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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1.明清史研究专家陈宝良关于明清国家治理与社会变迁的创新之作。陈支平、常建华、冯贤亮一致推荐,常建华盛赞其为“一部多有创见且很有可读性的明清社会史新论”。 2.从社会史、文化史而非政治史视野,重新论证“清承明制”这一经典命题。深入剖析繁难的地方治理、好讼的社会氛围、世俗化的社会群体、变动的社会秩序等世间百态,极大地丰富了明清历史研究的内涵与外延,展现了一种“清承明制”传统论述框架之外的历史叙事。
3.立足于社会组织、群体的流变,呈现明清世风世情的继承关系和世俗化特征。更多地关注社会层面,关注多种组织、群体以及与之相关的制度,对访察体制、幕府人事制度、塾师的生存状态及其形象、僧人的侠客化、尼姑的恋世情结等进行专题梳理,既明确了这些个案在明清两代的具体演变情况,又直观揭示了两代世风的世俗化转向。
4.微观与宏观视野兼备,勾勒“大历史”的同时关注“小人物”。不仅关注官制、地方治理、央地关系等宏观议题,还生动讲述幕僚、塾师、侠客化僧人等“小人物”的故事,勾勒出一幅跨越朝代的“大历史”画卷。
5.以文证史,全景勾勒明清世俗化世情。充分挖掘《儒林外史》《水浒传》《西游记》等明清时期文学作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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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一部从社会史、文化史视角重新解读“清承明制”传统命题的创新之作,全景勾勒明清世俗化社会的全貌,深入考察明清国家治理与社会变迁的内在继承性。作者着眼于地方治理的繁难、人事制度的琐碎、社会群体的复杂、生活秩序的变动,通过对幕府、镖局、会馆、塾师、侠客化僧人、恋世尼姑等社会组织和群体的细致梳理,多维呈现了明清世风世情的世俗化特征与继承关系。本书结合宏观与微观多重视角,充分挖掘以文证史的潜力,生动的文笔与深刻的认识交相辉映,不仅是一部极具创见的明清社会史新论,更是一部兼具学术深度与通俗性的历史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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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陈宝良,1963年生,浙江绍兴人。西南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教授,兼任北京大学明清研究中心研究员、中国明史学会理事。著有《中国流氓史》《明代社会生活史》《狂欢时代:生活在明朝》等。《明代风俗》获“第五届中国出版政府奖”;《明代士大夫的精神世界》入围中国图书评论协会“2017年度中国好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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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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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真”新说(代自序)
