不奇中,接连射毙数人,胡儿素知广善射,统皆畏缩不前,唯四面守定圈子,未肯释围。相持至一日一夜,广军已不堪疲乏,个个面无人色,独广仍抖擞精神,力持不懈。俟至天明,再与胡兵力战,杀伤过当。胡兵终恃众勿退,幸张骞驱着大队,前来援应,方得击退胡兵,救出李广,收兵南回。广虽善斗,其如命何!那骠骑将军霍去病,与公孙敖驰出塞外,中途相失,自引部曲急进,渡居延泽,过小月氏,至祁连山,一路顺风,势如破竹,斩首三万级,虏获尤多,方才凯旋。武帝叙功罚罪,分别定论,广用寡敌众,兵死过半,功罪相抵,仅得免罚。张骞公孙敖延误军期,应坐死罪,赎为庶人。只去病三次大捷,功无与比,复加封五千户,连部下偏将,如赵破奴等,皆得侯封。
是时诸宿将部下,俱不如去病的精锐,去病又屡得天佑,深入无阻,匈奴亦相戒生畏,不敢撄锋。至焉支祁连两山,被去病踏破,胡儿为作歌谣云:“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这种歌谣,传入内地,去病声威益盛。武帝尝令去病学习孙吴兵法,去病道:“为将须随时运谋,何必定拘古法呢?”武帝又替去病营宅,去病辞谢道:“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这数语颇见忠勇,为他人所未及。武帝益加宠爱,比诸大将军卫青。去病父霍仲孺,前在平阳侯家为吏,故得私通卫少儿。少儿别嫁陈掌,仲孺亦自回平阳原籍。去病初不识父名,至入官后,方才知悉。此次北伐回军,道出河东,查知仲孺尚存,乃派吏往迎,始得父子聚首。仲孺已另娶一妇,生子名光,仲孺善生贵子,却也难得!年逾成童,颇有才慧。去病视若亲弟,令他随行,一面为仲孺购置田宅,招买奴婢,使得安享天年,然后辞归。霍光随兄入都,补充郎官,大将军卫青,见甥立功致贵,与己相似,当然欣慰。父子甥舅,同时五侯,真个是势倾朝右,烜赫绝伦。
当时都中人私相艳羡,总以为卫氏贵显,全仗卫皇后一人,因编成一歌道:“生男无喜,生女无怒,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卫青虽偶有所闻,但也觉得不错,未尝相怪。无如妇人得宠,全靠姿色,一到中年,色衰爱弛,往往如此。卫皇后生了一男三女,渐渐地改变娇容,就是满头的鬒发,也脱落过半。武帝目为老妪,未免讨厌,另去宠爱了一位王夫人。这王夫人出身赵地,色艺动人,自从入选宫中,见幸武帝,也产下一男,取名为闳,与卫后确是劲敌。卫后宠不如前,卫氏一门,亦恐难保,当有一个冷眼旁观的方士,进策大将军前,与决安危,顿令卫青如梦初醒,依策照行。小子有诗叹道:
到底光荣仗女兄,后宫色重战功轻;
盛衰得失寻常事,何必营营逐利名!
欲知方士为谁,所献何策,容至下回说明。
昔袁盎论淮南王长事,谓文帝纵之使骄,勿为置严傅相,后世推为至论,吾意以为未然。淮南长之不得其死,与安赐之并致夷灭,皆汉高贻谋之不善,有以启之耳。汉高宠戚姬而爱少子,酿成内乱,牝鸡当国,人彘贻殃,微平勃之交欢,预谋诛逆,汉祚殆已早斩矣。淮南王长屡次谋叛,是谓无君,安与赐盖尤甚焉,匪唯无君,甚至举父子兄弟夫妇之道而尽弃之,安死于前,赐死于后,俱由家庭之自相残害,卒至覆宗,由来者渐,高祖实阶之厉欤?霍去病三次奏功,原邀天幸,而迎见乃父,提携季弟,孝友固有足多者。且“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之”言,尤见爱国热诚。为将如霍嫖姚,正不徒以武功见称也。
第二回
贤汲黯直谏救人
老李广失途刎首
