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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第一个十月(上、下)

書城自編碼: 3713741
分類: 簡體書→大陸圖書→小說中國當代小說
作 者: 孟宪明
國際書號(ISBN): 9787571111953
出版社: 大象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22-01-01

頁數/字數: /
書度/開本: 16开 釘裝: 平装

售價:NT$ 6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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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第十三届、第十四届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得主,著名作家孟宪明潜心五年之长篇力作,
★讲述新中国成立的个十月的反特长篇小说!江洋大盗、地痞流氓、炸弹专家、美女间谍、中情局特工……各路特务,重重迷障。我保卫人员依靠人民,抽丝剥茧,破获一个个谜一样的惊天大案。
★叙述角度新鲜独特,是多年来长篇小说中所仅见。故事主角都是当时社会的基层甚至底层人物,新中国成立前旧社会这些人物群体常常被忽略,甚至被忽视:小偷、盗贼、警察、孤儿、厨子、佣人……在他们身上发生的故事、经历和命运的转变,用好的方式诠释了什么是“新中国”!小说从社会底层的一群小偷开始,展现了“旧社会把人变成鬼,新社会把鬼变成人”的伟大变迁。
內容簡介:
1949年1月,北平和平解放。6月15日,聚集了共产党优秀代表和各民主党派精英的新政协筹备会议在北平亚洲饭店召开,共商民族前途和国家大事。人民共和国开国在即。
败退的国民党集团不甘心自己的失败,向北平派出了大量特务,对共和国的诞生造成了重大威胁。破坏、暗杀、毒杀……
国家公安部对敌人的行动早有准备,除正常的安保人员,还建立了便衣队、纠察队,专门成立了政治保卫局,负责恶性案件和突发事件的侦审处理。一处处长吴邑和他的部下罗山、梅东岭等人就成了小说的重要人物。他们斗智斗勇,不怕牺牲,艰苦卓绝,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顺利诞生贡献了青春和热血。
小说以一群小人物的命运为主线,他们中有小偷、盗贼、卖苦力的、孤儿……曾经都处于社会的底层,然而在时代的洪流中,通过自觉和不自觉的选择,走到了革命的道路上,为共和国的诞生贡献了青春和热血,个人命运发生了根本的转变。
關於作者:
孟宪明,当代著名作家、影视编剧、民俗学家。著有文学作品15部,影视剧本30余部,专著3部。作品数十次荣获国际、国内大奖。
长篇小说《念书的孩子》获中宣部第十三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
长篇小说《花儿与歌声》获中宣部第十四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2017年“中国好书”和第五届中国出版政府奖提名奖。
长篇小说《三十六声枪响》入选中宣部2019年30部“优秀青少年读物出版工程”。
多卷本长篇小说《双筒望远镜》荣获中国第三届少儿读物“蒲公英奖”银奖。
任编剧的电影五次荣获。任编剧的电视剧五次荣获中国电视剧飞天奖。电影剧本《金钗》荣获中国电影夏衍杯“优秀电影剧本”。
目錄
回 天安门金笔被窃 北平城特务现形
第二回 开办小偷学习班 确定破敌新方案
第三回 田快手重获尊严 王富团失去自由
第四回 吴邑设计王府井 廖响脱逃冥衣铺
第五回 特务扮演假夫妻 饭店加强捍卫力
第六回 “云中飞”首进中南海 金小荷初诱梅东岭
第七回 开北方为仇设炸弹 窦十四巧遇老相识
第八回 “云中飞”再进中南海 侦察员英勇建奇勋
第九回 窦志云深藏牙科诊所 开北方隔壁邻居
第十回 “金钱豹”求医毕应东 开北方侥幸逃惩罚
第十一回 廖响问计褚一魁 紫姐求情张广才
第十二回 马斯利“金口”医牙 侦察员敌巢运智
第十三回 “云中飞”偷盗试运气 开北方买人心
第十四回 田一垄请爹喝酒 葛奇才供出师弟
第十五回 陶然亭中藏凶手 窃听器里有乾坤
第十六回 “云中飞”三进中南海 梅东岭热拥金小荷
第十七回 窦志云罪有应得 马斯利分享情报
第十八回 马海朋畏罪自杀 褚一魁施毒部下
第十九回 金小荷得到真情报 张广才暴死天津市
第二十回 所长配合抢情报 特务找到新对策
第二一回 侦察员巧施连环计 开北方初上天安门
第二二回 马斯利放心约会 梅东岭调查“金口”
第二三回 特务组制订恶毒计划 美食家进驻亚洲饭店
第二四回 美食家把关饭菜 金葵花发誓报仇
第二五谜 美食家妙论品佳肴 马斯利运弹地道口
第二六回 郭闹闹吓病魏太太 褚一魁再施窃听器
第二七回 罗山智擒活电台 廖响阴谋备节礼
第二八回 美女英雄热相恋 恶男寡女死相拼
第二九回 这电报并非那电报 毕应冬就是褚一魁
第三十回 金大夫中毒不住院 中情局特务被抓捕
第三一回 女教师越陷越深 金葵花越病越重
第三二回 炸弹带上天安门 特务藏进地下道
第三三回 廖专家潜逃前门站 开北方被逮天安门
第三四回 杜津卫拒不认罪 梅东岭故意泄密
第三五回 贼人贼智用奇策 奇人奇智搜贼情