上编 国家治理
第一章 博访利病:访察体制与地方治理
第二章 兴讹造言:谣传与民间信息传播
第三章 “无讼”抑或“好讼”:好讼社会的形成
第四章 阴曹地府:文学中的阴司诉讼
中编 制度溯源
第五章 佐治检吏:幕府人事制度
第六章 护卫重赀:标兵与镖局的起源
第七章 招徕乡人:会馆的起源及其功能演变
第八章 结万为姓:秘密社会与天地会的渊源
下编 社会群体
第九章 富不教书:塾师的生存状态及其形象
第十章 清客帮闲:无赖知识人的形象重构
第十一章 禅武僧侠:佛教僧人的侠客化
第十二章 花禅娼尼:尼姑的恋世情结及其世俗化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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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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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从明代官场风气起笔,略述“苟延”之病、“软熟”之病和“奔竞”之病,抑乖觉之人而扬“愚愚”精神,并将“愚愚”与诚、大无畏相关联,认为其契合于儒学的真精神,进而指出:老实做人、认真做事者,才值得称道。
——编者按
“认真”新说(代自序)
何谓“认真”?照着字面直白地去理解,大概应指认得“真”字明白、真切。稍加引申,释其词义,则是说做事必须切实、不苟且。
说者易,行者难。此话大有道理,大抵可以证明“知易行难”的合理性。一个“真”字,并非人人认得清楚,若是认得明白,到头来未必有好果子吃。谓予不信,那么不妨引用一则名叫《认真》的寓言加以印证。这则寓言收录在陆灼所著的《艾子后语》中,故事记载:艾子有两个弟子,一个名通,另一个名执。艾子带着两人去郊游,口渴想讨点酒喝。主人正在读书,指着“真”字说,认得这个字便给三人酒喝。叫执的弟子不假思索,直接说是“真”字,结果碰了一鼻子灰;而那个叫通的弟子见势不妙,灵机一动,就说是“直八”两字,反而得以享用美酒。寓言的作者无疑是为了批评当时社会盛行一时的弊端风气,认真执着不如圆通随和能捡便宜。社会已是如此地是非善恶不辨,自然只有圆通的人方可以得到好处,而执着方正的人反而会吃亏。
“凡事何必认真”。这句民间俗语确乎可说耳熟能详,人人晓得,其风行乃至渗透于人心的程度,实在堪与中国人见面必称“吃了没有”相提并论。“凡事何必认真”的俗语,可以从元代找到证据,《元史·王克敬传》中就已有了“世俗喜言勿认真”的记载,大抵可以作为此句民间俗语的出典。到了清代,该语更是演变成“天下事无非是戏”“何必认真”一类的话头。这是一句乡言,中间还有一个故事出典。当时有一个乡村在演戏,老学究前来看戏,见到庙门上有对句云:“古寺无灯凭月照,山门不锁待云封。”就问僧人道:“只是有门而无山,怎么能称之为山门?”僧人随手一指戏台上说:“台上唱的是《醉打山门》,不但无山,而且无门,他也自管去打。”学究听后大怒:“你敢以我言为戏?”僧人急忙辩解道:“天下事无非是戏,老施主何必认真。”
老实做人,认真做事,必会吃亏。时日一久,上至官场,下及民间,无不养成了诸多病态之风。细加勾勒,大致有下面几种病状:
一曰“苟延”之病,说白了就是图虚名甚或行事苟且之病。说到图虚名,不由让人想起一则名为《猫号》的寓言,收于刘元卿的《贤奕编》中。寓言故事的梗概如下:有一位姓齐的宦官,家中养有一猫,自以为奇,向众人宣称是“虎猫”。其中一位门客道:“虎诚然威猛,不如龙之神灵莫测,请更名为‘龙猫’。”另一位门客则说:“龙固然神于虎,龙升天必须凭借浮云,云岂不是比龙更高尚?不如改名为‘云猫’。”又有一位门客说:“云霭蔽天,风倏散之,云显然不如风,还是更名‘风猫’为好。”又有门客说:“大风飙起之时,唯有土墙作为屏障,才可以遮蔽狂风,不如更名为‘墙猫’。”最后一位门客说:“土墙不管何等牢固,只要老鼠打了洞,墙就会坍圮,还是更名‘鼠猫’最好。”门客帮闲的献媚、凑趣伎俩,显然已是极尽能事。其丑态固可置而不论。说到底,猫的职责不过是捕鼠而已,不管白猫、黑猫,只要能捕到老鼠,就是好猫。进而言之,猫如果失去了它捕鼠的本真,无论是取名“虎猫”“龙猫”,还是取名“云猫”“风猫”,即使名头何等响亮,也不过是一个虚名罢了。这则寓言以猫之起名为核心,犹如剥笋,层层向里,又如同逻辑学中的归谬法一般,逐次揭示出图虚名、搞浮夸者之滑稽可笑,进而告诫人们,要务求实际,力戒虚名。
至于行事苟且,实则做事缺乏担当精神。寓言譬喻,最为确当,也最能针砭时弊,那就再借用一次罢。明朝人江盈科所著《雪涛小说》中有一篇《任事》,包括两则故事。第一则故事记一位脚上生疮的人,他痛不可忍,对家人说:“你替我在墙壁上凿一个洞。”洞凿成后,他就将脚伸到洞中,深入邻家尺许。家人不解,就问:“这是什么意思?”他答道:“让它去邻家痛,再无关我事。”第二则故事记一位医生,自称擅长外科。有位裨将从阵上返回,身中流矢,矢深入膜内,就请这位医生治疗。医生持刀并剪,剪去矢管,跪而请谢。裨将责问:“箭镞深入膜内,必须快治。”医生答道:“此内科事,不关我事!”这两则寓言故事,各有侧重,前者是以邻为壑,后者是敷衍塞责。说到底,还是一种不敢任事、不愿担当的陋习。当事官员,见事不可为,一味因循苟安,以遗来者,也就如同委痛于邻家、推责于内科之举。
二曰“软熟”之病,借此博取“持重博大”的美名。儒家有“无欲则刚”之说,实在道出了为人处世的底蕴。人一旦有了欲望,就难免变得“软熟”了。很多官员,为了维持自己的官位乃至富贵,对时政的弊病就不闻不问,表面上是通过谦卑逊顺之态,维持自己的一种“体面”,并借此博取一种好的名声,实际上还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富贵。这也怪不得他们,因为他们一官半职的得来实在不易。很多官员,起家并非一帆风顺,一路读书过来,过的都是淡薄的生活,而后才得以占据官位。不过,一旦位高权重,就不再淡薄了,摆在他们面前的是利益盈满的“膻路”,会有无数好处的诱惑。为了保持这条膻路一路畅通,保证自己安全退休,他们不得不变得小心翼翼,不再敢于直言相谏,甚至面对下属官员也会装出一副谦卑逊顺之态。如此做官,一如嚼甘蔗,既思据有官位之甘甜,又思获取官位之苦辛,富贵功名,愈是咀嚼,愈是有味。
闲来翻阅史书,看到宋朝人曾有愤激之言,道:“举朝皆须眉妇人。”当时并不以此为然,认为不免有些夸大其词。今日看来,反而有诚哉斯言之叹。有些人一方面悍然不顾,肆无忌惮,倒还像个男儿身;另一方面,则又委婉听从,人哭也哭,人笑也笑,人贪也贪,毕竟更像一个妇人。《易》云:君子以独立不惧。人能做到独立,自然不妨与妇人杂居。然世风毕竟容他不得,所以才有了后面的一句,即“遁世无闷”,借此以示自我独立。同是病态,若病在率直粗放、顾无别肠,还是容易医治。若是病在细软谦卑、顾多别肠,就不免病入膏肓,即使华佗、仲景再生,也很难下一针砭。