却说大将军卫青,声华赫奕,一门五侯,偏有人替他担忧,突然献策。这人为谁?乃是齐人宁乘。是时武帝有意求仙,征召方士,宁乘入都待诏,好多日不得进见,累得资用乏绝,衣履不全。一日踯躅都门,正值卫青自公退食,他竟迎将上去,说有要事求见。青向来和平,即停车动问。乘行过了礼,答言事须密谈,不便率陈,当由青邀他入府,屏去左右,私下问明。乘方说道:“大将军身食万户,三子封侯,可谓位极人臣,一时无两了。但物极必反,高且益危,大将军亦曾计及否?”青被他提醒,便皱眉道:“我平时也曾虑及,君将何以教我?”乘又道:“大将军得此尊荣,并非全靠战功,实是叼光懿戚。今皇后原是无恙,王夫人已大见幸,彼有老母在都,未邀封赏,大将军何不先赠千金,预结欢心?多一内援,即多一保障,此后方可无虑了。”不以大体规人,但从钻营着想,确是方士见识。青喜谢道:“幸承指教,自当遵行。”说着即留乘寓居府中,自取出五百金,遣人赉赠王夫人母亲。王夫人母,得了厚赠,自然告知王夫人。王夫人复转告武帝,武帝却也心喜,唯暗想青素老实,如何无故赠金,乃乘青入朝,向他询及,青答说道:“宁乘谓王夫人母,尚无封赏,未免缺用,故臣特赉送五百金,余无他意。”武帝道:“宁乘何在?”青答称现在府中。武帝立即召见,拜乘为东海都尉。乘谢恩退朝,佩印出都,居然高车驷马,一麾莅任去了。片语得官,真正容易。
忽由匈奴属部浑邪王,入塞请降,由大行李息据情奏报,武帝恐有诈谋,因命霍去病率兵往迎,相机办理。说起这个浑邪王,本居匈奴西方,与休屠王结作毗邻。自从卫霍两将军,屡次北讨,浑邪休屠两王,首先当冲,连战连败,匈奴伊稚斜单于,责他连年挫失,有损国威,因派使征召,拟加诛戮。浑邪王方失爱子,大为悲戚。见前回。又闻单于将声罪行诛,怎得不忧怒交并?乃即约同休屠王,叛胡降汉,可巧汉李息奉武帝命,至河上筑城,浑邪王便遣人请降。求息奏闻。及霍去病领兵出迎,浑邪王往招休屠王邀同入塞。那知休屠王忽然中悔,延期不至,惹得浑邪王愤不可遏,引兵袭击,杀死休屠王,并有休屠部众,且将休屠王妻子,悉数拘系,牵迎汉军。隔河相望,浑邪王属下稗将,见汉兵甚众,多有畏心,相约欲遁。还是去病麾军渡河,接见浑邪王,察出离心将士,计八千人,一并处死。尚有四万余名,尽归去病带领,先遣浑邪王乘驿赴都,自率降众南归。武帝闻报,命长安令发车二千辆,即日往迎。长安令连忙备办,苦乏马匹,只好向百姓贳马。百姓恐县令无钱给发,多将马藏匿他处,不肯应命,因此马匹不能凑齐,未免耽延时日。武帝还道他有意捱延,饬令斩首,右内史汲黯忍耐不住,便入朝面诤道:“长安令无罪,独斩臣黯,民间方肯出马!”快人快语。武帝用目斜视,默然不答。黯复申说道:“浑邪王叛主来降,已由各县次传驿相送,也算尽情,何必令天下骚动,疲敝中国,服事夷人呢?”武帝乃收回成命,赦免长安令死罪。
至浑邪王入都觐见,授封漯阴侯,食邑万户,裨王呼毒尼等四人,亦皆为列侯。汉朝定例,吏民不得持兵铁出关,售与胡人。自浑邪王部众到京,沐赏至数十百万,便有钱财与民交易,民间不知法律,免不得卖与铁器,当被有司察出,收捕下狱,应坐死罪,多至五百余人。汲黯又复进谏道:“匈奴断绝和亲,屡攻边塞,我朝累年往讨,劳师无算,糜饷又无算,臣愚以为陛下捕得胡人,多应罚作奴婢,分赐将士,取得财物,亦宜遍赏兵民,庶足谢天下劳苦,消百姓怨气。今浑邪王率众来降,就使不能视作俘虏,亦何必优加待遇?今乃倾帑出赐,府库皆虚,又发良民传养,若奉骄子,愚民何知,总道朝廷如此厚待,不妨随便贸易,法吏乃援照边律,加他死罪,待夷何仁?待民何酷?重外轻内,庇叶伤枝,臣窃为陛下不取哩!”武帝听了,变色不答。及汲黯退出,乃向左右道:“我久不闻黯言,今又来胡说了。”话虽如此,但也下诏减免,将五百人从轻发落。汲黯也可谓仁人。
既而遣散降众,析居陇西、北地、上郡、朔方、云中五郡,号为五属国。又将浑邪王旧地,改置武威酒泉二郡。嗣是金城河西,通出南山,直至盐泽,已无胡人踪迹。凡陇西北地上郡,寇患少纾,所有戍卒,方得减去半数,借宽民力。霍去病又得叙功,加封食邑千七百户。唯休屠王太子日石单,音低。由浑邪王拘送汉军,没为官奴。年才十四,输入黄门处养马,供役甚勤。后来武帝游宴,乘便阅马,适日石单牵马进来,行过殿下,为武帝所瞧见,却是一个相貌堂堂的美少年,便召至面前,问他姓名。日石单具述本末,应对称旨,武帝即令他沐浴,特赐衣冠,拜为马监。未几又迁官侍中,赐姓金氏。从前霍去病北征,曾获取休屠王祭天金人,见前回。故赐日石单为金姓,余见后文。日为汉室功臣,故特笔钧元。