第三六回 五路特务落网天网恢恢 建国礼炮齐鸣万众欢腾
內容試閱

天安门金笔被窃
北平市特务现形

上不在上
下不在下
天没它大
人有它大
——打一字

1
食肉动物和食草动物的差别全在于它们的目光。食草动物的目光柔软,温和,胆怯,躲闪。食肉动物的则刚硬,凶猛,贪婪,直视。如果我们把食草动物的目光叫水,那么食肉动物的就是冰;如果我们把食草动物的目光叫目光,那么食肉动物的就是锥尖,穿透目标,直击灵魂。
人性更多地偏重于食草动物,如果有一天突然变成了锥子似的凶残与暴戾,必与食肉动物的杀生有关。国民党少校级特务窦志云一走出前门火车站便被盯上了,中央军委政治保卫局的侦察员罗山只瞅一眼,再不放过,皆因为窦少校那豺狼般贪婪凶猛的目光。
这是一九四九年的六月中旬,正值夏历己丑年的五月。俗话说,五黄六月热死人。可这年北平的夏天不是很热,大街上赤胸露背的人并没有很多。是年一月,北平和平解放。六月十五日,新政协筹备会在中南海勤政殿如期召开,共产党的优秀代表和民主党派的各路精英齐聚一堂,共商民族前途和国家大事。中央军委加强力量,除正常的安保人员外,还专门成立了政治保卫局,负责恶性案件和突发事件的侦审处理。前门火车站是北平的门户,自然就成了侦察保卫的前沿阵地。
上午九时,随着几声汽笛的长鸣,二十五岁的侦察员罗山一身便装走上前去,驻足引领,像是等待客人的样子。
前门火车站是一座欧式建筑,圆圆的穹顶,高高的钟楼,在北平城重檐叠脊、辉煌庄严的宫廷建筑群面前,它是个另类。一九〇一年,英国人为了方便军事物资的运输和对北京全城的控制,强行将铁路从永定门延伸到位于清廷鼻子尖下的正阳门。这一站正式的名字叫京奉铁路正阳门东车站,只不过老百姓图省事,直呼成了“前门火车站”或者“前门站”。它是西方列强入侵中国的产物,也是中国近代屈辱历史的一个见证。只不过,此时的北平已经解放,前门站竖起的两排红旗猎猎作响,肆意地挥洒着碧蓝高天上的朵朵白云。
背着大包的小贩,提着皮箱的雅士,抱着小孩儿扯着大孩儿的妇女……潮水似的人流冲泻而出,拉客的人力车夫排成一队,喊着揽客。
罗山后退几步,拉宽视野。
一个戴着草编礼帽、宽边墨镜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他上穿古铜色的湖绸短袖,下着浅灰色的西装长裤,脚上的不是皮鞋,而是一双长脸圆口黑布鞋。引起罗山注意的不是别的,而是他那一脸的汗水:只提一只小皮箱,岂会如此狼狈!又近两步,罗山忍不住笑了,原来这是个麻脸男人。他脸上的麻坑太大,储满了夏日上午的阳光,看上去像是大汗淋漓的样子。恰在这时,麻脸男人停住了脚步,他摘下墨镜,伸出目光,寻人似的转动了两下脑袋,随着脑袋转动的是他“轮”起的那凶猛攫取的目光。就是这伸出的目光,就是这带着棱角的两“轮”,罗山知道,此人看完了前门火车站外的全部环境。
罗山又往后退了两步。
拉客的中年车夫大声招呼麻脸男人:“先生,请上车吧!又轻快,又平稳,舒服享受时间准!”
麻脸男人没说话,走上前,盯了一眼车夫。
中年车夫连忙笑着又唱一遍。
麻脸男人审视着车子,轻拂了一下车座上草编的靠垫,说了声:“东安市场!”
中年车夫一声高应:“好咧您哪!东安市场啦——”驾起车子就走。
罗山快步上前,走到一个年轻车夫身边,轻跳上车座,说了声:“走!”
年轻车夫大声问:“先生去哪儿?”
罗山伸手一指:“前边那辆车,看见了吗?”
“嗯。”车夫点头,“你们一起的?”
罗山低声说:“跟上他!”
小伙子忽有所悟,抬头看一眼罗山。
“嗯!”罗山重重地点一下头。
小伙子连说:“明白,明白明白!”
“辛苦啊!”
“他,跑不过我!”小伙子很自信,驾起车把转身就跑。他有些兴奋,脚步又轻又快。
麻脸男人或许会有些后悔。中年人毕竟跑不过年轻人,转过两条街,麻脸男人警惕地往后看一眼,就发现了后边跟着的人力车。本来,人力车有的是,同路人有的是,他并不用刻意警惕,只是这辆拉车的不会跟,老是快快慢慢,既不超过去,又不追上来。车上的年轻人他似乎在哪儿见过,仔细想想又没有见过。一条小巷扑面而来,麻脸男人一声轻喊:“进去!”
人力车夫慢下来,扭脸说:“先生,拐弯儿就远了!”
麻脸男人用命令的口气说:“拐!”
车夫应着:“好咧您哪!里边的景色好着呢!”一扭身扎进小巷。
就是在这时候,麻脸男人忽然想起来了:后边的男人是刚刚在出站时见的。当时他“轮”到了这个接站的年轻人,因为他分明“碰”到了此人犀利的目光。
年轻车夫扭脸问罗山:“先生,拐吗?”
“拐!”罗山的声音很轻。
年轻的人力车夫职业化地应了一声:“好咧您哪!”
又穿过两条小街,钻过一条热闹的巷子,一街两行的生意陡然增添了夏天的炎热。
中年车夫高喊一声:“先生,东安市场到了。还往哪儿走?”
麻脸男人说:“进去!”
人力车夫擦一把头上的汗:“好咧您哪!”
罗山的车子追到了巷口,车夫脚下一慢。
罗山说:“进!”
“好咧!”年轻的车夫又应一声,驾着车子跟了进去。
麻脸男人在一家商店门前停住,掏出钱来,买了支冰糕,吮了一口。
中年车夫停下来,从脖子里抽下毛巾,擦着脸上的汗。
“麻脸”是想落实一下他的判断,后边的小伙儿究竟是不是他在车站前看到的人,此人是不是真的在跟踪他。没想到,后边的人力车也停了。车停在了另一个冰糕摊儿前。卖冰糕的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看见客人,大声地唱着卖唱歌:“冰糕冰糕,凉甜冰糕!”
罗山跳下车,掏钱。
小姑娘大声问:“叔叔,您要几支?”
麻脸男人给车夫付了钱,又在冰糕上吮了一下,忽然扔掉冰糕,扭脸进了旁边的商店。
年轻的车夫紧盯着前边的行踪。他看麻脸男人进了商店,悄声对罗山说:“进去了!”