三曰“奔竞”之病,自守恬退之人已是寥若晨星。俗语有云:争名于朝,争利于市。名利之必争,其来已久,不必有吠雪之怪。让人感到震惊的是,昔之争名争利,大多在于昏夜,多少还有些羞耻之心;今之争名争利,则多发生在白昼,毫无避人之想。大文豪苏东坡在论及宋朝官场时,曾有一官而三人共之之叹,即居官者一人,已经去职者一人,而伺机想取而代之者又一人。人之争名争利,古今莫不皆然。虽说世上并不缺少恬淡无营的君子,但十人奔竞而一人恬退的世况,难免会让恬退者不能自立。其可怕的结果,就是官愈多,而事愈不治。究其原因,世风躁竞,难辞其咎。
奔竞之风演至极致,自然会出现抢官之风。这绝不是危言耸听,历史上确实曾经上演过如此的一幕。明代的京师官场就有“讲抢嚷”嘲讽之语。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当时官员流行“讲”“抢”“嚷”三部曲:讲者,求情之谓。若是一官有缺,就各趋权势之门,讲论自己按年资或体例应得此官之故。抢者,争夺之谓。先去求情者笃定可补此缺,那么后来者或许不能得到此缺,于是无不争先趋走,争夺此缺。嚷者,流言诽谤之谓。一旦讲情、争夺不得,就不免流于喧嚷腾谤,广布流言,加以诽谤。
如此弊端士风,一旦形成,就会通过渐移暗转,慢慢使读书人的筋骨化为木石而不自觉,如同“中蛊”一般;即使心有所觉,但呼吸之地已为所制,心可得知,而声不能出,有若“中魇”一般。两者相合,终成一个末法世界。可见,官场病的病根,终究还是那些官员只是满足于“做官”,而不是“做人”,更不愿“做事”。就此而论,老实做人、认真做事,倒是称得上是治疗官场病的一剂良方。
如何认真做事?历史上同样不乏认真做事的人,大可成为今人学习的榜样。早在元代,王克敬就已明确宣称:临事不认真,终非尽忠之道。抛开传统读书人的忠君意识不言,从这句话还可以读出另外一层涵义,即临事不认真,终非尽职做事之道。王克敬之后,明代中期有一位朱英,曾将他的诗集命名为《认真子集》,显然也是有所意属,体现了那种为人、为官讲究认真的精神。继朱英之后,吕坤、鹿善继等人,对认真之说均有别开生面的解读。
明朝有一位官员,曾经批评他人道:“渠只把天下事认真做,安得不败?”言外之意,做事不必认真,否则必败无疑。这句话至少可以说明,明哲保身的苟延之风已经弥漫明代整个官场。闻听此说,吕坤大感惊讶。他认为,天下之事,即使认真去做,尚未必做得好,假若只在假借面目上做工夫,成甚道理?在他看来,天下事只要认真去做,还有什么可说?当今最大的病痛,正患凡事不肯认真去做。由此看来,天下之事,只怕认不真,这才导致人们依违观望,看人家的言为行止而定。凡人做事,先要看到事后的功业,又要体恤事前的议论,事成之后,众人自然噤口。即或万一事情不成,但只要自己所做的事,是当下应该做的,就不必去计较成败得失。
做事认真,至鹿善继而集其大成,这从他将自己的奏疏集取名《认真草》可以窥见一二。明末人孙承宗在论定鹿善继其人时,称其众推独任,众趋独辞,惟是一副真肝胆;立身只为“公家”,而不敢有“私”;为国求“真才”,做“真事”。大抵把握了鹿善继为人处世的真精神,洵为不刊之论。这可以拿鹿善继自己的说法加以印证。他以“真”“痴”二字当作自己做事的标帜:真者,是空而无私;痴者,则是顽而不解私。真是为了与赝有所区别,而认真者则又有别于赝者之笑真。鹿善继有自己做人、做事的原则,就是犯得一分难,便干得一分事;拼得一分官,便做得一分人。这就是说,为了干事,就必须知难而上;而为了做一个真正的人,甚至宁可放弃官爵。换言之,他做事的原则,就是“置办”一副真实心肠,先为国家,后为自己。
认真做事之人,自然会被视为愚钝甚或痴愚之人。自古以来,民间形象地称巧者为“乖觉”或“乖角”之人。“乖觉”一词,按照叶盛在《水东日记》的解释,就是“警悟有局干”。这或许尚属中性的说法。不过在后世的传衍中,所谓“乖”,已经相当于“黠”,而“黠”并非美德。凡是乖觉之人,必定与人背离。譬如乖觉之人与人相约一同谏君,劾奸死难,但随后稍计利害,违背原先的诺言,以苟全自己的性命,反称谏君者为“痴”。所谓乖觉之人的真面目,已是一览无余。