唯自西北一带,归入汉朝,地宜牧畜,当由边境长官,陆续移徙内地贫民,使他垦牧。就是各处罪犯,亦往往流戍,充当苦工。时有河南新野人暴利长,犯罪充边,罚至渥洼水滨,屯田作苦。他尝见野马一群,就水吸饮,中有一马,非常雄骏。利长想去拿捕,才近岸边,马早逸去,好几次拿不到手。乃想出一法,塑起一个泥人,与自己身材相似,舁置水旁,并将络头绊索,放入泥人手中,使他持着,然后走至僻处,倚树遥望。起初见群马到来,望见泥人,且前且却,嗣因泥人毫无举动,仍至原处饮水,徐徐引去。利长知马中计,把泥人摆置数日,使马见惯,来往自如,乃将泥人搬去,自己装做泥人模样,手持络头绊索,呆立水滨。群马究是野兽,怎晓得暴利长的诡计?利长手足未动,眼光却早已觑定那匹好马,待他饮水时候,抢步急进,先用绊索,绊住马脚,再用络头,套住马头,任他奔腾跳跃,力持不放。群马统皆骇散,只有此马羁住,无从摆脱,好容易得就衔勒,牵了回来。小聪明却也可取。又复加意调养,马状益肥,暴利长喜出望外,索性再逞小智,去骗那地方官,佯言马出水中,因特取献,地方官当面看验,果见骅骝佳品,不等驽骀,当下照利长言,拜本奏闻。武帝正调兵征饷,有事匈奴,无暇顾及献马细事,但淡淡的批了一语,准他送马入都。小子就时事次序,下笔编述,只好先将调兵征饷的事情,演写出来。
自从武帝南征北讨,费用浩繁,连年入不敷出,甚至减捐御膳,取出内府私帑,作为弥补,尚嫌不足。再加水旱偏灾,时常遇着,东闹荒,西啼饥,正供不免缺乏。元狩三年的秋季,山东大水,漂没民庐数千家,虽经地方官发仓赈济,好似杯水车薪,全不济事,再向富民贷粟救急,亦觉不敷。没奈何想出移民政策,徙灾氓至关西就食,统共计算约有七十余万口,沿途川资,又须仰给官吏。就是到了关西,也是谋生无计,仍须官吏贷与钱财,因此糜费愈多,国用愈匮。偏是武帝不虑贫穷,但求开拓,整日里召集群臣,会议敛财方法。丞相公孙弘已经病死,御史大夫李蔡,代为丞相。蔡本庸材,滥竽充数,独廷尉张汤,得升任御史大夫,费尽心计,定出好几条新法,次第施行,列述如下:
(一)商民所有舟车,悉数课税。
(二)禁民间铸造铁器,煮盐酿酒,所有盐铁各区,及可酿酒等处,均收为官业,设官专卖。
(三)用白鹿皮为币,每皮一方尺,缘饰藻缋,作价四十万钱。
(四)令郡县销半两钱,改铸三铢钱,质轻值重。
(五)作均输法,使郡国各将土产为赋,纳诸朝廷。朝廷令官吏转售别处,取得贵价,接济国用。
(六)在长安置平准官,视货物价贱时买入,价贵时卖出,辗转盘剥,与民争利。
为此种种法例,遂引进计吏三人,居中用事,一个叫做东郭咸阳,一个叫做孔仅,并为大农丞,管领盐铁。又有一个桑弘羊,尤工心计,利析秋毫,初为大农中丞,嗣迁治粟都尉。咸阳是齐地盐商,孔仅是南阳铁商,弘羊是洛阳商人子,三商当道,万姓受殃。又将右内史汲黯免官,调入南阳太守义纵继任。纵系盗贼出身,素行无赖。有姊名姁,略通医术,入侍宫闱。当王太后未崩时,常使诊治,问她有无子弟,曾否为官,姁言有弟无赖,不可使仕。偏王太后未肯深信,竟与武帝说及。武帝遂召为中郎,累迁至南阳太守。穰人宁成,曾为中尉,徙官内史,以苛刻为治,见前文。旋因失职家居,积资巨万。穰邑属南阳管辖,纵既到任,先从宁氏下手,嫁诬罪恶,籍没家产,南阳吏民畏惮得了不得。既而调守定襄,冤戮至四百余人,武帝还说他强干,召为内史,同时复征河内太守王温舒为中尉,温舒少年行迹,与纵略同,初为亭长,继迁都尉,皆以督捕盗贼,课最叙功。及擢至河内守,严缉郡中豪猾,连坐至千余家,大猾族诛,小奸论死,仅阅一冬,流血至十余里。转眼间便是春令,不宜决囚,温舒尚顿足自叹道:“可惜可惜!若使冬令得再展一月,豪猾尽除,事可告毕了。”草菅人命,宁得长生!武帝也以为能,调任中尉。当时张汤赵禹,相继任事,并尚深文,但还是辅法而行,未敢妄作。纵与温舒却一味好杀,恫吓吏民。总之武帝用财无度,不得不需用计臣,放利多怨,不得不需用酷吏,苛征所及,济以严刑,可怜一班小百姓,只好卖男鬻女,得钱上供,比那文景两朝,家给人足,粟红贯朽,端的是大不相同了。愁怨盈纸。