“嗯!”罗山点一下头,自己要一支冰糕,递给年轻车夫一支,说了声“稍等!”紧跟着追进了商店。
这是一个敞开式商店,墙壁是用木板隔成的,营业时抽掉木板。麻脸男人显然对商店非常熟悉。罗山进去时,已经找不到他的身影。
罗山在店内紧张地寻找着。
麻脸男人只是从店里经过,靠着熟悉,他折个弯子走出来,重又钻进了小巷里。
罗山此时也从七扭八拐的店里钻了出来,四下里不见麻脸男人,紧走了几步,扬起脸张望,判断他是进了小巷还是又钻进了店铺。
轰!
一声爆炸骤然轰响,地动屋晃,似乎就在身边。
人们“啊啊”地惊叫着。有人急跑,却不知躲向何处,钻进屋子,怕不安全又钻出来。有人吓傻了,站在当街一动不动。有人在街上跑着,撞了人家的摊子,东西撒了满地。
紧跟着,又有几声连续的爆炸。
连续的爆炸声让人清醒。似乎明白了爆炸并不在身边,奔跑的人忽然都停住了脚步。
有人指着不远处喊:“炸药厂!是炸药厂爆炸的!”
“啊!怪不得听着这么近!”有人应着停住脚步。
爆炸的声音让罗山吓了一跳,但他很快判明不是身边。他不敢怠慢,在嘈杂不堪的巷子里寻找着麻脸男人。

2
政治保卫处一处共有六个人。他们是处长吴邑,侦察员罗山、梅东岭、于兵、鲁战凯和内勤孙觅。罗山去了前门火车站,此时的于兵正在天安门广场。于兵才二十二岁,猛一看像个大男孩,他穿的也是便装,游客似的东游西看。
天安门广场刚刚修葺完毕,青砖地板、朱红栏杆,清新明亮,像个新郎官。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北京陪着两位外地客人,挥手四下里指点着:“以前这儿都是垃圾。从溥仪到袁世凯,再到老蒋、老日,都没有干净过。新中国,新中国,不把这天地都擦擦洗洗,那哪儿叫新呢!你看,你们看看!”
于兵知道,前几天,他们还参加了清理垃圾的活动,叫“星期六义务劳动”,所有人都积极踊跃,工具都不够用了。于兵给至少二十辆出城的车装过垃圾,因为北平市政府有规定,所有出城的空车都必须捎带垃圾。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迎面走来,戴了一顶普通的宽边草帽,上半个脸被遮了个严实。此人拿一个硬壳大本,边走边在本子上作画。
于兵迎头走上去,扭脸盯一眼男人的手,他画的是天安门广场的素描图,远处的天安门赫然而立,空白处写着一组数字:200米,250米,300米……
男人警惕地合上本子,瞅一眼身边的人,转身就往外走。
把天安门广场当静物来写生的学生不少,但在静物上写出距离数字的没见过。于兵不能问,他是侦察员,他的任务是侦察。盯着离去人的背影,于兵忽然感觉应该审查他一下。于是,他连忙跟着就往外走。
戴草帽的画者步履轻捷,走得很快,并不太像写生的人。于兵是军人,当然不会被他甩掉。
男人一拐,进了旁边的一条小巷。老北京的街道太复杂,曲折拧劲儿,像扔在地上的一团草绳。于兵迅捷地跟上去。
戴草帽的男人把草帽摘掉,紧贴墙角站着。这是一个墙垛,刚好可以藏一个人。
于兵走过来,往深深的巷子里瞅着。他有些奇怪,抬头看着两边的高墙。墙很高,不太像能轻易翻过的样子。他边思考边扭脸四顾,忽然被人勒住了脖颈,一声不响地就被放倒了,紧接着,太阳穴上又挨了两拳。
这是白天。这是在天安门广场附近。这男人岂敢懈怠,他飞快地掏了掏于兵的衣兜,摸走了兜里所有纸币,然后抓起草帽,飞快逃窜。

3
和罗山、于兵不同,梅东岭的任务是侦破一桩失踪案。军委的侦察员崔西海回家探亲,不明不白地失踪了。崔西海是北京西郊人,这又属突发事件,这就成了一桩必破的案件。昨天西郊派出所所长刘征西打来电话,说有小孩儿发现了线索,想请领导机关派人处理。
梅东岭走到时,报案的两个孩子已经被刘征西所长喊到了派出所。刘征西四十来岁,黑脸,小眼,说话嗡嗡响。俩孩子都很瘦,一问,大的叫崔犊儿, 说是十四了,属猪的,看个子,顶多不到十二岁。小的九岁,属龙的,叫石头。梅东岭没敢喝水,急着要上山。刘征西喊了所里的小张,三个大人俩小孩儿, 追着小路就往山上走。
崔犊儿个子小,但是口齿伶俐,头脑清楚,边走边对梅东岭学嘴:“羊在山坡上吃草,我们又没事儿干,就点着个火把钻洞里玩儿。我们想看看这洞究竟有多深。”
石头抢着说:“我先看见的。我看见了一只鞋……”
“对对,我一看是只鞋,还想着捡了叫俺爹穿呢。可是一只鞋怎么穿呢?我们就往里边找,这一找,找到了两只脚,一只穿鞋,一只光脚……我们吓坏了!”
崔犊儿说的山洞到了。
五个人燃起火把,由两个孩子举着,拐弯抹角,一直走到山洞的深处。“就这儿!”崔犊儿一指。
梅东岭忽然闻到了尸体的味道。
俩孩子说的两只脚,其实并不显露,上边还盖着几把干草呢!刘征西所长和随从小张拿去干草,搬掉几块石头,崔西海完整的尸体显露出来。
火把在孩子的手里扑闪着,明明暗暗的光影在洞中游走。梅东岭掏出小本,打开,记上了这样的话:
崔西海,共产党员,中央军委保卫人员,两天前失踪……
梅东岭想了一下,在本子上接着往下写:
西郊一山洞内五十余米深处,发现尸体……
“所长,”梅东岭写完了,抬起头来看着刘征西,“都有哪些线索?” 刘征西所长说:“有啊!如果您批准,我就实施抓捕了!”