随之而来者,则是有人以愚钝自居,甚或倡导一种“愚愚”精神。明代名将戚继光自号“愚愚子”,可谓这方面的典范。这一别号的出典,基于戚继光将人分为三类:一是所谓“上智”之人,其人只是厚积金帛,广殖田宅,贪求功名,保得首领,与时迁移而已;二是“下愚”之人,其人只知竭尽心力,整治本职之事,一心尽自己的本分,为国忘家,而将利钝付之他人,或许因为时运不济,生前难以拜相封侯,但死后必能祀于文庙、武庙;三是“愚而又愚”之人,其人尽管面对谋不合、道不行的时势,还是愿意竭尽自己有限的精力,去忠于应尽的职守,甚至陷阱在前,斧钺不惧。言下之意,戚继光还是以“愚愚”自期。
若是追溯其思想的渊源,无论是老实做人,还是认真做事,事实上有两大精神源泉:一是来自《中庸》的“诚”;二是出自佛教的慈悲、献身精神。当然,所谓认真做事,其实就是一种大无畏的担当精神,也是英雄实心任事的精神。从古迄今,豪杰精神一脉相承,真所谓“英雄所见略同”。如伊尹放逐太甲,就是一心把商家天下挑在自己肩上,任劳任怨,何尝有些小的顾虑,一有顾虑,就任事不成;诸葛亮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奉为自己做事的信条,不去顾及成败利钝;范仲淹坦言,自己只管做应该做的事,至于能否成功则并不取决于自己,无暇考虑;韩琦认为人臣应该尽力事君,甚至死生以之,决不可因事先担忧事情不济,辍而不为;李纲更是直言,事君之道,只可考虑进退之节,不必计较其中的祸患;戚继光主张,“鞠躬尽瘁,夕死何憾”,追求的并非肉体的永生,而是精神的长存;鹿善继更是别具一副真肝胆,不分炎冷,不计险夷,甚至敢于辞夷就险,把举世莫胜的重任担在自己的肩上。
如此种种,都是不顾利害、不计个人得失、正好契合于儒学的真精神。在英雄不再且儒家真精神几已沦丧殆尽的当代社会,唯有老实做人、认真做事者,才称得上是真正的英雄豪杰,方可使儒学真精神得以理性地回归。为官如是,治学何尝不是如是。
——摘自陈宝良:《清承明制:明清国家治理与社会变迁》,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5年2月
当访察日渐成为常态化体制且访察的执行主体层层下移时,窝访、访行应运而生,访察亦逐渐异化为奇货可居、有利可牟之事,由利民之制转为害民之政。
——编者按
窝访访行:访察体制之流弊
访察的本意在于惩恶,在实际的执行过程中却流变为“局骗”。明代的史料记载证实,地方有司官员在遇到上司委托采访之后,并非自己亲力亲为,而是将此采访任务交给下面的“奴隶之人”,借此聊以塞责。这些胥吏(亦即“奴隶之人”)在接受了官员的委托之后,将此视为奇货可居之事,必定前往窝访之家“买访”。这些窝访之徒,通常与各府州县专门从事采访之事者“相为通同”。窝访家中的访事之徒,不是衙门积猾,就是地方棍徒,平日专门“采访官吏政绩,搜求民间是非,编成联句,列为条款,集稿以待来索”。由此可见,一旦访察的事实来源于窝访之家的采访,那么,势必造成“爱憎出乎其心,死生出乎其手,案前之虚实未分,而袖中之军徒先定矣”的结局,完全违背惩恶扬善的本意。