偏有一个河南人卜式,素业耕牧,尝入山牧羊,十余年,育羊千余头,贩售获利,购置田宅。闻得朝廷有事匈奴,独慨然上书,愿捐出家财一半,输作边用。武帝颇加惊异,遣使问式道:“汝莫非欲为官么?”式答称自少牧羊,不习仕官。使人又问道:“难道汝家有冤,欲借此上诉么?”式又答生平与人无争,何故有冤。使人又问他究怀何意?式申说道:“天子方诛伐匈奴,愚以为贤吏宜死节!富民宜输财,然后匈奴可灭。臣非索封,颇怀此志,故愿输财助边,为天下倡。此外却无别意呢。”使人听说,返报朝廷,时丞相公孙弘,尚未病殁,谓式矫情立异,不宜深信,乃搁置不报。弘不取卜式,未尝无识。及弘已逝世,式又输钱二十万,交与河南太守,接济移民经费,河南守当然上闻,武帝因记起前事,特别嘉许,乃召式为中郎,赐爵左庶长。式入朝固辞,武帝道:“汝不必辞官,朕有羊在上林中,汝可往牧便了。”式始受命至上林,布衣草履,勤司牧事。约阅年余,武帝往上林游览,见式所牧羊,并皆蕃息,因连声称善。式在旁进言道:“非但牧羊如是,牧民亦应如是,道在随时省察,去恶留善,毋令败群!”渐渐干进,意在言中。武帝闻言点首,及回宫后,便发出诏旨,拜式为缑氏令。式至此直受不辞,交卸牧羊役使,竟接印牧民去了。可见他前时多诈。
武帝因赋税所入,足敷兵饷,乃复议兴师北征,备足刍粮,乘势大举。元狩四年春月,遣大将军卫青,骠骑将军霍去病,各率骑兵五万,出击匈奴。郎中令李广,自请效力,武帝嫌他年老,不愿使行。经广一再固请,方使他为前将军,令与左将军公孙贺,右将军赵食其,后将军曹襄,尽归大将军卫青节制。青入朝辞行,武帝面嘱道:“李广年老数奇,音羁,数奇即命蹇之意。毋使独当单于。”青领命而去,引着大军出发定襄。沿途拿讯胡人,据云单于现居东方,青使人报知武帝。武帝诏令去病,独出代郡,自当一面。去病乃与青分军,引着校尉李敢等,麾兵自去。这次汉军出塞,与前数次情形不同,除卫霍各领兵十万外,尚有步兵数十万人,随后继进,公私马匹计十四万头,真是倾国远征,志在平虏,当有匈奴侦骑,飞报伊稚斜单于,单于却也惊慌,忙即准备迎敌。赵信与单于画策,请将辎重远徙漠北,严兵戒备,以逸待劳。单于称为妙计,如言施行。
卫青连日进兵,并不见有大敌,乃迭派探马,四出侦伺。嗣闻单于移居漠北,便欲驱军深入,直捣虏巢。暗思武帝密嘱,不宜令李广当锋,乃命李广与赵食其合兵东行,限期相会。东道迂远,更乏水草,广不欲前往,入帐自请道:“广受命为前将军,理应为国前驱,今大将军令出东道,殊失广意,广情愿当先杀敌,虽死不恨!”青未便明言,只是摇首不答。广愤然趋出,怏怏起程。赵食其却不加可否,与广一同去讫。青既遣去李广,挥兵直入,又走了好几百里,始遇匈奴大营。当下扎住营盘,用武刚车四面环住,武刚车有巾有盖,格外坚固,可作营壁,系古时行军利器。营既立定,便遣精骑五千,前去挑战,匈奴亦出万骑接仗。时已天暮,大风忽起,走石飞沙,两军虽然对阵,不能相见。青乘势指麾大队,分作两翼,左右并进,包围匈奴大营。匈奴伊稚斜单于,尚在营中,听得外面喊杀连天,势甚汹汹,一时情虚思避,即潜率劲骑数百,突出帐后,自乘六骡,径向西北遁去。此外胡兵仍与汉军力战,两下里杀了半夜,彼此俱有死伤。汉军左校,捕得单于亲卒数人,问明单于所在,才知他未昏即遁,当即禀知卫青,青急发轻骑追蹑,已是不及。待到天明,胡兵亦已四散,青自率大军继进。急驰二百余里,才接前骑归报,单于已经远去,无从擒获,唯前面寘颜山有赵信城,贮有积谷,尚未运去等语。青乃径至赵信城中,果有积谷贮着,正好接济兵马,饱餐一顿。这赵信城本属赵信,因以为名。
汉军住了一日,青即下令班师,待至全军出城,索性放起火来,把城毁去,然后引归,还至漠南,方见李广赵食其到来。青责两人逾限迟至,应该论罪,食其却未敢抗议。独广本不欲东行,此时又迂回失道,有罪无功,气得须髯戟张,不发一语。始终为客气所误。青令长史赍遗酒食,促令广幕府对簿,广愤然语长史道:“诸校尉无罪,乃我失道无状,我当自行上簿便了!”说着,即趋至幕府,流涕对将士道:“广自结发从戎,与匈奴大小七十余战,有进无退,今从大将军出征匈奴,大将军乃令广东行,迂回失道,岂非天命!广今已六十多岁,死不为夭,怎能再对刀笔吏,乞怜求生?罢罢!广今日与诸君长别了!”说至此,即拔出佩刀,向颈一挥,倒毙地上。小子有诗叹道:
老不封侯命可知,年衰何必再驱驰?