“谁?”
“米继槐!”
“啊!有线索就抓!不要等我批准!你说说看?”
“据崔西海的母亲说,米继槐和崔西海是小时候的同学。崔西海一回到家就找米继槐谈话,米继槐这个人当过土匪,崔西海想动员他自首……”
“嗯!”三个大人把崔西海的尸体慢慢地清理出来,挪到光线明亮的洞口,天热,怕尸体有变化,暂时放在洞里,等待验尸的法医。
“这里有印儿!”崔犊儿毕竟年龄大些,他看出了洞外的痕迹。梅东岭和刘所长等人沿着崔西海被拖进山洞的路线寻找印痕。
“瞧,这是拖的印儿。两天了,这印痕都快没有了。”刘征西所长蹲下来, 逆着光指着地上。
梅东岭弯下腰仔细看了,说:“这被压倒的草都长起来了。再有几天不发现,什么痕迹都没有了!”
刘所长又指一处:“这是被踩坏的蒲公英。你看,这是脚印,像是皮鞋啊!”
几个人从洞内到洞外追踪着印痕,一直找到了崔西海被杀的地方。崔犊儿眼尖,喊了一声:“这儿有血!”
梅东岭看了,忙又在本子上记下。“所长,米继槐家远吗?”
“不远!就在我家旁边!”石头抢着答。
“是的,就在石头家隔壁!”崔犊儿也说。
“现在就去。立即抓捕!”梅东岭说过,转身就往外走。
“好!”刘征西应一声,扭脸对小张说,“你先在这儿看着,我很快就派人来接你。”
听说要抓米继槐,两个孩子兴奋地跑在前边。
“我先去他家看看吧?看他在家不在!”崔犊儿眼睛明亮地看着所长。刘征西看一眼梅东岭。
梅东岭说:“我们一块儿去,到了再说吧!” 一行四人走到村头。
刘所长说:“石头,你往你家走,到门口了指给我们米家!”
“好!”小家伙跑了起来。
米继槐家是一户殷实人家,院落虽然不大,但三间石头房很显结实。院门外,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妇人正收柴火。
“那就是他娘!”崔犊儿说。
刘征西所长正要上前,一个矮个子男人忽然从旁边的小道上走过来。“米继槐吗?”梅东岭小声问。
“不是。”石头说。
“他是谁?”梅东岭又问。“不认识!”崔犊儿摇头。
既然不是米继槐,刘征西和梅东岭便大步走上前去。
矮个子男人三十来岁,两眼眯着,像是总在笑。他走到老妇人面前的时候,停了一下脚步,似乎想问路。正要向老妇人问话,忽然听见身后有声音, 他扭脸看了一眼,连忙退到路边。
刘征西大步上前,故作亲切的口气:“老人家,我是继槐的朋友。请问, 继槐兄弟今儿个在家吗?”
老妇人抬起头,脱口而出:“昨天晚上才回来!你是哪儿的朋友啊?快屋里坐吧!”
梅东岭低声说:“快!”
未等老妇人反应过来,两个人便推门而入。
听见有人问话,矮个子退到路边,当他看见梅东岭和刘征西进入米家, 男子轻“啊”一声,连忙走开了。
两人冲进屋里,米继槐还在睡觉。
刘所长掏出枪来,一声大喊:“米继槐,起来!” 米继槐一惊:“啊!”
米继槐母亲跑进屋子:“不是说朋友吗?怎么抓起人来了?!”

4
保卫局一处的办公室是一个套间,里边的一间坐的是处长吴邑, 外边的一间坐的是罗山、于兵、梅东岭、鲁战凯四个侦察员。室内有办公的桌椅,靠墙是一排立着的木橱,里面排放着各种文件和档案。门口的小桌上放着一块小黑板,上边写着莫名其妙的两句话:
上不在上
下不在下
年轻的姑娘孙觅一身军装打扫着卫生。罗山大步走了进来:“人呢?都到哪儿去了?”
孙觅指着自己,故作嗔怪:“这不是人嘛!” 罗山笑了:“啊,处长呢?”
孙觅说:“东郊炸药厂爆炸你不知道吗?处长带着鲁战凯去现场了!” “咋不知道。爆炸时我就在东安市场。我这不赶回来听任务嘛!”
就在这时,于兵捂着脸走进来,一声不响坐到椅子上。孙觅围着于兵转了半圈:“于兵,怎么了?病了?”于兵摇摇头。
罗山上前,看见于兵半边脸都是青的,关切地问:“受伤了?” 于兵“啊”了一声,神情有点儿沮丧。
孙觅大声问:“怎么回事儿,于兵?”
于兵猛地站起来:“师父,你快点儿让我拜师吧!” 罗山说:“究竟怎么回事?”
“师父,你这神算,能不能一下子算出来好人坏人?”于兵捂着脸。罗山号称“小神算”,于兵一直想拜师。罗山答应教他,但却不愿意做师父, 说那是旧社会的规矩。不拜就不拜,可于兵总喊“师父”。孙觅叫他喊“老师”,可于兵说:“师父叫着舒服!”
“哎?说神算呢,罗山,趁处长没回来,给我们神算一回,我来得晚, 还没有见过!”孙觅是处里小的,今年刚刚二十岁,别看年龄小,却是延安时期的“老革命”。她是烈士的后代,在延安的保育院和红军小学长大, 开朗乐观,积极上进,爱唱歌,会跳舞,工作本为内勤,却总爱抢着做刑侦。
“孙觅,你别打岔,我得让师父好好教我!怎么样一见面,就知道是好人还是坏人?”
孙觅哈哈笑起来:“行礼了?师父叫得这么顺嘴!” 罗山说:“别慌,先听于兵说说是怎么受的伤。”
“我不是去广场巡逻了嘛……”于兵刚说了一句,梅东岭大步走进来:“都在啊!处长呢?”
孙觅说:“处长去东郊炸药厂……你没看于兵受伤了!”