窝访之徒获取采访而得的姓名,将此姓名卖给买访之人;买访之人得其姓名,再依次“转闻于巡按”。巡按一至其地,就按照原来访单上列出的姓名缉拿,不管访单的真假,先行解赴巡按衙门。窝访的存在,显然导致了以下的结果:一方面,真正元凶大恶之辈,怕自己被采访,就互相结交,反而得以漏网;另一方面,那些良善无辜之人,偶因睚眦细微之事,往往落入陷阱。更为可怕的是,一旦窝访的声势大张,那么府之首领以下官员,州县佐领以下官员,卫所指挥以下官员,全被窝访笼络,并与他们交好,甚至“帖具官衔,处以宾礼,厚其馈遗,要一奉十”,其目的就是免于被访察。反之,那些特立独行且耻于诡随的官员,反而被窝访之家陷害,落入被访的名单。其结果,则以惩恶之典,反开局骗之门,成为地方的一大祸害。
与窝访相关相连者,尚有一种“通家”。窝访之家的党类甚多,再加之在访察过程中,耳目太多,机事欠密,遂使窝访之家大开骗局,这在当时称为“通访”。“通访”一称,大抵已经证明窝访与衙门书役、积快勾通的实情。如明人吕坤云:“窝访奸民与各衙门积快为通家,以报怨诈财为得计,大奸巨恶投托得以藏身,富户良民无辜忽然被祸。”可见,所谓“通家”,实则是指与窝访奸民相勾通的衙门服役人员,包括各房书吏、衙役及民快。明代的史料中,亦有要求“革各房通家之弊”之说。所谓“各房通家之弊”,通常是指上司来州县访察时所形成的一种行政弊病,一如明人佘自强所揭示:“上司来州县访事,多本州县吏书、衙役为耳目,吏书、衙役遂借此以自行胸臆。一为正官所苦,便媒孽正官;一与乡党不和,便媒孽乡党。衙门内外,无一不被其毒。”崇祯十二年(1639)八月,杨嗣昌在上疏中,亦直言窝访、通家把持地方访察已成一种通弊。他认为,通家、窝访操弄官评,还是因为巡抚、巡按与州县相隔。巡抚、巡按访察州县的吏治、官评,因为与州县相隔,只好“每事必询之道府”;道府同样与州县相隔,只好“每事必询之刑厅”;刑厅未尝不与州县相隔,也只好“每事必询之书快”。杨嗣昌疏中所提及的“刑厅”,指的是府推官,在明代又被称为“四衙”,足见府推官在明代地方访察体制中扮演着相当重要的角色。但在实际行政及司法过程中,所谓“天下之吏治官评,什九出于刑厅”,实则“什九出于书快而已矣”。
随着窝访势力的扩大,“访行”开始出现了。这是一种专门服务于地方访察体制的机构,亦即成为上官访察“州里之豪”时的耳目。访行的成员,多由“倾险狡悍之甚者”组成,且成为“奸人”的窟穴,甚至可以“执一县生死之柄”。
入清以后,棍徒借助于上司衙门的察访而招摇撞骗,亦相当普遍。雍正二年(1724),河南巡抚田文镜在上疏中揭示,当地方官三年大计之时,一些“不法棍徒”及巡抚、司道衙门中的“书吏承快人等”,假借“奉差察访”的名头,寓居于僧寺道院、关厢饭店,招摇撞骗,而那些地方官员也“希图瓦全,不惜买嘱”,随之导致“蠹书”在中间穿针引线,暗地里得“赠金以饱贪囊”。
更有甚者,在清代的吴浙之间,与地方访察体制相伴而生的窝访,其势大增,且借助于“造访”“卖访”“做访”“换访”“借访”“干访”等行为举措,从更深层面把持地方访察。
所谓“造访”,指一些积年巨蠹,盘踞于衙门中,专通上下线索,勾连地方上的势豪,侦探官府的短长,甚至胥役所行的过失事迹,凭着自己的喜怒,牵连、陷害良善,“取捕风捉影之事,作装头换面之谋”。可见,“造访”之“造”,专指所访之事多属捕风捉影,并非实情。所谓“卖访”,指这些大蠹,闻风夤缘贿纵,删抹访单中的姓名。可见,访单中的被访人姓名,可以通过行贿而被抹去。所谓“做访”,指这些巨蠹在接受了他人的嘱托之后,可以将无辜者插入访单的“款内”。可见,这是假造名单以倾陷无辜。所谓“换访”,指在访察时,故意让手下奸党四出,虚张声势,其中一些有恶行且入了访单的“有力”之人,可以花钱潜行从名单中抹去,而后再以他人替换。所谓“借访”,指在收到了被访人的贿赂后,将被访人排除在访单外,而将另外一人列入访单内。等到质审之时,就借助于访单内此人之口,替原先被访人翻案。所谓“干访”,指访察过程中,被访之人的赃物未必全是真实,但是多方捏造干证,或者称此人曾“过付助恶”,以致“重叠株连,破家荡产”。总之,这些人借助于造访、窝访而恐吓善良无辜之人,卖脱真正恶迹著闻之人,借此攫利取财,而后过着一种“高房大舍,玉食锦衣,宴饮酣歌”的生活。上司衙门访拿奸宄之举,反而成为专门从事访察之人的一桩好买卖,本为除害,反而成为百姓的大害,所以地方上有“访拿一番,加敕一道”之说,其意是说这些人获罪之后,更是致使无辜善良百姓受到株连。