漠南一死终无益,翻使千秋得指疵。
将士等见广自刭,抢救无及,便即为广举哀。欲知后事,请看下回再详。
本回类叙诸事,无非为北征起见。浑邪王之入降,喜胡人之投诚也,长安令之拟斩,怒有司之慢客也;用计臣以敛财,进酷吏以司法,竭泽而渔,迫以刑威,何一不为筹饷征胡计乎?暴利长之献马,与卜式之输财,皆揣摩上意,乃有此举。独汲黯一再直谏,最得治体,御夷以道,救人以义,汉廷公卿,无出黯右,惜乎其硕果仅存耳。若李广之自请从军,全是武夫客气,东行失道,愤激自戕,非不幸也,亦宜也。而卫青固不足责云。
第三回
报私仇射毙李敢
发诈谋致死张汤
却说李广因失道误期,愤急自刭,军士不及抢救,相率举哀。就是远近居民,闻广自尽,亦皆垂涕。广生平待士有恩,行军无犯,故兵民相率畏怀,无论识广与否,莫不感泣。广从弟李蔡,才能远出广下,反得从征有功,封乐安侯,迁拜丞相。广独拚死百战,未沐侯封。尝与术士王朔谈及,朔问广有无滥杀情事?广沉吟半晌,方答说道:“我从前为陇西太守,尝诱杀降羌八百余人,至今尚觉追悔,莫非为了此事,有伤阴骘么?”王朔道:“祸莫大于杀已降,将军不得封侯,确是为此。”就是杀霸陵尉亦属不合。广叹息不已。至是竟刭身绝域,裹尸南归。有子三人,长名当户,次名椒,又次名敢,皆为郎官。当户蚤死,椒出为代郡太守,亦先广病殁,独敢方从骠骑将军霍去病,出发代郡。见前回。去病出塞二千余里,与匈奴左贤王相遇,交战数次,统得胜仗,擒住屯头王韩王等三人,及虏将虏官等八十三人,俘获无算。左贤王遁去,遂封狼居胥山,禅姑衍山,登临瀚海,乃班师回朝。武帝大悦,复增封去病食邑五千八百户,李敢亦加封关内侯,食邑二百户。卫青功不及去病,未得益封,唯特置大司马官职,令青与去病二人兼任。赵食其失道当斩,赎为庶人。这次大举两军,杀获胡虏,共计得八九万名,汉军亦伤亡数万,丧失马匹至十万有余。功不补患。
唯伊稚斜单于仓皇奔窜,与众相失,右谷蠡王还道单于阵亡,自立为单于,招收散卒。及伊稚斜单于归来,方让还主位,仍为右谷蠡王,单于经此大创,徙居漠北,自是漠南无王庭。赵信劝单于休战言和,遣使至汉,重议和亲。武帝令群臣集议,或可或否,聚讼不休。丞相长史任敞道:“匈奴方为我军破败,正可使为外臣,怎得与我朝敌体言和?”武帝称善,因即令敞偕同胡使,北往匈奴。好数月不闻复命,想是由敞唐突单于,因被拘留。武帝未免怀忧,临朝时辄提及和亲利弊。博士狄山,却主张和亲。武帝未以为然,转问御史大夫张汤。汤窥知武帝微意,因答说道:“愚儒无知,何足听信!”狄山也不肯让步,便接口道:“臣原是甚愚,尚不失为愚忠;若御史大夫张汤,乃是诈忠!”虽是快语,但言之无益,徒然取死。武帝方宠任张汤,听狄山言,不禁作色道:“我使汝出守一郡,能勿使胡虏入寇么?”狄山答言不能。武帝又问他能任一县否?山又自言未能。至武帝问居一障,即亭障。山不好再辞,只得答了一个能字。武帝便遣山往边,居守一障。才阅一月,山竟暴毙,头颅都不知去向。时人统言为匈奴所杀,其实是一种疑案,无从证明。不白之冤。朝臣见狄山枉送性命,当然戒惧,何人再敢多嘴,复说和亲?但汉兵疮痍未复,马亦缺乏,亦不能再击匈奴。只骠骑将军霍去病,闻望日隆,所受禄秩,几与大将军卫青相埒,青却自甘恬退,主宠亦因此渐衰。就是故人门下,亦往往去卫事霍,唯荥阳人任安,随青不去。