“是吗?”梅东岭连忙上前,趴在于兵脸上看着,“需要进医院吗?” 于兵说声“谢谢!”接着讲述了发生在天安门广场上的事情经过,“等
我醒过来,发现钱没了,其他啥都没有丢。你们看,我的枪还在!” 孙觅说:“肯定是小偷!”
罗山摇了摇头:“小偷不偷东西的时候是不怕人的,用不着打人,更用不着下手这么重,把人打昏。”
“要不是小偷,他怎么光偷钱?”孙觅自语似的说。
于兵说:“我敢肯定,不是小偷!可要说是特务吧,既没有抢我的枪, 也没有杀我这个人!”
罗山判断:“应该是特务。”
“为什么?”孙觅停下手里的活儿,看着罗山。
罗山继续分析:“北平和平解放,九路特务两万多人留在这里,而小偷小摸才几个人呢!之所以抢钱,他是想做一个小偷的假象麻痹我们,让我们放松警惕。为什么不抢枪不杀人呢?说明他目标高远,并不以我们这些小兵小卒为目的。”
众人同意地点头:“啊!”
“有道理!奖一杯开水!”孙觅倒一杯水递给罗山。
罗山想了想:“可能还是一条大鱼呢!北平的水深啊!”
梅东岭说:“哎呀,于兵,你错过了一次极好的立功机会!你要是拔枪把他抓住,哼,你看看!”
罗山说:“依我看,你这伤受得值。”
“受伤受得值?为什么,罗山?”孙觅的声音尖起来。
罗山一笑:“下次再见到这家伙,于兵还会让他跑吗?认住他了!要是我们见了呢,说不定还得让他逃走!”
“你说得对,师父!要是再见了他,看我怎样收拾他!”于兵神情好起来,做了一个擒拿的动作。
几个人都笑了。
“罗山,你还是神算一下吧,让我们都学会。再见到特务时,我们一下子就给他算出来!”孙觅再次要求。
罗山笑了:“真想领教?” 孙觅拍着手:“真想领教!”
罗山说:“好吧!你们各人找点儿东西拿手里。”
梅东岭拉开抽屉,从里边拿出一副扑克牌,一二三四五地点了五张,欲给孙觅。
“我有!”孙觅扭脸跑出屋子。
梅东岭把五张牌又放进去,扭身又点了几张捂在手里。身边的桌上正好有粉笔,于兵信手拿了四支,攥在手中。
孙觅回来了,手里拿着四颗水果糖。她伸开手,故意让三人看。罗山说:“你们现在报一下手里东西的数量。”
孙觅说:“四块儿水果糖!算完了每人一块儿!” 梅东岭说:“五张扑克牌!”
于兵还没报出来,吴邑处长和鲁战凯匆匆走了进来。吴邑大声问:“干啥呢?这么吵闹!”
四个人立即站好。
孙觅嚷嚷着:“处长你别急,我们正考试罗山的神算技艺呢!” “哎哎?刚才还说是领教,怎么这会儿就成考试了?”罗山说过,又问,
“情况怎么样,处长?我们都正着急呢!” 吴邑坐下来。
孙觅想给处长倒水,把水果糖放进兜里,忽然发现成了三颗:“哎哎?
怎么少了一颗?”
“给你给你!”罗山应着,连忙把水果糖放在孙觅面前。“情况很严重啊!”吴邑用感叹的语气开了头。
大家都不再说话,齐站着听吴邑说。
吴邑又叹一声:“工人死二十五人,伤一百多人,房屋损坏四百多间。调查初步认定,是违规操作引起炸药厂的火药库爆炸……”
孙觅问:“不是特务破坏?”
吴邑说:“应该不是。战凯,你立即写个简报,向上级报告一下初步的调查结果。”
鲁战凯大声应:“是!”
吴邑喝了口水,扭脸看着罗山:“我们刚才路过广场,我顺便检查了一下便衣队的工作。唉,派克笔被偷走了。”
孙觅禁不住接上:“天安门广场?”
吴邑很轻地点一下头:“罗山,你去给我找回来吧?” 罗山身子一挺:“是!”
没想到处长得寸进尺:“两小时之内啊,我急着要用!” 孙觅吐一下舌头。
“是!”罗山敬了礼,转身就往外走,到门口时忽然又被吴邑喊住了:“回来!”
罗山转身又走回来:“处长!”
“你的笔!”吴邑指一下罗山的胸兜。
“啊啊!”罗山应着,连忙取下笔来,双手递给吴邑。吴邑接了笔,对着罗山挥一下手。
罗山看看表,转身急走。
吴邑又问:“老梅,情况怎么样?”
梅东岭挺胸报告:“凶手米继槐已经抓到,可是他死不认账。” 吴邑说:“死不认账,就不能证明他是凶手,只能是嫌犯。” “是!”
“有什么证据?”
“验尸结果表明,崔西海是被手枪子弹从脑后打死的。我们判断,打死他的这个人必和他熟悉,不然不会在这么近的距离开枪。更重要的是,行凶的手枪极有可能就是崔西海自己的手枪,因为弹洞的大小正符合他佩带的勃朗宁手枪的子弹大小。”
吴邑问:“枪找到了吗?” “还没有。”
“有人证吗?”
“有,是崔西海的母亲……”
吴邑一扭脸,正看见于兵淤青的脸:“于兵,你这是怎么回事?”

5
两个小时,实在是紧了些。罗山知道处长一刻也离不了笔,之所以借他的用,一是需要,再就是起一个催促作用:我的笔找不到,你也别想用。
为抓紧时间,罗山特意骑了辆自行车,出门上街,正赶上一群青年学生扭秧歌。他们边扭边唱边敲着腰鼓:“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来到天安门广场,这里也有人在跳舞。
观舞的人们大声地议论着:“特务再凶,也破坏不了我们的革命大业!” “那是当然。蒋介石八百万大军都完了,还差这几个蟊贼?”