窝访、访行的出现,势必导致访察体制的流变,甚至弊端丛生,进而失去访察的本义。不妨从下面两端言之:
以廉访官评而论,地方吏治、官评实则掌控在窝访、访行之手。明人管志道的记载显示,在淮阳推官衙门内的“积年黠隶”,已是威焰薰灼,甚至一些县佐官也必须拿着“侍教生”的名刺前去拜谒。在嘉定县,即使是那些地方长吏,访行中人也敢于“阴持短长,伺间肆螫”。湖广荆州的横民窝访,同样把持着地方的官评,或“阴操州长吏佐幕短长,所不便,予下考,千里之外,其应如向”,甚至“视士大夫、州长吏蔑如,即郡监司若两台,且玩弄掌股之上”。无奈之下,地方长吏只好对这些窝访之人,“具宾主礼,仰其鼻息”。这就是说,尽管巡抚、巡按受朝廷重托,专制一方,但对地方利弊并不究心,对于地方官吏的贤否,只是偏听于耳目之人。至于司道官,更是“借视听于窝访,取私费于官库,以致贪官污吏,有恃无恐”。还有各府推官衙门内的书役,他们的全副精神只是放在与各地方的“大窝家”往来上,“倾陷官长,只等寻常”。
以访拿奸宄而论,一方面,即使号称能臣,往往也有漏网之鱼。如明人毛伯温巡按湖广,廉察民害,“自矜无遗类”,但往往“有漏网者”。为此,地方布政司、按察司官员作诗加以讥讽,有云:“洞庭昨夜浪滔天,处处渔翁买钓船。今日邻家邀我饮,盘中依旧有鱼鲜。”另一方面,巡按御史访拿奸宄,其实并不公平,往往受制于请托。若是不行贿请托,即使是孝子、清客,也会被视为败坏风俗的头目而被访拿;若是行贿请托,即使是真正败坏风俗的头目,也可假托“叫化子的头”而免于访拿。这显然已被明末的笑话证实与讥刺。如明末笑话记载,“按君访察,匡章、陈仲子及齐人俱被捉。匡自信孝子,陈清客,俱不请托,唯齐人以其一妻一妾送显者求解。显者为见按君,按君述三人罪状,都是败坏风俗的头目,所以访之。显者曰:‘匡章出妻屏子,仲子离母避兄,老大人捉得极当,那齐人是叫化子的头,捉他作甚么!’”此即其例。更为甚者,早在明嘉靖年间,已是访捕之下,“民无良贱,隶于法率无辜人”。可见,奸宄未曾受戮,受到倾陷的反而是那些无辜之人。至明朝末年,巡按御史出巡地方,其所拿获的“访犯”,不过是民间小小无籍之徒,而那些“元恶大憝”,“反藏其身于吏胥虎狼之中,以造人之访”。可见,巡按御史访拿奸宄,在实际的访察过程中,效果并不明显,有时甚至成为“大恶泄睚眦、报需索而已”的手段。换言之,在访拿奸宄的名头之下,并未起到为平民“去虎狼”的效果,反而是为平民“树虎狼”。如在凤阳府泗州,“但有等阴险之徒,专习窝访,倾陷良善”。明末人周之夔亦云:“夫造访至三吴而虚极,害至造访而恶极。”究其原因,还是造访的目的已经发生变异,转而变为“上利其赎锾,下借以修郄”。有鉴于此,崇祯年间,崇祯帝下旨停止访拿,一些地方官将“访案”吊销不行,因此博得“万姓欢呼”。诸如此类的事实,已经足以证明,一项原本旨在廉访官评或博访民间利病的制度,若是具体执行时发生偏差,反而会成为害民之举。
——摘自陈宝良:《清承明制:明清国家治理与社会变迁》,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5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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