既而丞相李蔡,坐盗孝景帝园田,下狱论罪,蔡惶恐自杀。从子李敢,即李广少子,见父与从叔,并皆惨死,更觉衔哀。他自受封关内侯后,由武帝令袭父爵,得为郎中令。自思父死非罪,常欲报仇。及李蔡自杀,越激动一腔热愤,遂往见大将军卫青,问及乃父致死原由。两下稍有龃龉,敢即出拳相饷,向卫青面上击去。青连忙闪避,额上已略略受伤。嗣经青左右抢护,扯开李敢,敢愤愤而去。敢固敢为,惜太敢死!青却不动怒,但在家中调养,用药敷治,数日即愈,并不与外人说知。偏霍去病是青外甥,往来青家,得悉此事,记在胸中。
既而武帝至甘泉宫游猎,去病从行,敢亦相随,正在驰逐野兽的时候,去病觑敢无备,借着射兽为名,竟向敢猛力射去,不偏不倚,正中要害,立即毙命。当有人报知武帝,武帝还左袒去病,只说敢被鹿触毙,并非去病射死。专制君主,无人敢违,只好替敢拔出箭镞,舁还敢家,交他殓葬,便即了事。天道有知,巧为报复,不到一年,去病竟致病死。武帝大加悲悼,赐谥景桓侯,并在茂陵旁赐葬,特筑高塚,使象祁连山。令去病子嬗袭封。嬗之子侯,亦为武帝所爱,任官奉车都尉,后至从禅泰山,在道病殁。父子俱当壮年逝世,嬗且无嗣,终绝侯封。好杀人者,往往无后。
御史大夫张汤,因李蔡已死,满望自己得升相位,偏武帝不使为相,另命太子少傅庄青翟继蔡后任。汤以青翟直受不辞,未尝相让,遂阴与青翟有嫌,意欲设法构陷,只因一时无可下手,权且耐心待着。会因汤所拟铸钱,质轻价重,容易伪造,奸商各思牟利,往往犯法私铸。有司虽奏请改造五铢钱,但私铸仍然不绝,楚地一带,私钱尤多,武帝特召故内史汲黯入朝,拜为淮阳太守,使治楚民,黯固辞不获,乃入见武帝道:“臣已衰朽,自以为将填沟壑,不能再见陛下,偏蒙陛下垂恩,重赐录用。臣实多病,不堪出任郡治,情愿乞为中郎,出入禁闼,补阙拾遗,或尚得少贡愚忱,效忠万一。”武帝笑说道:“君果薄视淮阳么?我不久便当召君。现因淮阳吏民,两不相安,所以借重君名,前去卧治呢。”黯只好应命,谢别出朝。当有一班故友,前来饯行,黯不过虚与周旋。唯见大行李息,也曾到来,不觉触着一桩心事,惟因大众在座,不便与言。待息去后,特往息家回拜,屏人与语道:“黯被徙外郡,不得预议朝政,但思御史大夫张汤,内怀奸诈,欺君罔上,外挟贼吏,结党为非,公位列九卿,若不早为揭发,一旦汤败,恐公亦不免同罪了!”却是个有心人。息本是个模棱人物,怎敢出头劾汤?不过表面上乐得承认,说了一声领教,便算敷衍过去。黯乃告辞而往,自去就任。息仍守故态,始终未敢发言。那张汤却揽权怙势,大有顺我便生,逆我就死的气势。大农令颜异,为了白鹿皮币一事,独持异议。白鹿皮币见前文。武帝心下不悦,汤且视如眼中钉,不消多时,便有人上书讦异,说他阴怀两端,武帝即令张汤查办。汤早欲将异致死,得了这个机会,怎肯令他再生?当下极力罗织,却没有的确罪证,只有时与座客谈及新法,不过略略反唇,汤就援作罪案,复奏上去。谓颜异位列九卿,见有诏令不便,未尝入奏,但好腹诽,应该论死。武帝不分皂白,居然准奏。看官阅过秦朝苛律,诽谤加诛,至文帝时已将此禁除去,那知张汤,不但规复秦例,还要将腹诽二字,指作异罪,平白地把他杀死,岂非惨闻!异既冤死,又将腹诽论死法,加入刑律。比秦尤暴,汉武不得辞咎。试想当时这班大臣,还有何人再敢忤汤,轻生试法呢?