北平人爱说,似乎天下大事,人人明白。清时的茶馆里常写着“莫论国事”,反证了北平清谈的民风。又骑过两条巷子,罗山来到了前门派出所门外, 他把车子上好锁,大步走了进去。
前门派出所的所长叫胡长寿,个子不高,小五十的样子。罗山认识他, 他也认识罗山。罗山进去的时候他正在桌上写着什么。罗山不说话,站在了他的面前。
胡所长头也不抬,厉声问:“事办得咋样?”
罗山仍然不吭。
“啊?”胡所长又是一声。罗山依然无话。
胡长寿一抬头,见是罗山,猛地站了起来:“哎呀领导,得罪得罪!” 罗山笑了。
“请坐,领导!”胡所长哈腰低头,“请您指示!”
罗山盯了一眼胡长寿手里的笔,竟是处长要找的“派克”!罗山问:“所长写的啥?”
罗山坐下来了。
胡所长弯腰站在罗山面前:“有个案件记一下……嘿嘿。新中国了,得学习不是?”说着,就掂起竹壳暖水瓶倒了一杯水,“您请!”
罗山接过来放在桌上,看一下腕上的表,抬起头盯着胡所长:“你这个所长胆子大,竟敢让你的小偷偷到军委领导的头上!”
“哎呀,罗山同志,您借给胡某人三个胆子,我胡某人也不敢啊!”胡所长僵住身子,再也坐不下去了。
“不敢?!一个小时前,吴邑处长在天安门广场检查工作,身上的派克笔被偷走了。你的地盘你知道是谁。现在,我命令你,一个小时内给我找回来!”罗山故意抬腕看表,“现在是下午一点半。”
胡所长皱起眉头:“好好,咝——一个小时,太紧了吧!” 罗山喝了一口水:“那就,六十分钟!”
胡所长苦笑了一下:“六十分钟好!听着比一个小时的时间长。”
胡所长说着,把笔放在本上,抬头一声高喊:“郭天,陈四!”像是忽然换了个人似的。
外边一声高应:“有!” 一老一小两人应着走过来。
胡所长脸色严峻:“领导的派克笔丢了,你们知道是谁。半个小时给我追回来!”
两人齐应:“是!”
年长的叫郭天,小五十的样子,眼角的鱼尾纹很深。他小声问:“所长您?”
胡所长把笔和本放进抽屉,拿起桌上的小锁锁了,猛地站直身板:“我?我和你们一起去。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不长眼色!在天安门广场上,敢偷军委领导的笔!”
两人应着“好好”。
胡长寿又把腰弯下:“罗山同志,您是领导,别跟俺一般见识!您坐啊!”
罗山喝了口水:“哎,你抓紧啊,我马上也走。”
所长做一个欲按罗山的样子:“哎哎哎,领导,您少安毋躁!一会儿就回来了。保证完璧归赵!”所长又给罗山续了水。
罗山说:“快去吧!”
所长又给罗山弯腰点头,这才转身出去。
罗山坐着,喝了一杯茶,掂起暖水瓶又倒一杯。
一个年轻的小伙儿喊着“所长”走进来,看见罗山在,禁不住又问一句:“所长呢?”
罗山问:“你是所里的?”
年轻人点头,又问:“所长呢?” “出去了,一小时内回来。” “啊。也等所长?”
罗山站起来,调皮地笑了一下:“我先走了!你看会儿门吧!”
罗山说过,大步走出派出所,一跳骑上了自行车,撮起嘴巴吹响了军歌的旋律:“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当他回到办公室的时候, 梅东岭的汇报已近尾声。吴邑大声地提醒他:“这是斗智斗勇的工作,要多动些脑筋,多想些办法!”
“是!”梅东岭和于兵走出里间,罗山正好走进门。“这么快!”于兵一声喊,“拿回来了?”
罗山轻轻点头,正要进去,里间的电话铃响起来。
“我是吴邑……好,好……中南海……一定按时到会!”吴邑拿着公文包走出来。
“处长!”罗山连忙奉上派克笔。
吴邑接过,逆光看了一眼:“这不是我的!” 孙觅禁不住问了一声:“不是派克笔?”
“是派克笔,但不是我的。我的派克笔是一个战友的遗物,上边有一个弹痕。你看这个,啥也没有!”吴邑说着,一甩手扔了。
罗山一跃,猛抢住半空中的派克笔。“哎哎,处长,您先用着,您的, 马上就到!”罗山说着又递上去。
吴邑接过来:“我先用着?” 罗山点头:“对!”
“这不在两个小时的时间内啊!”吴邑说过,开门要走。罗山追上来:“哎,处长,我的笔呢?”
吴邑掏出笔,一脸严肃地说:“啊,我明白了,你是怕我用你的笔呀!” 众人哄地笑起来。

6
这是北平市东城一处小小的四合院。门外挂着蓝底金字一块牌子:金口牙科诊所。一幅身着旗袍、歪头蹙眉捂着香腮的漂亮女人图挂在招牌的旁边。
戴着草编礼帽的男人来到门前,抬头看一眼墙上的女人,夸张地模仿着她的样子,歪头蹙眉,敲响了院门。
看门人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叫张广才,因腿上有伤,人称瘸腿老张。此时的瘸腿老张正喂百灵,听见敲门声,忙从门房里走出:“请问,您——”
戴礼帽的男人捂住嘴:“牙疼。想求毕先生医牙——” 瘸腿老张做一个请的样子:“请——”
在百灵鸟婉转的叫声中,戴礼帽的男人走进了牙科诊所。
诊所的老板毕应冬听见了前边的说话声,就从屋子里迎了出来。
来医牙的男人取下帽子,停在门外,直视着毕应冬。
望着这个一脸麻子的男人,毕应冬感觉有些面熟,但一时又不能确认, 立即说出暗号:
“啥病?”毕应冬问了一句。麻脸男人答:“牙痛。”
毕应冬又说:“请张尊口!”
麻脸男人龇牙做出疼状:“咝——” 毕应冬略一停顿:“看来金口难开!” 麻脸男人笑了:“我遇见恩师了!”
毕应冬终于认出来了,他有些惊喜,但又不敢表露,下意识地瞅一下周围:
金葵花正给常来的老翟头儿弄牙;旁边水池边有一个患者在漱口。毕应冬轻声说:“你跟我来!”