御史中丞李文,与汤向有嫌隙,遇有文书上达,与汤有关,文往往不为转圜。汤又欲算计害文,适有汤爱吏鲁谒居,不待汤嘱,竟使人诣阙上书,诬告文许多奸状。武帝怎知暗中情弊!当然将原书发出,仍要这老张查问。李文还有何幸,不死也要处死了。又了掉一个。那张汤正在得意,不料一日入朝,竟由武帝启问道:“李文为变,究系何人详知情实?原书中不载姓名,可曾查出否?”汤已知告发李文,乃是府史鲁谒居所为,此时不便实告,只得佯作惊疑,半晌才答道:“这当是李文故人,与文有怨,所以告发隐情。”武帝才不复问,汤安然趋出,还至府中,正想召入谒居,与他密谈,偏经左右报告,说是谒居有病,未能进见。死在眼前,何苦逞刁。汤慌忙亲去探问,见谒居病不能兴,但在榻上呻吟,说是两足奇痛。汤启衾看明,果然两足红肿,不由的替他抚摩。一介小吏,乃得主司这般优待,真是闻所未闻。无奈谒居消受不起,过了旬月,竟尔呜呼毕命。谒居无子,只有一弟同居长安,家中亦没有什么积储,一切丧葬,概由汤出资料理,不劳细叙。忽从赵国奏上一书,内称张汤身为大臣,竟替府史鲁谒居,亲为摩足,若非与为大奸,何至如此狎昵,应请从速严究云云。这封书奏,乃是赵王彭祖出名。彭祖王赵有年,素性阴险,令人不测。从前主父偃受金,亦由他闻风弹劾,致偃伏诛。见前文。自张汤议设铁官,无论各郡各国,所有铁器,均归朝廷专卖,赵地多铁,向有一项大税款,得入彭祖私囊,至是凭空失去,彭祖如何甘心?故每与铁官争持。张汤尝使府史鲁谒居,赴赵查究,迫彭祖让交铁榷,不得再行占据。彭祖因此怨汤,并恨及谒居,暗中遣人入都,密探两人过恶。可巧谒居生病,汤为摩足,事为侦探所闻,还报彭祖。彭祖遂乘隙入奏,严词纠弹。武帝因事涉张汤,不便令汤与闻,乃将来书发交廷尉。廷尉只好先捕谒居,质问虚实,偏是谒居已死,无从逮问。但将谒居弟带至廷中。谒居弟不肯实供,暂系导官。为少府所属,掌舂御米。一时案情未决,谒居弟无从脱累,连日被囚。会张汤至导官署中,有事查验,谒居弟见汤到来,连忙大声呼救。汤也想替他解释,无如自己为案中首犯,未便相应,只好佯为不识,昂头自去。谒居弟不知汤意,还道汤抹脸无情,很是生恨,当即使人上书,谓汤曾与谒居同谋,构陷李文。李文事使彼供出,造化亦巧为播弄。武帝正因李文一案,怀疑未释,一见此书,当更命御史中丞减宣查究。减宣也是个有名酷吏,与张汤却有宿嫌,既经奉命究治,乐得借公济私,格外鉤索,好教张汤死心伏罪。
复奏尚未呈上,忽又出了一桩盗案,乃是孝文帝园陵中,所有瘗钱,被人盗去。这事关系重大,累得丞相庄青翟,也有失察处分,只好邀同张汤,入朝谢罪。汤与青翟,乃是面上交好,意中很加妒忌。当即想就一计,佯为允诺,及见了武帝,却是兀立朝班,毫无举动。青翟瞅汤数眼,汤假作不见,青翟不得已自行谢罪,武帝便令御史查缉盗犯,御史首领就是张汤。退朝以后,汤阴召御史,嘱他如何办法,如何定案。原来庄青翟既为丞相,应四时巡视园陵,瘗钱被盗,青翟却未知为何人所犯,不过略带三分责任。汤不肯与他同谢,实欲将盗钱一案,尽推卸至青翟身上,而且还要办他明知故纵的罪名,使他受谴免官,然后自己好代相位。那知御史隐受汤命,却有人漏泄出去,为相府内三长史所闻,慌忙报知青翟,替他设计,先发制汤。三长史为谁?第一人就是前会稽太守朱买臣,买臣受命出守,本要他预备战具,往击东越,嗣因武帝注重北征,不遑南顾,但由买臣会同横海将军韩说,出兵一次,俘斩东越兵数百名,上表献功。回应前六十二回。武帝即召为主爵都尉,列入九卿。越数年,坐事免官,未几又超为丞相长史。从前买臣发迹,与庄助同为侍中,雅相友善。张汤不过做个小吏,在买臣前趋承奔走。及汤为廷尉,害死庄助,见前文。买臣失一好友,未免怨汤。偏汤官运亨通,超迁至御史大夫,甚得主宠,每遇丞相掉任,或当告假时候,辄由汤摄行相事。买臣蹭蹬仕途,反为丞相门下的役使,有时与汤相见,只好低头参谒。汤故意踞坐,一些儿不加礼貌,因此买臣衔恨越深。还有一个王朝,曾做过右内史,一个边通,也做过济南相,俱因失官复起,权任相府长史,为汤所慢。三人串同一气,伺汤过失,此次闻汤欲害青翟,便齐声禀白道:“张汤与公定约,面主谢罪,旋即负约,今又欲借园陵事倾公,公若不早图,相位即被汤夺去了。为公计画,请即发汤阴事,先坐汤罪,方足免忧。”青翟志在保位,听了三长史的言语,当然允许,且令三人代为办理。三人遂潜命吏役,往拿商人田信等,到案审讯。田信等皆为汤爪牙,与汤营奸牟利,一经廷审,严刑逼供,田信等只得招认。当有人传入宫中,武帝已有所闻,便召汤入问道:“朝廷每有举措,如何商人早得闻知,莫非有人泄漏不成?”汤并不谢过,又佯为诧异道:“大约有人泄漏,亦未可知。”一味使诈,总要被人看穿。
武帝闻言,面有愠色,汤亦趋退。御史中丞减宣,已将谒居事调查确凿,当即乘间奏闻。双方夹攻,不怕张汤不死。武帝越觉动怒,连遣使臣责汤,汤尚极口抵赖,无一承认。武帝更令廷尉赵禹,向汤诘问,汤仍然不服。禹微笑道:“君也太不知分量呢!试想君决狱以来,杀人几何?灭族几何?今君被人讦发,事皆有据,天子不忍加诛,欲令君自为计,君何必哓哓置辩?不如就此自决,还可保全家族呢!”汤至此也自知不免,乃向禹索取一纸,援笔写着道:
臣汤无尺寸之功,起刀笔吏,幸蒙陛下过宠,忝位三公,无自塞责,然谋陷汤者,乃三长史也。臣汤临死上闻!
写毕,即将纸递交赵禹,自己取剑在手,拚命一挥,喉管立断,当然毙命。禹见汤已死,乃执汤书还报。汤尚有老母及兄弟子侄等,环集悲号,且欲将汤厚葬。汤实无余财,家产不过五百金,俱系所得禄赐,余无他物。史传原有是说,但复阅前文,恐是说亦未必尽信。汤母因嘱咐家人道:“汤身为大臣,坐被恶言,终致自杀,还用什么厚葬呢?”家人乃草草棺殓,止用牛车一乘,载棺出葬,棺外无椁,就土埋讫。先是汤客田甲,颇有清操,屡诫汤不宜过酷,汤不肯听信,遂有这般结局。家族保全,还算幸事。唯武帝得赵禹复报,览汤遗书,心下又不免生悔。嗣闻汤无余资,汤母禁令厚葬,益加叹息道:“非此母不生此子!”说着,便命收捕三长史,一体抵罪。朱买臣、王朝、边通,骈死市曹。买臣妻如死后有知,可无庸追悔了。就是丞相庄青翟,亦连坐下狱,仰药自尽。武帝另用太子太傅赵周为丞相,石庆为御史大夫,命释田信出狱,使汤子安世为郎。唯同时酷吏义纵,已经坐罪弃市,还有王温舒,后来受赃,亦致身死族灭。温舒两弟及两妻家,且各坐他罪,一并族诛。光禄勋徐自为叹道:“古时罪至三族,已算极刑,王温舒五族同夷,岂非特别惨报么?”义纵王温舒,并见前文。至若御史中丞减宣,亦不得善终,独赵禹较为和平,总算保全首领,寿考终身。小子有诗咏道:
天道由来是好生,杀人毕竟少公平,
试看酷吏多遭戮,才识穹苍有定衡。
是时武帝已五次改元,因在汾水上得了一鼎,号为元鼎。元鼎二年,得通西域。欲知西域如何得通,待至下回说明。
李广未尝非忠臣,李敢亦未尝非孝子,乃皆以过激致死,甚矣哉血气之不可妄使也!卫青以广之失道,责令对簿,迫诸死地,已觉御下之不情。及为李敢所击伤,却退然自阻不愿报复,青亦渐知悔过欤?霍去病乃从旁挟忿擅射李敢,杀人者死,汉有明刑,即有议亲议贵之条,亦不过贷及一死,乌得曲为掩护,任其妄杀乎?夫唯如武帝之偏憎偏爱,而后权贵得以横行,甚至酷吏张汤,屡陷人于死罪,冤狱累累而不少恤。刀笔吏不可作公卿,汲长孺之言信矣!然势倾朝野而不能延命,智移人主而不足欺天,徒诩诩然逞一时之权诈,果奚益乎?观于霍去病之不寿,与张汤之自杀,而后世之得志称雄者,可废然返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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