戴草编礼帽的麻脸汉子便是罗山在前门火车站盯上的少校级特务、外号“云中飞”的窦志云。毕应冬当然知道来者是谁。他把“云中飞”引进内室, 连忙倒了一杯茶水。
“云中飞”且惊且喜:“恩师,吓着您了,学生毁了容。” “太成功了!如果不是你临时改了暗号词,我还真不敢确认呢!” “云中飞”一笑:“变丑了!”
毕应冬开了个玩笑:“猪八戒教导我们,粗柳簸箕细柳斗,世上谁见男儿丑。大丑就是大美。成就了大事业,就一美遮百丑。”
“云中飞”笑了:“可是恩师您,是越变越年轻了!”
毕应冬是化名,真名叫褚一魁。此人早先是北大预科的学生,先是追随革命参加了共产党,后背叛信仰,成了凶狠歹毒的国民党特务。听到“云中飞” 的话语,毕应冬禁不住笑了,说:“我褚一魁身上有一百多条共产党的人命, 北平城里该有多少人认识我、恨死我啊,毛人凤局长亲自下令,给我这么一整, 连夫人都不敢认我了。”
“恩师您是漂亮了。我老婆一见我满脸是坑,立时就哭起来,说是嫁来嫁去嫁了个大麻子。其实我知道,她是怕我这次来北平凶多吉少。刺杀,想想能活吗?只是学生不这样想。不成功便成仁,这是古训!更何况学生我还是有胜算的!”“云中飞”很自信地一笑。
褚一魁点头,说:“干我们这行的,除了玩命就是冒险,像在刀刃上跳舞。嫁给我们就是嫁给了无常。我对夫人说,你就算再婚一次,嫁了一个叫毕应冬的英俊男人吧!”
“云中飞”重复着:“‘毕、应、冬’,恩师,为啥要起这么个名字呢?” 褚一魁说:“你知道,我们这次行动的名字叫‘刺天’。口号是‘刺杀’。我褚一魁生在农历的十月初一……”
“云中飞”脱口而出:“鬼节。”自觉失言,“云中飞”禁不住在自己嘴上打了一掌。
褚一魁一笑:“是鬼节,也是入冬的天,叫应冬。很合古礼吧?” “云中飞”连忙点头:“入冬天。‘应冬’,很合古礼!”
褚一魁说:“‘应冬’谐音‘赢东’。‘毕应冬’就是‘必赢’!不只是取个吉利,更表明我们的决心嘛!”
“云中飞”禁不住猛一击掌:“恩师英明!太英明了!既合古礼,又合天理!有这两个礼(理)在,我们还不成功吗?恩师,请受徒弟一拜!”
“云中飞”说着站起,对着褚一魁作了一揖。褚一魁笑了:“请坐,少校!”
“云中飞”有些激动,他坐下,向恩师前倾着身子。褚一魁端起茶杯:“少校用茶!”
“云中飞”端起杯子啜了一口。
褚一魁说:“老头子下了大本钱。毛局长批示,杀死一个民主人士奖一百两黄金,官升一级;杀死一个共产党中央高官奖五百两黄金,官升两级;杀死五大常委之一奖一千两黄金,官升三级;杀死了,你有多重的身体, 就奖你和体重一样的黄金,官升五级!”
“云中飞”兴奋起来,他指一下自己的身体:“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一百四十三斤黄金啊!成功了有恩师一半!”
褚一魁说:“论功行赏,这是古理。我自会好好配合!只是蛰居深窟,卫兵林立,几大常委各有爪牙。就是那些凑热闹、谋私利的所谓民主人士,也被共产党的卫兵左右环伺,真可谓刺之不易呀!”
“云中飞”说:“恩师说得对。只是学生只有刺杀一个任务,也就不操心那么多什么常委短委民主委了。”
“少校,你这么一说,倒让我肃然起敬。早年,总裁也是千般用心、万般使力地刺杀,光特务就派过二十多拨。近的一次你知道,成了的大厨啊,天天做饭给他吃,可后还是功亏一篑!今天,鱼已成龙, 刺之何易!少校气贯日月,志在必得,不得不令我钦佩!今天咱俩一定要干上几杯!”
“云中飞”说:“沐浴着恩师的恩典,学生求之不得啊!”
褚一魁摆下桌子,几碟小菜一壶汾酒。两人立即把盏对饮起来。
“云中飞”说:“恩师说不好行刺,这是千真万确的现实!但学
生有一个判断,早年的像一片云,飘来荡去,行踪不定,我们不知道他究竟藏在哪儿,云海茫茫,龙首蛇尾的,真的是不好行刺。今天的就住在北平,居所固定人好找,纵然有千军万马,纵然是日防夜守,老天爷也有打盹儿的时候,我就不信他没有破绽。恩师见笑,年轻的时候我想讨师父的好。师父看上了孙作虎将军的一副眼镜,孙将军好看戏,我就趁他看戏的时候去偷。你知道,眼镜正戴着,一偷就失手。我装着从将军身边路过, 故意碰掉了将军的眼镜。我一边连连道歉,一边弯腰帮将军找眼镜。等我找着眼镜帮将军戴上,将军竟然没有觉察。”
褚一魁停下酒杯:“我怎么听不明白,不是他的眼镜吗?” “云中飞”说:“我事先做了一副,趁机换了。”
“噢!俗话说,下下人有上上智。就是说的你了!” “云中飞”笑了:“这叫贼有贼智!”
两个人都笑了。
“云中飞”说:“恩师,您研究过的生活起居。您认为,学生怎样才能一下子找到、杀死?”
褚一魁说:“来到北平,但一直住在香山不进城。” “怕不安全。”
“对。我们这么多人都是为了他嘛!” “云中飞”笑了。
褚一魁说:“六月十五日共产党所谓的新政协筹备会开会后,我判断, 应该搬到了城里。不然来来往往,既不方便,更不安全。”
“云中飞”问:“您认为会住在哪儿呢?”
褚一魁不回答,站起来拿了一幅地图,说:“中南海!”
两人离开酒桌,在旁边的书桌上把地图展开。褚一魁指着地图:“、周恩来、朱德这些人,他们和一般人的生活规律不同。他们白天睡觉, 夜晚工作,可谓昼伏夜出……”
“云中飞”低声:“和我相同。”
“对。这是他们不好找的地方,但有一弊必有一利,这也是他们好找的地方。”
“云中飞”说:“学生知道了,就奔着有光亮的地方去!”
褚一魁点头:“这是。第二,中南海地面很大。我和蒋纬国曾去过傅作义在中南海的官邸。你看,金鳌玉桥之北为北海,蜈蚣桥之南为南海。两桥夹着的叫中海。”
“啊!”“云中飞”说,“我还以为中南海是一个地方呢,原来这么复杂!”
褚一魁说:“当然也可以看作是一个地方。中海有紫光阁、蕉园、颐年堂、丰泽园;南海有瀛台、涵元殿、勤政殿。勤政殿要注意,它是中南海的主殿, 光绪皇帝搞变法都是在这儿开会,民国初年的袁世凯办公、居住也都在这儿。接待所谓的民主人士,也多在这儿,所以要重点关注!”
“好,关注勤政殿!”
褚一魁接着往下讲:“瀛台虽大,不会住。” “为啥?”
褚一魁的嘴角往下一扯,做一个笑样:“从一八九八年到一九〇八年, 光绪皇帝被慈禧太后囚禁在这儿十年,死就死在了瀛台的涵元殿里!”
“云中飞”点头:“啊,嫌不吉利。”
褚一魁指着地图:“我们再看这边。中南海虽然很大,但能让居住的地方毕竟有限,也就是说,居住的必是好的地方。”
“恩师判断可能住在什么地方?”
褚一魁轻轻摇了摇头:“现在还不好判断。”
褚一魁和“云中飞”一直喝到很晚,到后来,就只是说话,很少端杯了。褚一魁怕他喝高了误事,“云中飞”当然也不敢贪杯。
褚一魁不仅研究了“云中飞”的具体任务,还向他讲述了北平的特务部署:“我们已经在北平组织了五百人的袭扰队,刺杀、爆炸、偷盗、绑架…… 队长‘金钱豹’,是英雄也是亡命之徒,三教九流,黑白通吃,前几天抢劫解放军的运输物资,就是他们干的。近,他们盯上了市长的汽车,还准备有大行动。毛人凤局长指示我们,一定要‘见缝插针,让北平四面开花’。他们的任务,就是让北平花开遍地。”
“云中飞”听完就笑了:“恩师,学生这次来,还有一件事禀报,属于花开遍地的事情吧!”
褚一魁抬头看着他:“嗯?少校讲。”
“云中飞”说:“炸药厂的大爆炸您该听说了吧?” 褚一魁挺直胸:“当然听说了。莫非——”
“云中飞”哈哈笑起来:“恩师在上,那是您的学生我干的!” 褚一魁“啊”的一声惊叹,连忙端起酒杯:“真的?”
“云中飞”略显自负:“真的!”
褚一魁高高地端起酒杯,郑重地说:“少校,我替毛人凤局长敬你一杯!”
“云中飞”故作推辞:“学生不敢!”
褚一魁坚持:“一定要饮!我要为少校请功!”
“谢恩师!”“云中飞”仰脸饮尽。
褚一魁问:“少校,你是啥时候到的北平?”
“上午九时。”
褚一魁问:“炸药厂是啥时候炸的?”
“十一时零七分。”
褚一魁说:“这么短的时间,少校是如何完成的?”
褚一魁怕引起“云中飞”的不快,说完又加了一句:“我是想在请功的报告里把少校的神技写上几笔。”
“云中飞”看了恩师一眼,缓缓说起来:“我有一个师弟叫李二一,排行第二十一,改邪归正,成了炸药厂的工人。九点出了车站我要了辆黄包车, 十点半就到了厂里,进厂那个麻烦啊,还要登记!我们在会客室说了十几分钟的话,师弟真进步了,会说对不起了!‘对不起师兄,我得去上班!’我灵机一动,就提出想看看他上班的地方。他意思了一下,说要给领班儿说说, 一会儿就领我进去了。哎呀,满车间都是炸药!自从前年炸过何市长,我就对炸药敏感,以前老喜欢使枪弄刀,没想到炸药那么厉害。我进厂的时候, 发现路边有个厕所,离车间大概有三十多步远近……”
褚一魁说:“这个厂不小!几年前路过,没有进去看。”
“云中飞”说:“一看到厕所,我心眼儿立即活了。我说我去解个溲。当我进了厕所顺着阳光往车间这么一看,正好能看清北边车间里成堆的炸药。多亏了我这把无声手枪,真像说书人讲的,说时迟,那时快,我掏出手枪,对着炸药堆打了一枪。接下来的故事,不用讲恩师也明白,一颗子弹, 就要了他们几十条人命和几百间民居!美国人,真他娘的牛!你看这枪!加强型的,能射二百多米!”“云中飞”掏出来递给褚一魁,“恩师?”
褚一魁接过来,翻来覆去地在手里研究。
“云中飞”说:“李二一,我的好兄弟!可惜了一个改邪归正的好工人!” 褚一魁端起酒杯:“都说我褚一魁心狠手毒,看来少校是后来居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来,干!”
“云中飞”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云中飞”说:“傅作义不仁不义,一枪不发把北平交给了共产党,我想发它几枪,就是不能从共产党手里把北平再弄回来,也要让他们心惊肉跳不得安生。”
褚一魁说:“少校,我不得不提醒你,不要因小失大,忘掉了自己的使命!”
“谢谢恩师指点!我欲望太高,见不得破坏的机会!以后行动前我一定请示!”
褚一魁说:“不是责备,我只是提醒。下车伊始建奇勋,我要为少校请功的!”
“云中飞”说:“恩师放心,我一定杀死,把欠咱的一百四十三斤黄金要过来。”
褚一魁哈哈笑起来:“来,干!”
两人一齐端起酒杯,再一次干完了杯中之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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